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方才那個人，在叫她的名字，一聲一聲穿過皚皚白霧，她心裏有些煩躁，卻也有些欣喜，這欣喜在內心深處，與她在迷霧中孤身一人而致的孤獨與害怕對應著，她終於回應道：“做什麽！”

“誒！你早點應，我也不用轉悠這麽久。”

楚辭出現在眼前，模樣有些滑稽，他騎著桃花鹿，桃花鹿的鹿角被他攥的緊緊的，上面的桃花落了七七八八，漂浮在海面上隨著他們的前進一起飄過來，桃花鹿低著頭，滑著水，一臉的苦大仇深。

“龍女，趁我還找的到回去的路，一起離開吧。”

龍女不理會他，獨自潛入水中。

“這個女人！”楚辭無可奈何，拍拍桃花鹿的屁股，桃花鹿不為所動，轉個頭就向朝來的方向往回走。

“你不跟上去，我就自己游過去嘍。”

桃花鹿感到背上的人做著翻身要下去的動作，有些絕望，桃酒交代過，這個叫楚辭的凡人，無論如何都不可以死，這人的命要是交代在這了，那它也就可以交代在這了。

龍女游了一會，忽然背後有什麽東西快速跟了上來，她剛剛回頭，就被一個什麽東西給扯出了水面，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弄的片刻恍惚。

恍惚之後，她才發現，自己被桃花鹿潛水給頂了出來，於是她就斜坐在鹿背上，楚辭看她精神恍惚，伸出手圈住她。

桃花鹿似乎有所方向，在迷霧中緩緩的游動，黑洞洞的眼不時的環顧四周，走走停停。龍女掙紮著要下鹿背，楚辭抱著她不讓她動，龍女便氣急敗壞的使出妖法要把楚辭掀開，桃花鹿幻出無數的花瓣替楚辭擋了去。

楚辭得意的笑起來，過了一會，他問：“老兄，你這是要去哪，你是找不到怎麽回去了？”

如果楚辭能看到桃花鹿的表情，這鹿此時定是給了楚辭一個白眼，它不理會楚辭的置疑，自有主張的朝著記憶之中的方向走去。

鮫人海隱於南海，世人不得而知，但也有例外，那就是妖帝的舊臣。鮫人在海域周圍設置的屏障在妖帝的眼中如同虛設，妖帝曾帶領部下揮師鮫人海，作為桃酒的坐騎，桃花鹿自然曾來過。

其實這一千八百年來，它並非第一次來鮫人海，否則海市中也不會流通著那麽多鮫人之鱗。

每次來到這，都像在聆聽一場悲嘆。

妖帝釋放的火威力等同於仙人所使的三昧真火，千年不熄滅，在海底默默的燃燒，讓這裏永遠不能恢覆繁華。其實若沒有這火，鮫人海也不能恢覆如初，因為天大地大，鮫人也只龍女一人。

廢墟之中，龍女跪在其間，火光在她的腳邊閃爍，不遠處是更大的火堆，不消失，也不蔓延。

楚辭含著避水珠，不能言語，只是張望四周，他沒有想到自己能夠來到這，傳說之中的鮫人海，雖是殘垣一片，卻也讓他興奮不已。他扶著海底崎嶇不平的地面上大大小小的石頭和泥沙，緩緩的爬行，像個小動物，不過他不在意自己的形象，專心致志的想要從這些被燒的面目全非的物體中辨出原來的模樣。

他越走越深，鮫人海中，鮫人生活的地方漸漸的勾勒在他的腦海。

遠處龐然的火光下可以看出，那裏曾經有巨大的建築，或許是一座宮殿，從書中的描述來看，一定是裝飾著珊瑚與珍珠，宮殿的墻壁上有造型優美的孔洞，讓美麗的魚兒穿梭其間，鮫人和魚兒吐出的泡泡在宮殿各個地方升起，映著絢爛的光芒，那一定是夢一般的美。

不過如今只剩斷壁殘垣，世人如何猜想，也不過是一抹剪影。

一直跟著楚辭怕他冒冒失失喪了命的桃花鹿忽然一聲悶哼，楚辭回頭，被眼前的景象驚住了。

龍女拿著一把匕首，刀的部分完全沒入了桃花鹿的身體。

楚辭露出疑惑的表情，沖上去要抓龍女的手，龍女冷笑，抽出匕首，用妖法震開楚辭，在同時對著桃花鹿的身體又是一刺。

桃花鹿低吼一聲，鹿角上的桃花在剎那間怒放，越開越多，正應和著桃花鹿此時的心情，它很生氣。

直至最後花瓣包裹了它的整個身體，強光一閃，照亮了整個海底，楚辭爬起來的時候，桃花鹿已經變成了一個額頭上頂著鹿角的少年。

白發隨海水而動，睫毛與眉毛都是雪一樣的白。桃花瓣在海底的各處游走，最後聚攏到一處，變成少年淺色的衣衫。

他張開手心，周圍化開一個結界，海水止步於結界之外。

少年捂住胸口，那裏是一道噴湧鮮血的傷口，另一處傷口上還插著龍女的匕首。桃花鹿啟開蒼白的嘴唇：“我將你帶來鮫人海，你為何恩將仇報？”

“恩？”龍女笑了，笑意森冷，比這海水冷上萬分：“只有仇罷了。”

“哦？”

“雖然沒有親眼見過桃酒，但能夠找到鮫人海的鹿，恐怕只有桃酒的坐騎而已。”

楚辭方才被龍女用法術推開，差點沒有吐出避水珠來，此刻聽到龍女這麽說，更是差點噴了，原來那個被海市中的人稱作“鹿妖”的人，那個把他不知道從那裏撿到養大的老頭，就是書中大名鼎鼎的桃酒。

桃花鹿也不多言語，從胸口拔出刀來，用了十分的力氣向龍女襲去，龍女不避不躲，刀在接觸到她胸口的剎那被折斷。

“看來鮫人海的海水已經讓你的鱗片堅硬起來了。”

龍女撫摸自己身體上的鱗片：“還是得感謝你，讓我知道回到家還有這種好處。不過，所有妖帝的部下，都得死。”

桃花鹿漫不經心的說：“當年桃酒大人可是沒有參與這場戰役啊。”

“那又如何！你們都是一樣的！”龍女飛身過來，海水為她所控制，剎那間，水中出現一條透明的鎖鏈，它堅硬無比，即使斷裂也會很快修補，這條鬼魅一般的鎖鏈鎖住桃花鹿的手腳。

桃花鹿動彈不得，卻只是淡淡的看著龍女，如同他現在的處境僅僅是惺忪平常，即使是龍女的刀抵在他的胸口，這個少年也是無動於衷。

他說：“真可憐。”

龍女惡狠狠的對著桃花鹿的胸口紮下去。

她頓住了，身邊的海水忽然之間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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