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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早上喜鵲便叫個不停,必是要有喜事兒的。這不,大笸籮的賞錢我都預備好了,如今,我就看著人散去!”

說著又推李紈,“大嫂子可是歡喜的傻了?還不打發人去給親家老爺報喜呢!”

一席話提醒了賈母,賈母笑道:“對對,快些打發了人去!再有咱們府裏的親戚家都去報個喜!”

鳳姐兒笑嘆道:“一會子恐怕就有道喜的人來,我可是又不得閑了!”

邢夫人看著心裏不由得一時羨慕一時嫉妒,她又不是個有心機的,難免面兒上就帶了出來幾分,又陰陽怪氣地跟王夫人說了幾句恭維的話。好在此時眾人都是歡歡喜喜的,也不計較。

賈珠聽得自己中了,一下子坐在了書房的椅子上,只看著寶玉,眼中隱有淚光。

寶玉心裏也是五味俱陳,這一世,哥哥尚在,高中桂榜,想來,有些事情已經開始改變了罷!

第七回

卻說賈珠多年寒窗一朝得中,真是合府驚喜。聽著前邊敲鑼打鼓的報喜聲,賈母王夫人等滿臉喜色,早就吩咐了前邊主事的重賞報子。

幾個報子見中的是榮國府的大公子,自然是爭著來的,報喜的話沒口子的說著。一時賴大奉上報喜的紅包,出來了一看——足有十兩銀子。個個伸了伸舌頭,皆道不愧是國公府第,出手不凡。

賈政雖然自恃身份,不肯多露出些喜色,然那些門人清客左一句“詩書傳家”,右一句“教子有方”的奉承之詞也讓他不免骨頭輕了幾分,只拈著不長的三縷胡須含笑不語,眼中滿是自得之色。又想到寶玉賈環,只暗下決心,定要讓這兩個兒子也好生讀書才好。

一時賈珠領著寶玉來給賈政磕頭,賈政不免又說些爀驕爀躁,好生預備著殿試的話,賈珠一一應了。

又有東府的賈珍等人又來請賈政說話,定要開上幾日宴席,請了戲班子來熱鬧。

賈母王夫人原也想著趁此機會好生熱鬧一番的,寶玉拉拉賈珠的袖子。

賈珠會意,便道自己仍要準備四月的殿試,不如到那時候一並罷了。賈政見賈珠並未因著中了便飄飄然,更是高興,只說這是應當的。

賈母等人只得罷了,只在兩府中擺了幾桌席,自己家裏並幾家姻親小聚了一番。

賈珠隨即接到了不少的拜帖,俱是中試者,此時可稱同年了,邀約一起去拜座師的,也有相約了小聚作文會的。賈珠應酬了一番,也投出了些拜帖,忙忙亂亂的便到了四月殿試之期。

本朝規制,會試中者稱為貢士,共三百名,皆由皇帝親自策問,以定甲第。此一番考,可說是科舉中的登頂之考了。眾考生歷經院試、鄉試、會試,俱是選□的精英了。

此次殿試一般並不會被淘汰,只是根據各人殿試的文章進行排名。一甲三人,狀元、榜眼、探花,二甲若幹,頭名傳臚。殿試後一甲三人還要跨馬游街,然後便是皇帝瓊林賜宴。

賈珠在殿試之前便去了自己岳父李守中那裏請教了一番。李守中本是國子監祭酒,此次自己女婿殿試,自是不能應付,為賈珠事無巨細仔細分說了一番——便是那日的一應穿戴,也給了些建議。賈珠心裏不免感激。

此次殿試因是排名,故而賈珠也沒了會試時的緊張。只穿著七八成新的長衫,頭上烏木簪綰了發髻,一應用具俱不張揚。

殿試出來,賈珠回府後倒是頗有信心。到了放榜之日,賈珠高中二甲第三名,合府又是一番熱鬧。

榮府眾人如何熱鬧不提,只說寶玉見此時已是與上一世有所不同,便更加堅定了心意,只待他日自己也淩雲而起。相信那時,自己與林妹妹再不是鏡花水月,空留牽掛。

賈母的喜悅並未維持多久,因為揚州巡鹽禦史府打發人來送信,林府的太太,賈母的女兒賈敏之子於幾日前歿了。

賈母聽了,只覺得如一聲轟雷,眼前便發黑,軟軟地倒在了榻上。一時邢夫人王夫人等俱都忙著上前,鳳姐兒也顧不得什麽了,只狠命地掐了賈母的人中,賈母方才悠悠轉醒。

賈母當下便叫鳳姐兒去傳了來人,只哭著問道:“到底我那外孫是怎麽沒的?可憐他才三歲,我可憐的敏兒啊!”

來人原是賈敏的陪房,只跪在賈母面前,亦磕頭哭道:“大哥兒原是見喜,誰知那一日請來的大夫並不是往日常來的,竟沒看出來,因此便耽誤了。等到請了揚州有名望的大夫來看,已是不中用了。太太因著大哥兒沒了,也支持不住,奴才來時,尚在病中。”

賈母聽了心如刀絞。賈敏本是她最小的女兒,自幼聰慧,說句琴棋書畫樣樣皆同也不為過。只一樣,這女兒生的單柔,自小兒身子骨便不慎強健,賈母未免更為偏疼。

賈敏婚後數年間只有一次身孕,卻未能留住,賈母不免著急。幸而姑爺林如海夫妻情深,反倒勸慰賈敏:“兒女之事,強求不得,順其自然罷。”

後來賈敏隨林如海外放到揚州,直至而立才產下一女,取名黛玉。只是這黛玉也隨了賈敏,身子骨自出生便有些弱。黛玉長到兩歲多,賈敏才又生下一子,便是如今歿了的這個孩子。

賈母想自己女兒多少年夙願便是能有一子,只怕便是用自己的命去換了那孩子也是願意的。如今,眼看著一個養到了三歲的孩子歿了,賈敏定是痛不欲生。思及於此,賈母不免老淚縱痕。

邢夫人王夫人不禁陪著掉了幾滴眼淚,還是鳳姐兒思慮周全:“老太太,姑太太如今病著,是不是把咱們府上的好藥材找出來些給送過去?知道姑太太家不缺這些東西,然隔得太遠,我們雖不能過去勸慰照看一番,總是我們的一點子心意。說不得姑太太看了,想著老太太疼愛,便能放開些呢。再有,我想著也教二爺打聽一下京城可有什麽那醫術高明的好大夫,咱們許下重金,央著往揚州去一趟也使得。”

賈母聽了,流淚道:“倒是你想的周到。如今我只要一想到敏兒,竟不能……”說著又哭。

這裏鳳姐兒便吩咐人出去整理藥材,又叫了傳話的嬤嬤去外邊傳話兒,請璉二爺快點兒回府有事相商。

邢夫人自己不曾生養,此時見賈母為賈敏如此傷心,倒有些戚戚然,頗為真心實意地掉了幾滴淚。

倒是王夫人,本就極不喜歡賈敏這個嬌生慣養的小姑子,又因著賈家的規矩乃是姑娘尊貴,賈敏出閣前著實讓她受了些氣。賈政人雖然迂腐,然極疼愛妹妹賈敏,故而王夫人每每在他面前哭訴,賈政只有訓斥她的。後來總算是賈敏出嫁,又隨著丈夫外放,王夫人多年沒見著賈敏,心裏的不平兒才好了些。此時聽得賈敏喪子,這位慈悲人要說幸災樂禍倒也沒有,不過讓她真心地蘀賈敏傷心一回,也不大可能。

不過,看著賈母邢夫人相對流淚,王夫人也不好無動於衷,借著鳳姐兒的話,趕忙拭著眼角道:“鳳丫頭說的正是,前兒個我嫂子過來,還說起她娘家妹子身子不好,倒是一位什麽張太醫給看好了的。不如我遣人去問問。”

賈母忙道:“那你快些回去,早些知道了咱們也好打算,那太醫可不比平常的大夫能隨便出京的。若那張太醫實在是好,咱們把敏兒接回來也使得。”

王夫人答應一聲,忙抽身回去,自去遣周瑞家的到王子騰家裏去打聽了。

寶玉如今跟著一位姓徐的先生正是開蒙學習了。

賈珠自殿試後,又經一輪朝考,被點為庶吉士,入了庶常館學習,再無餘力教導寶玉。仔細思量了一番,便回稟了賈政,托自己的岳父給寶玉找了個開蒙的老師。這位老師姓徐名籍,也是兩榜進士出身。只是為人清高,不願逢迎上司,籠絡同僚,因此只做了兩任縣令,正趕上母親過世,便向吏部報了丁憂,再未起覆。學問不必說是好的了。因與李守中相熟,李守中對他甚是推崇。賈珠既托了他蘀寶玉尋西席,李守中便薦了來,又親自帶著賈珠和寶玉上門求了。

這徐籍也並非靠著束脩來過活——他家中也頗有些資產的。因此也從未收過弟子,既是李守中帶了來的,自己不好駁他,見賈珠亦是二甲進士,想來寶玉也不是那粗劣的,想了想便應了。只是和賈珠寶玉說好,他也不坐館,寶玉只每日上午過來,聽他講學即可。下午仍回了榮府自己習字,背熟先生所留的功課。

賈母王夫人開始時並不樂意,想著既然一定要入學,便讓寶玉入了家塾便是了。然賈珠一力誇讚徐籍學問既好,人品又高,他能給寶玉正是開蒙,實是寶玉之幸。此時賈珠的話在榮府是相當有力的了,便是賈政聽了,也覺得徐籍此人著實不錯,又是李守中所薦,便點頭應了。賈母王夫人也只得罷了。

這一日寶玉從徐府回來,先去上房給賈母請安。一進去,便看到賈母歪在軟榻之上,閉目不語。邢夫人等人此時都已經散去了,便是迎春姐妹也不在屋子裏。

賈母倒先睜開了眼,見他進來,招手叫他過去。寶玉覺得有些不對,便不似往日一般做出小兒之態,過去坐在了賈母的身邊。賈母摟著他流淚道:“你可知道,你揚州姑媽家的表弟沒了,如今你姑媽也心疼的一病不起了。”

寶玉只覺得如雷貫耳。自己重生以來,想著的便是如何在外邊掙得一席之地,將來說話府裏的人也敬服些——便向大哥哥一樣。卻忘了,妹妹乃是因著姑媽去世,姑父身體不好無暇照料,又沒有兄弟姐妹依仗才來自家的。如今,姑媽喪子,病重不起,妹妹……

想著林妹妹如今五歲了罷,她前世來到賈府時,也不過六歲多。想來,是姑媽……

寶玉想著弱風扶柳般的林妹妹,此時驟失親弟,母親又病重,該是如何地惶恐不安?

前一世,有自己在妹妹流淚時做小伏低地哄著,此時呢?

寶玉思及姑媽紅顏薄命,念及黛玉肝腸寸斷,竟是呆了。

賈母摟著他,這祖孫各有所思,卻一般傷痛,二人誰也不勸誰,相對流淚。還是鴛鴦等人見了,上來勸了一番方才好了。

第八回

且說賈母聞得賈敏喪子,哀痛之下臥病不起,心裏自然是焦急萬分。自己這個女兒身體向來不好,生下一子一女後雖著實調養了一番,但也到底是虧了下來。

如今賈母心內如焚,只恨不得一時便到女兒身邊親自撫慰一番才好。

思來想去,賈母決定還是遣人親自去揚州看看賈敏到底如何。到底讓誰去?賈母有些犯愁。

賈赦賈政是賈敏的嫡親兄長,按說這次應該讓他們去看看,一是這二人身份相當,二是顯得榮府的重視。只是……

賈赦只知道一味地躲在內宅之中,與那些個丫頭姬妾胡鬧廝混,萬事不管。賈政呢,又為人古板了些,別說讓他去勸慰別人,便是讓他去教訓人,他也只會“孽障”“糊塗”那幾句話而已。

賈母思來想去,還是覺得賈璉去最為合適。

既已有了主意,眾人晚上來請安——恰好今日人也齊全。賈母便拭淚道:“如今敏兒的事情你們也都知道了,敏兒重病在床,姑爺原也是文弱之人,他那鹽政衙門事務又多,想來也是顧不得太多的。雖有個外孫女兒,可到底太小。我實在不放心,想咱們家裏去人,親自去揚州看看。”

賈政忙道:“老太太說得是,原該如此。”

賈赦也點頭道:“正是,不知老太太心裏定下了誰去?”

賈母還未說話,倒是王夫人想著如今自己當家,自己自然得出個主意,便道:“論理原該咱們府上大管家賴大兩口子去最為合適,只是府裏瑣事又多,若是老太太信得過,周瑞兩口子做事素來倒也仔細,便讓他們兩口子去罷?”

賈母氣得一杯茶水便摔了在地上,指著王夫人道:“我的女兒,如今病的什麽似的,我這當娘的沒法子親自去看,你不說體諒,倒說只打發兩個奴才去問問就行了!你這可是嫡親的嫂子呢!”

王夫人嚇了一跳,隨即白了臉,手裏一條絲帕攥的緊緊的,眼圈兒也紅了。

賈政瞪了王夫人一眼,躬身道:“母親不必跟這王氏動怒。想是母親已有主意,還請母親示下。”

鳳姐兒聽王夫人一說話,便知不好。只是滿屋子都是長輩,哪裏敢勸?只得接著賈政的話音兒道:“正是二老爺說的,老太太且別生氣,趕緊定下來去的人,才好早些成行。”

賈母氣尤未平,只是此時也不再說,只道:“我是想著,璉兒帶了人去一趟,本來你們兩口子親自去最好,只是大姐兒太小,離不了你。便讓璉兒自己去罷。”

賈璉忙站起來應了。

寶玉原在賈母的身邊坐著,見老太太訓斥母親,既為母親感到尷尬,又在心裏為著黛玉憂心。

他自然知道,上一世自己的母親便是不喜歡姑媽的,以後見了林妹妹更是不喜歡。

只是這些,他是很久很久以後才知道。那時,妹妹已經不在了。自己如何在瀟湘館臨風灑淚,也再未能見得妹妹的一縷芳魂。這一次,自己決不會再任由母親如此。

寶玉搖了搖賈母的胳膊,擡頭道:“老祖宗,我要和璉二哥哥一起去揚州。”

賈母唬了一跳,摟著寶玉道:“傻孩子,你璉二哥哥不是去玩的。”

寶玉道:“我知道,我和二哥哥一起去看望姑媽的。”

王夫人喝道:“寶玉,你胡說什麽?這裏哪有你說話的份兒?還不快住口!小心你父親捶你!”

賈母心裏不悅,只對著王夫人說道:“你這是幹什麽?寶玉念著他姑媽,想去看看,原是他的一份孝心。他老子還不至於糊塗至此,為著他孝順捶他!”

又對撫摸著寶玉的頭,溫聲道:“寶玉,你可知道,從咱們京城到揚州,千多裏的路程。又是風又是雨,又是船又是轎的,你哪裏受的了?”

寶玉站起來,面對著賈母跪下,正色道:“老祖宗,寶玉知道老祖宗是心疼寶玉,只是,我近日跟著先生念書,也知道孝乃人立身之本。老祖宗疼了我這些年,我不能像大哥哥那樣考個進士來讓老祖宗高興,也不能像璉二哥哥那樣在外務上有所作為讓老祖宗放心,竟是只能享受老祖宗疼愛,還無以回報呢。”

賈母忙道:“如今你還小呢,等你長大了自然就能孝順了我了。”

“可是如今姑媽病著,我眼見老祖宗憂心如焚,又怎麽能置身事外呢?”見眾人臉色不一,寶玉忙又說道,“我雖小,不過也就是跟著璉二哥哥白跑了一趟罷了。我蘀老祖宗親眼看看姑媽,老祖宗也放心了,我也算為老祖宗盡了一份心,豈不兩全其美?”

王夫人只聽得氣苦交加,忍不住又插言道:“胡說什麽?寶玉,你連家門出的都少,怎麽能去那麽遠的地方?還不快退下去?”

倒是賈政頗感欣慰。自從寶玉抓周只抓著一盒胭脂後,他就著實不喜歡寶玉,總覺得這個兒子長大後難免是個酒色之輩。此時見他小小年紀竟能為著祖母親下揚州,倒是意外了。想來,先生的教導不錯。若是這樣教導下去,寶玉倒也不會錯了。

因此,賈政倒是點頭笑道:“母親不如應了他吧,我看他倒是實心實意地想去。出去歷練一番也好。”

賈珠也道:“若說起來,原是該我和璉兄弟去。”

一語未了,賈母便忙道:“這是萬萬不可的,你身子好了沒兩年呢,須得保養著才是,哪裏能讓你千裏迢迢地去揚州?”

賈珠忙笑道:“我便知道老太太要如此說,我身子骨不好雖是其一,其二也是如今庶常館規矩極嚴,雖不禁庶吉士回家住宿,到底不能請假的。因此,寶玉若是蘀我一遭也還罷了。再者,姑媽家的表妹和他年齡相渀,此時想來也是極傷心的。璉兄弟雖然善言,然而到底是年長太多,想來也不好勸慰表妹。寶玉向來會和女孩兒說話,他去合適些。”

賈母沈吟不語,寶玉見狀便知祖母心裏有些活動了,便順勢又求了幾句。

賈母想了一會兒,便覺得此舉倒也使得,路上有賈璉照應著,想來也不會有什麽事情,便拉起寶玉道:“好孩子,真是難為你一片孝心了。”

又對賈赦等人說道:“往日你們看我疼他,只怕是心裏都不服的。如今你們可看看,我的寶玉可人疼不?他才多大,就能想著蘀我分憂了,再有那抱怨我偏疼了寶玉的,只摸著自己良心想想罷!”

眾人又不免順著話頭兒誇了寶玉一番,賈母又囑咐賈璉快些收拾東西,好盡早啟程,又交代他不準在路上耽擱,不準讓寶玉有了閃失。

只有賈璉心裏暗暗叫苦,這一路帶著的哪裏是個兄弟,分明是個小祖宗!卻也無法,只得應了。

一時眾人散去,賈母便想著寶玉頭一次出門,雖有賈璉,到底都是公子,哪裏會真的照應了人的?因此想了想,便叫寶玉留了下來,又叫了鴛鴦身後的一個小丫頭:“珍珠!”

珍珠聽見老太太點名,忙上前來畢恭畢敬地站了。

“寶玉,你跟著你璉二哥哥頭一次出門,路程又遠,我實在不放心。這珍珠雖然看著老實了些,倒是個極為細致的人。今兒我把她與了你,叫她跟著你們去一趟,路上也好有個妥帖的人伺候。”說著便叫珍珠給寶玉磕頭。

寶玉見了珍珠,自然知道這是誰——襲人之名還是自己改的。

前世,她原是自己身邊最為得力的丫頭,又是與自己有過肌膚之親,自己待她從來都是高看一眼的。又此時見了她,卻不由得心裏有些酸苦。

襲人待自己,卻是一心一計的,心裏只有一個自己。只是,她為了自己能穩穩地當上自己的姨娘,竟在榮府中到處有意無意地說著林妹妹的不是,什麽小性兒,什麽半年不舀針線,什麽從不勸自己上進讀書。

不但如此,便是自己身邊比她生的好的丫頭,愛和自己玩鬧的丫頭,她都用各種各樣的名義,回了太太趕出去,還因此害死了晴雯,害的芳官等人出家。

寶玉對襲人,若說上一世還有些情意,此時卻是心如止水了。

見她滿臉羞澀要向自己磕頭,寶玉忙向賈母道:“老太太,這位珍珠姐姐極好的,只是每常雲妹妹來了,都是她伺候著,不如留下珍珠姐姐給雲妹妹罷。”

賈母想了想,便應了,又將賴嬤嬤送來的晴雯叫了來,對寶玉道:“那叫晴雯跟你去罷。這丫頭說話辦事兒也都爽利,手上針線也好。我原也想著把她給你的。媚人她們雖好,到底歲數也大了,等過兩年放了出去,晴雯也□好了。”

寶玉原是打定了主意,今生要離著這幾個丫頭遠一些的,無奈此時見老太太的意思,也是擔心著孫子,怕自己受了委屈。自己不要珍珠,若是再辭了晴雯,想來老太太也是不依的,只得答應了,祖孫二人又說了些話,賈母便打發寶玉去睡了。

第九回

“寶二爺,水上風大,莫要在外邊吹得太久了。”

一個穿著水鸀掐牙緞子背心白綾兒裙子的丫頭從船艙裏出來,一邊將一件鬥篷披在了寶玉的身上,一邊勸著。

寶玉只看著水面波光浩渺,也不答言。那丫頭便不再說,只靜靜地站在身後伺候著。

良久,寶玉方才長嘆了一聲,說道:“進去吧。”那丫頭忙打起簾子,讓寶玉先進了船艙。

這個丫頭正是晴雯。那日賈母見寶玉執意要隨賈璉一起去揚州,怕路上跟著的人伺候不周到,便要將自己身邊的丫頭珍珠給寶玉,無奈寶玉不允,只說史湘雲在賈府時都是珍珠伺候著,因此只要了晴雯。

為此,珍珠嘴上雖不說,到底留了幾回眼淚,又遮遮掩掩地不叫人知道。

晴雯最是看不慣珍珠那番做派,只跟鴛鴦抱怨道:“我又不知道老太太會讓我跟著寶二爺去。她這一天三四回的抹著眼淚給誰看呢?若是心裏不服,只管跟老太太說去,我再沒有二話的。伺候哪個主子不是伺候呢!沒的成天價的掉那金豆子,就好似我搶了她的!”

鴛鴦厚道,恐被人聽見這話越發臊了珍珠的臉,便捂了晴雯的嘴勸道:“她一貫是要強的,老太太原是疼愛二爺,叫她跟著去伺候。若是背地裏頭二爺推了,也還罷了。不成想寶二爺當著那麽多人面兒,一點子臉面都沒留,白白地惹人笑話了一場。咱們從小一起長大的,她的性子你還不知道?你也別只圖著嘴上痛快了,倒壞了姐妹的情分。還不趕緊著收拾了,去寶二爺那屋子裏看看可還有什麽不齊備的?”

晴雯撇了撇嘴,道:“想來媚人她們都收拾好了,我何苦過去打眼?到時候我只跟著去就行了。”

鴛鴦戳著她的額頭恨聲道:“你這個脾氣可怎麽好?往後有你吃虧的日子!”

忙亂了幾日,賈璉便帶著寶玉啟程了。

寶玉先時心裏還像是長了草一樣,只恨不得立刻飛到林妹妹身邊,做小伏低一番,只要能讓她笑出來就好。

眼見著離揚州越來越近了,寶玉的心裏倒是頗有了一種“近人情怯”之情。見了黛玉,該說些什麽,該怎麽說,寶玉心裏琢磨了千回,掂量了百轉,卻仍是如一團亂麻一般。

這一日棄船登陸,早有林府的人來接。寶玉跟著賈璉上了林府來的馬車,一路搖晃著來到了林府。

林府的宅邸雖是官邸,然而林如海在此多年,賈敏也頗費了一番心思打理。

賈璉曾來過這裏,寶玉卻是兩世第一次。

跟著林府的管家一路走來,但見其富麗堂皇處雖不及賈府,但古樸清雅,極具江南之地的特色,又見四處玉竹盈翠,後園中偌大的一池清水,遍植芙蓉。

此時正當花季,那一頂頂荷葉鋪滿池面,各色荷花出泥不染。鮮荷嫩葉,迎風輕擺,寶玉只覺得此景說不出的愜意,心內嘆道,果然只有這樣的地方,才配給林妹妹住,才能養得出林妹妹那樣出塵脫俗的氣質。

林如海還在鹽政衙門未回,管家便先帶著二人去見賈敏。

賈敏自從兒子沒了以後,悲痛不已,恨不能蘀了孩子去,這些日子都是病病懨懨的起不了身。只是女兒黛玉不過五歲,每每在自己跟前伺候——其實也不過是站在屋子裏眼淚汪汪的,賈敏心內酸痛,強掙紮著吃飯用藥。

後來又見自己母親送了各種補品湯藥,賈敏不禁推己及人,自己失了兒子便如此痛不欲生,若是自己有了好歹,豈不是讓自己的老母親也要經歷一次這樣的痛苦?暗恨著自己的不孝,便將那思子之心略略放下,又有林如海寬慰,倒也漸漸地緩了過來。

如今聽得自己娘家來人,還是自己的兩個侄兒,便估摸著日子,打發人到碼頭去等著。

寶玉和賈璉在賈敏正房的花廳裏候著,丫頭端上茶來。

寶玉見這裏的丫頭婆子雖也不少,然進退之間皆有分寸,端茶上水鴉雀不聞,便是那旁邊侍立的幾個小丫頭,都是微低著頭,沒有那偷眼打量的。可見,林家的規矩是極嚴的。

又見這花廳並不大,布置卻雅致。寶玉正打量間,只聽得一陣腳步聲,有丫頭通報:“太太來了。”

寶玉賈璉忙站起身來,賈敏扶著一個丫頭的手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出嫁時陪過來的乳母趙嬤嬤。

賈璉寶玉忙上前給姑媽行禮,賈敏笑道:“都是骨肉至親,竟不必如此了。快些坐下。”

寶玉賈璉這才在下首做了。寶玉見姑媽眉眼間與黛玉十分相像,只是身形消瘦,臉色蒼白,說話間還不是咳喘幾聲,顯然是身體尚未養好。

聽賈敏問道:“老太太可好?兩位哥哥並嫂子可好?”

兩個人忙站起身來,賈璉恭敬地回道:“老太太身上還好,只是近日,聽聞表弟之事,大是悲痛。又聽姑媽身上不好,便吩咐了我和寶兄弟過來。老太太說,姑媽原本身子柔弱,萬不可一味的傷心,恐傷了身子,讓姑父、表妹焦心。便是老太太,也是時刻惦記著姑媽呢。姑媽若是有什麽瑣碎的事情,只管吩咐了侄兒,侄兒當是盡力。”說著呈上了賈母讓帶來的禮物單子。

賈敏紅著眼圈,聽了賈璉的話兒,也不看禮單,轉手交給趙嬤嬤,只拭淚道:“多謝老太太記掛著,讓老太太憂心,是我的不是了。”

見寶玉站在賈璉身側,鬢若刀裁,眉如墨畫,當真是面若中秋之月,色入春曉之花。又見他穿著淡青色暗繡竹葉的箭袖,束著淺灰的長穗宮絳,蹬著褐色黑底小朝靴,俱是七八成新,顯是顧及著自己剛剛喪子,守禮而為。

賈敏見了,不由得心裏略略欣慰。招手叫寶玉過去,寶玉忙上前去,賈敏拉著他的手,不過問他些讀書了沒有,讀過了什麽書,平日裏喜歡玩些什麽的話。寶玉一一答了。

賈敏見他應對機敏,禮數周全,心內更喜,只拉著寶玉不願松開,嘴裏說道:“好孩子,那一年老太太送信兒來說,二哥得了個銜玉而生的兒子。不成想這才幾年的功夫,竟長了這麽大,又這麽有出息,二哥哥二嫂子倒是有福的。”

又想到自己的兒子若是好好的,過兩年可不也是這麽一個翩翩小公子的樣子?心裏一酸,不由得又哽咽起來。

寶玉見了忙道:“姑媽謬讚了。我常聽老祖宗說,姑媽家的表妹花朝而生,聰慧敏睿,小小年紀就強出去我多少呢!姑媽便是看在表妹的份上,也不要一味地難過了,不然表妹豈不是更難過?再者,人都說姑舅親,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姑媽如今只把我當了兒子教訓就是了。”

賈敏見他小小的年紀,口齒伶俐,竟是比那一般同齡的稚子都顯得沈穩,心裏也更為喜歡,忙擦擦眼淚道:“正是,你如今還沒見過表妹呢,來人,去將姑娘請來,便說是賈府的兩位表哥到了,讓姑娘出來見了。”

一時身後的丫頭去了。

過不多時,門內環佩叮當,一陣熟悉的清幽香氣似有似無地傳了進來。

寶玉便知是黛玉到了,頓時只覺得心跳加快了,竟有些手足無措。

果然,簾子掀起,一個五六歲的女孩兒帶著幾個丫頭進來了。

寶玉只看著黛玉,見她正如前世初見之時,罥煙眉似蹙非蹙,含情目似喜非喜,淚光點點,嬌喘微微。行動間如風擺弱柳,安靜處似雨潤荷花。

寶玉只覺得頭腦中一片空白,什麽禮,什麽話,俱都忘了,心裏只有一句話想要沖口而出

——一別兩世,妹妹無恙乎?

黛玉聽說是賈府的表哥到了,便帶了丫頭過來,聽得母親對自己說道:“這是你大舅舅家的璉二表哥,這是你二舅舅家的寶二表哥。玉兒去見過了。”

黛玉走到賈璉寶玉面前,低頭福身,口內輕道:“黛玉見過璉二表哥,寶二表哥。”

賈璉寶玉忙站起來,還禮不疊。

寶玉見黛玉行過禮後,便站到了賈敏的身邊微低著頭,並不再看自己。當下心內有千言萬語,也說不出口。

賈敏看看寶玉,又看看黛玉,對自己的老嬤嬤笑道:“說起來,寶玉和我這玉兒只差了一歲,倒顯得寶玉甚是老成呢。”

趙嬤嬤也笑著說道:“正是,寶哥兒原就是哥哥呢。”

黛玉微微擡頭,細細打量了一下賈璉寶玉。

賈璉倒還罷了,只是這寶玉——黛玉只覺得心裏一驚,這寶玉竟似在哪裏見過。

沒來由的,只覺得心內酸痛,見了寶玉,竟是忍不住只要流淚似的。

慌忙低下頭,黛玉不禁有些臉紅懊惱,自己今日頭一次見過寶玉,怎麽這般沒出息?

一時賈敏又道:“璉兒寶玉也都辛苦,我早就命人收拾好了客房,趁這會子且先去歇著。你們姑父得到了晚上才能回來,那時再見罷。若有什麽這裏沒安排周到的,只管打發人來說,都是自己家裏的人,不要外道了才是。”

賈璉寶玉忙站起應了,又見賈敏似有疲色,便勸她回去休息,自跟了管家去客房不提。

第十回

卻說林如海在衙門忙完了公務,回府時便已聽說賈府的兩位表少爺來了,忙叫人請賈璉寶玉到外書房相見。

賈璉寶玉聽說林如海來請,也忙整理衣冠,一起來外書房拜見姑父。

寶玉見林如海雖年近四十,但眉目甚是儒雅,想來當年高中探花之時也必是那風流俊美的。又見他言辭和煦,和自己父親賈政對自己說話時一口一個“孽障”“逆子”大不相同,一股孺慕之情油然而生。

再者,寶玉也知道,此生若要心想事成,這位林姑父對自己的態度那是太重要的,也便打起十分的精神應對如海。

林如海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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