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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薛氏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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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開始亮了。

戒嚴了一夜的禁衛軍如同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悄然消失在了街道的盡頭,可昨夜那反常的洪鐘大鼓,還有那一句意義不明的“將軍還朝”,始終縈繞在人心上。

早起的人不多,街上冷清一片。

一夜大雪下過,滿京城銀裝素裹。

一個人牽著一匹馬,從京城最筆直的那條大街上慢慢地走過,靴踏著雪,馬蹄的聲音都變得輕了。

闊別十年的都城,依稀舊日模樣。

風裏藏著冷意。

可比起邊關,比起塞外,京城的風再冷也沒有那藏著刀劍的肅殺。若有——

也只是因他而起。

將軍府在皇城東,正朝街開的大門,兩旁蹲著兩座威武的石獅子,剛下過雪的天氣裏有下人在外面掃雪。

出奇的是,兩扇紅漆大門竟大打開來。

像是已經得了信兒,要在今日迎接某一個人的歸來。

門旁站的不是別人,正是一襲青衫的文士,若陸錦惜在此,怕一眼就能認出來,這是她昔日在保定城裏驚鴻一瞥的那個人。

然而整個將軍府都知道——

這個文士,名為“蔡修”!

男人身上原本披著的沈重鎧甲已然卸下,這樣大冷的天氣裏只穿著一身尋常的玄黑色長袍,腰身和袖口都被束緊,顯出一種矯健而英武的姿態。

他的手上,甚至脖頸,都有傷疤。

人牽著馬慢慢從遠處走來的時候,仿佛也帶回了塞外多年征戰的風沙。

在看見他的那一瞬間,蔡修眼底便是一熱,是熱淚,也是熱血,更是在這天幕下、與這蓋了滿世界的白雪一般膨脹的野心!

“蔡修參見大將軍!”

在男人走到府門前,將那牽著馬的韁繩松開之時,蔡修便一掀衣袍下擺,正正地單膝屈跪拜了下去。

“起來。”

薛況看了他一眼,但並沒有在門口多做停留,只是淡淡地說了這麽一聲,便大步向門內邁入。

正屋中堂內,一家人早已久候。

太太孫氏,大少奶奶賀氏,三爺薛凜,三少奶奶衛氏,四爺薛準,還有家中的小輩,薛明珠,薛明璃,薛明瑯,薛遲……

每個人都註視著門口,註視著這一道向他們走近的身影。

在他邁入中堂的這一刻,素來冷靜鎮定的孫氏,竟沒忍住慟哭出聲,一下就撲了上去:“兒啊——”

薛況長身而跪,拜倒在孫氏面前,磕了三個響頭:“不孝子薛況,拜見母親,這些年讓母親傷心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孫氏也是昨天夜裏知道的消息,那時只疑心自己是在夢中,即便蔡修一遍一遍告訴她的確是真的,她也不敢相信。

直到此時此刻,親耳所聞,親眼所見!

回來了!

她的兒子活著回來了!

他並沒有殞身於含山關一役,他在匈奴忍辱負重,再一次歸來,又是為大夏建功立業的大將軍、大英雄!

孫氏控制不住地流眼淚,幾乎是與薛況抱在了一起,泣不成聲。足足過了好一會兒,旁邊的丫鬟婆子勸著、寬慰著,才漸漸止住。

整個過程中,堂內都沒別人說話。

死了丈夫的賀氏紅著眼眶看著,是悲涼也是憎恨,她始終覺得當年薛冷的死與薛況脫不了幹系;衛仙覺得有些恍惚,初聽薛況還活著,她一顆心都要跳出來了,可如今才發現他根本不看自己一眼;另一側的薛凜見了她這般模樣,將目光移回薛況的身上,眼底的光華慢慢暗淡下去;四爺薛準是庶出,向來沒什麽主意,現在也不過是畏畏縮縮地看著。

薛明珠膽小怯懦,只好奇地睜大了眼睛。

可在她身旁不遠處站著的薛明璃、薛明瑯還有這些年已經懂事了很多的薛遲,卻無論如何也無法無動於衷了。

他們都怔怔地看著,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

“太太,太太,大將軍遠道回來,連夜入宮謁見了皇上,怕是一夜沒睡呢。您看……”

馮媽媽扶著搖搖欲墜的孫氏,考量著勸了一句。

孫氏這才醒悟,忙擦著眼淚,又親手將薛況扶了起來,哽咽著道:“對,對,總之回來了就好。你不在的這些日子裏,府裏什麽事情都好,孩子們也都好好的。況兒,你先回去休息,先回去休息……”

“是。”

薛況眼眶也微微有些泛紅,沙啞著嗓子應了一聲。

這時候才有時間將目光調轉,從這中堂中其他人的臉上一掃而過,最終停留在了那三個孩子的身上。

孫氏見狀連忙讓人將他們三個推了上來,笑裏含著淚道:“這是你三個兒女,璃姐兒、瑯姐兒、遲哥兒,還不快見過你們父親?”

“父親。”

當年傳薛況殞身於含山關一役的時候,薛明璃已經不小,對這一位父親有著比較清晰的記憶,加之她性子乖巧嫻靜,所以祖母一說,她便先喚了一聲。

只是輪到薛明瑯的時候,她一張小臉已然煞白,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麽,在眼前這陌生而高大的男人的註視下,心底竟生出一種恐懼來。

她磕磕絆絆地喊了一聲:“父、父親……”

旁人或許不明白薛明瑯為何如此,可薛遲是明白的。甚至於他內心的慌亂也震撼,比他的瑯姐姐只多不少。

父親沒有死,回來了。

那,母親呢?

娘親已經改嫁了。

而且還是他們幾個孩子支持的……

如今父親光鮮地還朝,家中的發妻卻早已經成為了別人的妻子!

就算薛遲年紀不大,可也不可能不懂這中間牽扯到怎樣尷尬的利害關系。

在眼前這從未謀面的陌生男人的註視下,他只感覺到了一種充滿了壓迫的打量,審視。

薛遲張了張嘴,想要如兩位姐姐一般喚他一聲,迎接這一位在自己幼年不知事憧憬著、崇敬著的身為大將軍、大英雄的父親。

可他竟說不出一個字。

盡管他長著兩道與他相似的眉,可眼底是一片的茫然與惶惑。

孫氏只當孩子還太小,或者說一時不知道眼前是什麽情況,只上來道:“高興壞了,遲哥兒今年才十歲,打生下來就沒見過你呢。你先去休息,我好好同他們說說,往後你們父子見面的時間還多,還多。”

薛況看著薛遲,沒有說話。

但他最終沒有忤逆孫氏的言語,只點了點頭,也不與這幾個對自己來說還透著些陌生的孩子說話,便從中堂走了出來。

蔡修默不作聲地跟在他身後。

這些年將軍府內的格局沒什麽變化,他略略一回憶,都還認得路。

一路從中堂向後宅中走,繞了一段遠路經過已然有些破敗的演武堂,道中遇到的所有丫鬟下人都用一種好奇又崇敬的目光看著他。

薛況也有一種恍惚的感覺。

只是他腳下並沒有半點的停頓,只是慢慢行走,保持著一種始終如一的速度,經過了花園,經過了東院,也經過了冬日裏冷寂一片的游廊……

最終停步在祠堂前。

小小的一間院落,細雪鋪滿,一推開門就能瞧見裏面昏昏的燭火。

這是薛氏一門的祖祠。

薛況負著手,從門外走了進去,一步一步,原本藏在陰影裏模糊的那些牌位都變得清晰起來。

父親薛遠,二叔薛還。

還有他那一位曾經意氣風發、征戰沙場的大哥,薛冷。

香案上點著香燭,想是除夕夜有人拜祭過。

他只走上前去,從旁邊的香筒裏取了三根線香並成一炷,湊到火上點燃了,然後躬身下拜,再將其插i入灑落著灰燼的爐中。

滿屋都是死沈沈、冷寂寂的香息。

薛況看了那慢慢燃著的香許久,也看了這滿屋靜默不語的牌位許久,才慢慢向外面吩咐了一聲:“派人去請大公子回來,我要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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