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神宛似出鞘的利刃，無比幽冷，黃氏驀然覺得身體一沈，像是在突然間墜入冰窟般，四肢百骸都冷得顫栗不止，她大驚，不由自主地哆嗦著退讓到旁邊。

葉婉兮便引著紅菱離開。

蕭瑟凜冽的寒風迎面拂來，紅菱忍不住縮起脖子，看著眼前的茫茫夜色，她語氣不安地問道：“小姐，要不您回去歇著吧？”

老夫人雖然命令小姐去祠堂裏跪著，但並沒有命人跟著她們，而小姐正生著病，必須得好好休息！

“不，我們去祠堂。”

紅菱不解地瞪大眼睛，隨即深深皺起眉頭，眼中滿含擔憂，似是想說什麽，卻又什麽都沒有說。

“我知道你擔心我，沒事，我撐得住。”

“奴婢不明白。”紅菱終是問了出來。

小姐明明這麽厲害，為什麽要如此柔順地遵從老夫人的意願？為什麽要主動提出前去敦親王府受罰？

“這兒是我的家，我不想毀了它。”

但是她們要毀了您啊！紅菱紅著眼睛替自家小姐不值，擡眸卻見她眼神迷蒙地看著前方，放佛那無邊無際的夜色裏藏著什麽讓她眷戀的東西一般，她嘴邊噙著的笑容溫柔而眷戀。

忍了又忍，紅菱終是忍不住問道：“小姐，您在想什麽呢？”

“我想起了父親。”葉婉兮緩聲回道。

紅菱詫異，隨即凝眉沈思，她自小便跟著小姐，幼時曾見過侯爺幾次，但時隔太久，她已經忘記侯爺的模樣，但她還記得侯爺看向自家小姐時，嘴角噙著的笑容很溫暖。

在這個家裏，唯一在乎小姐的人，就只有侯爺了吧？

“真希望侯爺能快點兒回來。”紅菱說道。

葉婉兮微微勾起嘴角，似笑非笑：“他回來過，又走了。”

紅菱瞪大眼睛，想問侯爺什麽時候回來過？她怎麽不知道？話到嘴邊，卻陡然想起自己一直都跟在小姐身邊，如果侯爺真的回來過，那麽他還沒有見小姐一面，便又走了。

侯爺怎麽能這樣做呢？小姐得有多傷心啊！心裏微微憤懣，她想說些寬慰人的話，但見葉婉兮的嘴角始終噙著淡淡的笑容，安慰的話語便在嘴邊消融無蹤。

自從那次落水以後，不管遇到多麽困難的事情，小姐的嘴邊始終都掛著淺淡的笑容。她知道這笑容有假，但小姐既然在笑著，她又如何能拆穿她的心思？

鎮遠侯府的祠堂在宅邸最深處，除了負責打掃的婆子每日過來灑掃整理外，平時少有人來，故顯得格外陰冷幽森。祠堂裏供奉著眾多新舊不一的牌位，朱紅色的靈牌，金黃色的字體，背後是無數用鮮血書寫而成的故事。

紅色的蠟燭明明滅滅，祠堂之中壓抑沈悶，放佛蟄伏著無數張牙舞爪的野獸，但葉婉兮沒有猶豫畏懼，徑直走入其中。

紅菱身份卑微，不能進入祠堂，便守在門外。

葉婉兮從香案上抽出三根香，放在燭火上點燃，恭恭敬敬地朝著眾多的牌位行跪拜之禮，然後將手中的香插在位於最下面的一塊牌位前。

那是她祖父的牌位。

他戰死在遼東。

據說，他是為了從金人手中救出一個牧羊的孩童而不幸身故。

那時候她還很小，並不知道死亡的含義，府中到處愁雲慘淡，哭聲戚戚，她卻因為見到了父親而暗自竊喜。尚且年幼的她並不懂得如何掩飾心思，更不知道該在什麽時候笑，什麽時候哭，因此被祖母重重責罰。

祖父下葬後，她在祠堂裏跪了三天三夜，直至高燒昏迷。

醒來時，父親已經返回遼東，而後的數年裏，她再也沒有見過他。

到如今她已經不太記得父親的模樣，但她隱約記得父親的聲音。

她記得父親曾經將小小的她抱在懷裏，一直走到書香苑的門口，然後指著墻角剛剛種下不久的薔薇對她說：“父親在這個院子裏種著各種各樣的花朵，一年四季不斷，你喜歡嗎？”

聲音小心翼翼，且帶著討好的意味。

她腦海中對父親的記憶，就只有這一句話而已。但正是因為這句話，讓她前世也好，今生也罷，都對這個家心存眷戀。

迷迷蒙蒙地想著，壓制不住的困倦之意襲來，盡管心裏明白祠堂陰冷，以她此時這般虛弱的身體絕不能席地而眠，卻怎麽都撐不住意識。

強撐著最後的清醒囑咐紅菱一句，她軟軟躺倒在地上。

徹骨地涼意徐徐浸入身體之中，她冷得蜷縮起身體，但依然陷入昏睡。

意識覆蘇時，耳中隱隱傳來紅菱略顯驚慌地呼喊，緊接著便是一盆涼幽幽的冷水澆在身上，她徹底清醒。

眼前，是葉芳菲得意洋洋的臉。

在她手中，捧著一個木盆，盆沿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滴著水。

微瞇起雙眸，葉婉兮強撐著身體坐起身。

身體無一處不在難受著，不僅疲軟無力，而且頭疼欲裂，便是呼吸都有些困難，盡管身上的衣裳被冷水澆透，卻只有一瞬的寒冷，然後身體便如同正在炭火上炙燒般滾燙。

看來在地上躺了一夜，她不僅受了涼，還發起了高燒。

葉芳菲退後一步，見面前的葉婉兮雖然全身濕透，衣裳緊緊貼在身上，卻愈發顯得妖媚惑人，心中嫉妒如潮水般湧起，她忍不住輕唾一口：“呸，不要臉的賤種！”

擡手摸去臉上的水漬，葉婉兮看著面前尚不覺危險葉芳菲，冷幽幽地笑了。

任誰在睡夢中被潑了一身的涼水，再莫名其妙地被罵之後都會發怒的吧？而且，她的脾氣素來不怎麽好！

她咬咬牙，強忍著不適感站起身，然後緩緩邁步靠近葉芳菲。

葉芳菲看著她森寒的笑臉，感覺自己像是被猛獸盯住的弱小動物，心中莫名害怕。腦海中隱隱騰起必須得盡快逃跑的念頭，卻不知為何，雙腳像是在地上生了根般邁不動。

站在距葉芳菲正好半步的地方，葉婉兮擡手，用力地揪住了她的頭發。然後往前一帶，葉芳菲便狼狽地摔倒在地。

身體被帶的晃了晃，暈眩感襲來，她趕緊穩住身體，而地上的葉芳菲卻發出殺豬般的嚎叫聲。

沒有命令，下人不能擅自進入祠堂，便都站在外邊，剛才紅菱憂心不已，數次想不管不顧地沖進來幫忙，卻被跟著葉芳菲前來的仆婦攔住。

此時見情勢反轉，伺候葉芳菲的仆婦想沖進來救自家主子，紅菱立刻伸開雙手死死抓住兩邊門沿，並用身體擋在門口。

她雖然幫不上小姐的忙，但絕對不會讓這些人進去壞小姐的事####今天沒有了，明天見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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