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夜先眾神一步推開了不周山神邸的門，這時滄戒抱著姝月，風雪奪門而入在衣衫上鋪了一層。

姝月闔眼睡著，平靜而安和。

霽夜匆匆的向前走了兩步，看到姝月起伏的胸口，似乎是松了口氣。

“她怎麽了。”

滄戒擡頭看了看霽夜，道：“我讓她睡過去的，這會她全身疼痛，這樣睡過去會好受一些，興許能做個美夢。”

霽夜不說話了，像是不知道說什麽，卻又不忍離開。

祁月忽然著急的沖進來，喊道：“眾神朝這來了！”

姝月身體裏的狐火，隨著她本身生命的流逝，此時如同燃燒了起來，像是打翻的爐子，火焰有燃盡前的狂歡。

狐火的氣息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強烈，眾神會不安，會惶恐，會在不周山受到威脅時也不顧一切的前來察看。

祁月問：“他們會怎麽對姝月。”

眾神一直懼怕妖帝的歸來，因此，姝月是他們莫大的威脅。如果狐火因宿主的離世而釋放出來，難免不受控制：化作一場滔天的大火，亦或是被桃酒所用，無論哪一種結局，世間都再難承受。

滄戒低頭，姝月白玉一般的臉上漸漸消失了顏色，呼吸淺不可知，只有他低頭靠近的時候，溫軟游絲般的氣息才會如蟬翼扇動一般輕巧地觸及到他的臉龐。

滄戒眼眸微顫，緩緩道：“我想，會想方設法，把她的魂魄同狐火一道，鎮壓封印……”

外面響起了一聲聲的洪鐘，傾塌前的不周山發出猛獸一般的低吼，雲層中探出金色玄鳥，低低的發出警惕又慌忙的尖利鳴叫；眾神的兵戎法器在灰暗中渲染了黎明後白晝一般蓄勢待發的光芒，展現它們的全盛之態。

霎時間，肅穆的氣氛一下子像是一口翻扣下來的大鼎，被壓在下面的人連氣都透不過來。

流雲在天空中迅速游走，相互追逐模糊成了影子，如同一只巨大的手在攪動天地，腳下微微震顫，大到不可見頂的山峰，小到拇指大的石頭，皆生出裂縫。

不周山的傾塌對於這個天地之間的地界，乃至是整個人間都是致命的，發生的一切快到讓人喘不過氣，像是環環相扣的鎖鏈，牽一發而動全身。

隨著雲的混亂，雷與雨也失去了控制，接天連地的破壞著一切。

不周山上的冰層被劈的像是炸開的刀片，紮到體型巨大的神獸身上，使它們吃痛的低吼。

最壞的結果，便是遠古神話的重演。

一片昏暗模糊中，大鯤神推門而入，及地的白發先他一步隨著風闖進來，像是潑來一盆潔白的冰雪。

鯤神似乎並不急著攤牌，倒是悠閑的說到：“我在世為陸三川時，似乎見過你。”

滄戒意外的笑了下，老實說以大鯤神如今的神姿，無論怎麽看，都看不出陸三川的影子，他和威靈不同，威靈已經擺脫不了孔平遠的過去，他自己甘之如飴。可鯤神，似乎就是神，是那個洪荒時與天地共生的神。

鯤神又道：“九天眾神在應對不周山的劫難，又要提防狐火的重現，你知道她會是什麽結局嗎？”

鯤神蒼白修長的手指指向姝月。

“不得超生。”

滄戒回答的輕描淡寫，語氣和他平常說話時沒有半點不同。鯤神能夠料想到，作為神的他定然是預見到了命途的終點，是同生還是共死，從他現在的神情來看，似乎一目了然。

大鯤神的記憶裏有數不清個萬年，茫茫的年歲裏他只記住了三個眼神，一是所愛之人的綿長濃意；二是狂傲之人赤瞳中的睥睨眾生；三則是此時所見，一個把命運捏在手裏，使之化作齏粉的人。

“殘暴的古妖，損毀的地府，傾塌的不周山，哀鴻遍野的人間，都可以交給我，但我有一個條件。”

滄戒說這話的時候，眾神正在不周山神邸外，他用著最幹凈篤定的嗓音，沒有任何神力加持，卻像是洪鐘一般直擊心門，撞出回音，席卷八荒，久久不曾靜下。

秦廣王於眾神中，靜靜的看著這一切，他捏了捏袖下的拳頭，似乎能猜到什麽。

他仿佛又回到了一千八百年前的妖界，一個不可一世的帝王走向餘暉，海月行宮前的風卷雲呼嘯，那人化作起起沈沈的星火，臉上的神色他難以忘記。

那人說：“吾可以死，但請閻王一諾。”

秦廣王的心裏個咯噔一下，他忽然意識到這樣的似曾相識實在是太可怕，秦廣王沖出去，喊道：“滄戒，你到底是誰！”

滄戒擡眼，把眼神從大鯤神身上移過來，看到秦廣王的神情，他似乎了然的笑了笑，卻略微含了些悲涼。

“我騙了你們，我的存在，根本不止是狐火的容器。”

秦廣王呼吸一滯：“你什麽意思？”

眾神中也有騷動，揣測與議論長久不歇。

滄戒低頭看了看姝月，將她從睡夢中喚醒，隨著一聲嚶嚀，姝月緩緩的睜開眼睛，疼痛立刻使她皺了眉頭。

滄戒的懷抱緊緊的包裹著她，姝月大約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了，她看著滄戒的臉喊了一聲他的名字，而後問“阿寧和鶴童呢？”

她想再看看他們，看到這三個她最留戀的人在她閉眼之前站在她的面前。

滄戒的嘴角揚起了個弧度，道：“睡一覺吧，醒來就能見到他們了。”

姝月不相信，不過她沒有什麽時間了。

滄戒又說：“你知道嗎，你說的話，對我很重要。”

滄戒不再看姝月，眾神還在等著他的答案。

於是在他擡頭的瞬間，瞳孔化作烈焰，在洶湧之後寶石般的眸子裏迸出暗紅色的光芒。

秦廣王此時臉上的神情不可不稱之為驚恐：“你不是，已經沒有狐火了嗎！”

“看起來，當年的妖帝沒有將肉身全數化作灰燼，他還留下了他的心臟。”

鯤神空曠的聲音如雷轟在天空，在眾人心底炸出一聲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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