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拉小姐，跟我們走啦！我保證我們一定有位置。」

本周的課程數小時前就結束了，如果她單獨留在這裏，她會整個下午都苦思那些非她所能控制的事，悲嘆自己的缺乏判斷力。

她伸手拿披風。「很好，不過你們得絕口不提國王已經死了──除非我們聽見市長或是市議長宣布。」

「我保證。」諾奇左手握拳敲打自己的右掌。

「這表示他以榮譽保證。」威廉敬畏地解釋。「他不輕易用榮譽保證的。」

莎拉覺得這樣的姿態意味他會以雙拳證明自己是對的。

諾奇領頭走出儲藏室，步下聖瑪格教堂蜿蜒的階梯。他們繞過告解室從側門走出去，踏上教區巷。

太陽使春日的午後暖洋洋的，風呼呼吹過街角。鄰近商店木頭招牌上銹蝕的鐵鏈也被吹得嘎嘎響。補鞋匠匆匆走過莎拉及她的學生身邊，皮圍裙在微風中飛動。一個圓胖的職員緊跟在後，一只手把撲了粉的假發扶正。空氣中充滿刺鼻的煤煙味，這個城市的標準味道。

諾奇拉著便帽蓋住耳朵說道：「莎莉跟左右護法會幫我們占位置。」

在眾目睽睽之下與愛丁堡最著名的五個街頭頑童一起站在小客棧前無助於莎拉的名聲，但是想到最近一連串的事情，再加個汙點也不過是讓大家增加一點說閑話的題材罷了。

一讓他們說吧—．她已經承受過更糟的侮辱了。哪個私生子不是？只不過以她來說，她的出身比社交界的嘲諷更令她傷心。

「小姐，不會有人糾纏妳的。」威廉道。「有諾奇在就不會。」

思及孟家的家人，愧疚、悔恨、悲傷與戀慕全部湧上心頭。她需要藍棋的忠告，但是驕傲阻止了她。連續兩個月他每周六都寫信給她，她一直沒有回信他才停筆。現在她真的一切都得靠自己了，而一切並不像她想得那麽容易。

他們轉個彎便進入海街。愛丁堡人簇擁著擠在通衢大道上等待親眼目睹禁衛軍抵達。地方保安官及礦工站在神情嚴肅的教宗兩側。就連清道夫喬力都暫時放下工作。他彎腰駝背，寬松下垂的褲子及粗布袋般的襯衫外軍著毛氈短披風，一身邋遢的老人靠著掃把柄而立。蓬亂的胡子遮住了他的臉，雙眼也被破爛的帽檐遮住了。

她與喬力間總有一段距離，從來不曾接近得談話，但他稱得上是綠草市場的一景。他跟莎拉之間通常會有一小段距離，他也很照顧諾奇這幫孤兒，而且與轎夫交好。

到客棧附近莎拉就認出左右護法了。由於他們粗壯的體型左右了紛爭時獲勝的機會，所以諾奇這麽稱呼他們。這兩個九歲大的孿生兄弟外表也正好相反。右護法的膚色較淡，他讓四歲大的孤兒莎莉騎在他的肩上。

「小姐，」諾奇說著在不讚同的人群中清出一條通路。「妳認為帽頂爵爺會盛裝打扮嗎？」

聰明，聰明的諾奇。他已經輕易掌握她所說的集體歸納法了，而他想讓她知道。他大可以詢問她對世俗話題的意見，但那不是他的作法。侮辱年輕貴族對如今已無所屬的莎拉而言，是諾奇退縮的方式。

莎拉可不準。她喜歡這個孩子，他讓她想起姊姊雅妮，她總是第一個跳進池塘，卻總是最後一個承認自己喜歡。莎拉低頭看著他。「你是說杜蒙伯爵吧？」

諾奇還來不及回答，威廉就舞動著新領巾，撇著唇誇張地親吻，嘴裏還喃喃說著法語。

「威廉！」她警告地喊他一聲，但仍忍不住大笑。

諾奇狂叫著揉揉朋友的頭。「說得好，小皮。」

威廉開懷地笑了。身旁背脊僵直的商人則厭惡地吹胡子瞪眼。礦工拿手杖敲打街燈柱。艾太太趕忙摀住耳朵。

「假道學的罪人。」諾奇壓低聲音說。

莎拉清清喉嚨重新控制自己。諾奇大聲叫喚左右護法，他們移動了一下以便在圓石大街邊緣騰出空間。

諾奇窺視著大街那端，回頭後說道：「法國佬伯爵讓他的手下睡在馬房，就連晚上也是，所以小皮才會笑他。」

威廉靠近了些低喃道：「都是因為窮小孩曾用馬車裏的毯子禦寒。」

諾奇遮著嘴說：「帽頂爵爺則一整晚都像他自己說的，向溫夫人表達他的『尊敬』。」

莎拉還不太認識伯爵，並不在意他是否有情婦。他來拜訪莎拉，只讓她不會每天下午都無聊地寫些未寄的家書，或是為粗野的街頭頑童編織領巾。多年來她的身邊總有許多手足、友人，她從不習慣獨居時的安靜。

無論如何，她不能讓諾奇繼續這麽無禮。「那是你自己的看法。而且是我自己的事。」

「莎拉小姐，他不是當好丈夫的料。我可以拿鼻煙盒押註，因為那不只是我的看法而已。」

「那是實話。」威廉吐出一口氣聲明。

諾奇拿他最有價值的財產押註。鼻煙盒上的搪瓷有些小缺口，鉤子早就掉了，但它卻是他的特殊財產。他也是要讓她知道，他的朋友都讚同。他一如往常地將他們結合一起。

威廉點點頭。「小姐，就是這樣。諾奇不會拿他的紳士盒子說謊。我們都親眼看過這個事實。那個滿嘴法國話的人才不會在乎任何人呢，除了吃蝸牛的自我。」

「連壞掉的羊香肚都不如。」諾奇咕噥著說。

關於杜蒙伯爵的個性暫時以多數票通過，而且莎拉也接受了他們倆勝過一切的友誼，她看著人群。期待之情就像吹過石楠園的微風般籠罩著看熱鬧的人群。歡樂的微笑及興奮的低喃預示著國王的禁衛軍即將抵達。

莎拉感到不安，視線掃過一個個裝扮入時的女人，想知道黎艾美夫人是否也在其中。莎拉已經不再為最近發生的事責怪翰芮的母親，但她仍認為弄清楚那個發誓要毀掉她的自私潑婦身在何處比較明智。

四個月前莎拉抵達黎家在愛丁堡的居所──格嵐居後才知道翰芮母子正在倫敦度假。莎拉不想留在大宅裏跟那些被她出其不意的到訪而迷惑的仆人在一起，也不想回高地，便在綠草市場附近租了一間屋子，等待黎家人返回。

過去翰芮對打算幫助不幸的人鼓勵有加，她也計劃婚後利用翰藺的房子從事慈善事業。

為了減輕寂寞並填滿閑暇時光，她開始在聖瑪格教堂改裝的貯藏室裏教書。那些負擔不起延請家庭教師的人就把孩子送來給莎拉，孤兒則自行前來。

但艾美夫人隨後卻帶著一則令人震驚的消息返家：翰芮被抓進監獄了。她要求莎拉付出嫁妝，並請求羅斯公爵動用關系釋放翰芮。

莎拉打消了坦言身世的計劃，理智地詢問翰芮入獄的原因。艾美夫人拒絕吐實，只說未婚妻詢問未婚夫的事相當不適當。

當時艾美夫人鄙視地揚眉試圖結束談話。「妳應該遵照原來同意的交出嫁妝，並信任丈夫對累人的財務所作的安排。」

孟藍棋辛苦工作為女兒們賺取嫁妝。他知道莎拉自己能夠處理，所以把錢都給她了。抵達愛丁堡後她就把錢全托於銀行家寇傑姆。

備受侮辱的莎拉拒絕了艾美夫人。

伯爵夫人的反應實在不堪回想。但她倒是實現了要摧毀莎拉名聲的威脅，如今她的主日學只剩下孤兒了。報覆行動隨著翰芮仍在獄中的消息而展開，如今莎拉已知道他入獄的原因了。

莎莉坐在右護法的肩頭大叫：「看！他們來了！」

整幢建築都回響著熱切的驚嘆，莎拉聽見達達的馬蹄，高興地停止尋找艾美夫人。

不一會兒，第一個騎士的身影便映入眼簾，莎拉明白了國王的禁衛軍為什麽會得到這麽多敬意了。

第一位軍官高踞在威武的紅棕色馬匹上。穿著傳統的制服：藍色戰袍及白色褲子，以及一條有都鐸家族玫瑰紋飾的職務煉，他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微風就像刺骨的寒冬，也是愛丁堡的一部分，吹起他甲冑上的羽毛飾物。馬匹因為急於奔跑而仰起頭，但是騎士握緊韁繩，夾緊膝蓋控制住馬匹。

喬治二世(譯註：1727-1760為英王)在懷舊色彩濃厚的制服之外又加上及膝長靴，喬治三世(譯註：1760-1820為英王)下令在毛邊天鵝絨披風上繡都鐸家族的玫瑰徽記。

十三位精挑細選的男士組成這支隊伍，三人一組並騎跟著領隊前進，如今已占滿街道。人群爆出歡呼，但是軍官卻未註意。揚著頭，他的註意力全集中於他自己關心的事情上，他讓莎拉想起孟藍棋面對一件不想做卻不得不做的任務時。但是不只他英俊的五官及莊嚴的態度，這個威嚴的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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