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夜色完全地吞噬天地，馬車終於進入了虎雁山的山莊。

在這寒雪凜冽的天氣裏趕了一整天的路，便是葉婉兮都有些疲憊，好在早有人先行一步，把一切都準備妥當，於是她先到自己暫住的院落裏泡了個熱水澡，感覺身體裏的暖意覆蘇，這才動身前去尋找靜平郡主。

靜平郡主的情緒依然不佳，悶著臉坐在暖炕上，衣裳沒有換，更沒有梳洗，只在看到葉婉兮時，勉強笑了笑。

負責服侍她的大丫鬟月季悄悄沖葉婉兮擠擠眼，然後擡手指向桌上擺著的熱騰騰的食物。

葉婉兮知道月季是讓她勸靜平郡主吃點東西，不過當她擡眸掃過那些菜肴，眉頭微皺：“怎麽沒有酒？去取兩壇酒來！”

月季楞住，當聽到她說要取兩壇酒，臉色當即就變了。

“大姐，喝酒嗎？”葉婉兮卻不管月季的反應，徑直對靜平郡主說道：“酒是個好東西，不僅味道絕佳，還能暖身體，而且，一醉便能忘千愁！”

最後一句話顯然勾動了靜平郡主的心緒，她轉眸看向月季：“去拿酒。”

月季整張臉都皺了起來，卻不敢反抗，只得暗瞪葉婉兮一眼，然後轉身而去。回來的時候，她捧著個朱漆托盤，上邊擱著一小壺酒及兩個瓷白的酒盞。

她雖然不敢明著違抗靜平郡主的命令，卻很有自己的主意。這麽一小壺酒，兩個人對飲，應當不會傷身體吧？

看穿她的心思，葉婉兮只能無奈地沈默。她湊到月季面前，揭開酒壺的蓋子，便有淡淡的梅香伴隨著酒味飄散開來。

怎麽又是梅酒？葉婉兮略略不滿，卻聽到靜平郡主語帶嘲諷地說道：“這酒本是為你準備的，沒想到我竟需要靠它來排解憂愁。”

聲落，她示意月季斟酒。待月季照做，她端起酒盞，緩緩送至嘴邊。

葉婉兮擡手阻止了她：“空腹喝酒傷身，先吃點兒東西！”

邊說著，她邊舀了碗南瓜粥遞到靜平郡主面前。

靜平郡主微愕，想到剜膚的事情，她沈默著喝完南瓜粥。

葉婉兮趁機也吃了點兒東西，白日裏的時候因為趕路，只胡亂吃了些幹糧，雖然是精致的糕點等物，但冷冰冰的，哪裏及得上熱和的飯菜？

見靜平郡主喝完粥，她又舀了碗翡翠豆腐羹過去，靜平郡主皺起眉頭，她說道：“我還沒有吃飽，呆會兒我陪你喝酒，現在你陪我吃東西。”

靜平郡主淺淺一笑：“好。”

月季這才松了口氣，看向葉婉兮的眼神充滿感激。

用完膳，葉婉兮命月季搬了個小桌到回廊之下，院中正好有幾株梅花正開得如火如荼，甜甜的梅香伴隨著白雪的冷冽飄來，直令人神清氣爽。

欣賞了一會兒夜色，葉婉兮回眸看著靜平郡主，彎眉笑說道：“夜色醉人，景色亦醉人，這樣的雪夜，很適合兩人對飲。”

“附庸風雅，這不似你的性情。”許是吃了東西，身體暖了起來，靜平郡主的心情也恢覆了些，於是打趣她道。

葉婉兮呼吸微停。

倒不是她有這樣的興致，似她這般曾常年混跡在刀口的人，隨便一壺酒一張席，便能喝個痛快……只是後來她遇到了清華道長。

那是個無論做什麽事情都特別講究的男人，尤其是飲酒，非得占盡天時地利人和，跟著他混的時間久了，她也就養成了飲酒需有意境的習慣。

這一世，怕是再也不能跟他討酒喝了吧？想著，葉婉兮心中略有些悲傷，面上卻依然巧笑倩兮：“美酒，美景，美人，人人向往之！”

聲落，她端起面前的酒盞淺啜一口，梅酒依然清甜，只是她心中想念著清華道長釀造的那些絕世美酒，這梅酒入口便顯得寡淡而無味，她不由得在心裏長嘆。

靜平郡主在對面坐下，見葉婉兮很是隨意，她也想變得自在些，於是豪情萬丈地說道：“你說得對！人生得意須盡歡，喝！”

果酒雖然帶個酒字，但含酒量極少，其實是不醉人的，但偏偏，靜平郡主醉了。

或許是她的酒量太淺，又或許是此時的她，渴望一醉。

意識朦朦朧朧的她，輕聲地呢喃起敦親王府內宅裏的事情。

例如敦親王妃雖占著王妃之名，但不受敦親王待見，日日夜夜獨守空閨。而敦親王極其寵愛他的某位妾室，便是這個妾室生了朱靜瑩及朱靜蘭。

再例如朱靜瑩及朱靜蘭都是愚人，不可能想出如此周全的辦法來對付她，她們兩人肯定是受了他人指使。而這個人不可能是她們的生母，那個妾室沒這麽蠢，斷不會明目張膽地對付她……指使兩姐妹的人，只可能是她的另外一個庶妹，但是這個庶妹，她平素裏一直把她當成親妹妹看待等等。

葉婉兮沈默地聽著，心中卻很有些感觸。

靜平郡主跟她的庶妹，與她跟葉雅歌的情況正好相反。

曾經的她真心地把葉雅歌當成親姐姐一般看待，但葉雅歌是個擅長偽裝的人，表面上跟她姐妹情深，內心深處卻一直在厭憎著她。後來她以宮女芙蓉的身份跟在朱明宸身邊，而葉雅歌在認出她的真實身份後，面上依然裝出一副好姐姐的模樣，暗地裏卻毫不留情地把她踩到了泥濘裏。

等靜平郡主睡下，葉婉兮裹上氅衣，正要邁步向外，月季忽地欲言又止地攔在她面前。

她微微詫異，隨即恍然：“你放心，今夜我什麽都沒有聽到。”

月季沖她感激地一笑。

葉婉兮回以笑容，緩步穿梭過在屋檐下散發著橙色暖芒的宮燈，回到自己的院落。

這個山莊坐落在半山腰，周圍樹木蔥蘢，枝椏相連，遮天蔽日，是夏日裏避暑的好去處。但如今是酷寒的冬天，肆掠的風便比別處更加刺骨，也更刺耳。

葉婉兮躺在床上，側耳傾聽著窗外肆行暴虐的風雪聲，始終都沒有睡著，正輾轉反側，忽地聽到一聲淒厲的驚呼聲。

她頓時醒了過來。

反正也睡不著，她慢吞吞地起身穿好衣裳，隨手挽住頭發，邁步走出房間。

雪依然在下著，放眼四看，到處銀裝素裹，月季卻沒有撐傘，慌慌張張地穿雪而來。看見葉婉兮手持油紙傘，正準備走下臺階，她眼睛一亮，急切而慌亂地道：“葉三小姐，素嬋死了！”#####心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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