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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霧鎖禁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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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不是上朝的日子, 方少行也知道。

自打接過了衛戍皇宮這擔子之後, 他的日子便日漸無聊起來, 尤其是此刻的涿州興許正在爆發一場大戰, 而他卻偏無緣參與,實在是讓他心裏面癢癢又牢騷滿腹。

於是這天還沒亮開的時候,便站在太極門前喝酒。

昨天下過了雨,又因天氣還冷,這昏昏沈沈的黎明裏, 竟是漲滿了霧氣,被遠遠近近的宮燈照著, 暈黃濃白的一片。

放眼望去,什麽也瞧不見。

有時候這是方少行喜歡的天氣, 有時候也是他厭惡的天氣。但在這安安靜靜屁大點事都沒有的皇宮裏,卻只讓他生出一種百無聊賴的厭倦。

方少行從來不是個安分的性子。

他年輕氣盛, 血氣方剛,喜歡在沙場上馳騁,迷戀那交織在黃沙戈壁上的刀光劍影,熱愛追逐勝利的鮮血……

因為只有那時候才能深切地感知到自己的存在。

活生生的。

沸騰騰的。

但同時又是脆弱的,輕而易舉就可以折斷的。

上慣了戰場的人, 其實很難適應太過安逸的環境, 尤其是方少行這種天性就好戰的。

他巴不得薛況打進來。

這樣的話,既可以欣賞他們這一位糊塗皇帝驚慌失措的神情,又可以徹徹底底與薛況分出一個高下了。

“涿州,涿州……”

嘴裏面將這兩個字又念了一遍, 方少行仰頭又喝了一口酒,滾燙火辣辣的燒灼感幾乎立刻蔓延到了五臟六腑,讓身周環繞的寒意變得微不足道。

只是在放下酒壇時,他卻忽然輕輕“咦”了一聲。

因為前方濃重的霧氣中,竟然走來了一道雪白的身影,腳步平緩,身形瘦削。唯那高徹的姿態,在霎時間喚醒了方少行並不特別好的記憶。

他微微地一挑眉,下意識就要一笑,但眼角餘光一觸他滿身的白,想起京城裏最近這一樁不大好的事情來,到底是頗為難得地忍住了。

當下只打了聲招呼:“顧大人怎麽來了?”

顧覺非沒有換下那一身孝服,今日還穿著一身的白。要知道以這般的裝束入宮,那等同於大不敬啊。

方少行下意識覺得不很對勁。

顧覺非卻是站在這宮門前,擡首看著巍峨的宮墻,看著天邊上漸漸噴薄而出的明光。

過了有片刻,他才向方少行看了一眼,淡淡道:“老太師頭七方過,我來向皇上問個安。”

頭七,問安。

這話不能連起來聽,一旦連起來聽,可有一種說不出的驚心動魄味道。

方少行拿著小酒壇子,將自己那青鋼劍杵在地上,看向顧覺非的目光裏卻多了幾分耐人尋味,然後莫名地笑了一聲,竟然往旁邊退了一步,給他讓開了道。

這些年來,兩人私底下的聯系其實不少。

朝堂上不少人看不明白,總覺得方少行看誰都是那拽到天上的模樣,更不覺得他除了與劉進走得近一些之外,還同誰走得近。

至於與顧覺非?那更是話都沒兩句。

所以從來沒有人覺得,方少行與顧覺非之間會有什麽聯系,更不覺得他們會走到一路去。

一如此刻。

就算是給顧覺非讓開了道,可他看上去還是那懶洋洋沒把誰放在眼底的感覺,並不像與顧覺非有什麽交情的樣子。

宮門處的禁衛這些年都在方少行手底下,早對他是心服口服,更不會多言半個字。

顧覺非便這般輕而易舉地進去了。

穿著這一身與堂皇的宮禁格格不入的孝服,帶著那滿面似霜似霧般不明而莫測的神情。

這時辰,蕭徹才剛起身。

驟然之間聽得管事太監來報,說顧大學士進宮來面見,還以為自己是在夢中,聽錯了。

直到瞧見太監那面色不對,才猛地一驚:“來了?”

“是啊,也不到乾清宮來,就說在太極殿上等您。只是,只是奴才瞧著……”

那一身的白,實在是太嚇人了。

太監哆哆嗦嗦了半天,楞是沒膽子說出來。

蕭徹這些日子裏心頭本就憋著一股火,聽得他口齒不清、猶猶豫豫,十分不耐煩,直接一腳就將這癱軟的東西踹到一旁去:“還不速速擺駕?!”

於是慌慌忙忙間往太極殿去。

伴隨著一聲“皇上駕到”,蕭徹穿著那一身威儀黃袍的身影便自後方繞了出來,只是還未登上臺階坐上龍椅,便一下看見了殿上等候之人今日的服制,一時間也不知怎地一陣心虛恐怖。

但緊接著,便是洶湧的震怒!

披麻戴孝往金鑾殿上來,他顧覺非把這裏當成什麽地方了!

訓斥的話幾乎就要脫口而出,可一想到老太師的確是剛去不久,只聽說他前陣子病倒過,疑心是一時倏忽,所以強行忍下。

只是那面色,卻是實打實地冷了下來。

蕭徹先道:“這幾日讓先不在,朝野上下諸事繁雜,倒攪得朕成日睡不好覺。有心要奪情請愛卿還朝,又念及老太師頭七未過,所以未有動作。今日你來得倒是正好,有關於涿州那邊的事情,朕正要與你商議一二。”

顧覺非既未下跪,更未行禮。

他只是擡著頭,註視著眼前的蕭徹,這一個已經坐在皇位上十六年之久的皇帝。

帝王心是有了,可帝王術還差得太遠。

眸光淡淡地一斂,他竟然是慢慢地笑了一聲,雲淡風輕問道:“國勢危急,家中雖蒙不幸,亦不敢有所耽擱。只是皇上明鑒,今日微臣入宮,也是心中有惑,想先求皇上一解答。”

蕭徹心頭猛地一跳。

往日他從不在意顧覺非行禮還是不行禮,因為他知道不管自己免不免他的禮,他都會行禮,在這些細處上滴水不漏。

可今天他站在殿上,筆直極了,竟是半點行禮的意思都沒有!

他要問什麽?

人還在落座在龍椅上,可垂在身側的手已悄然緊握,竟覺得額頭冒汗,喉嚨發幹。

蕭徹不由自主地緊張了起來。

顧覺非只問:“微臣想請教皇上,七日之前,下午酉時,是您派了內侍太監去見過家父嗎?”

“……你什麽意思?”

蕭徹一顆心都要跳出喉嚨口了。

他終於意識到了,顧覺非今天從上到下、從頭到尾都不對勁!一種奇異的不祥的預感,已將他緊緊地捏住,讓他緊繃而窒息!

什麽意思?

顧覺非還有什麽意思呢?

他這時的目光如此刻大殿外那忽然為天光照亮了的蒼穹一樣,寥遠而空闊,唇角一勾時偏是那淺淡的諷刺。

在蕭徹那震怒又暗藏了忌憚的註視下,他只從自己寬大的袖袍間,將那一封從棋譜上揭下來的陳舊的、明黃的聖旨取出,修長的手指輕輕地一放,卷軸的一側自然地垂落下去,如一幅畫軸般在他手底下展開。

“皇上,你派人問詢家父,是要找這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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