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紅璃自空間通道裏掉出來, 狠狠倒在地面上，盯著虛空自嘲出聲。

怎麽也沒想到，她居然栽在羅淩的手裏。

不僅僅是身體, 連心都是猛烈的疼痛。

羅淩的反水，就像壓在駱駝身上的稻草一樣，讓紅璃的腦子陷入一片空白。

一時間想不起來, 她究竟做了什麽罪大惡極的事情。

空間通道的這一頭不知道在哪，四周昏暗而空曠，安靜得仿佛一座……墳墓。

惡龍以人形的姿態躺在地面上，一動不動, 任憑時間流逝。

陪伴在紅璃身邊的龍焰發出一陣陣急促的嗡鳴, 喚醒了她的意識。

紅璃捂著傷口，坐起來, 在空間收納戒指裏翻出治療藥劑，看也沒看, 閉眼，直接張口囫圇吞下。

反正不會比眼下的情況更糟的了。

紅璃閉著眼，在地上靜靜坐了許久, 腦子裏都是魔藥治愈傷口時的疼痛, 以及翻湧著類似於責問自己的聲音。

她不得不逼著自己, 將那些嘈雜的聲音驅逐出腦海, 而後慢慢站起來, 冷漠地觀察四周。

羅淩把她弄到這裏，無非兩個目的, 要麽是她命, 要麽, 就是盯上烈焰巨龍強大的血脈。

在羅淩沒下死手的情況來看, 他更偏向後者。

畢竟紅璃可沒錯過，羅淩身後那一片烏泱泱和天澗如出一轍的詭異霧氣。

惡龍面無表情，向來縈繞著的散漫氣息一朝消失，竟無端地有些冷酷。

經受過被信任之人背叛，紅璃似乎將多餘的情緒全都封存，腳步均勻，不疾不徐地挑了一個方向前行。

在這個空間裏，紅璃感受不到任何活物的氣息。她只能將龍焰握在手裏，慢慢走著，毫無目的地選了一個方向前行。

任何情況下，都只能靠自己，她甚至沒有動用魔力，冷漠又安靜地獨行於一片未知中。

紅璃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身上的傷都好像沒知覺了，感覺不到疼。

四周仍然是空蕩蕩的昏暗。紅璃腳下一頓，低頭一看，不知什麽龍的遺骸，大半都埋在土裏，只漏出頂端一節比巴掌大些的骨頭。

惡龍收回腳，繞開這塊骨頭，繼續漫無目的地前行。

相逢來得那麽觸不及防。

不知從何而來的一片雪花飄蕩到她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魔力讓紅璃的瞳孔放大，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一具雕塑。

精致透明的雪花正是闕因的冰屬性魔力凝結而成。

遠處的人魚似乎也感知到什麽，冰霜凝結愈發的多。

闕因再一次出現在紅傷璃面前，已經是成年後的模樣。

他與擬態時有很大的區別，耀眼的金色頭發半紮在身後，脖頸間帶了一個黑項圈。

金發紫眸，熟悉而又陌生。

闕因離開深海之後就將魚尾化作人腿，陵司啟施加在他身上的詛咒已經消失了，哪怕他現在在明空領域，也不必維持擬態。

只是，他也沒有想過，可以在這鬼地方看見紅璃。

闕因臉上的平靜碎裂，帶著一絲不敢相信。

他的大火龍怎麽一絲溫度都快沒有了？

此時此刻的人魚，容貌俊美。反觀惡龍，臉上帶血，眼神空蕩，似乎壓抑著什麽。

只是與紅璃對視一眼，闕因就覺得自己快要哭出來。

人魚對情緒感知極為敏感，可他感受不到紅璃的情緒，一絲絲驚訝或者欣喜都沒有，仿佛剩下一句空殼。

紅璃的臉上一絲情緒都沒有。

惡龍的豎瞳裏是一片壓抑的荒蕪。

闕因朝紅璃的方向堅定走去，臉上似憂又喜，修長的指尖試圖觸摸她的臉頰，輕嘆了一聲：“紅璃姐姐，”

這是他們以前約定好的稱呼。

成年後的闕因比紅璃的身量高得多，一聲呼喚卻讓她回憶起以前。

紅璃怔怔地看著，一個更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人，一步步向她走來，一時間沒有任何反應。

直到微涼的掌心貼在臉上，紅璃聽見他說：“對不起，我來晚了。”

惡龍的眼睛才稍稍亮了起來。

“痛。”紅璃忽然輕聲道。

她捂著心口蹲下，無力緩解驟然湧現的痛苦。

羅淩說，羅老頭死了。

可她連他最後一面都沒有看到。

是不是她不肆意妄為，是不是她沒有離開應錄，羅老頭就不至於，被逼迫致死。

傷害他的，還是他的孩子。

在闕因的記憶裏，紅璃向來都是散漫的，自信的，囂張的……他何時見過她這般，麻木而冷漠的神情，痛苦地蹲在地上呢喃。

惡龍蹲著，眼眶漲得通紅，卻沒有哭，人魚單膝跪在她面前，被一股巨大的悲愴的情緒逼得落淚。

淚水落在地上變成珍珠，滴滴答答的響。

這是人魚第二次因惡龍而哭，為他人難過的淚水是純白色的。

闕因不知道紅璃遇見了什麽，卻能感受到她心中的痛苦。

“我都沒哭，”紅璃的語氣虛弱，想努力像之前那般輕笑，卻很難咧開嘴，“你哭什麽......啊。”

她的語氣低落，似有若無。

成年男子的肩膀寬厚，闕因將紅璃緩緩而有力地抱在懷裏。

惡龍沒有抵抗，順著強硬的力道窩在人魚的懷裏。

有美人抱抱，也挺好。

結塊的血痂粗糙，摸著十分刺手。

闕因的難過轉變憤怒，他在紅璃的背上摸到幹涸血跡的位置。

這個位置正對著巨龍的心臟。

有人在不久前想要了紅璃的命！這個認知讓闕因陷入了恐慌，他情不自禁地抱得更加用力。

許是一個人昏暗的環境中獨行太久，紅璃在闕因懷中閉眼放松，被強行壓制的情緒反彈。這時候，有人在身邊守護著，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她放心地在小美人的懷裏暈了過去。

感受到紅璃的呼吸變輕，闕因將她公主抱起來，緩步前行。他來的方向有不少異獸出沒，不能在原地久留。

昏暗的環境中充滿未知，敵人也許也在尋找他們的蹤跡。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紅璃在溫暖的懷抱中醒來。

“唔。”她捂著頭，有些失神，一時間竟然想不出來今夕何夕。

“父親，他死了......”羅淩噩夢般的低聲嘆息，讓紅璃的心一瞬間就揪了起來。

她猛地將頭抵在闕因的胸膛上，深深的呼吸著。

闕因停在原地，安靜地等紅璃緩和過來。即使粗重的呼吸聽得他難受極了。

“小美人......”

忽然，紅璃悶悶地開口，聲音頹廢而悲傷，“羅老頭死了.....”

闕因不由得怔住，而後嘆息一聲，輕輕拍著紅璃的身體，無聲安撫著。

若是此時在一個正常的環境，他一定會用大尾巴吸引紅璃的註意力，讓她不那麽難過。

惡龍的抗壓能力還是很強的，她允許自己在美人的懷中短暫地流露悲傷，但很快，她就逼著自己振作起來。

那些叛徒還沒有收拾，她也沒有收到羅達的遺言，天澗附近的魔法陣還沒沒解決......樁樁件件，總要解決。

惡龍掙紮著離開他的懷抱時，闕因還有些不舍。但他還是珍重的將人放下。

“闕因，”

“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紅璃的神情懨懨，仰著頭，忽然問道。

她勉強有了一點精神。

“被親愛地弟弟，暗算了。”闕因看著空落落的懷抱，將手一攤，自嘲道。

他的聲音低沈，說起親愛的三個字咬著重音，仿佛要將其弄死。

紅璃沒有像闕因想象的那樣，朝他投來‘我給你報仇的’的眼神，反倒比他還喪，語氣頹廢，嘲諷道：“我也有個好弟弟，”

“好心救他一把，被捅了一刀。”

紅璃指著自己的胸腔。

闕因的臉色一下子就難看起來，耐著性子問，“他為什麽要這麽對你？”

雖然人魚在應錄呆的時間不算長，但也知道，紅璃口中的弟弟是誰。他是何時背叛了紅璃的？

紅璃豎瞳裏堆積著難過與痛苦，卻輕飄飄地說了一句，“誰知道呢。”

惡龍的眼眸冰冷。待她抓住背後使者，便一片片拔了他的鱗片，敲斷他的骨頭。即便對方是皇族，她也會為老龍皇覆仇。

惡龍可不在乎皇族定下的律法。

“剛剛戰鬥，你遇見了什麽？”紅璃簡言意駭地問道。

她可沒忘記，遇見小美人時，那裏一片冰天雪地。

“異獸。”闕因答，“我遇見了不止一波。”

紅璃眨了眨酸澀的眼睛，不大記得自己一路走來有沒有遇見異獸，畢竟那會，她放空自我，對周圍的環境沒什麽感知。

他們必須弄清楚現在在哪，並回到達裏奧去。

闕因想了想，和紅璃覆述了他怎麽出現在這裏的細節，“這裏不是深海，在空間通道的另一端，有幾具巨大的骸骨，”

“看樣子，應該是巨龍。”

“灰蒙蒙的空間，看不見天，感受不到風”紅璃呢喃著，有氣無力地分析：“羅淩卻故意將我傳送過來。”

“這裏存在異獸，和未知名的龍族骸骨。”

“魔力元素不算濃，與達裏奧相近。”

“大膽猜測一下，”紅璃自嘲地笑了笑，“說不定，我們正在天澗裏。”

“也許敵人，快找到我們了。”

和異教徒打交道那麽多回，紅璃或多或少摸到他們的命脈，異教徒擅長各種各樣的魔法陣，但他們也因此需要提前很長一段時間去構建魔法陣。

若是能搶先在魔法陣尚未成型時，打斷魔法陣的構建，也許他們就能贏得一線生機，但，如果運氣不好，可能他們就得付出生命的代價。

“接著走吧，”紅璃仰頭對著闕因道。

不及她高的少年，再見時已經高出她一個頭，如今倒是他俯視著自己。

惡龍猩紅豎瞳中的難過稍稍散去，暫時被人魚漂亮的眼眸吸引了全部的心神。

闕因與她對視幾秒，忽然俯身，在有些蒼白的嘴唇上輕輕啄了一口。親完，他的臉頰又泛起了紅。

紅璃真心實意地笑了，猛地拉下他，兇狠的親吻回去，仿佛要將積攢了許久的情緒宣洩於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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