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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越發不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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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間,屋裏有些安靜。

上首位置高坐的,便是顧太師續弦夫人唐氏,聽見這話,眼皮子都跳了一下,差點沒端穩小蓋鐘。

她循著聲音望了過去,便瞧見了坐在左首第一把玫瑰椅上的老婦人。

定國公夫人,大紀氏。

今年已有五十多歲了,面容有些蒼老,兩鬢也發了白,臉上皺紋一條跟著一條。只是她頭上依然戴了一套點翠的頭面,身上穿的是精致的蘇繡,手腕上還掛了一只血玉鐲子。

一眼看過去,就一個字:貴。

她往左首第一把椅子上一坐,就連衛太傅夫人董氏,都不得不往下挪了,只占了左邊第二個位次。

沒辦法,誰叫定國公夫人乃是當今太後的姐姐呢?

當初定國公夫人與太後娘娘一起選秀,太後娘娘因容貌昳麗被留了下來。定國公夫人則普通一些,落了選,回來嫁了如今的定國公周元祐。

本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誰想到,十三年前,一場宮變,三皇子登基當了皇帝,次年便改了年號。

定國公一府,便因著太後這一點裙帶關系,飛黃騰達。

定國公夫人紀氏,如今自認是貴婦人當中少見的第一流,本身脾氣就火爆,說話更不客氣。

聽得外頭小姑娘們討論得熱烈,她便忍不住地諷刺了一聲。

只是這一句,卻叫眾人都尷尬起來。

她們也都知道顧覺非是塊“硬骨頭”,可在太師府裏,當著大家的面兒說出來,可不是什麽聰明的做法。

就連一向玲瓏的唐氏,都被這句話給噎住了。

她乃是顧承謙續弦的繼室,並非顧覺非生母。

顧覺非乃是顧氏一門的驕傲,她一個繼母,從來也少評價這一位的為人。可此刻若是隨定國公夫人開口編排,又失了體面,且容易讓人誤會……

唐氏有些惱了定國公夫人,內心正糾結,還沒想好詞兒。

外頭,忽然便來了一聲帶著笑聲的通稟:“夫人,大將軍夫人來了!”

是春柳。

先前被她派去親迎陸錦惜來此的大丫鬟。

那一瞬間,唐氏竟忍不住松了一口氣。

陸錦惜!

來得可真是時候!

她順勢便忽略了定國公夫人的話,忙把茶盞放下,打上首站了起來,笑著便道:“可算是來了,咱們可是盼久了!”

先前眾人坐著的時候,便聊過了不久前長順街上發生的那一幕。

對這一位大將軍夫人,說不好奇是假的:認識的想知道,她這幾年變成了什麽模樣;不認識的想知道,她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內間的門開著,門內張開了八扇畫屏作為隔斷。

眾人全都望了過去,就連方才編排顧覺非的定國公夫人大紀氏也一樣。

可這不看不要緊,一看是嚇了一跳!

來的哪裏像個凡人?

簡直神仙妃子。

冰肌玉骨,瓊林玉樹般的人兒。

陸錦惜人打屏風後面繞過來,當然是掐著點來的。

她覺出裏面氛圍不大對,才叫丫鬟先通傳。

此刻款款走來,裙裾翩躚,便是水月觀音的雲裳;腰肢纖細,好似一樹扶風弱柳搖擺;粉頸纖細,自是一段月中堆的白雪。

更不用說,那頭上抹額一點,真是“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裏鬥嬋娟”。

一時間,眾人的目光都不對了。

不認識陸錦惜的,只覺得這一位大將軍夫人真是好看得沒邊兒了;認識陸錦惜的,卻是驚嘆於她如今從容的氣度,還有那好似不老的容顏。

這氣色,這皮膚,竟渾似還在雙十年華!

屋裏,安靜得能聽見針掉下去的聲音。

這氣氛,倒比先前定國公夫人開口說顧覺非的時候,還要奇異。

陸錦惜當然感覺到了。

只是她同時也擡眼一掃,立時註意到了座中諸位貴婦人的年紀。

心底,忍不住就狂飆了一把冷汗!

看來,那便宜死鬼老公薛況太能耐,也不是什麽好事啊!

屋裏這些個命婦,年紀都太大了

四十來歲的少見,一只手能數過來;剩下的就沒低於這個年紀的,五十不算少,六十也不嫌多!

她一個虛歲二十七的一品誥命,站在屋裏,只覺得整個人都擰巴了起來。

面上的神情,已有些不自然。

眼見上首便站著位華服的夫人,雖也有些年紀,不過看得出五官很是明媚,尤其是那峨眉淡掃,亦有幾分風雅氣。

這該是太師夫人唐氏了。

於是陸錦惜強行將心內那一股不自然的感覺壓了回去,上前兩步,欠身道了安:“太師夫人,有禮了。先才路上耽擱,倒不慎來得晚了一些,可算是讓大家久等,對不住得很。”

唐氏這才回過神來。

她昔年是見過陸錦惜的,卻從未覺得陸錦惜漂亮到了這個地步,何曾弱了什麽孫雪黛與衛儀?

有孫雪黛的冰肌玉骨,也有衛儀的秾艷雍容,卻偏偏獨生出一股仙氣兒來。

上天,當真是更眷顧這些原本就美貌些的人。

她心內想著,上前來卻拉陸錦惜的手:“大將軍夫人向來不常來這種場合,如今既然來了,我們這裏可都期待得很。況我們也不過是說幾嘴的閑話兒,更沒要緊事,可不敢說什麽等不等的。我們家太師交代了,可要我好生招待你。”

一面說著,一面已擺手示意,請陸錦惜道:“夫人先請坐。”

陸錦惜順著她擺手的方向一看,卻是暗驚:這一把椅子,竟是這屋裏右首第一把!

附近的椅子上都已經坐滿了人,獨獨空出了這一把。好似專門留了出來一樣。

不管在什麽地方,座次都是能講出好幾番的道理的。

陸錦惜不是不懂規矩的人,也知道這不能亂坐,她忍不住看了唐氏一眼。

唐氏知道她想什麽,只彎了眼眸,眼角的魚尾紋裏,多了些風韻:“這個位置,你坐得。”

聲音裏,有著幾分興嘆,也有著幾分無奈。

陸錦惜聽出來了。

於是,她一下想了起來:這個位置,她的確是坐得的。

太師夫人唐氏與太傅董氏都是續弦。

即便她們是一品誥命,可朝廷但凡有封賞,勢必先提一嘴元配夫人。

更不用說,顧府有個泰山似壓在眾人頭頂的顧覺非,衛家供著個祖宗般的衛儀,還都是元配所出。

顧覺非是無形之中給人氣受,輪到衛儀,便是明裏暗裏地針對,成了心要繼母不好過,多番派人去敲打。

董氏好好一個太傅續弦,近幾年來都被折騰得沒了脾氣。

是以此刻,董氏只在陸錦惜斜對面,甚至都沒跟定國公夫人爭那左首第一頭把交椅,只跟什麽也聽不見看不見一樣,安安靜靜地坐著。

陸錦惜終於還是沒反對,向唐氏道了一聲謝,款款落座。

白皙的兩手,相互交疊覆蓋,輕輕地搭在了膝蓋上。

屋內不少人拿眼睛看她,她卻跟沒看見一樣,好似神女像,就這麽端端坐著。

唐氏見了,心裏不由讚了一句。

她已叫人奉熱茶上來,便又回了上首坐下,才道:“我們這裏方才還在談論,說等你來了,要好生謝謝。好歹叫劉提督把道讓開,不然今兒可不知道有多少要困在道上。”

不用說,長順街的事情出名了。

陸錦惜擡眸,半點也不想話題停留在自己的身上,只無奈道:“都是長公主趕鴨子上架,可差點沒把我嚇住。今日是老太師的壽宴,您可別取笑我了,還是聊些旁的吧。”

眾人一時都笑起來。

說“趕鴨子上架”也的確是沒錯的,只是陸錦惜這一只“鴨子”有些出人意料罷了。

但由她說出來,語氣裏稍帶著一些驚魂未定的埋怨,叫人忍俊不禁。

坐陸錦惜正對面的定國公夫人大紀氏已打量陸錦惜半天,聽見這話也繃不住臉了。

“我們這一幫老太婆,哪裏又能找出新話題來聊?就是剛才才提了一嘴顧大公子,這屋裏大家都傻了,倒跟我說錯話似的!”

話裏隱隱有些夾槍帶棒。

大紀氏說著,便掃了一圈。

諸位夫人真是都恨不得把她嘴給塞上!

都是一把的年紀,怎麽老給人主人家找不痛快?

陸錦惜方才在外面,當然是聽見了那一句的,可是如今麽……

她只一副隱約帶著困惑的表情,好像根本不知道她們之前聊的是什麽一樣。

人在屋裏,卻置身事外。

唐氏笑容變得淺淡了幾分:“外頭的姑娘們,都是小孩子心性。旁人聊什麽,她們也跟著湊熱鬧罷了,哪裏有什麽知道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那也不需要她們知道。至於我們家大公子,自來潔身自好,沒什麽可非議的。”

“您也甭為他說好話了。”

反正也不是你兒子,何苦來呢?

定國公夫人搖著頭。

“他顧覺非自然是一等一厲害的人,任誰見了都覺得好。”

“可我冷眼瞧著,這麽多年下來,心儀他的姑娘海了去,他竟又臭又硬,一個也不肯娶。”

“就當年江南名門姜氏的大小姐姜芷蘭,多好一姑娘?都為了他拋了羞怯,以琴音表白。結果倒好,他在金陵半步也沒留,轉眼便去了揚州。”

“當年夫人你與老太師,不也為這事兒說破了嘴皮子嗎?”

“結果怎樣?”

“及冠九年不娶妻,要不是他是顧覺非,早成了滿京城的笑柄。就這麽一茅坑裏的石頭,也虧得這些姑娘,下得去嘴!”

這說得,竟是越發不堪了。

陸錦惜眼皮都跳了起來,竟覺得有些喜感:人人口中的顧覺非都是個玉臺神仙,到了大紀氏的嘴裏,竟又成了茅坑石頭。

她偶一擡眸,恍惚只覺屋裏眼刀亂飛,好似都朝著大紀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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