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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大理寺失火舊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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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是嫡母,一個是庶子。

倫理上雖是母子,可事實上沒有半點血緣關系,更不用說如今嫡母貌美看著年輕,那庶子大了,還比嫡母還要高出來一截。

相差的年歲,不算大,還在“可以發生點什麽”的範疇。

其實如今這市井中還沒什麽人議論,可陸錦惜對這庶子的態度轉變卻是實實在在的,難免也有些人心裏面會有點綺麗的猜測。

只是都沒宣之於口。

畢竟她雖然是個寡婦,可身份太高,一品誥命壓在身上,還是大將軍薛況的孀妻。誰敢說?

衛仙原本也是不敢的。

因為陸錦惜自大病一場,鬼門關前面走回來之後,那性情手段便有了微妙的變化。表面看還是那個柔柔弱弱的小白花,可暗地裏總覺得不是那麽回事。

且太傅府那邊,她母親也親自交代過,叫她別跟陸錦惜起沖突。

可是現在……

眼見著原本不如自己的人變得春風得意,甚至就連為了庶子去求皇上這種事都成了,更讓祖宗傳下來的科舉改了制!

心裏面,實在不很舒服。

衛仙素來就不是什麽能忍的人,往日在太傅府被那一個光芒閃耀的嫡姐壓著倒也罷了,處心積慮嫁進將軍府之後,竟還要被陸錦惜壓著。

實在憋屈!

更可怕的是,一開始她以為只要沒了陸錦惜,她就能將這將軍府打理得好好的。如今才駭然發現,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在對方的打理下,將軍府已經變得井井有條起來。

甚至,她不覺得自己有能力在這件事上做得比陸錦惜更好。

如此一重心緒疊著一重心緒,竟是怎麽都不能忍住了。

所以在聽完了陸錦惜與白鷺說的話之後,她這句話才脫口而出。

只是剛一說出來,她就後悔了:逞一時的口舌之快有什麽用?這種話豈是應該從她這般的大家閨秀口中出來的?實在是不應該!

陸錦惜顯然也沒想到,會從這一位妯娌的口中聽見這般的話。

端著茶盞的手掌頓了一頓,她眉梢微微地一挑,目光流轉間,已經看向了衛仙,眸底的審視之意,已經再明顯不過。

片刻後,她笑了出來:“我行得端,坐得正,即便旁人想歪了,可有膽子如弟妹一般說出來的,畢竟是少數。好歹我還是這將軍府的掌家人,朝廷一品誥命在身,誰對我說話,不都得掂量掂量嗎?”

這簡直是一頂一頂高帽子連番扣了下來!

衛仙險些氣歪了鼻子!

她也不是蠢貨,哪裏能聽不懂陸錦惜這話的意思?分明是指桑罵槐,說她掂量不清楚,是那些“少數”罷了!

可又能怎麽辦?

別說她也不覺得陸錦惜會跟那庶子有什麽了,即便是真有,那也輪不到她來說。

說出這話,便是她一時嫉妒昏了頭,已經是理虧。此時此刻,面對著陸錦惜若有若無的嘲諷,她竟然也只能忍了。

園中一時寂靜。

這時候,陸錦惜才慢慢伸手將茶盞放了回去,神情一片泰然:“說起來,前些日子宮裏來了不少的賞賜,雖是沾著大將軍的賜下的,可到底是給整個將軍府的。弟妹又是宮裏賢妃娘娘的妹妹,太傅大人的嫡女,身份尊貴,下嫁將軍府實是有些委屈。所以我命人給弟妹那邊也送了不少,不知弟妹用著,可還得心?”

先是帽子,跟著就是明明白白的羞辱!

滿京城誰不知道她是“低嫁”了?可衛仙自有自己的理由在,從來不在乎旁人怎麽說。只是如今竟是她最看不起的陸錦惜說出來,還特意提到了衛儀!

分明是要她不痛快!

沒有人活在別人的陰影中。

可衛仙覺得,自己從小到大就沒有從陰影中出來過。

小時候,自有記憶開始,便是那無論身世、樣貌、學識都完美到極點的嫡姐,處處蓋住了不夠出色的她;情竇初開之後,還未來得及等到那一簇小苗生長起來,便聽聞皇帝一紙詔書,為薛況和陸錦惜賜婚……

“宮裏的東西,用著自然是順心的,二嫂何必多此一問?”衛仙心底陰郁,都懶得給陸錦惜好臉色了,直接冷笑了一聲,“誰都知道宮裏那一位嫡姐與我關系不好,二嫂還這麽說,實在是有些誅心了。”

“啊,是這樣嗎?”

陸錦惜仿佛現在才知道,露出幾許驚訝的表情來。

“這可實在不很對得住弟妹了。本來弟妹也應該聽說了,近日宮裏面多有一些腌臜的傳言,句句都牽扯著賢妃娘娘,我知道之後,還想寬慰弟妹兩句。看來,現在是不用了。”

虛偽!

衛仙看著她那一張帶笑的臉,是半點沒從這神態中看出半點的誠懇,只聽得出那種毫不掩飾的嘲諷。

可又怎樣呢?

“宮裏面的事情,自然有宮裏面的人操心。我嫡姐是個本事人,入宮已有近六年,榮寵不衰,那些個流言早不知道多少年前就在傳了。一位是皇上年輕時候摯友與伴讀,一位是皇上如今的寵妃,要追究皇上早就追究了。”

到底還是同出一門,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所以,衛仙沒有落井下石。

更何況……

她本也不是那麽忍心,更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麽厭惡衛儀。

天下人都當她與顧覺非之間有點什麽,可她卻記得清清楚楚——

入宮的恩旨傳下來的那一天,她那一位喜怒不形於色的嫡姐竟然怔住了,反覆問了傳旨太監三次,是不是傳錯了。

公公們只當她是高興壞了,不敢相信。

那時候,也沒有多懷疑,只反覆喜笑顏開地恭喜她,說什麽榮華富貴的好話。

然後慢慢地,她那一位嫡姐臉上的神情,也變得自然起來,很快就變成了毫無破綻的笑容。

可那一天夜裏,衛仙沒睡著。

衛儀的院子就在她不遠處,瓶瓶罐罐摔倒的聲音響了一晚上,直到天明才歇了。

第二天出現在所有人面前的衛儀,又成了完美模樣,仿佛她昨夜聽到的那些聲音都發生在自己的夢中。

本來入宮的聖旨已經下了,她是不能再出門的。

可這一天,衛儀偏偏出了門,還換了一身輕便的男裝,仿佛怕被人發現。

這件事,衛仙原本是不知道的。

只是那天碰了巧,衛儀一個人從下人走的角門回來的時候,她正在附近的花園裏摘花,於是一眼就看見了那一道身影。

悄悄跟上去之後,才認出那“男子”竟然是自己的嫡姐衛儀。

那一刻,衛儀的神態,她永遠不會忘記。

一張不施粉黛的、蒼白的容顏,一雙空洞迷茫、恍惚飄蕩的眼眸,可唇邊偏偏掛著一抹令人心驚的笑。

像是一具華美的軀殼,又如一只淒切的艷鬼。

直到現在,衛仙都沒能品出當時的衛儀是怎樣的心情:失落?絕望?迷惘?恐懼?痛苦?還是諷刺,或是仇恨……

也許,即便曾與那一位名傳天下的顧大公子有點什麽,在那一天之後,也都化為了灰燼吧?

心死了。

人活著,還有什麽用呢?

“弟妹,弟妹?你怎麽了?”

許是她走神了,耳旁竟然響起了陸錦惜的聲音,於是衛仙這才反應了過來,將舊日這些籠罩著無數謎團的思緒打散。

她若無其事地擡頭,看向對方:“沒事,只是二嫂不提起便罷,一提起倒讓我想起一些與嫡姐有關的舊事,一時出了神而已。”

舊事?

還跟衛儀有關……

說實話,陸錦惜是有點感興趣的,可坐在眼前這人是衛仙,她當然不會自討沒趣兒地問,只淡淡將這話題揭過:“還以為弟妹是有哪裏不舒服呢,沒事便好。時辰也不早了,遲哥兒那邊怕是不久就會下學,弟妹一個人慢坐,我得先走了。”

“二嫂慢走。”

敷衍地應了一聲,也敷衍地起身,行了敷衍的一禮,衛仙半點都不介意她提前離開,反而高興得很。

誰都知道,她們妯娌這就是表面的功夫。

所以對她這般明顯的敷衍,陸錦惜也沒在意,起身後便帶著幾個丫鬟回了東屋。

這些天來,她也沒閑著。

先前曾有說過要給璃姐兒、瑯姐兒請先生,早幾日便已經有了眉目。因科舉改制,也允許身有殘疾的人加入,所以有不少的士子要重新趕考。

這裏面,便有一位很特殊的。

此人姓季,單名一個“恒”字,表字如一,祖籍京城人士。

年輕時,他曾連中小三元,得了三個案首,後來更在鄉試之中得了解元。雖然北方文化之風不如江南,可此人的才名在當年實在不弱。

只可惜自古雄才多磨難,一場大火,毀去了他的一切。

聽潘全兒說,那一場大火,在京中挺出名的。

大約是六年前某一夜,三司之一的大理寺,也不知因為什麽,忽然就燒了起來。左右兩側便是刑部的提牢廳和秋審處,天牢更在附近,對面則是兵部衙門。

可以說,才一燒起來,就嚇住了所有人。

眾人一則想要救火,二則又怕關押在天牢中的人趁機逃出去,只好將當時趕來的官兵和步軍守衛分作了兩批,一批前去救火,一批則嚴格把守街口,不讓一個可疑人逃走。

可誰也沒想到,正是因為如此,救火的人不夠,火勢竟沒能壓住。

天牢中的囚犯誰也不願意等死,不少待定罪的人更是如此,一時作起亂來,也讓他們騰不出手去救火。

火勢越來越猛。

最後,不僅燒了整個大理寺和刑部衙門,大半條街都沒能幸免。因為當時連成一片,燒起來很快,街後的百姓很難撤出,竟有不少喪命其中。

數百屋舍,化為灰燼。

季恒的家宅,便在其中。

更讓人唏噓的是,這一場大火不僅讓他失去了家宅,也讓他失去了父母,更讓他失去了自己的右手,從此無緣科舉。

據傳他年富力強,當時本是可以自己跑出來的。

只是他一雙父母年邁,正在家中熟睡。他沖進火中想將他們喚醒救出,哪裏想到二老已經被濃煙嗆暈。

他只好強行將二老背出,卻也不慎被掉下來的房梁砸斷了右臂。

事後因為刑部關押的犯人瘋狂逃竄,引得各處混亂,不管是將父母送醫,還是請大夫過來,都成了奢望。

時年二十四歲的季恒,竟只能眼睜睜跪在旁邊,看著二老咽了氣。

這一夜,他失去了一切。

心灰意冷的他遠走江南,離開了京城這個傷心地,在煙花風流的維揚地面,靠寫字作畫,甚至以為青樓伎樂寫詞譜曲為生。

如今,潘全兒也不知從哪裏打聽到了消息。

說是這人得知了身有殘疾者可參加科舉的消息,要從江南返回京城。且此人才高八鬥,學富五車,即便比不得顧覺非,可作為一名先生,可以說綽綽有餘。

要緊的是,他在錢財方面,必定捉襟見肘。

可以說,不管從哪個方面看,這個季恒,都會是陸錦惜為璃姐兒、瑯姐兒聘請先生的首選!

只是……

她倒是滿意人家,可人家未必願意教兩個女孩子。

“去叫潘全兒來。”

將桌上擺的那幾頁寫有季恒生平的文字看了又看,陸錦惜思慮再三,終究覺得所有備選的人裏面,還是這個最好,所以決定試試。

“這個季恒,實在是個不可多得的人選,我得要問問清楚。”

“是。”

青雀是知道她已經看了那名錄很久,也聽她念叨這季恒念叨了好幾日,所以此刻聽她這般吩咐,也不驚訝,躬身便退了出去。

只是才退到門口,她便驚了一下:“大公子?”

薛廷之是剛來,才走到門口,只是聽見裏面陸錦惜在說話,所以暫時沒打擾。如今青雀出來了,他便對著門,躬身一拜:“科舉改制一事,廷之已知,特來叩謝嫡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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