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52章

關燈
三個小時整的考試時間, 徐藝秋感覺她都是飄過去的,腦子成了漿糊,裝的都是周秋白的血攪成的鮮紅色, 根本不知道自己寫的是什麽,全憑那麽長時間的做題本能。

考完出來,羊奶真問她覺得怎麽樣。

徐藝秋搖搖頭, 她什麽都沒記住。

掏出手機正想給周秋白打電話,剛滑開蓋,手機就響了,周秋白掐著點打過來。

徐藝秋連忙點接聽, 放耳邊。

“考完了?考得怎麽樣?”他的聲音聽起來中氣十足, 很有精神頭。

徐藝秋吊了三個小時的心落回去一半,甚至有點信他上救護車時說的話, 在人群裏搜找他的身影,“你現在在哪?”

“我還在醫院, 醫生不讓我動,沒過去。”這句話說的有點虛。

“那你沒考試?!”

“沒啊,醫生處理完你們已經開考了, 就算了。”這句話又說得無所謂。

徐藝秋除了震驚, 心裏更多的是悶疼, 鼻子一酸, 淚珠子不要錢地往外掉, 再出口的聲音就有了哭腔,“你在哪家醫院, 我跟領隊說一聲去看你。”

周秋白一聽她哭了, 有點無措, 本來還想著騙騙她不讓過來, 嘴一禿嚕,病房號都報出來了。

徐藝秋給領隊打個電話請假。

領隊知道這個事,他們考試的時候也去看過周秋白了,徐藝秋一說就同意了。

旁邊,羊奶真湊上去說:“教練,我也去,我叫羊奶真。”

領隊:“可以,記得早點回來,晚上查房。”

羊奶真忙不疊點頭,“好好,知道,知道。”

掛了電話,徐藝秋看他:“你也去?”

“去嘛,總得去看看。”羊奶真擔心她不願意和自己一塊,趁她不註意,拽走她手裏的書包,大步向前。

走兩步,扭頭看她。

徐藝秋也沒不高興,就是有點意外,小步子跟上去,拿回她的書包。

羊奶真手一松,還給她了。

他們到病房的時候,周秋白穿著病號服,臉色蒼白,趴在床尾看電視。

裏面還有一張病床,但沒人,屋裏就他自己。

徐藝秋把路上給他買的水果放桌上,羊奶真把床頭桌拉周秋白前面,打包的飯放上去,離周秋白那張蒼白的俊臉就十厘米。

他聳起鼻子嗅嗅,眼裏一下放光,驚喜問:“買的什麽飯?好香!”

“鴨血,多吃點補補。”

羊奶真食指挑起他的下巴,盯兩秒,嘖一聲,“瞅瞅,失血都失的沒人樣了。”

“去!”周秋白動動下巴甩掉他的手,“剛覺得你好一回,又不當人了。”

徐藝秋打開塑料袋,問他:“想吃什麽?”

“買的什麽?”周秋白扭頭看。

“蘋果、橘子、香蕉、火龍果、芒果,都有。”

“橘子,吃橘子。”

徐藝秋去衛生間洗了手,出來拿兩個剝,“醫生說你背上的傷怎麽樣?”

“小意思。”周秋白不在意,甚至是得意地動動肩膀,“我躲得快,不深,就是口子大,流的血多。”

“那不還是不能動。”羊奶真洗完手出來,嗤一聲。

周秋白:“……”

他今天不想再跟他說話了,老拆臺。

“能拿筷子吃飯嗎?”徐藝秋剝好放打開的米飯盒內蓋上,沒盤子,就這一點幹凈地兒。

“沒事,可以,幫忙把枕頭拿過來墊我下面,趴著動作小一點。”周秋白朝身後床頭的枕頭上指。

徐藝秋拿過來,從中間折疊,墊他胸膛下面,周秋白壓上去,這樣趴著就舒服多了。

吃過飯,徐藝秋把東西收拾了,羊奶真拎著丟外面垃圾桶裏。

沒什麽事,周秋白催他倆回去覆習。

“不用,就剩下一場實驗考試,早都準備好了。”羊奶真說,“一會兒你想幹個什麽,有人幫忙不是。”

提前看實驗考場有個好處,憑上面擺放的儀器能猜出來考的是什麽,提前做好準備。

徐藝秋也說不用。

周秋白把電視遙控器遞給她,“那你找找,選個臺看想看什麽。”

徐藝秋接過來,慢悠悠選著。

病房門忽然被敲響,透視窗外站了一男一女兩個大人。

徐藝秋仔細看了看,男的也不像之前見的周秋白爸爸,問他:“你家裏人來了?”

“不是啊。”周秋白也懵,他都不認識。

徐藝秋去打開門,站前面的女人舉了舉胸前掛著的牌子,“你好,我是寧波電視臺的記者,這是我的搭檔攝影師,請問這是周秋白的病房嗎?關於今天早上的報覆性傷人案件,想對他進行一個專訪。我們已經聯系過學校和醫院獲得同意和許可,醫生說不會影響他的病情。”

徐藝秋沒放他們進來,回頭看周秋白的意思。

哪知道那人已經興致勃勃地坐起來整理病服衣領了,臉上也有了紅光,看著就對這件事有興趣很興奮。

無奈,徐藝秋打開門請他們進去。

攝影師架好機位,確定周秋白這樣坐著對傷口沒傷害,互相寒暄幾句,采訪進入正題:

“你和犯罪嫌疑人葛順奇之前認識嗎?有沒有什麽仇什麽怨?”

這些話上午警察都審問過他了,周秋白熟練說:“不認識,我沒見過他,也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

“他出來的時候你什麽感覺?”

“很懵。當時我和我朋友站一塊,他突然拿著一把刀紮過來。”

“我看了監控視頻,你反應很快,一下就把朋友推開了。”

周秋白甜滋滋地應下她這個誇獎。

記者說:“我去過警局,了解到葛順奇的家庭背景,他父親在九月22號早上,在你們去參加覆賽考試的公交車上,被你發現偷盜抓獲,當時葛順奇也在那輛車上,所以你確定你不認識他?”

旁邊,徐藝秋忽然想到那天晚上室友跟她講的事。

果然,她沒猜錯。

但萬沒想到,他竟然落成了流浪漢的模樣,更沒想到竟然會報覆,還是這種自毀式的。

周秋白驚到張嘴失聲,緩了好一會兒才震驚問:“他爸是葛勝利?我抓的那個小偷?當時他也在那輛車上?”

記者:“我從警局了解到,那天他是送葛順奇去參加考試,葛順奇也參加了物理覆賽。”

看周秋白這反應,知道他是真不清楚,記者轉而問下一個問題:“我看監控,當時你已經躲開了葛順奇的攻擊,為什麽還要去幫那名選手,你們認識嗎?”

這就到周秋白大談特談自小他爸教他的那套“互幫互助,為人民服務”了。

到最後,記者問了這趟采訪最關心的問題,“我從你領隊那得知,你之前的成績非常好,可以說是有拿下一等獎進國家集訓隊的可能,因為幫了那名考生,你受了傷,失去了參加決賽的機會,後不後悔?”

“不後悔,有什麽可後悔的。”周秋白回的隨意,聳聳肩,“沒了競賽,還有高考嘛,上大學又不是只有這一條路。”

“但在競賽上,你也有可能去參加國際比賽,這是高考比不了的。”

“你也說了,是有可能,也可能沒可能,而且參加競賽原本就是為了上個理想的大學,不能忘了本心不是。”

“你在這上面耗費了八個月的時間,最後沒達到目標,遺不遺憾?”

周秋白咂摸出來他這話的意味,扣著下巴笑說:“我聽著,你還挺遺憾的。”

記者笑了。

笑過,周秋白濃黑的眼睫微垂,挑唇,“遺憾嘛,可能是有那麽一點點。”拇指掐著食指比了比,又說,“不過也不是沒收獲,最起碼救了人不是?”

……

對著鏡頭,長達一個半小時的專訪,記者水平高,采訪像聊天,溫和而不過激,也由淺入深問的很透徹,周秋白對著鏡頭,一點不怯場,整個采訪過程兩方都很舒適。

采訪完周秋白,記者又對羊奶真進行了個短暫的采訪。

羊奶真沒想到還有自己的份,說到幫助動機,想說實話,當著徐藝秋的面又說不出來,就學著周秋白的大義糊弄過去了。

結果記者和攝影師看著他的目光格外敬佩。

他垂頭掰著指關節,受著都心裏發虛。

周秋白的正義之氣被記者挑起來了,記者走了,他接著和徐藝秋羊奶真大談特談當時的情況有多驚險,葛順奇有多瘋魔,拿著刀到處砍,他能傷得這麽輕,全靠他機靈反應快。

然而沒多久就被打斷了,病房門再次被敲響,徐藝秋抿住唇角的笑去看。

這回沒錯了,一男一女,男的是周秋白爸爸,女的看樣子和周秋白也有幾分像,應該是他媽媽。

徐藝秋去打開門,正想說“叔叔阿姨好”。

身後,周秋白驚恐大喊:“別去!”

“別去秋秋!別去!”

徐藝秋回頭,只見周秋白顧不得傷口,一躍下床,動作太大,疼得齜牙咧嘴,鞋也來不及穿,徑直往衛生間奔。

但病房門沒鎖,甄文只是禮貌性地敲兩下,從透視窗裏看見兒子動作,已經推門而入,迅速掄起手上的包甩過去。

“砰——”

比周秋白投籃還準的準頭,就算他跑著,也能準確無誤地砸他腦袋上。

這一刻,仿佛時間定格,周秋白僵住不敢再動,徐藝秋驚到捂嘴,看著這震撼她十七年的一幕,完全不敢出聲。

只包裏的口紅、粉餅,鏡子、錢包、鑰匙、紙巾……嘩啦啦順著他的頭往下掉,最後是紅色手提包悶聲掉地板上。

“小兔崽子,跑啊,接著跑,離了家,我看你比那撒歡的野兔子都野,我跟你說過多少回了,就是不長記性!”甄文氣得直喘大氣,噠噠走過去,食指在他腦門上使勁點。

周秋白側對著她眨眨眼,做好無辜表情,撒著嬌喊“媽~”轉頭。

甫對上她哭得通紅的眼,心裏就是一咯噔,準備好的各種談判求饒說辭統統扔到一邊,心疼地摟上去。

“我哪是兔子,你才是兔子,瞧瞧這眼紅的。”

他一說,甄文眼眶又熱了,眼淚啪啪往下掉。

周秋白擡手給她抹著,“媽,我沒事兒,就一點小傷,過幾天就好了。”

“真沒事兒,不信你看。”他轉過身,撩起寬大的病號服,讓她看後背。

整個前胸和後背纏滿了紗布。

甄文摸著,胸口堵得慌,心疼得厲害,哭得也更厲害了,“你不知道,我聽見你教練說你被人拿刀追著捅的時候都快嚇死了,你要是真有個好歹,你還讓不讓媽活了……”

周秋白放下衣服,摟著她肩膀輕拍,哄著:“哦好了好了,不哭啊媽,我沒事,真就一點小傷,一點都不疼。我惜命著呢,哪能不知道躲。”

他好聲好氣哄著,甄文享受完兒子的溫情撫慰,舒服點了,眼一斜,擡手擰他耳朵,“你這叫知道躲,啊?監控視頻裏都放著呢,你自己湊上去讓人砍的,這條命你要是不想要,直接說,我今天就給你取了,省的不知道哪天讓外人給弄走了,我給你的,我自己拿走。”

“啊——啊啊啊啊啊啊疼疼疼疼……”

“媽媽媽媽媽媽……”

甄文擰得實,耳朵都快拉成兔耳朵,周秋白疼得弓腰,原地打轉,“要要要,肯定要啊,疼疼疼,媽別擰了,傷口、傷口開了,開了,啊好疼。”

“你誆我!”

“沒誆,真開了,疼死我了媽。”他臉比之前白了點,跟真的一樣。

“周旭平!喊醫生!”甄文松開手,沖一進門就站門口、哪頭都不幫的男人喊。

周旭平應一聲,卻沒動。

——甄文剛松開,周秋白就捂著兩邊耳朵往衛生間奔,甩上門後,貼著門說:“爸,不用去,我沒事。”

甄文氣得鼻孔直冒煙,咬牙低喊:“周!秋!白!你就是誆我!”

周秋白唯唯諾諾不敢開口。

“我養你這麽大,就是讓你今天誆我的。”

周秋白:“沒誆,傷口確實想開,但被我憋回去了。”

甄文氣笑了。

“出來!”

周秋白打商量:“先說好,你不動手,我就出去。”

“我自己生,自己養的兒子,我還不能動手了?出來!”

“兒子也是有人權的,你不動手,我就出去。”

甄文長舒口氣兒,壓著性子說:“好,我不動手,你出來吧。”

周秋白不信,扯著嗓子喊:“爸,你作證,我媽說了她不動手。”

甄文瞥門口,仰頭瞅瞅房頂、低頭撥撥西裝袖口、一副“事不關我”的丈夫。

甄文:“他聽見了。”

周秋白小心開一道門縫……

甄文笑了,往後走,坐到另一張病床上,“我姓甄的,可不像那姓周的。我可向——來不誆人,放心出來,說了不打你。”

“甄”“周”“向來”拖音拉調地說出來,嘲諷意味十足。

周秋白裝聽不懂,打開門出來,貼著墻根,螃蟹似的橫著走。

“說說吧,那人是誰,又擱哪惹的禍招住人家了,不要命地追著你砍。”甄文雙腿交疊,輕輕晃著高跟鞋,下命令。

旁邊,心驚肉跳看了一場家庭大鬧劇的徐藝秋見甄文火降下來了,放了點心,和他們告別離開。

羊奶真看了半天熱鬧戲,開心留下句“好好交代”,出門跟上徐藝秋。

少了倆人,屋裏空間寬敞些,空氣也靜下來,甄文剛才又哭又喊的,嗓子有點幹,招招手,“渴了。”

周旭平找一圈,沒看到暖壺,倒是看到桌上放個黑色書包,從裏面翻出來個白色水杯。

然他還沒送過去,他那親兒子已經快速剝好一顆橘子,掰著,一瓣一瓣地親手餵他老婆嘴裏,同時甜聲殷勤說:“媽,甜不甜,了?我嘗過了,又甜又多汁。”

吃了倆,甄文推開他,“去床上好好趴著,把筋絡都撕幹凈了再給我。”

“哎,都聽媽的。”周秋白迅速退到床上趴好。

周旭平沒眼看,把水杯擰開遞過去。

甄文邊喝邊問周秋白:“今天到底怎麽回事?”

周秋白:“我教練沒說嗎?”

甄文:“忘了。”

周秋白:“你沒提前去警局問?”

甄文皺眉,“我是聽你說的,你扯教練警察幹什麽。”

周秋白明白了,要三方核實。

他剝幹凈橘子筋絡,自己填嘴裏吃,咽下去,清清嗓子說:“從源頭講的話,有點遠,還記不記得之前我跟你說孫語丟錢的事?”

“記得。”甄文點頭。

周旭平搬個凳子坐旁邊,一塊聽。

“我覆賽筆試那天在公交車上看見那個可能偷孫語錢包的人了,當時他正好在偷另一個人的,就順手把他抓了,哪知道那天他是送兒子參加覆賽的,他兒子也在上面,今天來找我來了。”

“就這樣?”

“就這樣。”周秋白把手裏剩下的幾瓣橘子遞給甄文,她不要,他自己填嘴裏。

一咬,橘子爆水,涼得冰牙,酸甜爽口。

甄文對周旭平說:“我看監控裏,那孩子怎麽成那樣了?能參加覆賽的學生,應該很不錯啊。”

“現在什麽都不好說,等警察查清楚再看吧。”周旭平回她。

甄文嘆口氣,轉頭看兒子,他對這件事一點不在意,一口一瓣橘子吃得開心又滿足。

她氣突然就不打一處來。

她在路上擔驚受怕,哭得喘不上來氣,生怕看到他插著氧氣管住在ICU收到醫生的病危通知書,結果來到醫院,看到的卻是他在那牛皮吹破天的神氣樣。

她身體剛動,周秋白嗅到“殺氣”,警覺擡眼。

甄文看著他現在蒼白的臉,想到他背上的傷,不知道縫了多少針,又心疼。

周秋白從小到大不知道經歷過多少回這種眼神,不就是心裏還窩著氣,不打一頓舒出來不得勁。

他試探著伸手,“輕、輕點打。”

甄文咬牙舉高胳膊。

真打啊?!!

周秋白心裏一慌,手心條件反射躲開。

甄文瞪他。

周秋白又猶猶豫豫地伸過去。

甄文白他一眼,撥走他的手,“媽舍不得。”

周秋白嘻嘻笑,收回來的手打個彎,拇指朝一旁始終置身事外的男人指,“那打我爸,老子的是兒子的,兒子的也是老子的,把他當成我,打誰都一樣,還不用心疼。”

“而且你看他那個樣,教育孩子都是你自己,把自己摘得幹幹凈凈,白臉都讓你唱了,最後他兩邊不得罪,落個大好人。”他忿忿說,為她打抱不平。

周旭平:“……”

這禍水東引的。

過了片刻,見甄文似乎真有這個意思,周旭平脫掉西裝外套,挽著襯衫袖口,慢聲說:“老婆,我覺得他說的有道理,我不能只做你的後盾和避風港,我得和你並肩。”

周秋白:!

已經隱隱感覺屁股疼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