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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和離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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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他是看穿自己的伎倆了。

但又能怎樣呢?

昨日一場明爭暗鬥已經有了結果,便是他薛況心裏有再多的不甘也只能化作苦水,自己咽進肚子裏了。

陸錦惜不緊不慢地從外面邁步進來,也站到堂中看著前面掛的那一幅畫,倒是頭一次從這筆墨之間看出了淋漓盡致的殺氣。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此時的局勢?

她彎了唇道:“在為顧覺非設局之前,你恐怕沒想過自己會輸吧?”

“輸是想過的,可並沒有想到最後會是敗在一個女人的手上。”薛況出乎意料地平和,“或者說,並沒有想到會敗在所謂‘曾經的妻子’手上。到底你不是她,既不良善,也不軟弱。”

那昔日的發妻陸氏,在他口中竟是這樣不輕不重、不冷不熱的一個“她”字,陸錦惜聽了,多少有些唏噓。

“她為你在這後宅中蹉跎了十一年韶華,你對這個曾愛上過你的女人,可曾有過愧疚?”

說實話,此時的情景有些奇怪。

是一種奇異的剝離感。

明明他們所談論的“人”就站在這堂上,可不管是“她”自己,還是薛況,字字句句的口吻都像是在談論不在此地的另一人。

只是他們都沒有感覺到半分的不對,自然極了。

早在昨日公堂上,薛況便已經猜到很多東西了。面對著陸錦惜這一問,他有片刻的沈默,最終卻是付之一笑,反問道:“你憑什麽覺得,該愧疚的是我?”

陸錦惜看著他沒說話。

薛況卻是走到旁邊,慢慢地為她倒了一盞茶,動作間隱約露出手腕上的舊傷疤。

“薛某也是被賜婚的那一個,聖心如鐵。是你,你怎麽選?”

聖心如鐵。

她被這樣直白甚而忤逆的一個詞震住了片刻,但隨後便知道,薛況從頭到尾都是看得很清楚的。

“你不會是想告訴我,當年你帶那胡姬所生的庶子回來是故意的吧?目的便是不想應下這一門婚事。可沒想到,盡管陸老大人已經求到了宮門口,皇上也沒改變主意。”

“你是真的很聰明。”

薛況半生戎馬,接觸過的女人實在不多,就連產生過好感的都寥寥無幾,幾近於無。

他這一生,似乎只為這家族,為這天下的戰爭而生。

可陸錦惜也許是一個意外。

她的出現,讓他第一次意識到,所謂征服的快感也可以在一個女人的身上實現。盡管她其實站在他的對立面,是他的敵人,也仇恨他,憎惡他,可他竟無法控制自己,無法不為她真誠中藏著虛偽的語言所吸引,無法不為她巧言善辯時動人的神態所顛倒。

這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興趣。

薛況沒有回頭看她,只繼續說著:“我不娶她,薛氏一門便是抗旨不遵;我若娶了她,世人又要戳著我的脊梁骨說我誤了她的一生。可成婚之時,我與她不過是陌生人。憑什麽,我一定要喜歡她,好像不喜歡就有多大的錯處?至於後宅裏的日子,哪一家沒有陰私,常年在外,薛某不是神。就如你昨日唱的那一出戲一樣,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愚昧的世人總憐憫弱者,你將他們的情緒掌控在手中。可你心內其實與我一樣,殘忍又冷酷。說到底,對你來說,那不過都是別人的喜怒哀樂。”

感情從來不是一廂情願的事情,沒有人能按著他的頭,強迫他喜歡一個自己並不喜歡的女人。

薛況的心裏從來沒有愧疚。

因為他深知,看似強大的自己,本質上無非與陸氏一般,處於任人擺弄的弱勢。

弱者的眼淚總能博取同情,強者的心酸卻往往乏人問津。

茶已斟好,薛況端了遞給她:“喝茶嗎?”

陸錦惜看了他一眼,接了過來,但既不喝,也不道謝,只淡淡道:“我與你,不一樣。”

“在你的眼底,萬民百姓都不過是沒有自己判斷力的愚蠢之人,所以你昨日在公堂上才敢完全拋開律例,單單賣一個‘慘’字。你知道他們不會懷疑這樣的一個可憐女人,正如我知道他們不會懷疑一個為國拋頭顱灑熱血的我。”

薛況笑了起來,成竹在胸。

“你跟我,有什麽不一樣呢?”

“顧覺非跟你不一樣,而我同他一樣。”陸錦惜並沒有正面回答,反而給了一個薛況輕而易舉能領會到的點,“對你的一切,他所不認同的,也正是我所不認同的。”

“我開始明白,為什麽顧覺非會為你神魂顛倒,連命都不要了。”薛況低沈的聲音裏,忽然就增添了那麽一兩分危險的味道,“直到與你說話的這時候,薛某才有些後悔,在對簿公堂之前,我該敲打敲打那趙明德,讓他將你判給我。”

“可你畢竟沒有。”

陸錦惜淡定極了,神情間更不見半點的憂慮和擔心。

“因為你知道你能想到的顧覺非也能想到,甚至你還未想到的他也會未雨綢繆。有他在你做不了手腳。甚至於你若真私底下做了什麽手腳,反而有可能被他抓住把柄,最終手腳沒做成,反而害了自己。”

的確如此,一字不差。

他與顧覺非早在十年前就有過一次玩命一樣的交手,如今大家雖在朝堂上明爭暗鬥,相互借著別人的唇舌來相互攻訐,可落到他們本人的身上,卻是一個比一個謹慎。

但這恰恰給了陸錦惜發揮的餘地,是他失算了。

薛況還是笑:“若早來幾年,當年被賜婚的是你,我必定鐘情於你,比顧覺非還要奮不顧身。”

“可惜晚了。”

對方其實是在調笑,只可惜陸錦惜臉上半點笑意都沒有。

“且就算你能屬意於我,我也不可能對一個以戰養兵、不顧蒼生死活的冷酷之人動心。”

“你對我好像很了解。”

薛況微微瞇了瞇眼。

陸錦惜看了一眼手中溫度正好的茶盞,淡淡道:“算不上很了解,不過通讀過有關於您邊關作戰五六年的戰報,差一點能倒背如流罷了。”

“哈哈哈……”

這還真是沒有想到的。

薛況知道她是看過自己的戰報的,畢竟從薛遲那小子嘴裏冒出來的那些奇思妙想的故事雖然天馬行空,可件件都能與邊關戰事對得上。

只是他沒想到,她看得這麽多。

也難怪了。

若真有人對戰報進行過縝密、細致的分析和研究,再有那麽一點懷疑的心思,要從中看出一點端倪並不是難事。

薛況註視著她的一雙眼眸,只覺眼前這女人無論是容貌、氣質,還是智慧,都趨近於一種從容的完美。

其實,就算算上今天,他們之間接觸也不過三次。

可從她的身上,他發現了一種全新的、從未嘗試過的可能。

這種可能很危險,但它包裹著一層漂亮的外衣,讓他在寫下和離書之前的這一刻,產生了一種想要孤註一擲的沖動。

或者說,嘗試的沖動。

於是他一瞬不瞬地望著她,慢慢道:“和離書還未落印,你還有反悔的機會。而我確定,我將為你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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