文夫人有稍微的猶豫，隨即抿唇一笑：“臣婦不比娘娘蕙心蘭質，臣婦只知觀花，不懂賞花。”

話裏話外皆是吹捧討好之意，但最關鍵的問題，卻根本就沒有回答，可見文夫人是個狡猾而有戒心的人。

跟這樣的人打交道，與其含含混混旁敲側擊，不如一針見血，逼得她無處可逃。

端起面前的茶盞淺啜一口潤潤喉，瑾貴妃勾起唇角，目光如炬地看著文夫人：“文大人才高八鬥，學富五車，乃是天下莘莘學子的榜樣，卻原來娶了個不懂情趣的女人為妻，難怪唯一的獨子為富不仁，心狠手辣！”

這是什麽意思？不僅詆毀她，還詆毀她唯一的孩子？文夫人攥緊手心，眸光中掠過惱恨之意，但她竭力壓制著情緒，偽裝著平靜問道：“娘娘，您這話是何意？”

“本宮近日一直憂心著城外的那些流民，故命人在宮外打探消息，卻意外得知文夫人唯一的兒子正事不做，日日吃喝嫖賭，花天酒地。不僅如此，約莫在一個月前，他在賭坊中輸了近萬兩銀子，出門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一個賭坊的夥計，結果他竟然活生生地將這個夥計給打死了。”

“還有，約莫半個月前，文公子在青樓裏看中一個賣藝不賣身的歌姬，本欲輕薄她，在遭到歌姬的反抗之後，他直接將那歌姬從閣樓上推了下去，導致歌姬當場亡故……文夫人，你可知曉這些事情？”

明明知道這些事情的人要麽已離開京城，要麽已沒辦法再開口，為什麽瑾貴妃還會知道？但空穴不來風，瑾貴妃既然提起此事，必然是有所圖謀……文夫人緊緊攥住的手劇烈地顫抖著，她擡起頭，微帶惶恐地看向端坐在亭中的瑾貴妃：“娘娘，您請明示。”

既沒有像何夫人那樣否認，卻也沒有承認，而是讓她直白地說出企圖，果然是聰明人！不過，她的話還沒有說完。

含笑看著文夫人慌亂的神情，瑾貴妃緩緩出聲：“文夫人，本宮記得這尚書之職，每年的俸銀是一百五十五兩，祿米一百五十五斛，而文公子逛賭坊，宿青樓，次次花銷數千兩，不知這些銀錢乃是從何而來？”

文夫人雙腿發軟，差點兒跪倒在地上。她強撐住身體，勉強站立著，說出來的話語卻如游絲般有氣無力：“娘娘，您到底想怎麽樣？”

竟還敢跟她嗆聲？莫非是官夫人做久了，已不會低頭了嗎？瑾貴妃冷笑：“文大人自詡一生清廉，兩袖清風，定然不知他唯一的獨子身上背著數條人命，更不知道他的妻子偷偷利用他的權勢斂財受賄……如果他知道他的一生已被妻兒所害，不知他會做出什麽樣的事情來呢？”

如果被最註重名聲的老爺知道這些事情，他絕對會鐵面無私地親手將他們母子倆送入地獄！

“娘娘饒命啊！”光是想想自家老爺那盛怒的神情，文夫人的背後便冷汗直流，她咬咬牙，“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上：“臣婦愚昧無知，犯下難以饒恕的過錯，但臣婦已然悔改，臣婦也定然會好好管教家裏的不孝兒，請娘娘開恩，饒恕臣婦及不孝兒吧！”

聲落，她不斷地往地上磕著頭。地上積雪柔軟，她倒是沒有受到什麽傷害，不過是看起來有些唬人罷了。

瑾貴妃看著她，眼神有些恍惚，卻沒有接話。

“貴妃娘娘，請您給臣婦指一條明路吧！”雖然驚慌失措，但文夫人依然精明，心知瑾貴妃明明知曉全部事情，卻沒有告知老爺，而是單獨把自己叫來問話，可見瑾貴妃必然有事需要她的幫助。於是她邊誠誠懇懇地磕著頭，邊語氣堅定地說道：“只要您能放臣婦一馬，臣婦什麽都可以替您做！”

見她終於提起重點，瑾貴妃語氣冷淡地開口：“包括施粥賑災？”

文夫人楞住。那一剎那，她忽而想著不知在她前面的何夫人是否也被瑾貴妃抓住把柄，從而被迫答應瑾貴妃的請求？

連她都被逼得無路可走，何夫人愚蠢得很，絕對也中了瑾貴妃的圈套！而暖閣裏那些尚在等待召見的命婦們，怕也逃不開這個套路吧？

瞬間想明白這些，文夫人用力地點頭：“臣婦願意！”

“好，既然文夫人爽快，本宮也不為難你，只要你出面施粥賑災，救下那些流民，過往的事情，本宮會將它們一筆勾銷。”

明明被套路，文夫人卻也不得不謝恩：“多謝娘娘厚愛！”

她倒也不怕瑾貴妃說話不算話，只要她出面施粥賑災，便能拖延些時間，而有了這些時間，她定然能將剩下來的蛛絲馬跡毀得一幹二凈！

沁兒再次走過來，瑾貴妃卻良久都沒有說話。

“娘娘？”沁兒滿臉不解地看向瑾貴妃。

瑾貴妃澀然苦笑：“沁兒，你說這些人內心骯臟，行事乖張狠辣，為什麽還能身居高位，屹立不倒？”

沁兒滿臉疑惑地搖頭：“奴婢不知。”

“是因為我啊！”瑾貴妃悠然嘆息的聲音很輕，輕得被寒風一吹就消散無蹤。

那一瞬間，沁兒看見素來高高在上，榮寵多年不衰的瑾貴妃身上，彌散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哀傷。

暖閣裏的命婦們在被宮人請走之後，便再也沒有回來，剩下的命婦們越來越不安。她們面面相覷著，悄悄地低聲密談，卻依然滿心迷霧，看不到真相。

林老夫人，也就是林五的祖母卻瞧出了什麽名堂，她心中一跳，趁旁人不註意，靠近葉老夫人，低聲耳語道：“貴妃娘娘現在召見的皆是處於中立，沒有站隊的人。”

鎮遠侯府素來少跟其他人來往，葉老夫人對如今京中的局勢不甚明了，她回憶一番，卻有些想不起瑾貴妃召見的命婦們的身份，於是蹙起眉頭，略有些不解：“那又如何？”

“你好好想想，最近京中有發生什麽過事情？”林老夫人提醒道。

最近在京城裏發生的事情，首先便是數萬百姓失去歸所，成為流民，然後被敦親王及大皇子聯手阻擋在城外，任由他們自生自滅。

然後她家的不肖孫女聯合於家的三公子、謝家的七公子、林家的五公子等人在十裏亭施粥賑災……等等，如果瑾貴妃單獨召見的是處於中立，沒有卷入派系之爭的那些夫人們，那麽她的目的難道是要說服她們出面去施粥賑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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