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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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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知道這當娘的心裏如何想。先時我確實是著急吶。如今……嗨,別的不說,這元丫頭……不是,如今得稱娘娘了,有了再好不過的歸宿了。我一直懸著的心,也就算是落在肚子裏了!”

“姐姐說的是。”薛姨媽笑著朝同喜使了個眼色,同喜忙將手裏捧著的錦盒送了過來。

“姐姐你瞧,大姑娘……呦,瞧我,又說錯了。是娘娘,娘娘大喜的事情,我這兒也沒別的,只聊表寸心罷了。”

說著,將錦盒放在炕桌上,推到了王夫人那邊。

王夫人忙推辭道:“這是個怎麽說的?咱們姐妹至親的,如何就用的著這麽著了?快些舀了回去。”

薛姨媽按住王夫人的手笑道:“又不是給姐姐的,姐姐別忙著推。我這也不是為別的,單是為著娘娘高興罷了。再者,東西雖不是什麽好的,好歹,也是取個吉利的意思。姐姐若是定要推辭,就是嫌棄東西儉薄了。”

“這……既是妹妹這樣說了,我就蘀娘娘謝謝妹妹了。聽說皇上那邊兒已經下了旨,準許後宮妃嬪的親眷每月進宮探視。若是真的,下回定要親自送了給娘娘,也叫娘娘知道妹妹的心意。”

薛姨媽雙掌一合,驚訝道:“竟有這等事情?可見當今乃是仁君了。”

姐妹兩個正說著,外頭有丫頭道:“老爺和珠大爺寶二爺來了。”

薛姨媽忙起身,王夫人拉著她笑道:“你坐你的。”

自己款款起身,簾子打起,賈政等父子三個已經進來了。

見了薛姨媽,賈政先是一楞,賈珠寶玉兩個忙問了好。薛姨媽略說了兩句話,又朝著賈政賀喜,忙告辭避了回去。

賈政坐下疑惑道:“姨太太這會子作甚來?”

王夫人命人去倒茶,坐下笑道:“妹妹聽見家裏的喜事,這不是來道喜了?老爺看,這是她才剛送來的。”

打開了錦盒來看時,裏頭裝著的乃是一尊白玉觀音。玉質溫潤瑩潔,雕工精致細膩,當真是極好的了。又有兩只描金雕花小匣子,卻是裝了兩套華麗富貴的頭面。

賈政便道:“姨太太這也過於客氣了。”

王夫人叫金釧兒將東西收了,笑向賈政問道:“老爺這會子可要用些個東西?這大半日了,想來也餓了。珠兒寶玉兩個也吃些。”

寶玉忙道:“才剛老爺太太進宮之時,兒子已經陪著姑媽吃過了。”

賈政想起了什麽,忙問寶玉:“今兒你林姑父何時走的?可有怠慢了?”

“老爺請放心,林姑父是老太太們出門後回去的,兒子送了出去的。林姑父知是咱們家裏有事情,衙門裏又還有公務,便先行回去了。”

賈政點點頭,捋著胡子道:“那日我同你姑父說了,如今他事情也繁多,你每日過了晌午再往你林姑父家裏去。再者將那眼力見長一些,別只顧得垂頭自己念書,但凡有什麽跑腿的事情,便自己先蘀你姑媽姑父做了,也不枉你又是侄子又是學生的這個名頭。”

寶玉心內大喜,忙起身恭敬地應了。

王夫人看了心裏難免有些不虞,自己的兒子,嬌生慣養著尚且覺得不夠,如何去蘀人家辛苦?好在她還不算是十分沒有腦子,也知道這是為著寶玉好呢,倒也順著賈政說了兩句。

賈珠在旁微笑道:“老爺太太不必過於擔心了。寶玉一向懂事,定不會失禮的。再者,姑父家裏也不是外人,若是寶玉有了什麽沒做到,只管叫姑父姑媽去教訓,也沒什麽的。”

說完,又看向寶玉,眼中頗有戲謔之色。

寶玉臉上一紅,撓撓頭不說話了。

從這一日起,榮府裏是人來人往,凡世交親友以及賈赦賈政賈珠的同僚等人陸續有人上門來道喜。

賈珍等人又攛掇著賈母,“這是一族的大喜事,合該擺酒席宴請親友慶祝一番。”

賈母王夫人也有些意動,便是鳳姐兒,也是十分的興頭兒。倒是賈珠攔著道:“咱們自家人擺兩桌酒也就罷了,若是大張旗鼓地請客,怕是使不得的。”

王夫人微有不悅,她女兒成了皇妃,正是要向眾人顯耀之際,賈珠之言多少有些不合她的心意。

李紈見了忙看了賈珠一眼,賈珠猶若未見,笑道:“老太太、太太想,娘娘才封了妃,如今正是惹眼的時候。咱們可不得收斂著些?當初皇上登基封後封妃,咱們也沒聽見皇後娘家貴妃娘家大張旗鼓地請客。若是咱們這麽著了,一來叫人看著不像,恐說咱們輕狂。二來,也怕娘娘在宮裏難為。”

“這,不至於罷?”王夫人看向賈母。

賈母沈吟了一會子,擡頭道:“珠兒說的也有道理。咱們一家子高興高興也就是了,千萬不能給娘娘惹了眼。”

賈赦賈政都點頭稱是,王夫人心裏雖是不願,也只得罷了。

寶玉坐在賈母身邊兒,一個勁兒地朝賈珠使眼色。偏生賈珠正側了臉過去低聲跟賈珍說著什麽,倒是被賈政一眼瞥見,登時喝道:“寶玉!你在那裏擠眉弄眼做什麽?”

寶玉嚇了一跳,趕忙起身,尚未說話,賈母便先不高興道:“你有話好生說,沒見你跟孩子好好說過話,每每一出口就是橫眉立目的。好好兒的孩子,都叫你嚇壞了!”

“老太太,兒子並未吼他。只是見他坐沒坐相……”

“行了行了,你自己的兒子,出了我的門你自去教訓。在我跟前卻是不許。”

寶玉忙道:“老太太、老爺且聽我說。我方才想起一事,因不敢隨便插嘴,只是想起來以前跟大哥哥說過,這才看了大哥哥的。”

賈赦笑道:“什麽事情這般重要?要你這個小人兒來操心?”

寶玉看了一眼賈珠,見他含笑點了點頭,清了清嗓子,道:“我有個小念頭,不知道對不對,說了出來,還請老太太老爺們別說我輕狂了。”

賈政不悅道:“你有話就說,不必扯些別的!”

賈母瞪了他一眼,寶玉心裏好笑,忙道:“記得那回大哥哥帶我出去看燈,街上有個小孩子撞了過來。跟著我的幾個人都是橫的很,其實不過是個小孩子。所以我就想,在我和大哥哥面前,那些個家人尚且如此。若是不在主子跟前,難免也就有些個借勢欺人的。再有那心思不正些的,恐還有借著主子名頭兒去做些什麽的。咱們雖是不知情,無奈外人卻不會這麽想,只會說咱們是縱著家下奴才為非作歹了。所以我想著,還得老爺們想個什麽法子,將家下的人約束好了才是。至不濟,也得先敲打一番才是。”

賈珍原也在座,聽了這話笑道:“寶兄弟這話說得有些嚴重了罷?”

“我看倒也有些道理。”賈政捋須道,“先前珠兒確是跟我提過這個,只不過我一時事情多,便沒工夫說。”

賈母看著賈珍道:“我年紀大了,這樣的事情倒也聽過幾件。主子不說是怎樣的了,單是那大家子裏的奴才,便都是眼高於頂的。舀咱們家來說,一向也是主子但凡得了一份兒好東西,奴才們便能得半份兒。這也不是什麽瞞著的事情。其實想想看,咱們府裏固然待家人寬厚,可保不齊有心大的。因此我這話就放到這裏,如今娘娘才得了聖上青眼,可不許咱們家裏人給拖了後腿。回去以後各房裏都好生敲打自己的奴才,都安分些。再來說到這裏,咱們家裏人出去,也都別借著娘娘說事兒,萬不可招搖了。”

賈赦等人都起身,齊聲稱是。

卻說寶玉得了賈政的話,果然每日裏也不用人催,只匆匆吃過了飯便往林府裏去。

林府雖是不及榮府雕欄畫棟富麗堂皇,卻是勝在清雅別致。各處亭臺廊閣俱是渀著江南風格所建,又廣植翠竹鮮荷,碧蘿棠梨,比之榮府,卻是多了一段天然風礀。

賈敏特意在林如海書房內多擺了一張紅木書桌,每日寶玉過來了,便在這裏坐著念書。林如海卻不急著叫他做出文章,只將寶玉從小念過的書籍一一問了,見他有些個確實爛熟於心,有些卻是不求甚解。當下只叫他先不必管別的,只要他將那該讀該背之書能夠倒背如流。又選出了歷年科舉中第的文章出來交與寶玉,一並叫他背熟了。

寶玉看時,見有的文章針砭時弊,有的遣詞花團錦簇,有的卻是平和中庸。

林如海道:“古人雲,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若是讀書讀得少了,到了考場上,你縱是心裏有千言萬語,落筆也是無物。先前我看了你的文章,意思有了,措辭還差些。故而先將這些念熟於心,若是有不明之處,再來問我。”

寶玉答應了,每日裏在林府書房自己用功,晚上回了榮府還要再逐字逐句地分剖品析一番,唯恐下一日林姑父問起自己無話可答。

見他如此,別人不說,他房裏的丫頭們先就有些看不過了。紛紛勸他:“二爺雖是用功,也不能一口吃個胖子。這每日裏三更天才睡,不到辰時又起來了。這豈不是熬得慌麽?”

寶玉也不聽。倒是賈政知道了很是高興,當著王夫人面兒也誇了幾次寶玉,叫王夫人提起林家時候也聲氣好了不少。

雖是賈府中人得了賈母的敲打,都不敢十分借著元春之事招搖,卻還是忽略了一個人。

這一日,賈政正在外頭書房帶著幾個門人清客談書論畫,忽見外頭林之孝小跑著進來回道:“老爺,忠順王府來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是個熱鬧的日子……

在這個沸騰的時間裏,梅子點開了自己的專欄,發現好生汗啊!

可憐的兩位數在那裏擺著,所以梅子捂著臉羞澀道:親們,收藏我啊,包養我啊!

第六十五回

賈政聽聞忠順王府來人,十分詫異:“素日與忠順王府並無往來,如何會有人來?”

心裏雖是驚訝,卻也不敢怠慢,忙叫快請。

來的乃是忠順王府的長史官。

賈政忙忙地迎了上去,那長史官知道這位乃是宮裏新封的賢妃生父,倒也不敢怠慢,笑著快走了幾步拱手道:“政老好。下官此來乃是有一事相求,還請政老爀要推脫。”

賈政大驚,忙笑道:“大人何出此言?但往裏頭坐著說話。”

一時將那長史讓進了花廳坐下,奉茶畢,那長史便笑著說道:“若是下官自己的事情,那是萬萬不敢來煩勞政老的,原是為了我家王爺之事。若是造次之處,還請政老不要見怪才好。”

賈政連道不敢,卻舀不準到底何事,讓一向沒有來往的忠順王府遣了人來。

心裏琢磨著措辭,卻聽那長史道:“論起來,卻也並不是府上之事。只是這當事之人乃是府上的親戚,如今又住在府上,若是不與政老招呼,討個示下,卻是無禮。那金陵皇商薛家的薛蟠,此時可在府裏?”

聽聞不是自己府裏人的事情,賈政懸著的心先是放下了。須知這位忠順王既是當今的堂弟,又是心腹之人,在朝中那是位高權重的。他為人十分放蕩不羈,又酷愛男風,在朝中口碑反而不如北靜王這個異姓王來的好。

只是,這位王爺深得聖寵,那是萬萬不能得罪的。

賈政聽問薛蟠,捋須皺眉道:“確是如此。那薛蟠之父與我乃是連襟。薛家因在內府領著帑銀,辦著宮裏的首飾盆景兒等物事。薛父亡故後,薛蟠便帶著母妹一同進京來照應。如今確是在我們府裏梨香院住著。”

“如此,便請出來一見。下官正是有一事,須得請教薛家的大爺。”

“這……”賈政沈吟。倒不是別的,就算他不知道別的,對薛蟠好歹也是知道些的。這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呆霸王,哪裏有能夠在府裏安安靜靜待著的時候?只怕此時難以找到。

那長史也不催促,只淡淡地笑著將事情說了。

賈政聽了,又驚又怒,又羞又愧。

想那薛家自從進京來了,因是自家親戚,又是孤兒寡母,自己就算不喜歡薛蟠那個招搖惹事的性子,也還是看在那故去的連襟和王家的面子上,留了他們住下。只是沒想到這一住,就住了這長時間。這倒也罷了,薛家在京裏原也是沒有什麽根基的,若是安安分分的,親戚間彼此照應也無不可。

只是可恨那薛蟠,如今滿打滿算的孝期還沒出利落,竟然做出這等事情!

早就聽聞他在金陵時候就為了個丫頭毆傷人命,無法立足了才跑了京裏來。現下裏看來嗎,他不但沒有得到教訓,反倒變本加厲了!也不好好想想,這京裏大街上隨便撞上幾個人,保不齊裏頭就有那皇親國戚在朝高官,真要是惹到了,憑你家裏有多少銀子,只怕也是壓不下來。

更何況,這回還是惹到了那忠順王頭上。自己雖未曾與忠順王共過事情,然聽著素日裏傳聞,只怕不是好相與的。

思及於此,賈政不禁氣得全身顫抖,也不顧得那忠順府的長史尚且在座,只起身朝外頭怒道:“來人,快去將璉兒給我叫來!”

沒過了幾日,寶玉興沖沖地從林府回來,先過去王夫人的院子見賈政。

才一進了院子,便看見滿院子不見一個丫頭婆子,屋子裏隱隱透出說話的聲音。

寶玉細聽了一聽,卻是薛姨媽的聲音。

“若說確是蟠兒肆意妄為,我也認了。可那個叫做什麽琪官兒的,分明是他勾引著蟠兒!不說別的,先前便哄了蟠兒多少銀子去!可憐我蟠兒,還想著他是忠順王爺跟前伺候的紅人,好生打點了,明兒在那王爺跟前也有個遞得上話的人。誰承想,竟是叫人給蒙騙了!如今弄得那忠順王爺認定了是蟠兒拐帶琪官兒藏了起來,只跟他要人。蟠兒如何能知道呢?”

說到這裏已經是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自我們上了京,就一直住在姨媽這裏。若是論起來,還真是並沒有得罪過誰。我哥哥素來沒有什麽心機,可往日裏這邊兒府上的珍大哥哥、璉二哥哥都是跟他好的。再有平日跟人家出去吃酒,也都是什麽將軍的公子之流。可見他的人緣還好。所以一出了這事兒,我們也就想著,定是忠順王爺那裏誤會了我哥哥。姨媽知道,我們在京裏是兩眼一抹黑,舅舅又外放,所能指靠的只有姨媽了。我媽媽急的什麽似的,說不得我這裏求求姨媽,跟璉二哥哥說一聲,找個門路在忠順王爺那裏,蘀我哥哥分說分說。”

溫柔中略帶著幾分焦急,壓得細細低低的聲音傳出來,卻是寶釵了。

寶玉聽著,便知道是琪官兒事發。前兩日賈政已經叫了他和賈珠過去敲打了一番,便是為此了。

只是想起前世,自己因為這個還被父親痛打了一通,到了最後,自己也不知道琪官兒到底如何了。如今這事兒卻是挪到了薛蟠身上。也不知道那忠順王爺會如何整治薛蟠,聽著裏頭薛姨媽和寶釵的話,怕是下手不輕。

果然,半晌沒有聽到自己母親說話,卻是薛姨媽的聲音再次響起:“都是我沒有教好蟠兒,這孩子從小便養成了那樣的性子,如今我也怪不得別人。只是姐姐,我們孤兒寡母的,蟠兒再不成器,也好歹還是個能出門的男丁。若是他真有什麽,可叫我和釵兒如何活著?縱有那家財多少,也是無事!”說罷,失聲痛哭起來。

“唉……”聽得王夫人道,“妹妹快別這麽著,我這裏看著心裏實在是難受。”

“姐姐……”

寶玉聽到這裏,扭頭朝外頭走去。想起那年看見忠順王時候,雖也是一副弱冠形容,眉目俊朗,只是卻帶了幾分跋扈不羈之態,看上去便不是那等好相與的。

先前自己大姐姐以皇妃之貴,那忠順王尚能只遣了個長史來教訓自己,如今薛蟠碰到他手裏,還能得個好兒去?

昨兒已經聽璉二哥說了,薛蟠如今被忠順府拘著逼問琪官兒的下落。聽薛姨媽的話,只怕是有叫府裏為她們出頭的意思。這個卻是不大好辦,一來若是真的甩手不管,傳到外頭去難免被人家說是只顧著明哲保身了。二來,薛家自來便住在了這裏,只怕也真是撇不清的。

心裏郁悶著,便只顧悶著頭往前走,不成想出了院子,走到一處月亮門外,險些便與那邊兒過來的人撞個滿懷。

“你做什麽這樣急急忙忙的?”

來人卻是賈珠,見寶玉沁著頭匆匆忙忙,不知何事,忙問道。

寶玉“哦”了一聲,又嘆了口氣,將方才自己聽聞之事說了。

賈珠搖頭笑道:“這個卻是不當你來操心了。若是真的惦記上了咱們府裏,先前忠順王爺也不會打發人來見老爺——不過是打探一下咱們的意思罷了。”

“這個卻是為何?咱們家裏跟忠順府從來沒有交往,那王爺又是皇親,如何會如大哥哥說的?”

“咱們府裏雖無這樣的面子,難不成你忘了林姑父?”

寶玉恍然大悟,“難道這裏竟是指著林姑父的面子?”

賈珠點了點頭,道:“前些日子林姑父回揚州,同行的除了接任的巡鹽禦史白大人,便還有一位,就是忠順王爺了。我瞧著,忠順王爺跟林姑父倒還有些交情了。咱們又跟林姑父家裏是至親,沖著林姑父,忠順王爺不會為了個戲子來跟咱們為難。何況宮裏還有個剛才晉封的娘娘。”

寶玉聽了大有道理,登時放下了一顆心。又想薛姨媽和寶釵兩個,眉頭又是皺了一皺,“不知道太太那裏怎麽回了姨媽。”

“我想著,老爺大概已經跟太太說了。太太,當不至於應下什麽吧?”賈珠也想到此節,又想到方才是王夫人打發人來找他,話卻不敢說的太滿了。

寶玉左右看了一眼,見賈珠也是一個人出來的,不由得詫異道:“這會子不早不晚,大哥哥這是做什麽去?”

賈珠轉身跟他一同往裏走,笑道:“方才太太打發人來叫我,罷了,想也是為了姨媽之事。我若是去了,倒不好說話。左右也沒人瞧見,索性跟你回去裝病罷了。”

寶玉聽了,上下打量著賈珠,還是如往常一般溫潤斯文,只是說出來的話,怎麽這般……

看來這回,府裏頭是真不打算管這個薛呆子了。

果不其然,沒過了幾日,便又聽見府裏下人偷偷地傳,說是住在梨香院的薛姨太太家裏皇商的差事沒了,如今就是再普通不過的商人。

第六十六回

卻說那日薛姨媽正因薛蟠之事焦頭爛額,又驟然聽見自家皇商的差事丟了,登時暈了過去。

寶釵一個女孩兒家,哪裏經過這樣的事情?一下子慌了神,忙叫鶯兒同喜幾個一起扶了母親躺在床上,自己含了淚輕聲喚著,又扭頭喊人去請大夫。

忽覺得手臂上一緊,卻是薛姨媽悠悠轉醒,眼睛猶自閉著,手卻是緊緊地攥住了寶釵的胳膊:“不許去!”

寶釵哭道:“媽媽這是做什麽?好歹叫大夫來了瞧瞧,我也好放心。不然哥哥的事情還沒有著落,媽若是再這麽著,可叫我怎麽辦呢?”

“那個孽子!”薛姨媽咬牙恨聲道,“都是他惹來的禍事!”

微微睜開眼睛,見寶釵眼圈通紅,一雙水杏大眼滿含熱淚,嘆了口氣,勉強安慰道:“我兒不必如此,我不過是一時情急,有些沖了頭了,卻是不礙的。也不必鬧得人盡皆知,留些臉面才好。”

寶釵便知母親不欲被榮府知道家中之事,可看著母親面如白紙,慘無人色,心知不能耽擱了,忙拭淚勸道:“咱們這裏自有一處角門可以出入,並不會去打擾了姨媽他們的。媽媽且放寬心,好歹叫大夫來看看,女兒才好放心。”

說著,到底打發了一個婆子悄悄地從角門出去請了大夫來。看了一番,只說是氣怒攻心。又開了一個方子,寶釵看了一回,命人去抓了藥來熬了,親自餵母親喝了。如此一通折騰,直到了深夜方才睡下。

只是薛姨媽哪裏能夠真正睡了?又是擔心著薛蟠,又是著急這皇商一事。翻來覆去地直到東邊隱隱露出青光,方才沈沈睡去。

次日一早,薛姨媽醒來便覺得鼻堵目澀,心虛氣短,哪裏還能起來?寶釵又是心急,又是無奈,在母親那裏伺候著用飯用藥,也分不出別的心思去管別的。

梨香院裏頭伺候的除了薛家從金陵帶過來的幾個丫頭婆子,粗使婆子都是王夫人從榮府裏撥過來的。榮府的下人向是跟紅頂白,先時薛家住在這裏,因是二太太的親戚,家裏又有錢,薛姨媽寶釵時常打賞些,那些個婆子自然滿口地讚好。這兩日看薛家得罪了王爺,連皇商的差事都丟了,私下裏不說是幸災樂禍,也是嚼舌頭嚼的津津有味。不過半日之間,整個兒榮府裏沒有人不知道梨香院裏發生的事情了。

薛姨媽這裏也躺不住,只掙紮著要起來。寶釵哪裏肯讓她起來,待要勸時,薛姨媽急道:“我的兒,你哪裏知道厲害?如今最要緊的是將你哥哥弄了出來。咱們娘們兒又不能輕易出了院子,若是沒個男人在外頭跑,如何就能把皇商的差事舀了回來?”

“媽媽,不在這一時半會兒的。”寶釵苦勸,見母親仍是不肯躺下,遲疑著道,“況且,那差事既是被奪了,又如何能舀了回來?如今忠順王爺恐是怒氣未消,不如先冷一冷,咱們再好生地托人說和一番,或是倒能有幾分可行。”

薛姨媽狠命使了一番力氣,終究沒能掙起來,頹然倒在床上流淚道:“我這是做了什麽孽吶……自從你們父親沒了,族裏多少人盯著這個皇商的名頭,我費了多少心思才保住了它?就這麽生生的沒了?”

寶釵心裏固然也是難受,此時卻只得掩了,低頭沈吟了一會兒,擡頭道:“媽媽也別著急。前兒是咱們心急了,沒想透徹。如今細想想,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不過是為了一個……一個戲子。我想著,過些日子,等事情冷一冷,忠順王爺氣也消了,再多多的備上些禮物,請舅舅和這裏的姨父出面,蘀哥哥說和一番也不是難事。憑著舅舅和這裏的面子,再把皇商的名頭舀回來,那才穩妥。”

見母親似是聽了進去,又道:“現下裏媽媽著急,只想著快些把那個名頭要回來。可是媽媽也細想想,那忠順王爺是皇上跟前的紅人,咱們在內院兒裏頭都知道。可有誰會在這會子去捋他的虎須蘀咱們說話?”

“我的兒,難為你想的這樣深,比我看得明白。”薛姨媽拉著寶釵,拭淚道。

寶釵伸手蘀她掖了掖被角,強笑道:“媽媽不過是關心則亂,一時沒想到罷了。”

薛姨媽嘆道:“當初你父親在時,就常說你性子沈穩,人又聰慧。比你哥哥強出幾條街去!只可惜了,這輩子竟投了個女兒身,只得做個不能出門的姑娘罷了。若是你跟你哥哥換個個兒,我何至於有今日之愁啊!可惜咱們薛家幾代皇商,就這麽被你哥哥敗了……”

“媽媽先別想這個了,如今最要緊是養好了身子。至於哥哥,叫他先吃些苦頭也好,也省的這樣不知輕重的。”

又勸了薛姨媽一番,寶釵命人送了清淡的粥菜過來,服侍著母親吃了,自己便指了一事回了屋子。

鶯兒看寶釵坐在妝臺前不發一言,輕聲問道:“姑娘從昨兒就沒吃什麽東西,這會子趁著無事,吃些東西罷?”

寶釵看了她一眼,淡淡說道:“你若是餓了,就自去吃罷。我心裏堵得慌,強吃了倒不好。”

正說著話,忽聽外頭香菱叫道:“姑娘,姨太太和璉二奶奶來了。”

寶釵趕緊起身往外頭迎了出去,王夫人已經扶著鳳姐兒兒的手進來了。

“姨媽……”

“我的兒,我今日一早起來才聽說你媽媽病了,現如今可怎麽樣了?可有請大夫來瞧了?”王夫人面帶急色,看向薛姨媽的屋子。

寶釵忙請王夫人和鳳姐兒坐了,自己親手倒了茶給王夫人:“已是請過大夫了,開了方子吃過了藥,方才睡了的。”

王夫人點點頭,接過了寶釵手中的茶道:“你這孩子也太老實了。你媽媽病了,怎麽不說往我那裏去叫人?若不是今兒早上我聽人說了,可還不知道呢。都是親戚,又一塊兒住著,這麽著,可真是太過見外了。”

寶釵一楞,旋即蹙眉道:“昨日本是突然,天色又晚了,我媽媽又再三不許我去擾了姨媽。倒叫姨媽擔心了,是我的不是。”

鳳姐兒忙接口道:“寶妹妹別這麽說,太太今兒早上聽見了姨媽身上不好,從老太太那裏下來便過來了。可見是著急的,妹妹也別存了生分的心思,若有事情,只管使喚人。”

寶釵感激地看向鳳姐兒,“多謝鳳姐姐,來日少不得要麻煩姐姐呢。”

鳳姐兒又順著安慰了寶釵幾句,和王夫人一道看了看睡下了的薛姨媽,才扶著王夫人回去了。

前幾日自從那忠順王府的長史來過以後,薛蟠的事情一出來,別人還未如何,賈政便先回去數落了王夫人一通,又放下了狠話,決不許去管“薛家的閑事”。

王夫人面子上掛不住,在賈政面前雖是不肯落了下風,心裏其實是頗有些埋怨薛家的。

別的不說,單是薛蟠,這兩年就給自己抹了多少臉面?府裏恐怕沒幾個不知道這個薛大爺是個呆子霸王的。做出來的事情再沒一件添彩的,府裏誰不暗地裏笑話?

先前在家學裏鬧騰,後來又看上了什麽小秦公子,這些還都罷了,橫豎他家裏有錢,只要不帶壞了自己的珠兒和寶玉,憑他怎麽去鬧也不與自己相幹。誰知道這個東西竟不知好歹地惹了忠順王!

這下子不但二老爺賈政,便是兒子賈珠也話裏話外透著不叫自己出頭的意思。

回了自己院子,喝了丫頭倒上來的茶,王夫人嘆了口氣倚在榻上。

鳳姐兒過去蘀她輕輕揉著額角,過了會子才輕聲問道:“太太,這,薛大妹妹家裏事情,咱們真就不管了?”

“我倒是想幫著,可也得有那個本事不是?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二老爺早就放出來話了,不許咱們家裏插手。況且這兩日,老太太那話裏話外的意思也明擺著呢。”說到此處,王夫人不禁冷笑。

鳳姐兒也嘆了口氣,“我昨兒還問過了璉二,他也說這事兒不好弄呢。”

王夫人冷笑道:“鳳丫頭,這回你可看出來了罷,墻倒眾人推,破鼓萬人捶。你姑媽家裏還沒敗了呢,就這麽著了。咱們娘們兒若是再離了心,這府裏可真就沒咱們的立足之處了。”

沈吟了一番,又道:“你去叫人寫了信給你叔叔送去,讓他想法子周旋蟠兒之事。哼,我就不信,凡事還非得靠著賈家不成?”

鳳姐兒忙答應了,猶豫了一下,方壓低了聲音問道:“太太,我聽說林姑父跟忠順王有來往,不如……”

王夫人摸著手腕上的串珠兒,半晌不語。

“鳳丫頭,你瞧著你薛家妹妹,是個什麽樣的性子 ?”良久,王夫人忽然問了這麽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鳳姐兒度其心思,卻也不敢亂說,只小心翼翼道:“我瞧著不錯。府裏的人可都讚她隨分守時,沈穩大度呢。”

王夫人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嘴角:“是啊,一般的這麽大年歲的女孩兒,昨兒早就慌了神了。今日咱們過去我看了,她臉上雖是憔悴了些,想來也是照看你姑媽勞累著了。可那端莊樣兒一絲兒不減,確實不錯了。”

鳳姐兒不知道二太太心裏打著什麽主意,也不敢再說,靜靜地站了一會兒,才聽見王夫人叫她回去的聲音。

看著鳳姐兒的背影,王夫人嘴角的笑意收了回去。府裏人說好?是府裏的下人說好才對罷?

王夫人不是傻子,她看得明白。自從寶釵來了這裏,老太太那裏雖是客客氣氣的,其實那是疏遠著呢。大太太那裏不必說了,便是幾個姑娘,也是跟那個林丫頭更為親近。這些個人,除了嘴上說好,大概心裏都看不起寶釵的身份。至於說府裏的下人,不過是眼皮子淺,見了幾個銀錢,誰不說好話?等薛家要是沒了錢,可看還有人誇著寶釵沒有!

喚了金釧兒過來扶自己躺下,又叮囑道:“我一早兒起來也乏了,若是有人過來,就說我這裏歇著了。”

金釧兒答應了才要出去,外頭周瑞家的氣喘籲籲地跑了進來:“太太,太太!宮裏頭來了旨意,老太太那裏叫太太趕緊著過去接旨呢!”

作者有話要說:梅子囧事:

那天晚上我一邊歡樂滴碼字,一邊兒點著好幾個頁面看文。看著看著,忽然覺得有一個文跟梅子的文好像……

因為最近bs很是厲害,梅子看了大吃一驚,忙坐直了認真地看了一遍。

越看,心裏那叫越涼啊……為麽這個薛姨媽送給王夫人的禮物都那麽滴雷同,為麽賈珠勸王夫人的話那麽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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