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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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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洛桑和晗頌坐在閣樓的階梯上一起擡頭看月亮。

“晗頌,你想知道關於曜淵的事情嗎?”洛桑忽然說。

晗頌頓了一下,輕輕地“嗯”了一聲。

其實曜淵的身世洛桑之前並不清楚,還是後來特地去打聽到了一番,才知道他和上古神族有些淵源。

洛桑用手支住下巴,開始回憶。

“曜淵生在魔界,卻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魔族,他的生母曾是上古玉龍神族,只不過當時神族動蕩,燭九陰毀天滅世,曾一口吞掉了半個玉龍族,曜淵的生母因親眼目睹族人死去而生了心魔成了墮神,逃往了魔界,在生下一枚龍蛋之後便精氣大損,沒過多少年就去世了。

玉龍神族的龍蛋是很難孵化的,曜淵的生母死後,他便在魔族那貧瘠的荒漠裏躺了足足十幾萬年,飽受了魔氣的侵蝕,再加上他母親生他的時候就成了墮神,血統已然不純,所以曜淵最後破殼而出的時候便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魔了。”

這件事洛桑之所以會知道,是因為曜淵的母親曾在生下他之後來找過她,以尋求一個掩藏曜淵真身的辦法。

神族墮入魔道是大罪,其他神族往往為了保留顏面,會派人將墮神以及她的後代通通處死。當時曜淵的母親實在是走投無路了才找上洛桑,她不求洛桑能夠收留她的後代,只求能有一個保護曜淵的辦法,讓神族無法知道他是墮神之後。

洛桑與那些固執守舊的神界老迂腐不同,她並不覺得墮神之後就應當處死,所以還真給她指了一條路。

她讓曜淵的母親去無妄海的海底撈起一顆最晶瑩剔透的玉石,用一碗鮫人的血淚浸泡一百天,泡出的玉石如血液一樣鮮紅,佩戴在身上就能防止別人知道他的真身。

曜淵的母親果真照做了,她做出這樣一顆血玉大概是耗費了自己全部的修為,等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之後,她就把龍蛋和血玉一起埋在了魔界的一處裂谷之下,接著找了個無人的地方安靜地死去了。

之後又過了十幾萬年,和神一樣擁有四魂八魄的曜淵含著血玉而生,他生來就擁有比其他魔族更為強大的力量,所以很快就在慕強的魔界成為了萬人之上的魔尊。

洛桑說完,餘光便看到晗頌的眼睛裏就閃過一抹詭異的紅光。

她心頭一跳,裝作沒有看到一樣低下了頭,“曜淵身世特殊,他其實算得上是半個神族,比常人多了一魂一魄,自然是與眾不同的,所以我一開始的時候,並不認為你就是曜淵轉世。”

晗頌的眼睛漆黑如墨,“那現在呢?”

“我現在依然不這樣認為,但是這六界之中總會有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也會有我算不到的地方,所以我不能完全否定這個可能。”

這也算是洛桑給自己留個希望。

神族的四魂八魄無法墜入輪回,但也不排除曜淵被人抽走了一魂一魄後轉世成了現在的晗頌。

一想到有這個可能性,洛桑的心跳聲就越來越快。

她真的在不同的時間段,誤打誤撞喜歡上了同一個人嗎?

洛桑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直到晗頌的一聲“師父”把她從沈思中喚醒。

“嗯?”洛桑看向他,發現他的眼神各位的覆雜。

“在瀛洲島海底對我施星宿輪回術的那個仙人,你認識嗎?”

洛桑頓了一下,“有過幾面之緣,他怎麽了嗎?”

晗頌沈默了好久,才悶聲道:“沒什麽。”

洛桑目光動了動,她註意到晗頌放在身側的手緊緊攥成拳頭,眉眼籠罩在一片陰影裏,像是在壓抑著什麽洶湧的情緒一樣。

她正想追問,就見晗頌忽然起身,淡淡地說了一句:“師父早些歇息。”然後回了自己的房間。

洛桑眼睜睜地看著他“砰”地一聲把門關上,有些費解地皺著眉。

在深海煉獄裏,是不是發生了什麽她不知道的事情。

為什麽不告訴她,是覺得她幫不上什麽忙嗎?

洛桑細細地回想著在瀛洲島的每一件事情,包括晗頌魂魄歸體後的那個眼神、武靈仙尊小心翼翼的試探……

洛桑直起身,“他該不會是聽到了吧?”

武靈仙尊叫她“搖光”時候,晗頌雖然神智恍惚,但也不至於五感全失。

可就算是聽到了,那和連佑又有什麽關系呢?

洛桑仔仔細細地回憶著,直到某一瞬間,她想起了武靈仙尊的小仙童在大殿上說的那番話。

當時她因為氣昏了頭,沒有第一時間抓住關鍵點,現在回想起來的話,便覺得十分蹊蹺。

晗頌身上一直有血玉護體,那麽他是金鸞鳥族的遺孤這件事,連佑是怎麽知道的?

片刻後,洛桑望著閣樓之下漆黑一團的深林,長長地嘆了口氣,“出來吧,你在那個地方站了那麽久,腿都站麻了吧。”

灌木林間忽然一動,一個身披白袍的仙人從樹後走出來,他仰頭看著洛桑,眼睛裏帶著足以穿透人心的威力,目不轉睛地和洛桑對視著。

半晌後,洛桑問:“你看出什麽了嗎?”

連佑恍惚了一下,試探著問:“搖光……上神?”

洛桑直接承認了:“是我。”

連佑身形一顫,第一反應竟是慌忙低頭行禮,“弟子方才多有冒犯,還望上神恕罪。”

他的聲音不再和從前一樣稚嫩,卻依然帶著囁嚅和顫意,以及壓抑不住的哽咽。

似乎從很久之前開始,連佑就很怕她。

洛桑拍了拍身旁的木階,“坐過來吧,我們聊聊。”

連佑擡起他濕漉漉的雙眼,嘴唇動了幾下,卻什麽話也說不出來,只好依言坐到了洛桑身旁。

他手腳極不自然,帶著十足的拘謹。

或許是太久沒見,連佑在面對她的時候越發小心翼翼了。

洛桑來了一個很老套的開場白:“這些年過得怎麽樣?”

“勞上神掛心,弟子過得很好。”

洛桑抿了抿唇,“當初我為了征戰把你送往了瀛洲島,後來又因為養傷忘記去探望你,確實是我做得不對,你大可盡情責怪我,我都會受著的。”

連佑一怔,“我從不曾怪罪過您,只要您能安然無恙地站在這裏,我便心滿意足了。”

洛桑蜷縮了一下手指,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

“只是上神您這一萬年來到底去了哪裏?為何外界會說您已經隕落,您又是怎麽變了模樣,成為這昆侖山的一位仙子呢?”

洛桑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連佑:“上古大戰之後其他六位上神依次隕落,你知道是因為什麽嗎?”

連佑答不上來。

“元氣受損當然是緣由之一,但根本原因是大戰之後六界安寧,眾神意識到這世間已經不再需要自己,於是功成身退了。”

博愛天下是身為神明的職責,他們只為創世救世而存在,哪怕是隕落之後也要化作隔絕六界與混沌的一塊碎片,守護六界安穩。

洛桑看著月亮笑了笑,“我也曾和他們一樣,懷疑過這六界是否還有我存在的必要,但後來我領悟到入世方能出世,便投胎為人,去了很多地方,人界、妖界、仙界,甚至是魔界和冥界,在這塵世裏,我看到了人情冷暖,看到世人皆苦,所以想留下來。”

在收晗頌為徒之前,洛桑從不會閑著,她常年雲游四海,遇到什麽事都要管上一管,幾千年前燭九陰險些沖破鳳凰神血的封印,也是被她攪了局。

想到這裏,洛桑便問:“連佑,你和小九的關系很好吧。”小九指的是燭九陰,當初他們三個一起住在九天之上的神宮裏,關系是意想不到的和諧。

洛桑看向身邊的人,“怎麽不說話?”

連佑從恍惚中回過神,“沒什麽……就是很驚訝,您竟然還願意叫他一聲小九。”

洛桑嘆息,“畢竟他和你一樣,都是我自己撿回來養了很久的孩子,當初他犯了錯,也有我的責任在。”

當年她雲游至仙界,在一處竹林之中遇到了被一條小白蛇咬住小腿的連佑,當時的他尚且是個臉帶嬰兒肥的小娃娃,正扶著樹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洛桑被當時的小連佑萌到了,便帶著他回了九重天上的神宮,一起帶回去的還有掛在他小腿上的小白蛇,燭九陰。

燭九陰咬著他的小腿不松口,小連佑還哭著對他說:“你是不是有毒,我是不是快死了?”

後來,洛桑也不知道這兩個是怎麽成為好朋友的,或許是她常年在外不管神宮裏的事,年紀稍長的燭九陰就像帶孩子一樣看著連佑一點一點長大,兩個人的感情甚至超過了友誼,就像是親人一樣。

而現下,連佑卻說:“不是您的錯,是他生性嗜殺易怒,錯是他自己犯下的,和您沒有任何關系。”

洛桑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我記得當初你們兩個關系非常非常好。”

連佑頓了一下,“嗯。”

洛桑緊跟著問:“那現在呢?”

連佑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上神您忘了嗎,他被您封印在妖神之泉下已經十幾萬年了,我至今沒有見過他一面,怎麽談得上關系好不好呢?”

洛桑用手支著下巴,“我的意思是,如果他有一天沖破封印過來找你,你會怎麽辦?”

“我……我不知道。”

見連佑的臉色有些蒼白,洛桑便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害怕,他暫時還沒有那個本事沖破封印。”

接著她有些意味深長地說:“只不過我懷疑一千多年前金鸞鳥族被滅的事情和他脫不了幹系,若哪天他尋到機會過來找你,你可千萬要告訴我,畢竟燭九陰一旦出世,便是毀天滅地,不死不休啊。”

連佑目光動了動,唇角有些不自然地抿了一下,“上神放心,若真有那麽一天,我一定會第一時間將他的去向告知您。”

洛桑笑了笑,“你能這樣想,自然是最好的。”

夜裏蟲鳴陣陣,洛桑站起來說:“夜深了,我該去看看我的徒弟了,昆侖山地形錯綜覆雜,要我送你嗎?”

“……上神不必相送,只是那晗頌……”

洛桑淡淡地看著他,“我知道你是按照武靈仙尊的吩咐行事的,我不怪你,只是希望這種事情不要再發生了。”

連佑肩膀顫了一下,低頭應道:“弟子知道了,弟子告退。”

說完有些覆雜地看了洛桑一眼,然後化作一道白色光影離開了。

目送連佑離去後,洛桑的神情瞬間冷了下來,她涼涼地笑了一下,帶了些許無奈,“這麽多年過去了,你還和以前一樣,不會撒謊。”

閣樓的木床上,晗頌正做著一個夢。

夢中的“他”穿著一身染血的袍子,五官如刀削般蒼白無血色,一雙眼眸冰冷又陰鷙,盛滿了殺伐戾氣,血色雙瞳宛如寶石一樣閃著猩紅的光。

仿佛從地獄爬上來的魔鬼。

晗頌被夢中的自己驚到了,與此同時,一些支離破碎的片段像潮水一般飛快地掠過他的眼前。

彌漫整片天際的硝煙,噴散四射的鮮血,漫天飄蕩的碎魂,劍刃刺入血肉的聲響,沙場征戰的呼喊,九轉龍吟“嗡嗡”的劍鳴……

他看到自己麻木地揮舞著沈重的利劍,看著無數的仙人或是魔族在他面前倒下,又看著成千上萬的新面孔在他眼前出現,前赴後繼地撲向那片充滿硝煙與血氣的戰場。

這些畫面陌生卻又熟悉,帶著積累了萬年的厚重撲面而來,裹挾著絕望卻又永無止境的殺伐戾氣,冰冷且令人戰栗。

“晗頌,晗頌!”

洛桑的驚呼聲猛然間將晗頌喚醒,他游離的神智一瞬間回籠,大口喘著粗氣,一身衣物被冷汗浸透了一半。

“晗頌,你怎麽了?”

晗頌茫然地看了一眼洛桑,然後低頭將手腕上的袖子擼起,只見那枚他隨身戴了三百多年的血玉墜子將他手腕處的皮膚灼燒出一道帶血的燙疤後,正緩慢地閃爍起猩紅的光,宛如夢中那人的眼眸一樣,陰鷙又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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