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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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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桑不厭其煩地加固著結界,還分了些許神思在不遠處的曜淵身上。

他揮舞著攝魂劍,像一只發飆的猛獸,發出一道接一道淩厲的劍氣將面前的仙族人打得毫無招架之力。

不知哪一刻,曜淵一個轉身,嗜血的赤瞳與結界後的洛桑對上。

那一瞬間,他眼中萬千殺伐戾氣收得一絲也無,只剩下呆滯和無措。他就像是一個正在做壞事被逮到的孩子,下意識地想掩藏罪證卻又什麽都做不了,只能一臉狼狽地站在那裏看著洛桑,血紅的眼睛裏隱隱透露著委屈。

洛桑看著他這副模樣,心裏狠狠地揪了一下。

看得出來,曜淵很討厭殺戮,但卻不得不為了整個魔界提起刀刃,到最後不管是輸是贏,雙手沾滿鮮血的是他,渾身是傷的人也是他,他就算是不想打仗,卻也沒有別的選擇。

短暫的發楞只維持了幾息時間,很快就有一個仙人提著劍沖上來,擡手便砍在了曜淵的肩頭。泛著寒光的劍刃劃破他的皮膚,霎時間一股溫熱的鮮血噴湧而出。

洛桑瞳孔猛縮,一時間手下的結界松動,差點被魔族的人攻破。

曜淵在疼痛襲來的一瞬間目光便恢覆了陰鷙,毫不留情地一劍揮出去,冷眼看著那仙人在攝魂劍的劍氣下化為湮粉。

與此同時,洛桑結界外面出現了一層繚繞著黑霧的厚重結界,死死將他們三人護在其中,讓周圍魔族人無法靠近。

魔族將士一頭霧水地看著那頂明顯屬於曜淵手筆的結界,面面相覷地心想:尊上莫不是手抖把結界扔錯地方了,還是想活捉這三個仙族?

左右結界也攻不破,他們幹脆轉移了註意力,去往其他地方開始了新一輪的廝殺。

洛桑撤回了自己的結界,一臉覆雜地隔著半透明的黑霧去看外面與仙人廝殺的曜淵,陷入了長久的沈默。

這是她頭一次真真切切地看到曜淵在戰場上的樣子,他仿佛是為殺戮和征戰而生的一樣,沒有人能夠躲過他手下淩厲的劍氣,也沒有人能在他身上留下傷口之後全身而退。

他是當之無愧的嗜血殺神,是魔族將士拼搏向前的標桿。

不知某一刻,眼前的黑霧忽然一層一層地加厚,濃重得完全擋住了洛桑探向外面的視線,將結界裏的小片空間捂得一絲光線也透不進來。

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中,白渠吸了吸鼻子問道:“天怎麽忽然黑了,我們這還在歸鴻山嗎?”

洛桑對著黑暗靜默片刻後,無奈地笑了一下。

為什麽不願意讓她看呢?是擔心他滿身是血的樣子會嚇到她嗎?

外面的廝殺還在繼續,結界之內,白渠專心致志地給池冥療傷,洛桑則是用仙力聚集起一團水紅色的亮光給她照明。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周圍的黑霧漸漸散去,灰蒙蒙的天空中透出幾縷微弱的日光,將四周的一切照亮。

仙界敗了,勝利的魔界大軍也已經攜著捷報回了魔界,歸鴻山頭只剩下散不盡的戰火硝煙和洗不凈的成片血泊,以及無法飄往冥界的殘魂碎魄。

洛桑沈靜的眸光在四周的亂石廢墟中一一掃視過後,終歸是低下頭,長長地嘆了口氣。

仙界在這場大戰中輸的太快,也太慘烈了些。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他們都要將這口怨氣咽進肚子裏,向以往他們最瞧不起的魔界低頭認輸了。

洛桑站起身,扯了扯白渠的衣服,“走吧。”

魔界在此次大戰中告捷,整個魔族上下都陷入歡欣雀躍的氣氛中。

乾滄提著酒壺坐在禦魔臺上,略帶醉意地看著下面一眾狂歡的族人們。

他們每個人臉上洋溢著戰勝的喜悅和暢快,一個個舉著酒杯大口大口地飲著。

乾滄看到這幅畫面由衷地笑了,他提起酒壺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辛辣的液體順著喉嚨滑進胃裏,燒起一股灼熱的醺意,同時也緩解了他左臂傳來的疼痛。

左臂這道深可見骨的傷,是他在戰場上被敵人的仙器所砍傷的。

這些仙器多種多樣,有些只是會造成一些皮肉傷,有些卻能攝其元神和魂魄,不僅肉身會死去,魂魄也會散盡,再無轉世投胎的機會。

乾滄想著,若不是他今日運氣好從那仙族的手底躲了過去,怕是此番便回不來了。

要是魂飛魄散也就罷了,萬一他魂魄完整,飄回了冥界,走過黃泉路和奈何橋,再一身狼狽地到那女人面前,不知要被她怎麽嘲笑呢。

想到這裏,乾滄痛飲了一大口酒,辛辣的酒氣上頭,直接把他的眼睛都熏紅了。

朦朧之中,他看到一身黑衣的曜淵款步朝他走過來。

乾滄神智清明了幾分,連忙站起來要行禮。

曜淵按住了他的肩,“你身上還傷著,好好坐著吧。”

說完他便也坐下來,手中拿著一壺酒喝了起來。

乾滄是自七千年前就跟著曜淵一路征戰過來的,他見證過他的無上輝煌,也眼睜睜地看著他在方丈山之戰中肉身化為湮粉,更是在他轉生後執著地為他點了千餘年的幽冥神燈盼他歸來,他不僅是曜淵的下屬,也是他最為信賴的戰友。

然而此刻的乾滄看著身旁的魔尊,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今日魔族大捷,整個魔界上下歡欣雀躍,唯獨尊上一個人看起來好像不怎麽開心。

曜淵很少喝酒,半壺下肚就已經微醺了,他輕聲笑了下,自言自語道:“這酒到底有什麽好喝的呢。”

乾滄沒有說話,他看得出來曜淵有心事。

一個月前曜淵歸位,魔界大為歡喜之餘,仙族卻人心惶惶。他們將他隕落後到歸位前的這一千多年的下落扒得清清楚楚,而且一部分消息不脛而走,一路傳到了魔界。

據說曜淵轉生為金鸞鳥後拜於昆侖山洛桑上仙門下四百餘年,那位上仙一直對他悉心照顧加辛勤教導,可到頭來曜淵一朝成魔,變成了整個仙界的死敵,也站在了洛桑的對立面。

以往朝夕相處的人忽然成為了死敵,怕是誰也開心不起來。

曜淵上半身微微後仰,擡頭望天。

不知是不是今日魔界大捷的緣故,往往沈積在空中千百年的烏雲和黃沙十分識趣地在一朝之間散盡了,魔界的天空難得出現了漫天璀璨的星光和如血色玉盤般的圓月。

曜淵忽然問乾滄:“你可知道六界和混沌的交界處是什麽?”

乾滄搖頭,“請尊上明示。”

曜淵回憶著從前洛桑對他說過的話,一字一句道:“在六界的邊緣,有無數的虛空碎片,這些碎片組成了一個獨立的空間,將六界和混沌分開來。他們不僅可以扭曲時空,還會吞噬萬物,六界之內的人一個不慎便會被吸入虛空幻境,進入到那片未知的空間裏。”

“虛空碎片……倒是不曾在古籍中見到過,尊上是如何知道的?”

“約莫是三千多年前,我曾經因一時不慎,被它吸進去過。”

乾滄楞了一下,“啊?”

曜淵半瞇著醉眼,“我被困進幻境裏一個月,那段時間於我來說就像做了一個美妙至極的夢,以至於我現在都恍惚地以為我還在那夢中一直不曾醒來過。”

一個月前,曜淵的記憶全部恢覆之後,被他細細整理了一番,發現他那長達萬年之久的厚重記憶裏,大部分都是麻木且無止境的殺戮,唯有三千多年前與洛桑相識的那一個月讓他覺得自己是真正活過的。

她生動且鮮活,像是一盞明亮又灼熱的燈,一出現就砸進了他心中那潭死水中,然後激起了萬丈波瀾。

乾滄道:“那段記憶對尊上來說一定刻骨銘心吧。”

曜淵垂眸不語,默不作聲地將剩下的半壺酒都喝光了。

喝到後面,他著實有些不勝酒力,幹脆放下酒壺,搖搖晃晃地站起身。

旁邊的乾滄想扶他,被他擡手阻止。

曜淵慢悠悠地邁動虛浮的步伐走下禦魔臺,朦朧的視線中有一群又一群飲酒作樂的魔族人對他行禮或是敬酒,他就像完全沒有察覺到一樣,自顧自地往前走。

耳邊的嘈雜聲擊打著耳膜,一時間沖上鼎沸之後,又慢慢歸於平靜。

他走過荒蕪的山丘,走過魔界無人的大道,再走回浮若殿,他住的地方。

冰冷的月色中,曜淵踉踉蹌蹌地走上臺階,到了他寢居的門外。

他一側頭,朦朧之間看到一個水紅色的身影靜靜地站在那裏,像是等了他很久。

“你回來了。”

曜淵的神智像是被雷擊到,瞬間恢覆了清醒。

洛桑看到他,微微蹙著眉走過來,“你喝酒了。”

曜淵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喉結上下滾動了過後,用低沈沙啞的聲音問她:“你怎麽來了。”

洛桑從乾坤袋中將九轉龍吟劍拿出來,朝他遞過去,“你的東西,時隔一千多年,終於物歸原主了。”

九轉龍吟劍一現身便有殺伐戾氣撲面而來,金色劍柄與劍刃上氣勢雄赳的龍紋配在一起,在月色下散發出金色的輝芒。

曜淵恍惚地想起,不僅是九轉龍吟,就連他從出生起就戴的那枚血玉墜子,也是幾百年前經過洛桑之手回到他手裏的。

他心中後知後覺地生出疑惑,這兩樣他的貼身之物為什麽都在她手裏?

曜淵本是想直接問的,但不知怎麽忽然想起洛桑一千多年前在方丈山之戰後將廢墟刨了個底朝天,然後把她的心上人九源上仙救回來的事情。

這把劍和血玉墜子怕不是她的意外收獲。

曜淵覺得他和洛桑還挺有緣分的,但是這緣分中牽扯了一個討人厭的九源上仙,讓他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他別開臉,語氣平淡道:“這劍你若喜歡,送你便是。”

洛桑的手已經被戾氣割得隱隱作痛了,聽到這話後挑了下眉,“六界之內除了你誰能用得了戾氣這麽重的劍,還是還給你吧。”

曜淵想起了當初在銜玉山上時洛桑用這把劍砍下九頭蛇七個腦袋的場景,倔強地沒有說話。

洛桑盯著他的側臉看了一會兒,忽然一個閃身站到他面前,“我好不容易來一趟,你怎麽都不看看我。”

曜淵被她嚇了一跳,趕緊慌亂地把臉別地更開了,哪怕洛桑像只兔子一樣左跳右跳,他都倔強地把臉扭到她看不到的地方,死活就是不和她對視。

他害怕洛桑看到他的眼睛,那雙像血一樣鮮紅、象征著不詳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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