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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三合一)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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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問, 景其殊瞬間洩氣,悶聲道:“我怎麽可能會受傷。”

宣懷瑾在旁邊涼颼颼道:“受傷的人是我。”

珩容看他一眼,笑道:“給你們闖禍了。”

宣懷瑾瞬間不自在起來, 明明是他們自己家的闖禍精, 什麽叫”給你們闖禍了“。

他挑眉,對景其殊道:“其殊, 你過來。”

珩容也不說話,只是靜靜看著景其殊。

景其殊壓根沒鬧懂發生了什麽,只下意識覺得房間內氛圍不對,他左右看看, 站在中間沒動,道:“要不,咱們再聊一下邪鳳覆活一事?”

他只是想轉移話題,沒考慮這個話題本身也不太好。

宣懷瑾挑眉看向珩容, 頗有些興師問罪的意思:“是你同其殊說,邪鳳不可能會被覆活?”

珩容一頓:“鳳凰的魂魄早已消散, 不管他們做什麽, 都是不可能會被覆活的。”

宣懷瑾卻道:“幽冥道成立不過千年, 他們可不知道這事兒,不管鳳凰到底會不會被覆活, 都改變不了他們在做的事情, 也許不會被覆活, 但他們確實在覆活鳳凰。”

珩容沈默了一會兒, 道:“你說得有理。”

景其殊沒想到珩容這麽快就妥協了,這還得怪他嘴皮子不利索,說不過珩容。

宣懷瑾又道:“那我們姑且就先斷定幽冥道在覆活鳳凰,他們用藥丸剝奪凡人的生氣和魂魄, 又在四處搜尋鳳凰骨……若這只邪鳳真的被覆活了,也是滿身罪孽戾氣,能被幽冥道所用嗎?”

珩容卻道:“不管他們是不是在覆活鳳凰,鳳凰都不可能被覆活,你們不需要考慮這個問題。”

這是珩容慣會與景其殊說話的口氣,可宣懷瑾不是景其殊,聽到珩容這麽說,就笑了:“這話說得沒道理,這世上沒有確定的事情,事情發生之前,任何可能都是存在的。”

珩容蹙眉,似乎對宣懷瑾的說法很不滿。

兩人眼看就要吵起來,景其殊卻有點聽不下去,他忽然道:“你們聊,我出去透口氣。”

不等雙方出言阻攔,他便走向門外,珩容伸手意圖阻攔,宣懷瑾卻道:“讓他走吧,留在這裏也是不自在。”

珩容頓住,轉身看向宣懷瑾,他知道宣懷瑾有話要說。

宣懷瑾坐在床上,仰頭看著珩容,道:“我已經發現了,你似乎不太願意接受鳳凰被覆活的事情,在這件事情上,你為何如此執拗?”

“執拗?”珩容一楞,片刻後,失笑:“已經到了執拗的地步了嗎?”

宣懷瑾不喜珩容的態度,總覺得他們家闖禍精在珩容這裏受委屈了,就算知道他們萬年前就認識了,他還是忍不住道:“其殊很介懷這件事,我們大概能猜到你萬年前與鳳凰相識,可過去的事情終究是已經過去了,再怎麽介懷,也沒法回到當初了,與其耿耿於懷,不如看看眼前的人吧。”

他語氣淡淡,對珩容來說,卻猶如驚雷入耳,他霎時便被宣懷瑾說楞了。

旁人都是這樣看待他們的?

他皺眉思索半晌,難怪自己最近覺得有些不對勁兒,是他疏忽了。

珩容道:“這件事容後再談,我有點急事,先走一步。”

說完,他急匆匆走了。

宣懷瑾坐在床上沒動,瞧著他的背影,皺起了眉頭。

轉頭,看到林長簡無動於衷地坐在旁邊,他們家沒有一個省心的,一個闖禍精,一個鋸嘴葫蘆,宣懷瑾懶洋洋往床上一靠,道:“長簡,幽冥道意圖覆活鳳凰一事,你怎麽看?”

林長簡擦劍的動作微頓,平靜的臉上少見現出一絲茫然,片刻後,他低聲道:“我與珩容所想一樣,不管幽冥道做什麽,鳳凰都不會被覆活。”

“嗯?”這倒是讓宣懷瑾很意外:“你竟然也這麽想?”

林長簡一字一句道:“鳳凰已經死了,魂飛魄散。”

珩容從屋內出來,發現景其殊正坐在房頂上,他走到景其殊身後,景其殊聽到動靜,轉頭看,發現是他,就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屋脊:“來坐。”

珩容猶豫了一下,還是在景其殊身旁坐下。

長臨不大,坐在客棧屋頂上,能看到不遠處的城墻,珩容還在斟酌著如何跟景其殊開口,卻聽景其殊笑了一下:“他們還在扶那棵樹。”

“什麽?”珩容先開口問了,才後知後覺意識到,景其殊是在說城門口那棵“槐仙爺爺”。

他忍不住道:“你給人家把樹劈了,還在這裏笑。”

景其殊轉頭,眉眼中仍舊帶著沒有散去的笑意,他忍俊不禁道:“誒,忘了嘛,我好久沒這樣動過手了,怪懷念的。”

穿越過來前,他已經一個人在太空裏飄了半年多了。

景其殊說話的時候,珩容就在看他,看得很認真,景其殊說著說著,就發現了旁邊人的沈默,忍不住用肩膀頂了他一下,道:“你看什麽呢。”

看得他臉上都發燙了。

珩容終於挪開目光,正好看到守門衛擡著那半棵被擊倒的“槐仙爺爺”,往成門內走來,旁邊還有不少圍觀的百姓,其中幾個年紀大的,還看著那棵“槐仙爺爺”哭了。

始作俑者就坐在旁邊,雖然不太禮貌,但他也沒忍住,跟著笑了。

珩容道:“我現在才知道,原來你是真的同以前不一樣了。”

“啊?”景其殊不明所以。

珩容道:“雖然人還是那麽傻,迷糊,不講道理,但你已經徹底恢覆,不再是以前渾渾噩噩的鮫人了,其殊,對不起,我總是……忍不住把你當成萬年前我飼養的鮫人。”

他們確實很熟悉,可從前的鮫人不像人,那時候的景其殊只會黏著他,聽不懂他說話,更不明白他心裏的事情。

珩容沒法跟他交流,他所有的話說出去,都沒有反饋,他才會在千年的寂寞中逐漸絕望,放逐自我陷入沈睡。

後來他後悔了,可身體一直渾渾噩噩,怎麽也醒不過來,好不容易掙紮著醒來,第一件事情就是來找景其殊。

只是,人找到,一切卻都與從前不一樣了。

以前小魚一樣被他養著的鮫變成了一個活生生的,獨立的,有自己想法的人。

今日宣懷瑾的話提醒了他,景其殊其實不知道如何與他相處,可他又何嘗知道如何與景其殊相處。

兩相躊躇下,誰知道對方有沒有誤會過自己的意思。

珩容深吸一口氣:“你以前就很介懷我提鳳凰他們的事,我以為你也是跟以前一樣,鬧點小脾氣,卻忘了,你已經跟從前不一樣了,你之前問過我什麽?我與鳳凰是不是認識?我與他確實認識,我是他與諦星一同養大的。”

“啊?”景其殊楞住了,這發展跟他想象中不太一樣。

他指了指珩容,呆呆道:“你們……你跟鳳凰……不是……不是……”

他支支吾吾說不出來,珩容卻奇怪道:“不是什麽?”

景其殊驚愕道:“不是眷侶嗎?”

珩容:“???”

這種驚悚,無異於走在大街上,聽到旁人說你和你媽是一對。

珩容驚悚道:“你聽誰說我們是一對?”

景其殊抓狂:“凡人都這麽說,我上次也問你了……黑龍隨鳳凰殉情,你也沒反駁我,不是嗎?”

“等等。”珩容忽然意識到不對:“你說黑龍與鳳凰殉情?”

景其殊楞楞點頭。

珩容忽然起身,道:“我知道問題出在哪兒了。”

“啊?”景其殊茫然擡頭。

珩容意味深長地看著景其殊:“鮫鮫,怪我,我不該把你想得太聰明。”

景其殊:“???”

仆從,你什麽毛病,說話就好好說話,動不動就人參公雞是怎麽回事!

可還不等景其殊惱火,珩容便道:“我帶你去天上玩。”

啥?

景其殊還未回答,身邊的人已經從房頂一躍而下,他並沒有落地,反而直上雲霄,身形在半空中抽長,只聽一聲龍吟,一條威嚴肅穆的黑龍出現在景其殊面前,它的半身隱藏在雲端之上,只留下頭蹭在景其殊面前。

這條黑龍的鱗色與普通的黑鱗不同,漆黑的鱗片邊緣,還殘存著一圈金邊,除此之外,它的背鰭、尾鰭、爪、角以及龍須都是金色的,黑金配色,更顯尊貴。

龍開口,聲如洪鐘:“鮫鮫,我以為你能看得出來的。”

景其殊還是一臉茫然,龍卻不肯再等,銜住景其殊的後頸,將他往龍背上一丟!

一陣風聲掠過,景其殊落在龍身上,龍鱗太滑了,他下意識抓緊了龍角——真龍現身,自然引起軒然大波,凡人們好奇地探頭探腳,珩容卻全不理會,對景其殊道:“抓穩了!”

話音剛落,乘風而起!

勁風襲來,景其殊被吹得眼睛都睜不開,只能緊緊趴伏在珩容背上,手中緊緊握著兩根龍角。

他有些崩潰:“你——要——幹——嘛——”

吼聲被風吹散,在空中破碎不成句子。

珩容卻越飛越快,眨眼間已騰空至雲霄,它將自己隱藏在雲層之內,凡人看不見的高度,才堪堪停了下來,景其殊這才睜開眼,看向四周。

松軟的白雲堆積在他們身側,拂面而過的微風裏帶著微微的水汽,這濕潤的感覺讓景其殊很喜歡,他伸出手碰碰旁邊的雲,雲自己散了。

珩容還在往前,景其殊問道:“你要帶我去什麽地方?”

珩容不答,一直往前飛,飛了很久,景其殊趴在他背上,都昏昏欲睡了,珩容卻忽然俯沖降落。

景其殊差點被風從珩容背上掀飛,只能緊緊抱住龍身,他上次在芥子幻境裏被珩容第一次丟,就想吐槽了!

眼下真的忍不住了,就算被吹得臉都變形,他還是堅持開口:“你……上輩子是個過山車吧!”

龍忽然大笑起來,震得景其殊差點又掉下去,快接近地面時,珩容忽然化為人身,景其殊開始自由降落——

眼見地面越來越近,景其殊氣道:“就算我說你是個過山車,你也不用摔死我吧!!”

鮫人是不會飛的!

當然,仙尊會,仙尊只是忘了。

珩容當然不是想摔死景其殊,他只是覺得景其殊其實很喜歡這樣,落地前,他用靈力給景其殊擋了一道,下墜的速度變慢,景其殊宛如一片羽毛,輕輕落入珩容懷中。

珩容臉上還帶著笑意,低頭看懷裏的人,道:“你又開始說我聽不懂的話了。”

景其殊魂魄都被吹飛了,整個人還處於剛才墜落的高度驚恐裏:“什麽聽不懂的話,我說你上輩子是個過山車——”

話到這裏,戛然而止,他一靜,問道:“我以前也經常說你聽不懂的話?”

“是。”珩容老老實實回答道:“只是那時候以為你們鮫人族都這樣,我從小在人間長大,沒去過深海,也沒見過很多鮫人。”

景其殊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麽。

他覺得自己好像弄錯了什麽,一時半會兒卻又想不清楚。

珩容道:“這裏是鹿鳴山,是我洞府所在,這裏就是入府的洞口,你可以叫球球叫出來,它可以開啟洞府。”

一聽說又要將鮫珠叫出來,景其殊下意識就搖頭。

珩容卻道:“我在這裏,不會再有人搶你鮫珠了。”

景其殊不情願地將鮫珠往外挪,一邊低聲咕噥道:“上次鮫珠跑的時候……你也在旁邊。”

這抱怨。

珩容失笑:“上次是球球自己跑的。”

他沒想到鮫珠還能化出自己的靈智,沒往那邊想,自然就松懈了,現在知道了,定然不會再讓球球跑了。

鮫珠暫時離體,是不會現出魚尾的,景其殊將鮫珠凝出來,放在手心,化人後,鮫珠似乎又與之前不同了,湛藍色的珠子內,能看到一抹金光。

對著陽光仔細看,那抹金光勾勒出一條小龍的形狀,正在鮫珠內沈睡。

景其殊這會兒也明白過來,上次鮫珠忽然離體,應當是感應到了附近的洞府,太激動了,想要回家。

景其殊將鮫珠交給珩容,珩容將真力傾註其中,真力沒入鮫珠的瞬間,景其殊便覺得腰線開始隱隱發燙,緊接著,一道虛空芥子門出現在兩人面前。

珩容道:“進去吧。”

景其殊還是頭一次進這種地方,跟傳送陣又有不同,門上傳來強烈的靈氣波動,這洞府一現世,恐怕附近十裏八項的修煉者都能察覺到。

幽冥道本來就盯著這洞府,一直找不到門,才沒能進來,這下好,全世界都知道洞府門朝哪邊開了。

自己這算不算又給宣懷瑾闖禍了?

景其殊還在想些有的沒的,珩容從後面推了他一把,景其殊往前一步,跌入門內。

充沛的靈氣拂面而來,下一刻,他腳下的土地消失,整個人往下墜去,下墜的速度並不快,景其殊很快調整身形,穩穩落在地上。

站穩後,景其殊擡頭,看向四周。

這是一個同鹿鳴山完全不同的地方,目之所及一片平坦,夢境中盛開的太陽花出現在景其殊面前,色彩斑斕的小花朵占據了大部分地面,更遠處,是山和湖泊,湖泊旁生著不知名的樹,此時正開了一樹粉白的花,花瓣落在平整如鏡的湖面上,倒映著藍天白雲。

景其殊還在看,身旁傳來珩容感慨的聲音:“我走後,它們都已經長得這麽多了。”

景其殊猛然轉頭,見珩容落在他身側。

珩容一身黑衣,背手而立,身影與景其殊夢境中的少年重合,景其殊眨了眨眼,問了一個想了很久的問題:“這些花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麽?我記得當初在幻境中時,你最常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澆花。”

珩容道:“這是諦星死前交給我的花種,他說他和鳳凰的魂魄都隱藏其中,讓我將花種種下,花開養魂,總有一日,我能將他們的魂魄養回來。”

珩容說著,向前走去,他路過之處,衣擺從太陽花上拂過,這些小東西就搖頭擺首起來。

景其殊覺得這些小花朵很可愛,就蹲下,摸了摸其中一朵的花瓣,道:“人的魂魄怎麽能隱藏在花種裏,他們別是騙你的吧。”

珩容腳步停下,回頭,無奈看著景其殊:“你說得沒錯,他們就是騙我的。”

景其殊一楞,珩容卻沖他招招手:“跟我來。”

景其殊只好起身,乖乖跟在珩容身後,朝著洞府深處走去。

珩容帶著景其殊走出花田,來到湖泊旁邊,那湖不大,水質清澈,景其殊路過時,看到裏面還有許多錦鯉,錦鯉似乎認得他,見他過來,紛紛激動得躍出水面。

珩容道:“你以前經常跟這些錦鯉打架。”

景其殊:“?”

珩容似笑非笑地看了景其殊一眼,景其殊瞬間明白——以前他是個傻的,什麽也不知道,可不就得跟錦鯉打架嘛。

估計當年他智商水平也就是跟魚一個級別。

想到自己以前可能存在的大片大片黑歷史,景其殊臉都黑了,快速從湖旁經過,生硬地轉移話題:“你要帶我去看什麽?”

珩容笑得更開,卻沒繼續調侃他,而是帶著他往裏走。

過了湖,是一片樹林,樹林遮蔽處,有一個山洞,景其殊跟在珩容後頭進了山洞,四周一下安靜了,只剩下他們的腳步聲,回檔在空蕩蕩的山洞裏。

景其殊忽然有點忐忑,珩容這麽鄭重其事的,居然將他帶回了原來居住的洞府,是想跟他解釋什麽?解釋他和鳳凰的關系?解釋他們當初是怎麽生活在這個地方的?

景其殊努力回憶自己那點可憐的記憶,發現不管怎麽回憶,記憶中也都只有自己和珩容兩人,鳳凰……又或者另外一個叫諦星的,完全沒有出現過。

也就是說,珩容是在鳳凰和諦星離開後,又收養了自己。

景其殊還沈浸在回憶裏,山洞卻到了盡頭,前方亮光一閃,出了山洞,豁然開朗。

山洞後,是一片平坦的山谷,但跟外面的花草相映不同,這山谷裏沒有任何植物,萬籟俱寂,山谷中央焦黑的土地上,也支楞著一片嶙峋的胸骨,那胸骨上還纏繞著絲絲黑氣,散發著不祥的氣息。

景其殊看到胸骨時就楞了一下,這胸骨的大小……又是鳳凰的骸骨?難怪珩容一直肯定鳳凰不會覆活,若鳳凰骨有一部分在他的洞府內,幽冥道的人確實很難讓鳳凰覆活。

可他很快就發現,這不是鳳凰的骸骨。

這看上去……更像是……像是……

龍的骸骨。

景其殊僵住,腦內一瞬間腦補過頭,甚至離奇地想,這該不會是珩容的骸骨吧。

珩容很快道:“這是諦星的骸骨,他是在洞府內病逝的,並非像外界凡人所說,在鹿鳴山下自戕,不過,他確實是為了守住鳳凰的遺骸,才將洞府留在鹿鳴山上。”

景其殊:“啊?”

珩容無奈轉頭,道:“我說,鳳凰跟諦星才是一對,是他們共同收養了我,鮫鮫,我不是一條黑龍,這天底下的黑龍,從古至今就只有一條,是諦星,不是我。”

景其殊:“啊??”

景其殊伸出雙手比劃著,珩容那麽黑,怎麽不是一條黑龍呢?

可仔細想想,好像確實不是全黑的,他的鱗片上都帶著金色的滾邊,角、背鰭,這些地方都是金黃的。

連借了他的真龍之力化身的球球……龍形都不是黑的。

而是一條小金龍。

意識到事情不對勁兒的景其殊不敢說話了,確實哦,珩容要是條黑龍,結果孕育出的球球卻是條金龍……故事要是按照這個走向展開的話,那就更刺激了。

景其殊:“……”

他都已經見過球球的龍形了,珩容也承認鮫珠是他幫忙練的,怎麽就沒想過這其中的矛盾之處呢?

所以,珩容和鳳凰……沒有關系?

景其殊睜大眼睛,狐疑道:“你別是編了個故事來糊弄我吧?”

珩容卻涼颼颼道:“你是見過諦星的,諦星要是知道你把他老婆送給別人,恐怕要從地府氣活過來。”

景其殊:“啊這。”

尷尬了。

他後知後覺回過神來,要真是珩容說的這樣,那他這陣子的自我糾結是圖什麽?

為什麽不問?那天晚上去找珩容,結果在鳳凰骨旁邊遇到珩容的時候,為什麽不直接問出口?還裝模作樣試探,結果試探了個寂寞。

景其殊尷尬得臉都紅了,偏偏這時,珩容轉頭問道:“所以,你能告訴我,你這陣子在不開心些什麽嗎?不開心我調查鳳凰的事情?介意我太關註他們?”

景其殊:“……”

他現在要是承認自己介意這事兒,跟承認自己喜歡珩容有什麽區別?

喜不喜歡的,他自己還沒想清楚呢!

景其殊心虛地眼珠子亂轉,看天看地,就是不看珩容。

後退好幾步,他的目光忽然落在那還泛著黑氣的龍骨上,景其殊頓住,道:“凡人們都說,鳳凰是被混沌的戾氣同化,丟失了自己的心智,墮魔後才被天下修仙道圍攻的,那諦星又是為什麽而死?”

死後這麽多年了,龍都已經化成了白骨,骨上的戾氣仍舊不散。

珩容眼底細碎的笑意隱去,他輕聲道:“也是因為戾氣,鳳凰吸收到的戾氣太多,超出了仙道與天地的凈化範圍,諦星只能將其中一部分吸收到自己的身體裏,可就算只有一部分,也太多了,他又在與鳳凰的打鬥中受了重傷,回到洞府後,不過百年,就逝世了,他去世的前一年,我在外面游歷,發現了泥坑裏昏迷的你,當時你還小,只有我的一個爪子大,我把你帶回洞府,諦星告訴我,你是一只鮫人,成年前不能離水。”

“鮫人內丹向來是人族必爭的寶物,你神智渾噩,將你放在外面,不等成年,就會被人殺了剖丹,諦星就說將你留在洞府內吧,你就這樣留下了。”

景其殊頓住,若是這樣說,他的救命之恩裏,諦星也算一份。

仿佛聽到景其殊內心所想,珩容又笑了:“諦星是個很好的人,但他說,不必記他的好,他愛鳳凰,勝過愛自己,若真受了他的恩,要感激他,就感激鳳凰吧,感激鳳凰,就是感激他。”

可惜。

深情不壽。

他這樣深愛著鳳凰,可鳳凰終究還是死在了他手中,那段時間鳳凰已經完全喪失神智,珩容不知道鳳凰死前,是否認出殺他的人是諦星,也不知道鳳凰知曉這一切後,是否會怨恨諦星對他出手。

這個故事有些沈重。

景其殊低著頭,嚅囁著不知道說什麽。

珩容卻看他一眼,眼底有些莫測的情緒:“太陽花種是諦星死前給我的,那時我還小,吵嚷著不想與他生離死別,可我哪裏知道生離死別這種事情,就算是龍,也難以抗衡更改,諦星改變不了自己將死的結局,又不想讓我難過,就給了我一把種子,騙我說……”

等種子種出來的時候,他和鳳凰就回來了。

鳳凰是可以涅槃的。

真龍也是與天地同壽的靈獸。

珩容信以為真,一種就是幾千年,這幾千年裏,他一面在洞府內飼養神智渾噩的鮫人,一面在外面收集那些散落的戾氣。

收集的戾氣多了,自然就會墮魔。

他的鱗片,就是這麽染黑的。

他原本是一條很漂亮的小金龍。

雖然現在的顏色也不差就是了。

珩容現在再回頭去看,完全明白了諦星當時的苦心,可那時的他還小,不夠成熟,一面守著一個永遠不會實現的希望,一面在茫茫人海中尋找著戾氣,一面還要經受著體內魔氣和戾氣的折磨,這樣的日子實在是太苦了。

天地間所有靈獸都在那場邪鳳之戰中隕落了,他成了天地間的獨一份,墮魔的魔修尚且有同伴親人,他卻連個同族都沒有。

珩容現在回想起諦星逝世後那幾年,唯一能想起的兩個字,就是孤獨。

孤獨。

刻入骨髓的孤獨。

仿佛天地間只剩下他一人的孤獨。

他每天都在按照諦星的吩咐澆花,可越澆花,越覺得絕望。

後來他意識到,諦星和鳳凰都死了,不會再醒了。

他堅持不下去了。

可萬年後重新醒來,聽宣懷瑾說完那一句話,他才幡然醒悟,諦星和鳳凰留給自己一個不可能被實現的希望走了,留他千載孤獨,可他何嘗不是把鮫鮫一個人丟下。

留他萬年孤獨。

這些年他的神智一定在漸漸恢覆,當他清醒得意識到自己是誰時,會不會很恨他?

還好,他之前在洞府內開啟了噎鳴殘魂,景其殊徹底恢覆後又失憶,前面的事情都不記得。

這萬年對他來說一晃而過。

珩容忽然沈默了下來,景其殊擡頭,見他臉上又露出那種悲傷的表情,他這才明白,他悲傷,不是因為他喜歡鳳凰,而是因為他將鳳凰和諦星都當成自己的家人,家人逝世,留他一個在人間,孤獨,所以悲傷。

景其殊想了想,覺得也是,若是自己身邊沒有珩容,沒有宣懷瑾,忽然一個人從星際時代穿越到這樣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自己也會孤獨出病來。

他更不好意思起來,居然產生了那樣的誤會,景其殊低著頭不敢看珩容,小聲道:“對不起。”

珩容卻眼神古怪地看他一眼,道:“其實,你要誤會,也不是不行……”

景其殊猛然擡頭,這還有什麽說法嗎?

珩容卻道:“這裏戾氣重,久呆不好,我們先出去。”

景其殊自知誤會了珩容,更乖巧聽話,珩容轉身往外走,他就老老實實跟在珩容身後。

珩容走在前面,也忍不住回頭去瞥他,這樣呆呆傻傻的小鮫人實在是太可愛了。

就是腦子真不怎麽好使。

他輕咳一聲,道:“你非要誤會,也不是不行,不過還是換個對象吧,我跟鳳凰……咳咳……”

他現在說起來都覺得驚悚,他是鳳凰和諦星撫養長大的,雖然沒有血緣關系。

咳咳!奇奇怪怪的!

珩容咳嗽過後,心虛地小聲道:“我怕諦星真的從地底跳出來打我。”

景其殊:“……”

這個人好煩!!他知道了!!還說,別說了啊,他也覺得很尷尬!

鮫人的臉又紅了,低著頭,根本不敢擡頭看人,走著走著,前頭的人忽然停了下來,他一頭撞在了對方的後背上,珩容沈默了一會兒,黑暗中,忽然問道:“鮫鮫,你臉紅了嗎?”

景其殊:“……”

他!好!煩!

景其殊臉埋進雙手,額頭抵在珩容的後背上,嚷嚷道:“我沒有!這山洞裏太黑了,看不清楚路,快走,剛才用鮫珠開啟洞府的時候消耗了我太多靈氣,我要去水裏泡著了!”

珩容的聲音憋笑:“好好好,讓你去跟你的錦鯉兄弟們打個招呼。”

景其殊:“……”

這個人真的好煩,誰能來幫他揍他一頓。

在景其殊的催促下,他們從山洞中出來時,景其殊這次感覺到了,他們好像過了一道結界一樣的東西,龍骨上的戾氣都被隔絕在了山洞裏面。

珩容解釋道:“戾氣在洞府內是沒法消散的,我又不想把諦星的骸骨挪出去,便用結界封存了這個山洞,防止裏面的戾氣影響洞府,又因為外界戾氣聚集需要時間,就在洞府內開啟了噎鳴殘魂,使洞府內時間流速加快。”

說著,珩容看向四周,道:“不過,看樣子,你離開之前,將這裏的殘魂關掉了。”

景其殊已經全然不記得當年的事了,也許是原主沒有傳給他,他很不好意思道:“我不記得了。”

珩容卻道:“沒關系,你只當你的人生從你失憶那一刻開始即可,我不會再將你當成當年的鮫人了,雖然現在說這些太晚,但我們可以重新認識。”

重新認識?

景其殊頓住。

他真的能以自己的身份,與珩容重新認識嗎?

說話間功夫,兩人已經到了那個湖泊旁,裏頭的錦鯉還在蹦跶,經過珩容的解釋,景其殊這回明白了,這是在跟他這個老熟人打招呼呢。

都是打過架的老熟人了,景其殊也不別扭了,跟珩容說:“你背過身去,我要下水。”

珩容已經習慣他這換衣服不準自己看的毛病了,聽話的背過身去,景其殊從芥子袋中取了鮫綃制成的衣物換上,一躍入了水,將自己的魚尾放了出來。

還是長尾巴的時候舒坦,長長的魚尾巴在水下晃動起來,錦鯉們就熟練地跟了過來,有些用嘴巴蹭著他的鱗片,有些索性蜷縮到他薄紗般的尾鰭中,繞著他的尾鰭玩兒。

景其殊被這些小魚碰得發癢,忍不住笑起來,他伸手去摸,這些小魚也不拒絕他,反而與他親近。

景其殊忍不住問道:“我們關系不是挺好的嗎?我為什麽要跟它們打架啊?”

他當年再傻,也不至於要跟幾條魚置氣吧。

問完擡頭,卻見珩容一臉“就等你這麽問”的表情看著他。

景其殊:?

珩容笑道:“因為當年我很喜歡這幾條錦鯉,你吃味,覺得它們搶了你的關註,就把它們挨個揍了一頓,後來你在的時候,這些錦鯉再也不敢纏著我了。”

景其殊:“……”

藍尾巴的鮫人泡在池子裏,仰頭看著岸上的黑衣人,一雙淺灰的眸子眨了眨,耳後悄悄紅了,人卻堅持道:“胡說,我不信。”

珩容一下就笑了,直勾勾地盯著景其殊瞧,景其殊便知道他沒有說謊,臉越來越紅。

珩容忍不住蹲下身子,碰了碰他臉側浸濕後粘在臉頰上的頭發,低聲道:“你那時候可纏著我了,要不是為你,也不能堅持那麽多年……可你總也不醒,越養越跟池子裏的錦鯉沒什麽兩樣……”

他不知想到了些什麽,語氣越發含混不清,指尖在景其殊的臉頰上蹭了兩下,才輕聲道:“如今你好了,真是太好了。”

“呸。”景其殊撥開珩容的手,睜大眼睛紅著臉道:“我信你個鬼,你這條龍壞得很,整天就知道取笑我。”

“別以為我不知道。”景其殊轉身用魚尾巴拍了珩容一臉水,就潛到湖水下方去了。

這湖很深,水底也布置得精巧,一看就是有人“常住”。

景其殊下了水,珩容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站直了身子,他攏袖而立,臉上帶著懶洋洋的笑容,道:“我取笑你,是因為你可愛。”

水下的景其殊聽到這句,哼了一聲,剛舒展的心情又泛起微妙的酸。

他又往水底有,發現水底有一塊地方被蹭地平整,連水底長出來的水草,都是橫著的。

顯然是被什麽人蹭得次數太多,水草習慣了。

有些人在他面前裝得穩重,私底下不還是跟小蚯蚓一樣喜歡在水底蹭來蹭去,哼,蹭壞他的珊瑚礁,又來蹭人家水草。

景其殊在平整的水草上打了個滾,手指忽然碰到一片硬硬的東西,他將那東西摳出來一看,發現是一片鱗,這片鱗通體金黃璀璨,他將鱗片放在自己的魚尾上對比了一下,比他的魚鱗大多了。

這是珩容的鱗片。

是他以前還是條“純正”小金龍時留下的。

景其殊忽然又想起那個問題,他將鱗片藏起來,游回了水面,珩容已經走到旁邊的樹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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