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葉婉兮一樣，葉雅歌自出生以來，見到葉正淩的次數屈指可數，故此時她只能沈默。

“這麽多個孤寂冷清的夜晚，我始終是一個人度過，雖有丈夫，卻始終在守著活寡……這些要拿什麽補償？嗯？你回答我啊！”

“母親，你明知道這些我不懂！”葉雅歌垂著眼眸說道。

柳氏慘然地笑：“是啊，你不懂！”

夜幕徹底降臨，光線被一點點吞噬殆盡，為防止柳氏逃走，葉雅歌使了個眼色，示意紫荷及百香將柳氏圍住。

“母親，我知道你心裏有說不盡的苦楚，可這些並不能成為你背叛父親的理由……現在你必須帶我去找那個窮書生，他不死，你就得死。你便是不為我著想，也該想想哥哥，若世人知道鎮遠侯夫人竟同一個窮書生產生私情，哥哥他將來還怎麽在這世上立足？”

心陡然一痛，柳氏踉蹌著倒退一步，眼淚簌簌落下：“你哥哥他雖是我生的，可這麽多年來，我又見過他幾次？他只是鎮遠侯府的嫡長子，不是我的孩子！”

“可這事不是哥哥的錯！哥哥今年已十八歲，按照以往的慣例，他隨時都可以回來娶親……母親難道不想親眼看著哥哥成婚嗎？難道不想看著哥哥嫂嫂生一大堆娃娃嗎？”葉雅歌到底還是個閨閣小姐，提起嫁娶之事，心中頗是些羞澀，故聲音格外的輕微。

雖然柳氏的情緒正失控著，但她始終是一個母親，自然有察覺到葉雅歌的異樣，便想到不止是葉玄風到了娶親的年紀，葉雅歌也可以談婚論嫁了……霎時間，眼淚像是絕了堤的河水，洶湧不絕地從她的眼角滑落。

雖然這些天裏她一直在怨怪著葉雅歌，但她始終是她的母親，又怎麽可能會真正的憎恨她？

她只是太孤單，太寂寞了，再加上突然被趕來明月庵，她整個人近乎崩潰。而盛郎出現在她一生中最為落魄無助的時候，他像春風般溫柔，像陽光般溫暖，喜歡吟詩作對，跟她志趣相投，於是她迅速地動了心。

當然，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也明白自己跟盛郎絕無可能，她只不過想再多跟盛郎說幾句話，再多聊一會兒天……可這樣，還是不行嗎？

心中悲慟，柳氏伏倒在地上，哭得像是個被人搶奪了心愛玩具的孩子。

葉雅歌並沒有勸阻，就這樣任由她一直哭著，哭著。

而聽到此處，葉婉兮猜到柳氏已經妥協，等到她的情緒平靜下來，大概就會告訴葉雅歌那個窮書生的住址，然後葉雅歌就會悄無聲息地把窮書生給殺了……但她既然已知道這事，又怎麽可能讓事情輕易就了結？

不過真是想不到啊，柳氏沒了頭發，看上去跟真正的尼姑沒兩樣，竟然還能招惹出桃花來？心中感嘆著，她輕輕邁步，小心翼翼地繞過柳氏幾人，潛入村子裏邊。

這真是個極其不起眼的山村，總共就只有二十餘戶人家，大抵是因為貧窮，不舍得點亮燭火，此時全都早早地歇下了。

如果一家家的找過去，不僅麻煩，還很費時間，葉婉兮想想，就近潛入第一家，靠著過人的眼力順暢地摸入廂房中。

靜候片刻，她側耳傾聽，始終就只有一個輕淺的呼吸聲傳入耳中，不免暗暗道聲幸運……這廂房裏就歇著一個人，連上天也在助她！

緩步靠近床邊，葉婉兮輕輕摸索一番，點住床上那人的穴道，頓時有輕輕的夢囈聲傳入耳中。

“告訴我這村子裏有幾個讀書人？分別住在哪裏？”葉婉兮壓著聲音問道。

回答她的是一個蒼老的聲音：“我們村就一個書生，住在村尾一株被雷劈過的香樟樹下。”

“嗯，你睡吧。記著，你是在做夢，醒來後不要記著剛才的事情。”葉婉兮彎眉一笑，起身離開。

借著月色，葉婉兮很快就走到村尾，擡眼就看見了一株樹幹粗壯，但中間空空的香樟樹。而樹下搭著個茅草屋，破敗而狹小，實在很難想象它正裏邊住著人。

俯身用雙手沾了好些泥土抹在臉上，估摸著已遮掩住容貌，葉婉兮走上前，擡手敲門。

半晌才有個低啞的聲音問道：“誰？”

“我是明月庵那位夫人的婢女，有急事找你，快點開門！”葉婉兮壓著聲音，故作焦急地呼喊道。

“是什麽事？”那聲音繼續問道。

“說來話長，你先出來！”葉婉兮盡量誠懇地道。

須臾，屋內響起“悉悉索索”的聲音，而後有微弱的燭光靠近門邊，在“吱呀吱呀”的聲音中，由幾塊木板組成的門從裏打開，一個身穿打著補丁舊裳的中年男子緩步行出。

葉婉兮立刻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他，只覺得有兩個詞用在他身上十分合適，溫文爾雅，相貌堂堂……她不免在心裏猜測道，柳氏之所以會不顧一切地對他動心，大抵也有這張臉的緣故吧？

被打擾了睡眠，此時男子心中的火氣格外旺盛，語氣厭煩地說道：“她有什麽急事？快說！”

哪怕是前世，這中年男子也不曾在葉婉兮身邊出現過，故葉婉兮無從得知他的性情，索性就如他所願般直言說道：“很快就會有人前來殺你，你快些逃吧！”

“殺我？為什麽？”男子懵了，臉色頓時變得煞白煞白。

“你可知道我家夫人是何等身份？”葉婉兮冷聲問道。

男子沈默，眼神閃爍了好一會兒，才點頭道：“我知道她是侯府夫人！”

瞧他這幅模樣，委實不像是個有擔當的人，那麽他明明知道柳氏是侯府夫人，尋常人招惹不起，竟還敢肆意地誘惑柳氏……必然是有所圖謀吧？

可見柳氏的眼光真是不佳！

想著，葉婉兮正色道：“你既然知道夫人的身份，就也該明白我家夫人身份尊貴，地位崇高，旁人便是連多看一眼都不行！如今你卻……，”因並不知道他跟柳氏目前是何種關系，故說到此處停頓了下：“他們自然不會讓你繼續活下去！”

“那，那我該怎麽辦？”男子退後一步，聲音驚恐地問道。

這男人如斯膽小，便如同軟腳蝦一般……難道柳氏看上的當真是他的臉？心中腹誹著，葉婉兮道：“你快些去收拾收拾東西，盡早離開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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