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姝月尿急，她爬起來，看了看角落裏的夜壺，再看看地鋪上躺著的滄戒，很是糾結。

雲鶴四人，真武連她也是四人，加上江老道夫妻和滄戒，這個小小的院子裏一共要容納十一個人。所以她與滄戒睡在一個屋裏，實在是個意外。

入夜的時候，姝月很是不要臉的先行進了屋，躺在床上就開始裝死，這樣滄戒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他的床被某人可恥的占了。聽到滄戒打開櫃子拿了一張竹席，姝月掀開眼皮，瞧見滄戒打起了地鋪，心裏暗喜，計劃達成。

其實這張床她是熟悉無比的，從前她是只小狐貍的時候，就在這張床上霸占滄戒的軟枕，她整只狐貍睡在軟軟的枕頭上，一點縫隙都留不出來。那時滄戒過了好幾日沒有枕頭的日子，最後是姜箜看不下去了，又備了一個枕頭，滄戒才免於用衣服墊頭的日常。

寂靜無比的夜裏這個人的呼吸清晰可聞，姝月這才發現自己對這一呼一吸都熟悉的不得了，他入睡之後呼吸的深淺，呼吸的節奏，她都了如指掌。

滄戒總是把臉埋在她的尾巴裏，或者湊到她的肚子上睡覺，總之是一定要用自己的皮膚挨到絨絨的毛發才會覺得滿足，臉上掛著愜意的笑入睡，氣息都噴在她的皮膚上，一開始她抵死不從，後來居然也習慣了。

從現在呼吸的情況來看，這會滄戒應該睡了，不過她印象中，滄戒應該是個睡眠很淺的人，以前若是她半夜跑出去偷食了，滄戒都能知道。所以姝月是絕對不敢在這個屋裏，就著這個夜壺解決問題的，要是滄戒突然睜開眼睛，那她可能明天就沒臉見人了。

她躡手躡腳下了床，毫不客氣的從滄戒的頭頂跨了過去。

姝月走到外面，眼前一片漆黑，她才發現自己居然沒有點個燈，果然是太久沒有當人，沒有什麽經驗，要是給她一雙狐貍眼睛，在黑夜裏找到茅房，那還不是輕而易舉。

她朝著印象中茅房的位置走去，夜色裏忽然傳來一聲悶哼。

“什麽人？”姝月低低的喊，她的聲音在如此安靜的夜晚顯得格外的響，似乎真的就只有她一個人，剛剛的聲音只是她的幻覺。

“救命……”

這聲音雖小，但姝月聽得真真切切，她姝月心下一驚，轉身從大門出去，推開門，迅速地跑到聲音發出的小巷裏，只見兩個人影站在地面，第三個人被掐著脖子懸在半空，片刻之後，被挾持的女子“嘭”地跌落在地上，夜色裏她的臉色慘白，胸膛已然沒有起伏。

姝月認出了那女子：“妙木……”

“又來了一個。”

小巷之中安靜的能聽見自己的呼吸，姝月聽到這個女人的語氣，忽然覺得熟悉無比，她看清那人的面容：“子蘭！”

話音剛落，姝月註意到面前原本站著的兩個人只剩下了那個子蘭，方才站在子蘭旁邊的人，身形似乎是個男子，此刻那裏已經空空如也，她退後幾步，那男子“咻”地從她的背後繞到她面前，一把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她立刻不能呼吸。

姝月看著這個掐著自己的人，冷汗從後背漲潮一般的浸出來，如果有人來看看，定能看到她全數豎起來的汗毛，掐著自己的人不是別人，竟是雀妖小麻。

印象中，小麻雖然和羅衣一起招搖撞騙，他的臉上卻從來沒有露出這樣陰鷙狠厲的神色，他的眼神裏毫無疑問透露出一個信息，那就是小麻今天似乎是一定要將她結果在這。這個小雀妖從來沒有做過害人性命的事，甚至是從羅衣那裏分到的一子兩文，也會想到分姝月一點，但這個在她看來心底純良的小妖，卻在此刻，用這樣的眼神看她，用爪子死死的嵌進她的皮肉裏。

子蘭走上來，嘴角一抹笑妖冶非常，扭動著她的腰肢，黑色的妖氣從她的口中緩緩吐出，很快包裹姝月整個人，接著姝月只覺全身戰栗，所有的力氣一剎那被抽空，她放在脖子上使勁掰小麻的一雙手無力地垂下來。

姝月的眼前一片模糊。

忽然，月影一閃。

瓦房之上，勾勒出一個人影，那人一手負劍，一手兩指夾符紙於眉間，腳尖點立，青絲未挽而恣意傾瀉，蒼袍飄逸迎風而起，衣袂之後透出一輪滿月。

滄戒衣袖一揮，燃燒的符紙像利劍一般飛來，“轟”地打在子蘭的背上，她根本躲閃不及，符紙觸及到後背的一剎那由符紙上的一笑簇化作熊熊烈火在後背炸開，她嚎叫著跪在地上。

“羅衣！”

小麻的一聲疾呼像剛剛炸開的那把火一樣在姝月心裏發出巨響，子蘭，就是狐妖羅衣？難道她最後還是踏上了謀人性命的路途？

小麻眉目一凜，眼角生出滔天的怒意，背後長出遮天蔽日巨大的羽翅，腳變成兩個巨爪。小麻是個修煉的並不純熟的年輕妖怪，他常常控制不住自己的妖形而現出原形，但這是從前，此刻他現出的利爪和翅膀，分明揚灑著強悍的妖氣。

他把姝月推到地上，用龐大的鳥爪鉗進姝月的腰，然後身形一閃，抱起羅衣，翅膀揮動卷起的風吹走房頂上的瓦片，他騰空而起。

屋裏的人沖出來，姜箜扶起躺在地上的妙華喊她的名字，妙華早已歸塵。雲鶴派其餘的三個坤道悲怒交加，提劍追去，但雀妖早就飛起到高空，隱入無邊的黑夜之中。

姝月捂著自己的腰，那裏被小麻的爪子抓的太深，不斷的湧出血，她覺得昆玉真的是太慘了，她附身在昆玉身上短短一月，就已經經歷了無數次生死，她簡直懷疑常儀女神是故意呆在地狼的內丹裏偷懶，讓她一個無依無靠的小狐貍來受這樣的苦。

疼痛的無以覆加的她，咬著牙無法言語。

他們飛到了江城城外一處深山之中，姝月被甩到一個山洞前，她無比確信小麻是想摔死她，還沒有落地，爪子霎時松開，她在一個很高的高度摔倒地上，整個腦子因為這一摔，有片刻的空白，可能是裏面的東西被狠狠的晃了一下。

小麻抱著子蘭，或者說羅衣落到地上，將她抱進山洞裏的鋪了厚厚的幹草的石塌上，姝月只是躺在地上，卻知道這山洞裏面的物事，因為這正是從前她與小麻羅衣二人的歇腳之處。在小麻和羅衣謀害妙華的時候，小麻掐住她的脖子的時候，她曾在心底裏有過小小的期盼，她希望這兩個人不是小麻和羅衣，她在人間流離許久，深知因果報應，前有罪孽如她，後有鬼差白娘，更不論這千年來見過的無數大大小小的前罪後孽。小麻和羅衣，曾與她相伴百年，她不想看他們種下因，然後去償之後的苦果。

小麻從山洞裏沖出來，一把抓住姝月的胳膊，將她從地上拖到山洞裏，一路上留下片片血紅的痕跡，泥屑鉆進姝月的傷口裏，碎石磨破她的皮膚，她的臉色愈加慘白。

她被拖到羅衣面前，羅衣斜躺在石榻上，費力的睜開著眼。

“羅衣，我將她的元氣取出來渡給你。”

小麻的手扣在姝月的頭頂，妖氣大作，黑霧將姝月密密麻麻的裹起來，這具身體裏被她養起來的人氣一點點的消失。

姝月無力掙紮，她忽然摸到腰間錢囊裏的一個東西，圓圓的小東西冰冰涼涼，一下子浸入姝月的心裏，她的腦海裏有了一絲清靈。她將那東西摸出來，顫抖的手簡直要拿不住這原本很輕的東西，她真的從來沒有覺得這東西這麽重。

“叮鈴鈴……”

“什麽聲音？”小麻迅速環顧周圍一圈，周圍卻什麽也沒有。

“叮鈴鈴……”

小麻這才聽清楚了聲音的來源，他看向姝月脖子上，那裏綁著一個作響的鈴鐺，鈴鐺不斷地發出急促清脆的聲音，好像在呼喚什麽。

這個鈴鐺原本姝月想取也取不掉，她去了地府之後，這鈴鐺就沒了效用，她附身在昆玉身上，鈴鐺不取自落，她一直沒有找到機會還給滄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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