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測成績出來, 周秋白校排名16，考了662分，包括徐藝秋李軍發在內的16班眾人嚇一大跳, 真成天才了不成。

一問，人家住院的時候早自主學一個月了，一顆心又放回肚子裏, 好歹沒逆天。

這幾天，周秋白天天跟許東還有幾個十六十七班的男生打球鍛煉身體，精神頭一天比一天足，比剛來那天耷拉著眼角, 萎靡冷淡的樣子好了不止五倍十倍, 徐藝秋的擔心慢慢消散。

他確實是顆炙熱的太陽，始終向前奔跑, 從不留戀身後的一草一木。

大雪之後，天一天天地冷, 日子一天天地過，堆積在他們面前的習題冊和卷子一摞摞高起來，比外面濃郁的霧霾還要壓得人心頭沈甸甸, 喘息艱難。

寒潮持續南下, 學校雪上加霜地來一波流行性感冒, 徐藝秋免疫力低, 不幸中招, 天天吃藥也沒用，剛好一點, 又被傳染回去。

反反覆覆, 折磨得她都想回家養病去了。

這天, 霧霾一上午了還沒消散的趨勢, 中午放學前，周秋白掏出兩只口罩，分給她一只，“外面霧霾太重，你還病著，戴上再出去。”

徐藝秋要了。

簡約普通的藍色醫用口罩，捏在手裏，上面好似還殘留著他未消散的氣息。

她有點歡喜地戴上，出去。

吃完飯出餐廳的時候，意外在路上看見周秋白的海藍色背影。

算起來，最近這些天霧霾加重，他也不去打球了，應該剛吃過飯出去。

冬天穿的厚，校服外套沒法穿，學生最會順桿爬，見不穿學校也不管，漸漸的都不穿了。校領導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默許了這種行為，只早自習跑操的時候要求穿。

眼下，周秋白深海藍套頭羽絨服前，好像還有個淺紫色衣服，徐藝秋往前走兩步，他面前確實站了個女生。

女生低著頭，周秋白肩寬身長，擋得嚴實，看不出來是誰。

第一反應，她以為有人在表白。

正想接著往前走，肩膀被人拍了下。

她轉頭，許東手裏拿了兩盒純牛奶，暖暖的還冒著熱氣，遞給她一盒，“看什麽呢，叫你兩聲了都沒聽見。”

徐藝秋接過來，道聲謝，朝前一指，“看那呢，有人想表白？”

“不是。”許東拉著音搖頭否認，一副分享八卦的神態，“趙孫語回來了，沒看我都避嫌去買東西去了。”

徐藝秋驚訝。

許東剝出吸管紮開喝一口，難喝得直皺眉，“我就說純牛奶是最難喝的牛奶了，偏偏酸奶都賣完了。”

“那你拿涼的，涼的應該還有。”徐藝秋也紮開，捧著喝，暖胃又暖手。

“涼的多倒牙。”許東勉勉強強又嘗一口，好像品出點香味，接著往下喝，“好像還可以，怪不得周秋白喜歡。”

“嗯？”徐藝秋感覺有點不對勁。

前面，周秋白和趙孫語說完，轉頭看兩米之外看戲的倆人，瞄見許東一手拿著自己喝的牛奶，一手空空，眉頭微皺挑起，“我的呢？”

“喏，這呢。”許東一指徐藝秋捧著的那盒。

徐藝秋：“……”

她就說有點不對勁。

許東沖他們擡擡下巴：“我們喝，你們倆繼續。”

趙孫語眼睛還有點水潤的紅，吸吸不知道是凍紅還是哭紅的鼻子，“我給你買去吧。”

“不用。”周秋白語氣清淡，“我走了，你也回去吧。”

他對許東和徐藝秋歪了下頭示意，“走了。”

徐藝秋和許東過去。

經過趙孫語的時候，徐藝秋見她動了下腳想跟上，但可能是顧忌周圍來來往往都是學生，又停下了。

許東搭上周秋白肩膀，“怎麽回事，她怎麽來了，放不下？”

“沒有，就是吃飯碰上了。”周秋白沒什麽情緒地說完，又笑了下，虎口掐他後脖頸，“你這按捺不住的八卦樣，快和村口大媽有一拼了。”

這麽高的評價許東受之有愧，謙虛說：“誇過了誇過了，我還只能算個剛入門的小弟。”

午自習下課前十分鐘，徐藝秋幾次睡著又不安地醒來。

她把桌前能把她埋起來的一摞卷子貼墻豎放，開辟出一小塊清明的視野，下巴枕到手臂上，眼皮半闔地看前排周秋白低頭寫題的背影。

看不見正臉，但從他做題的速度上能分析出精神集中，沒受中午和趙孫語見面的影響。

如此，中午回來和許東的說笑也不是她憂心的故作無所謂吧？

重新趴回去，徐藝秋閉眼，靜靜感受內心深處此刻的念頭。

血脈裏的蠱蟲被她抑制了這麽久，受到分手消息的過量營養，好像一瞬間蘇醒了，並且因為她這些天的故意忽視，或者說是無聲鼓勵，越長越大，徹底不受控制。

私心裏，她並不想他們能和好。

不論鬧掰原因是周秋白所說的三觀不合，亦或是其他。

機會擺在面前，她想抓一抓。

思緒飄散，漫無目的的，徐藝秋忽然想到了那首小詩。

即便太陽原本不是她的，但現在是無主的，她想走到光源最中央，感受最強烈的照耀，擁有這顆太陽。

前面，周秋白圖畫錯了，回頭找橡皮，沒找到，直接去拿徐藝秋的，瞥見她在桌上摳動的淺粉指甲。

小聲氣音說：“醒了？”

徐藝秋心裏想的小九九被打斷，一驚，睜眼擡頭看他。

周秋白舉了舉手裏的白色方塊橡皮，“我用用。”

她點頭。

周秋白去擦畫錯的那條線，補上正確的，還回來。

徐藝秋看著他的背影。

心裏盤算著得給他點時間，順便也給自己點時間想想，追人要怎麽追。

她身邊朋友少，自己只有被追的經驗，雖說有的招數男女互通，但那都不一定對，要是對了，也就追上她了。

真是件頭疼的事。

想了會兒沒想出來，倒把自己想精神了，擰開保溫杯喝幾口水，抽出卷子，用清醒的頭腦開始做題。

白駒過隙，高三的時間快得抓都抓不住，某周周末，可能學校聽到學生的苦苦哀求，難得沒有周測。

周日，徐藝秋吃過早飯到教學樓，一路上隨處可見互贈賀卡的身影，回到位上，她和周秋白桌上亂散散地擺著各色賀卡，明星照、風景圖、看著就可口的食物圖、可愛或兇猛的動物照……基本集齊了小超市售賣的所有。

她拿起一個看，對身後剛回來、被桌上這一幕嚇到的周秋白說：“後天聖誕節。”

昨天小超市才進貨的賀卡，今天就有人送了。

每個人放的時候心裏都藏著小九九，把有圖樣的那一面朝上，寫字的朝下，周秋白摸一張翻過來，又翻了幾張，和往年一樣，標了署名的都是互相認識正常慶賀節日的，匿名的都是借著這個機會表白的。

看了幾張自己的，沒什麽意思，他倆的賀卡連著，分不清邊界，周秋白偷摸一張圖畫是溫柔大明星的賀卡，果然，是秋秋的。

她的就比自己的新鮮有意思多了。

周秋白把自己的攏到一塊，壞笑說：“秋秋，咱倆換換，你看我的，我看你的，你還沒見過女生寫的吧？”

“……我自己就是女生。”徐藝秋聲音低軟，略微語塞，“我自己也寫賀卡。”

就是往年都是聞歆早早拉著她去買，今年聞歆談了戀愛，顧不上自己，她就忘了這事。

周秋白略意外，他還沒寫過，都是收的。

為自己的好奇心找補丁：“我說的是，在賀卡上表白寫的話。”

這個徐藝秋確實沒見過。

忽然想到，她可以借機看看其他女生怎麽跟他表白的，還能問問他對這些情話是什麽態度，爽快同意了。

周秋白樂顛顛把自己的一沓給她，長臂一伸，把她的全掃自己這。

徐藝秋剛看幾個，還沒找到跟他表白的，周秋白已經激動叫她了，指著匿名賀卡上歪歪扭扭，螞蟻爬似的字“你的眼睛真好看，裏面有晴雨，日月，山川，江河，雲霧，花鳥，但我的眼睛更好看，因為我的眼裏只有你”。

嘖聲評判：“肚子裏沒一點墨水，寫個情話還得抄餘光中的。”

徐藝秋瞥他。

周秋白想起來他原本想說什麽，神秘兮兮問：“秋秋，你想不想知道這是誰寫的？”

“你能看出來是誰？”

“他這字我認識，沒幾個人能把字寫的這麽寒酸。”

“……不想知道。”徐藝秋搖頭，她一點都不想知道。

周秋白的傾訴欲就這麽卡到喉嚨口了，但想想確實是不知道為好，省得見面尷尬。

自己去旁邊摸著賀卡賊笑，意外那小子藏得夠深，他都沒看出來過。

徐藝秋看了會兒，基本大同小異，有的是熱門或冷門詩人作家寫的情詩情話，有的是網絡情話，有的簡簡單單寫個“周秋白，我喜歡你”，有的是說他的特征表白。

沒一點參考價值。

徐藝秋感覺在浪費時間，想了想，指著一句名人情詩“在我荒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後的玫瑰”問他：“你看見這種話什麽感覺？”

“聶魯達很有才華。”周秋白如是說。

“……”短短幾分鐘，徐藝秋無語了三次。

“我是說你自己什麽感覺，會不會受到觸動？”

“沒什麽感覺，就感慨一下大家的文采。”

這句也有點敷衍，周秋白認真想想，說：“情話一般都是情侶雙方說才有感覺和觸動，不認識的陌生人……”

他斟酌片刻，往她這側了側身體，壓低聲音，受不了地抖了抖肩膀，艱難吐露：“說實話，陌生人說有點油膩，倒胃口。”

徐藝秋撲哧笑出聲。

她又指著網絡情話“於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遇見的人；於千萬人之中，時間的無涯荒野裏，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感謝上蒼讓我認識你，周秋白，聖誕節快樂。”

周秋白眉頭皺得老高。

OK，這個pass了。

她又拿幾張對他自身特性表白的，什麽“周秋白，你走路的樣子好酷”“周秋白，你打球的樣子好man”“周秋白，你的眼睛真漂亮，像質地純凈的琥珀”等等。

這回周秋白眉頭舒展，還笑著摸摸脖子轉轉頭，活動好身體坐端正，不好意思又有那麽點驕傲，“我覺得吧，這幾張說的還挺對。”

“……”

OK，確定了，自戀屬性依舊位居NO.1。

又浪費幾分鐘。

徐藝秋把東西都還給他，不想再看。

她的周秋白沒給，他興味十足地一個個認真看，甚至有幾張還分了出來，那都是他辨認出字跡的。

等著回頭找人盤問，小辮子抓住了。

這一天只是送賀卡，第二天平安夜，賀卡蘋果齊上陣，還都是包裝奇好的蘋果，有的甚至在包裝上纏了或紫或粉的星星燈，晚飯吃完回來天已經黑了，亮著還挺好看。

就是送的太多了，在桌下堆成堆，為了不踩到，腳都夾縫生存。

周秋白回來，見徐藝秋在透明粉的塑料包裝裏纏粉色星星燈，奇怪說：“你纏它幹嘛？掉了就掉了。”

徐藝秋抽空擡頭施舍他一眼，“……我給聞歆包的。”

“……”

周秋白頗為尷尬地扣扣下巴，幹笑：“哦哈哈哈哈，我隨口瞎說的。”

包完了，徐藝秋掏出另一張透明黃的包裝紙擺桌上，紅彤彤的蘋果放中央，一點點仔細收褶包起。

周秋白好奇，“這個給誰的？”

她能玩的人不少，但關系好的也就聞歆了。

徐藝秋收褶的手停了停，考慮要不要說，幾秒後扭頭，心跳不自覺快起來，捏著塑料紙的手收緊，看著他的眼睛說：“給你的，要不要？”

“我的？”周秋白指了指自己，受寵若驚，“給我的啊？”

徐藝秋點頭。

“那還包什麽包。”周秋白說，“反正這包裝也用不上，多浪費，直接給不就完事了。”

“……”

徐藝秋深吸口氣，“你真不要包裝？”

周秋白看著她強忍的神色有點猶豫，又想到女孩子都喜歡精致的包裝，而且她都包到一半了，斟酌找補：“那……要？”

又裝腔嚴肅說：“回去我上柱香，把它供起來。”

徐藝秋被逗得笑出聲。

不著調。

她包裝好，直接給他，“蘋果已經洗過了。”

周秋白千恩萬謝地接過來。

這時候已經快打鈴了，他去超市買蘋果時間不夠，等下課了，喊著許東一塊去小超市。

“幹什麽去？”許東問。

“買蘋果。”

“你不回回收一大堆？還用買。”

“送人的哪能這麽敷衍，以為都跟你似的，拿著人家給的再給我，沒一點誠意。”周秋白嫌棄瞥他。

“周秋白你嘴再這麽欠兒？”許東咬牙掐他後脖頸。

周秋白笑著撥開他的手，“錯了錯了，快走，一會兒回不來了。”

兩人一追一趕地在冷風中跑起來，在昏暗的地上留下一路笑聲。

班裏，徐藝秋看著地上擺成堆的蘋果，她吃不完，往年都會分給聞歆一半，剩下的再分給平時關系稍好的室友同學，這回也不例外。

蘋果太多她不好拿，等聞歆下課過來找她的時候，從窗戶口給她遞出去，最後拿著她包好的蘋果出去。

走廊邊上昏昏暗暗，閃著暖光的星星燈亮晶晶地環繞在包裝紙周圍，很有浪漫氛圍，聞歆高興地捧著親了好幾口，“還是秋秋對我最好啦。”

後面跟著的馬松不滿地哼哼兩聲。

沒人搭理。

聞歆把手裏給她準備的送過去，包裝也是粉粉嫩嫩的，帶花紋，閃著亮亮的白色小燈，“平安夜吃蘋果，平平安安，學習順遂。”

徐藝秋接過來，看擺在腳下的一堆蘋果，“用不用我幫你送過去。”

“不用啦，這不是現成的勞動力。”聞歆拉上馬松的手腕，把人帶到跟前，“喊過來就是拿東西的。”

她把蘋果一股腦全塞拉著個臭臉不情願的馬松懷裏，自己捧著親親秋秋送的。

把人送走，徐藝秋回班寫題，快上課時見周秋白拎著個黑色塑料袋回來。

時間掐得正好，他屁股剛挨凳子，上課鈴響，老師也進來。

沒時間了，周秋白把東西放桌兜裏。

他把東西連著袋子一塊裝進去了，徐藝秋沒看清楚是什麽，等下課他掏出來了才看清是買的塑料紙和蘋果，同樣的小星星燈，還有一盒賀卡。

隱隱猜到他這回為什麽自己買了，徐藝秋心裏有點期待，又故意問：“你怎麽買賀卡了？”

“不得跟上你的腳步，同樣秋家一份子，怎麽能拖後腿呢。”

他側掃一眼，見徐藝秋好奇想看他買的什麽賀卡，忙從塑料袋裏掏出來塞桌兜最裏面，“不能看，怎麽能看呢，神秘感都沒了。”

徐藝秋不勉強，支著側臉，右手握筆慢悠悠地敲著桌邊，自在地看他鋪展方形粉藍漸變碎花塑料紙，把蘋果放中央，大手攏起塑料紙包住蘋果，再一點點將束口的褶皺疊整齊。

她佯裝不經意地問：“給誰的啊？”

“你的呀。”周秋白紮好蝴蝶結，擺上粉色星星燈，放到她展開的卷子上。

“送給秋秋的，你最喜歡的粉藍色！第一次做，手藝怎麽樣？”

她沒反應，他自己撥了撥束口，自賣自誇：“我覺得還挺不錯的。”

徐藝秋已經猜到是給她的了，只是被他說的第一次做驚喜到了，意外他以前竟然沒給趙孫語做過。

但這時候提她總歸不太好，抿了抿嘴，沒多問。

周秋白眉心微擰，“你不喜歡啊？”

“沒有，喜歡啊，做的很好。”徐藝秋伸手撥了撥上面像花瓣一樣散開的藍色碎花塑料，捧場說，“第一次就做的這麽好，手工小能手。”

被誇了，周秋白心情愉悅，歪頭思考著祝賀語，說：“祝你——平平安安，生活稱心如意，學習步步高升。”

徐藝秋笑，“借你吉言。”

生活真能稱心如意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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