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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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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雨下了一夜, 第二日天空放晴。

景其殊被宣懷瑾的聲音吵醒,這一夜他雖然半路醒過一次,卻睡得極為舒服, 從被褥中擡起頭來, 頭毛都炸了。

珩容已經起床,站在床邊穿衣服, 景其殊打著哈欠頂著一頭亂糟糟的毛問:“宣懷瑾在外面嚷嚷什麽?”

珩容看他一眼,仙尊的頭發和仙尊一樣,有脾氣,不拘一格, 他擡手把景其殊頭頂一撮翹起的呆毛壓下去,手掌剛離開,那撮呆毛又堅持不懈地翹起來。

珩容無奈道:“好像是林野來了,也許真的是來趕我們走的。”

景其殊瞬間清醒, 挑眉道:“咱們又不會把他們吃了,幫他們找劍, 找到了也不會把那勞什子的神龍劍私吞, 他們幹嘛這麽避諱我們?”

珩容糾正道:“是尋龍劍。”

“都差不多。”景其殊小聲嘀咕道:“尋什麽龍, 龍站在他們面前都看不到,別尋龍了, 改名叫瞎眼劍吧。”

仙尊吐槽的時候格外有魅力, 惹得珩容都多看了他兩眼, 景其殊忽然想起自己的高冷人設, 心虛地擡手摁住頭頂的呆毛,道:“我起來了。”

珩容幫他梳頭穿衣,兩人收拾妥當後,一同出門去。

院裏, 林野已經到了,正在與宣懷瑾說話。

他臉上表情原本是很囂張的,看到景其殊的瞬間,露出一絲怯色,語氣中的囂張稍微收斂了一點。

景其殊對這個成果很滿意,熊孩子嘛,不聽話打一頓就聽話了,打一頓不聽話的話,還可以打兩頓。

見景其殊出來,宣懷瑾轉頭無奈道:“你終於醒了,人家林家趕人了,既然這麽不歡迎我們,我們就走吧。”

景其殊全無所謂,環視一周,沒看到林長簡,便問道:“長簡呢?”

宣懷瑾道:“一早就下山了。”

看來林長簡比林家不待見他們更不待見林家。

旁邊的林野道:“我爹說了,尋龍劍是林家祖傳的寶劍,與天道盟無關,我們自己的家事,自己會處理好的。”

面對這少年大言不慚的發言,宣懷瑾臉上難得露出冷意:“但願如此吧。”

林家不留人,他們也沒必要在這裏死纏爛打,當下便下山去了,到了山腳下,看到了在路邊等著的林長簡。

他仍舊一身黑衣,面上籠霜覆雪,冷得不行。

見景其殊宣懷瑾幾人下山,話也不說一句,便朝著平江城的方向走去。

他們進了城,卻沒馬上離開,而是找了家客棧落腳。

用宣懷瑾的話說,林家雖然不待見他們,但他總覺得此事沒那麽簡單,以防生變,還在是在平江多留一天。

景其殊對此並無異議,於他而言,權當出門游玩了。

安頓好後,宣懷瑾和林長簡就不見了,這兩人鬼鬼祟祟,不知道幹什麽去了,景其殊閑來無事,就拉著珩容外出逛街,他對這個世界的一切都充滿好奇,珩容也是剛睡醒不久,對什麽都陌生。

兩人一同,慢慢熟悉這世界。

可讓景其殊憤憤不平的是,明明兩人都對這世界不熟悉,可珩容知道就是比他多,什麽小玩意兒的來歷都信手拈來,搞不好他還親眼見過誕生過程。

這就是萬年老龍的長處嗎?

一天逛下來,景其殊又高興又不高興,晚上便回客棧了,客棧小二說平江城夜裏有燈會,他們也沒去。

難得沒事,珩容幫景其殊打了水,景其殊泡進水裏,把許久不見的球球放了出來,這傻孩子落水後一副剛睡醒的模樣,揉揉眼睛就黏在了景其殊身上。

小孩子一團軟綿綿的,景其殊抱著他,好像珍寶失而覆得,珩容就站在旁邊,不過這次球球沒黏著他。

景其殊瞇起眼睛,不無得意道:“珩容,你失寵了。”

從來沒爭過寵的珩容一笑:“那是因為你的靈氣恢覆了。”

球球先前黏他,只不過因為與景其殊長期分開,得不到靈氣滋養,下意識想靠近珩容,吸取他的真力,現在鮫珠在景其殊體內溫養許久,不缺這點靈氣,自然不會黏著珩容了。

不過球球對珩容的好感還是很明顯的,景其殊甩著尾巴在木桶裏撲騰,脫下來的鞋子就放在桶旁,珩容怕他高興起來忘了,把鞋子弄濕,就走到木桶旁彎腰將鞋子撿起來。

結果直起身子的時候,球球拽住了他垂落下來的頭發,珩容起身不穩,一把扶在了木桶邊緣,整個人傾身到景其殊身前,景其殊被嚇了一跳,往木桶裏一躲,這桶本來就放不開他的魚尾巴,人被這麽一嚇,魚尾卻越發亢奮起來,不經主人同意翹出了木盆,尾鰭綻開成一朵花。

尾巴尖掃到了珩容的後背,勾著他的發絲,往後一拉——

珩容被迫仰起頭,露出凸顯的喉結。

景其殊眼看著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整條魚更慫,又往水裏躲了躲,尾巴卻控制不住歡快地晃動,珩容看他一眼,站直身子轉頭摁在他不安分的魚尾上,景其殊低聲哼哼了一句。

珩容道:“什麽?”

景其殊:“……”

他又往水裏藏了藏:“不,沒什麽。”

魚尾被碰觸的感覺很奇妙,像是細小的電流從魚尾上掠過,只取心臟,心跳跟著加快,景其殊貪戀這種感覺,甚至苛求更多。

他八成是有點問題了。

這不能說,說出來,仙尊的面子和裏子都沒了。

雖然他的面子早沒了。

這夜景其殊做了個夢,夢到自己又躺回木桶裏,清澈的水沒過他的身體,魚尾在昏黃暧昧的光線中散發著微光。

他夢到自己被珩容從木桶裏抱了出來,抱到床上。

夢到珩容用質地粗糙的毛巾,將他整條尾巴,從上到下,完完整整地擦了個遍——

夢裏的他雙眼發紅,低低地喘息著,仿佛被擦的不是尾巴,而是……

“砰——”

巨大的聲響再次將景其殊從夢中嚇醒,這次比上次更像了,景其殊猛然一顫,從床上坐起來,緊接著,身旁的人也跟著坐起來。

驚魂未定的景其殊落入一個熟悉溫暖的懷抱,有人在他耳旁輕輕喊著:“鮫鮫?”

是夢,沒事了。

景其殊身體一松,就靠到珩容懷中,兩人穿的衣服都很單薄,肌膚相碰的地方,能明顯感覺到對方衣服下的體溫和流動的血液。

一只手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景其殊這才長舒了一口氣,糊裏糊塗地擡起頭:“什麽聲音,又是打雷了?”

這次,珩容的聲音裏添了些慎重:“恐怕不是。”

他感覺到了強大的靈氣波動,飄散在空中的,還有一絲魔修的戾氣。

兩人急匆匆起了床,出門,發現宣懷瑾也站在他和林長簡的房間門口。

景其殊左右看看:“林長簡呢?”

宣懷瑾煩躁道:“林家出事了,他已經過去了,我們也走。”

林家白天剛拒絕了他們的幫助,晚上就鬧出這麽大事兒來,景其殊也覺得很厭煩,卻又不能不管,三人在夜色中急速趕往林家,剛過林家山門,就見一名弟子躺在上山的臺階上。

宣懷瑾落地,將那弟子扶起來,問道:“發生了什麽事?”

那弟子渾身是血,聲音細弱:“幽冥道……幽冥道來襲……”

宣懷瑾蹙眉,從芥子袋中取出一枚靈丹給這名弟子服下,起身對景其殊二人道:“走,上山去。”

尋龍劍就是幽冥道搶走的,尋龍劍已經被搶走了,他們還看中了林家的什麽?

三人急匆匆上了山,到了林家大院,發現林家所有人都已經齊聚,林家家主林長峰,他弟弟林繼文,還有林家幾位不常出世的長老,以及許多叫不上名字的新代弟子。

林長簡就站在林長峰對面,兄弟二人臉色都不好看。

大院中的燈燭都已經點上,一片燈火通明中,宣懷瑾帶著景其殊與珩容落地,見到宣懷瑾,林長峰冷哼一聲,別過了頭。

林長簡簡短道:“林野被擄走了。”

景其殊道:“幽冥道的人擄走的?他們擄走林野幹什麽?”

林長簡道:“因為他們的人拔不出尋龍劍。”

他話剛說完,林長峰便厲聲呵斥:“你閉嘴!這事跟你沒關系,林長簡,我警告你,既然當年已經選擇離開林家,現在就算想回來,這裏也不歡迎你了!”

這話聽著讓人上火,景其殊張張嘴想說什麽,註意到旁邊宣懷瑾的表情,明知地選擇了閉嘴。

他甚至退後一步,跟珩容站到一起去了。

珩容清楚景其殊的性格,對他此時忽然的沈默有些意外,就看到了他一眼,誰料,景其殊卻揚起下巴,示意他去看宣懷瑾。

宣懷瑾站在光影交界處,半邊身體被陰影籠罩,半邊暴露在光中。

景其殊一早就發現了,從來了這個地方,宣懷瑾就有些煩躁,也許是因為牽扯上林長簡的緣故,他們三人雖共同創立天道盟,但因為自己以前傻,宣懷瑾與林長簡之間,總是要更親密一些。

沒人吭聲,林長峰說完後,院中便陷入沈默,林家其他人對林長峰的決斷不太讚同,但也無人提出異議。

過了一會兒,宣懷瑾忽然冷笑一下,語氣古怪道:“呦,這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別人家丟了兒子呢,林家主這麽不在意自己兒子的死活,外人跟著瞎操什麽心,你說是吧,長簡。”

被點名的林長簡一聲不吭,卻走到宣懷瑾身邊去。

宣懷瑾面露疲色,自從魔君洞府現世,他便時常感到疲憊,到了林家,這種又累又煩躁的感覺越發明顯。

林長峰又如此不配合,他更是懶得管,拽著林長簡就要走。

拽了一下,卻沒拽動,擡頭看林長簡,還固執地站在那。

他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正要說話,林長峰忽然道:“到裏面說話吧。”

提起他失蹤的兒子,這位固執蠻橫的林家家主終於松了那股勁兒,閑雜人等退避,只剩下宣懷瑾等人,與林長峰林繼文一同進了屋。

關門閉窗後,宣懷瑾問道:“幽冥道為什麽帶走林野?”

林長峰抿著嘴不肯說話,宣懷瑾不勝其煩,最後,還是話最少的林長簡道:“他們拔不出尋龍劍,把林野抓過去,是為了讓他拔尋龍劍。”

林長簡都已經說了,林長峰也沒什麽好隱瞞的了,他低頭,頹然道:“尋龍劍共有兩把,乃是我林家祖傳,祖訓中,能拔出尋龍劍的,才是有資格繼承林家家主之位。”

景其殊發現了盲點,道:“林野還沒試過能不能拔劍吧?他們為何不直接擄走你?”

反正林長峰也就元嬰修為,要是上次與景其殊對打那黑袍人出手,林長峰也沒什麽掙紮的餘地。

仙尊絲毫沒意識到自己這番話問得很沒禮貌。

林長峰的修為在一眾門派掌門宮主裏頭,確實是太低了,他沒少因修為被人詬病,此時臉色更是難看,道:“因為我……拔不出尋龍劍。”

哦豁,精彩。

拔不出尋龍劍,那是怎麽當上家主的呢?

再配上一個早年離家,與本家關系不好的弟弟,故事就很精彩了。

林長峰越發難堪,說不出話來,就在這時,宣懷瑾卻替他解了圍:“幽冥道為什麽要搶你們的尋龍劍?這把劍有什麽不同之處?”

林長峰道:“我聽聞幽冥道最近在搜集鳳凰骨,這柄劍……是林家立派時,請冶煉大師用鳳凰骨制成的,劍柄用了龍鱗,龍鱗不比其他……若連同劍鞘一起丟進煉爐,恐怕會與鳳骨融在一起。”

幽冥道想要的是完整純粹的鳳凰骨,並不是融合龍鱗後的鳳凰骨。

所以他們一定要將劍□□。

這答案簡直超出了景其殊的預料,在誤會珩容與鳳凰關系的那段日子裏,他其實偷偷構想過無數次鳳凰生前的模樣,鳳凰嘛,一定是灼灼其華,展翅千裏的,它的羽翼一定五彩斑斕,從天空飛過,羽翼遮天蔽日,長長的尾羽拖在身後,奢華燦爛。

華麗,漂亮,燦爛。

這份答案源自於景其殊內心那點微妙的嫉妒和自卑,想得可能有些過頭,可不管怎麽說,鳳凰一定是矜貴明媚,充滿靈氣的靈獸。

可他沒想到,這靈獸生前被戾氣吞噬喪失理智,被所愛之人親手殺死,骸骨在鹿鳴山中曝曬萬年,如今又被圖謀不軌的人四分五裂,挫骨成粉,被人間形形色色的人吞吃入腹——

還有人取它的骨頭鍛劍,劍倒是好劍,家族門派也受鳳骨庇護,興盛數代。

可鳳凰呢?

生前燦爛華貴的鳳凰,怎麽在死後被人這樣四分五裂,死也不得安寧呢?

想到這些,景其殊第一反應是去看珩容,他果然又露出第一次見到鳳凰虛影時那種沈痛的表情,像是悲傷,卻又比悲傷更讓人難受。

這一次,景其殊卻再也興不起嫉妒或者酸澀之感,他忽然就明白了珩容的傷痛從何而來。

鳳凰骨在幽冥道眼中,是擴散姽婳妖力的好東西,能更快地收割凡人的魂魄。

在林家人眼中,是鍛劍的好材料,鍛造出來的劍能檢驗後輩的資質,更優秀的家主才能帶領家族興盛不衰。

見過鳳凰的人都死了,沒有人知道,萬年前的鳳凰,到底是何種模樣;它拖著燦爛尾羽飛過天空時,是何等美景。

這萬年時光帶來的,何止是陌生的人間。

珩容一個人睜眼閉眼,一個人守著只有他一個人知道的過去。

景其殊心忽然痛極了,他為什麽會把過去的事情都忘了呢?

多記住一點也好。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想的,竟然悄悄摸到了珩容身邊,小手指在他的衣袖上勾了勾。

珩容驚醒,轉頭看向景其殊,景其殊咬牙,堅持去勾了勾他的小手指,珩容明顯楞住,但沒縮手。

景其殊鼓起勇氣握住了他的手,他沒別的想法,只是想安慰他一下,雖然這安慰在珩容眼中,可能馬上變成驚嚇。

好在,珩容沒有拒絕他,景其殊便大著膽子握住了他的手。

寬大的衣袖遮擋住兩人緊握在一起的手,景其殊又怕被人發現又不願意松開,緊張得鼻尖都冒汗了。

珩容側身垂眸看著景其殊,將他的慌亂與堅持盡收眼底,小鮫人總是給他過多驚喜,這一刻,他的心思居然從鳳凰又被人四分五類這件事情挪開,一心一意地落在了景其殊身上。

這只鮫人到底有什麽神奇的力量。

珩容試探著,反握住景其殊的手。

他一用力,景其殊就僵住了,欲蓋彌彰的別開頭,耳後紅成一片。

珩容卻笑了。

小鮫人,是你先靠過來的,抓住他的手,還想再若無其事地躲開嗎?

他這一笑轉瞬即逝,眾人的註意力還都在尋龍劍上,無人發現。

林長峰說出尋龍劍的來歷,宣懷瑾的臉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他說不出心裏何種想法,就是對這些利用鳳凰骨的人極為厭惡。

屋內沈寂片刻,景其殊還在偷偷跟珩容牽手,兩人都未參與這個話題。

許久後,宣懷瑾嘆氣:“現在,只能期盼你兒子拔不出那柄劍了。”

他話音剛落,外面忽然傳來一點微末動靜,宣懷瑾猛然轉頭,喝道:“誰?!”

話音未落,林長簡已經持劍沖了出去,景其殊緊隨其後。

兩人破窗而出,留下一個呼啦啦灌著風的大洞,這會兒,林長峰才後知後覺回神,愕然道:“怎麽了?他們……怎麽走了?”

林家這代家主資質實在平庸,他不僅沒反應過來,連聲音都沒聽到,宣懷瑾無奈嘆氣,目光落在珩容身上,卻見珩容正不緊不慢往外走去,顯然是很相信景其殊能追上對方。

宣懷瑾只能給房間裏唯一一個糊塗蛋解釋:“有人偷聽,他們去追了,我們也出去看看。”

作者有話要說:  林長簡,景其殊,天道盟唯二哈士奇,不栓繩撒手沒,在外負責闖禍、幹仗等。

虛假天道盟主:統領仙道,B格上天。

真正的天道盟主:跟在自家二哈後頭收拾爛攤子,比如說差點被炸爛的城,被踹吐血的熊孩子,以及嗖嗖漏風的破窗戶。

宣懷瑾:心累。

以及,珩容其實以前對鮫鮫不是那種喜歡,鮫鮫對他來說確實很重要,他也會照顧他寵他,但畢竟那時候的鮫是個傻鮫,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意識渾噩,無法對自己行為負責的那種,我是覺得這種情況下,不應該,至少人不能……咳咳,總之,動心是在意識到鮫鮫恢覆正常之後!(所以以前可能有一丟丟是真的把鮫鮫當成口袋寵物,嚶,打珩容,別打我,罵貓,文是我家貓寫的,別罵我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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