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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一百一十一(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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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一百一十一(1)

大抵是進食氛圍和諧,加之清晰的咀嚼和吞咽聲,在兩廂疊加的情況下,給人以一股食欲大開的錯覺,進而也想要吃點什麽填充飽腹。

杜明昭雖不懂厭食癥的病因形成,但她推斷是錢遠神經性心理厭倦,她唯一能想到的便是以類似觀看吃播的形式嘗試治療。

近來現代吃播愈發的流行,觀看人數眾多,起因還是因為食物的誘人生出滿足與飽腹感,這在誘食上是很好的借鑒。

“再盛那個給我。”

錢婉柔吃得開懷,還讓丫鬟又添了一碗湯,她覆而轉頭問錢夫人,可錢夫人卻直直凝視在錢老爺這面,有些失魂。

杜明昭嘆了口氣,她想著下回要和錢婉柔說一聲,最好是錯開錢夫人在的時候再作治療。

待錢遠喝了半碗湯後,他再不肯張口。

杜明昭便示意丫鬟為錢遠呈上一並烹制好的藥膳。

錢遠的嘴唇蠕動了兩下,王大夫在旁說道:“杜姑娘,錢老爺似有話要說。”

杜明昭便垂下頭,湊過耳去。

錢遠的聲音極低,若有若無的,“我,我,只用……一口。”

“好,那咱們就試一口。”杜明昭沒強迫他,她讓丫鬟給錢遠餵食一勺。

錢遠吞咽下去之後,第二口果真搖頭不肯再用。

他閉起眼,似乎是有意想歇息,杜明昭與王大夫互相對視一眼,王大夫悄悄朝外室比了個“請”。

杜明昭隨即起了身。

待見兩位大夫都步出裏屋,錢婉柔再無用飯的興致,她掃過錢遠雙眼緊閉的臉,擺手喊來丫鬟道:“都撤下去吧。”

錢婉柔與錢夫人一前一後離開裏屋。

外室的隔間,王大夫終於可放開聲量說話,“杜姑娘,您對今日錢老爺的病狀是如何作想的?”

可還沒等杜明昭出言,王琰已推門而入,她淩目環視幾人,後問王大夫:“錢老爺的病?”

“回當家的,眼下已無大礙。”王大夫小心瞥了一眼杜明昭,“是這位杜姑娘巧心想出的好法子。”

王琰再度投眸於杜明昭,她冷硬詢問:“是你?”

杜明昭迎面而上,“是我。”

王琰想說些什麽,可當她的餘光掃見默默立在後的宋杞和,到嘴的話立刻改為:“不知道杜姑娘可有意願來濟世堂?”

聞言,杜明昭一雙秀眉狠狠蹙起。

她不明白王琰何故出此意。

王琰頓了下,又道:“我說的來濟世堂,是指你與王郎中共事,你可願意?”

杜明昭毫不猶豫回答:“抱歉,我不願意。”

王琰沒料到杜明昭如此不假思索,幾乎是她剛問她便給出了回覆,還是一口回絕。

因而王琰心中微有不快,她再道:“我若猜得不錯,你家會來長甘縣是為奔考,這裏住房衣食樣樣用的到錢,想必你家更會因費錢而苦悶。濟世堂與王家不會虧待於你,你來濟世堂坐診百利而無一害。”

“夫人,我還是那句話,我只是溪川縣的一位小郎中。”

杜明昭只差沒說她入不了王家這扇大門,這話讓王琰臉色霎時變得難看,不過杜明昭卻未留意,她直道:“再來,我在長甘縣不會待太久。”

主要杜明昭在溪川縣有自己的醫館,她對入職別家醫館毫無興趣。

工錢拿不到多少不說,還純白給王家打工。

不值當。

王琰看杜明昭態度執意,她眼眸微瞇,又重覆一遍,“你真不願意?”

杜明昭點了下頭,仍舊那個意思。

王琰擺頭回看王大夫,道:“回濟世堂吧。”

王大夫剛要開口應,錢婉柔卻道:“夫人,郎中還未給我爹開方子呢。”

“哦,是。”王大夫轉而憶起錢老爺一事還未解決,他問杜明昭:“杜姑娘,我瞧錢老爺難進食,應與吃藥一般難以下咽,依你之見這方子該怎樣開才好?”

杜明昭沒作聲,她五味雜陳地望了眼王大夫,再又看看王琰那張萬年不變的冷容。

是的,她確實不喜王家人。

但王大夫在她這裏一直十足認真地向她討教,並無半分不敬之意,出於醫者之心,杜明昭都無法駁回他的求學好問。

因此杜明昭嘆氣道:“我不是很想為錢老爺開方子,他那病並非草藥好治的,貿然開方子,錢老爺多半還是如此,進不了食。”

“那……”

“杜姑娘,您看?”

錢婉柔和錢夫人齊齊張口啞聲,兩人是急切又不知一知半解,只能幹著急。

杜明昭用眼神安撫兩人,又說:“不是不醫治,如方才所用的法子,那同樣是一種醫治手段。”

“啊?”

這下輪到王大夫也跟著瞪眼。

杜明昭含笑望幾個人,“是的,錢小姐與夫人用膳食時,盡量當著錢老爺的面,你們吃得越香,他也會因而吃兩口的。”

錢婉柔不確定道:“所以……我們就用這個法子?”

“不錯。”

王大夫驚訝一楞,“世間還有如此之法是為治病?”

杜明昭反而輕笑,“緣何不可?”

“妙哉妙哉,實在是奇了。”王大夫捋著胡須,他毫不吝嗇對杜明昭的讚嘆,連身旁的王琰都因他的話高看了杜明昭幾眼,王大夫又追問:“我還是頭一次聽聞如此驚奇的醫治之法呢,不知道杜姑娘師承何門吶?”

杜明昭杏眸一彎,“我師父只是菏州的一位閑散郎中。”

她並未道薛徑的大名,可這也足以令王琰和王大夫更為上心了。

……

自錢家回來,杜明昭的情緒微微壓抑。

宋杞和有心想引她歡喜,恰巧手上收到了北地寄回的信件,他當即迫不及待拆開給杜明昭一閱。

杜明昭讀完信,忍不住發自內心笑開,“好啊,唐將軍是想要凍瘡藥的,那咱們就給他送去!”

“要給泰平堂送信嗎?”宋杞和將信卷起。

杜明昭已拿起信紙開始落筆,她點頭邊道:“要,勞煩讓你的人跑個腿。”

宋杞和桃花眼一挑,“好。”

杜明昭將信寫好,她還在信中夾了兩張凍瘡藥膏的方子,宋杞和即刻命人送去溪川縣的泰平堂,以好讓何掌櫃早早準備起來。

另外,杜明昭給薛徑也去了一封信,信中道了平安,再又拜了新年。

雖師徒二人分隔兩地,但杜明昭想讓薛徑知道,她仍然掛念著他。

接下來的日子,長甘縣多日大雪紛飛,積雪在杜家院裏砌有巴掌寬那樣高,杜明昭是連屋門都不願踏出半步,光在裏屋生火取暖。

柳葉捧著下巴嘟噥,“新春時雪能停就好了。”

杜明昭擡眼望她,“怎麽?”

“那樣的話,奴婢可以上街買好些炮竹煙花回來,咱們在院裏放啊!”柳葉說時雙眼綻出熠熠光亮,“在溪川縣何家的時候,奴婢的娘每逢新春那是必定會買炮竹的,老太太就喜歡聽炮竹聲,總道那才是迎來新的一年呢!”

杜明昭光是想象都能聞到年味,她笑道:“那好,過幾日你就去買回來。”

柳葉苦悶,“若這雪還要下呢?”

“那我們就等它何時停唄。”

杜明昭的意思是,新年之後還有那樣多的日子,總歸會有雪停的一日,屆時再放炮竹煙花便是。

柳葉立刻開心了起來。

接連下雪的這段時日,杜家家門也稍顯清凈,杜黎安生地在屋中備考,無人打攪他。

第三日,雪將將停。

何氏與應庚等人著手拿起鐵鏟鏟雪,幾個人用了半日的功夫把院中心挖出一條不寬不窄的小道,延伸至院門口。

“還好咱們這院裏沒樹呢,長甘縣這樣冷,不是被凍死那都是被積雪壓死的。”何氏感嘆,邊回頭與杜明昭道:“昭昭,你可還有啥想吃的?娘今日上街一並買了,除此之外,咱們新春之前都不會再外出的。”

杜明昭想起城裏各家都該回去過大年的,這時候的擺攤人更少。

她遂笑道:“沒有什麽了,咱家這麽多還不夠吃?”

何氏回她:“若鄰裏來竄門呢?”

“那是還得備點幹果?”

“好啊!”何氏數著數,“花生、杏仁的,我記下來,對,包餃子還要裏頭的東西呢。”

離著新春愈發接近,竇家那面竇游待身子好些後,便下床來了杜家尋杜黎。他聽聞杜黎在家好學,有意請他過門議題。

杜黎欣然前往。

何氏在廚房忙剁肉切餡,柳葉坐在邊洗菜掐菜。

不多時,杜家門外又有敲門聲。

杜明昭開了門,面前一溜歡欣熱鬧的孩童,白氏與林氏還有幾位來杜家看過診的嬸子都上到杜家,孩子們在杜家吃過五回藥,早就熟悉了杜明昭。

圓圓最先跑來抱住杜明昭的衣裙,“姐姐,娘親說圓圓該與你道謝謝。”

餘下四個小孩也跟著喊道:“謝謝姐姐!”

杜明昭杏眸彎彎,看來是白氏等人教導孩子們要親自來道謝的,她摸著圓圓的腦袋,喊了柳葉來,“柳葉,去熱一鍋馬蹄糕來吧。”

聽有馬蹄糕吃,幾個小孩“哇”地蹦得老高。

白氏無奈笑笑,“杜姑娘對不住,孩子們被你家的糕養得嘴饞,每回都想上你家來吃。”

“不打緊的,正好家裏還有呢。”

杜明昭還讓柳葉回她那屋把剩下的“驢打滾”也拿來,全當作小食給孩子們。

白氏接過手,另一位嬸子卻是擡頭看過來,問杜明昭,“杜姑娘,你家怎還沒貼福字呢?”

幾個嬸子跟著一瞧,果然杜家小院的屋檐之下僅掛著一排臘肉與腌魚,擺在最末的是白氏送來的腌雞,而屋門卻光禿禿的,不見一片紅。

柳葉這時候探出腦袋來,“小姐,家裏有紅紙呢,只是老爺近來不得空,還沒提字!”

白氏掩唇一笑,“剛好今日來了你家,杜姑娘,我們幫你剪窗花吧?”

林大娘跟道:“可還有福字和對聯咋整呢!”

另一位嬸子說:“這不是有杜姑娘,她字那樣好看,無須喊杜秀才寫的。”

“可不,我也這麽以為。”

“好啊。”

大家夥熱情盎然,杜明昭杏眸蕩開濃烈的趣味,恰逢宋杞和走出屋來,她望過去張口就要喊他。

然而宋杞和卻一個健步上前,拉住了杜明昭身前瘋鬧的龐龍與龐京,兩個小孩只差一點就撞到了杜明昭身上。

白氏臉色一凝,拽過兩個男娃,“你倆去那面打鬧。”

“娘!”

龐京和龐龍往後一轉頭,才知離杜明昭只差半步,兩個孩子接觸到宋杞和駭人的註視,如臨大敵似得道了歉就溜。

宋杞和收回陰森桃花眼,轉問杜明昭:“沒事吧?”

杜明昭看他緊張地跟什麽一樣,忍俊不禁搖頭,“無事,莫擔心。”

白氏也舒了口氣,“杜姑娘,是我家孩子太皮。”

杜明昭與她笑過,轉頭喊柳葉去庫房取紅紙和筆墨。

柳葉在院中央搭了一張小方桌,孩子們在院子的那一頭玩耍,而桌邊被嬸子們圍住,幾個人有的拿紅紙折疊,有的執剪刀作花樣,杜明昭則是提筆寫字。

她共寫了五個“福”,還做了三幅對聯。

嬸子們自告奮勇地幫杜家裝點喜氣,她們用面加水兌了面糊,就著面糊在每扇屋門都貼上一張倒“福”,正屋房門多貼一對“萬事如意步步高,一帆風順新年好”的對聯,其餘的窗欞,其上是嬸子們剪出的各色窗花。

柳葉嫌少了點什麽,又去庫房翻翻找找,最後在屋檐之下掛起四盞紙制紅燈籠。

這下喜氣是全有了。

杜明昭滿意笑道:“還真是不錯!”

新春這日,天是比往日來的更為寒冷,寒風刺骨,可何氏一大早就起來忙活,杜明昭迷蒙醒來漱口的時候,就見何氏在院子裏用石塊搭起火坑。

杜明昭冷得不住地搓手跺腳,問何氏:“娘,你這是要烤什麽?”

“弄羊蹄嘞。”

何氏將小火點氣,後頭交由柳葉來看著。

杜明昭閑不住,也想來幫忙,何氏拗不過閨女的撒嬌,只能端給她一盆的河蝦,“你來給蝦剝殼吧。”

“好嘞!”杜明昭自然應好。

而宋杞和則取水清洗大蔥、娃娃菜等食蔬,冬日水冰,他剛洗了一會兒,雙手都因泡在水裏而泛起紫色。

杜明昭有些心疼,“祈之,放在那等會兒我來吧。”

宋杞和戲謔地投來桃花眼。

杜明昭頓時被他的眼色哽住。

無他,宋杞和用眼默不作聲地指了指她手邊的陶罐。

何氏用此裝了一罐的蝦子,而杜明昭剝殼的速度極慢,她那番作態像是醫學生做解剖之前還細致的一點點去蝦線,再剝離。

到現在,她才剝了三個不到。

杜明昭故作掩飾,咳了一聲,“剝殼要點功夫,沒事兒。”

宋杞和便笑道:“那我亦無事。”

杜明昭只能隨他。

兩人在這裏磨磨蹭蹭,何氏那頭是手腳麻利,邊指使柳葉不時翻轉火坑裏的羊蹄,再又去屋檐下摘臘肉臘魚等切成片狀。

年夜飯是一年到頭最為豐盛的一頓,因而食材可少不得大魚大肉。

杜黎今日未作功課,新春他休假一日,來幫何氏備飯菜。

杜明昭還在陶罐邊慢慢剝蝦,餘光瞥見何氏招呼杜黎從廚房取出一只半人高的熏色火腿,她瞪眼問:“娘,這是哪家送來的?”

光瞧那火腿表皮的色澤,絕非何氏前段時日才腌,那些個臘腸就掛在屋檐之下,火腿可比臘腸要深的多。

“是林家自己做的。”

杜黎手握菜刀,火腿過於硬梆梆,他砍下後,何氏又用鐵錘“嗙嗙”把刀錘進肉中。

這面切下去,杜黎又豎起而砍,終於將火腿砍下一半。

柳葉笑讚道:“這可得是去年便腌的肉吧,味道太香啦!”

“指定不會差的!”

火腿自有妙用,何氏切成薄片,在內裏卷上蔥絲和筍絲,再裹成小卷,裝盤模樣也是賞心悅目的。

何氏見杜明昭好奇探望,她笑道:“這是爆竹聲聲。”

杜明昭恍然大悟。

還真有那麽點像。

卷起的火腿片宛如春卷,又是內裏熏肉色,過火煎炸,神似爆竹。

杜明昭站在廚房門外,又問何氏,“那有節節高升嗎?”

何氏回道:“你覺著呢?”

菜婁裏的綠蘆筍被切成段,杜明昭這才明白原來是這個“節節高升”啊!

可惜冬時食蔬多是經過儲藏,不那麽新鮮,但有的吃已是不易。

火爐上燉著砂鍋,裏面是火烤去皮再翻炒過的羊蹄,這一道是何氏口中的“喜氣洋洋”。

杜家一家人忙了有一整日,早飯和午飯都是草草解決,直到天色漸黑,隔壁的爆竹聲陸續響起,柳葉才將烹好的各盤菜肴端上桌。

各家嬸子們送來的丸子魚糕那類,被何氏煮在了湯鍋裏,這湯最先呈上桌,熱氣騰騰咕嚕冒泡。

杜黎很是了解何氏,他便與宋杞和等人講這些菜的由來。

“像那年年高啊,我們村裏都喜歡用糍粑來做,淋上紅糖蜜漿,是能甜到心裏去的。”

杜黎一臉笑瞇瞇,恰好又有一盤菜上桌,是苞谷紅薯等粗糧,他就問:“你們應知道這個。”

杜明昭下意識看宋杞和,宋杞和卻不假思索道:“可是五谷豐登?”

“不錯不錯。”杜黎愛極了宋杞和的博學多才。

何氏聽到幾個人談話,她盛好兩大盤的餃子,走來邊道:“你們先吃吧,還有最後一道就上全了!”

杜黎否了她,“誒?年夜飯就該是一家坐在一桌用飯,我們等你。”

“行。”

何氏轉身又去了廚房。

隔壁的爆竹聲連綿不絕,似要把整個狀元胡同點燃喜氣的熱焰,杜明昭讓應庚和東宏也去點爆竹,哄笑喊道:“咱家也得慶祝一番啊!”

柳葉躍躍欲試,她搶走東宏手裏火芯子,小跑著在院裏點了火。

爆珠被點燃,劈裏啪啦一頓響。

宋杞和悄悄在桌下握住了杜明昭的手,她回頭。

兩人在彼此的眼中望見火光與對方,相視而笑。

一把爆竹放完,應庚又點了他手裏的那把。

迎著炮竹聲,何氏從蒸籠裏將清蒸鱸魚取出換盤,淋上熱油之後端上了桌,新年魚必不可少,寓意年年有餘。

就此,所有的菜肴都已齊全。

木桌被十幾道菜塞得滿當,連碗都放不下,一家人只能捧著碗用飯。

何氏剛要坐下,杜黎又起身道:“這咋把最重要的酒給忘了呢?”

“哦哦,對對對!”何氏一拍腦袋,見杜黎已走去庫房,她就直說:“在右面就有一壺,孩她爹你拿來就是,”

杜黎再折回時,宋杞和還有應庚東宏幾個大男人每人都被上了一杯酒。

這是長甘縣本地特產的黃酒,杜明昭坐在宋杞和身側光聞著味兒都有些醉。

她不知道宋杞和酒量如何,不過今日是個喜慶日,合該用點酒的。

杜明昭便沒攔著。

何氏動筷子,還喊幾人,“快吃飯吧,天冷可不興放涼。”

杜明昭喜歡魚,清蒸鱸魚又是皮質很嫩的那種,入口即化,是她最愛的魚種。

這道菜放她跟前,杜明昭一個勁猛吃。

何氏還忙著和柳葉幾人笑談,“應庚東宏,往後小宋入了咱們家,你們也都是自家人,不用和嬸子客氣啊!還有柳葉,你娘把你送來,我都想把你留在家了!”

柳葉吃著湯裏的魚糕,笑嘻嘻應:“娘子您人可真好。”

如今天色已全暗,一家人的餐桌擺在屋檐之下,僅有頭頂一盞昏黃的燈照明,可杜明昭卻覺著這是再正不過的年味了。

她剛用筷子夾了一塊紅糖糍粑入口,還未讚嘆味道好極,眼前卻綻出五顏六色的光,如有百花競放。

柳葉驚呼:“哎呀,是誰家都點煙花了?”

夜幕之上絢爛的花倒印在杜明昭的雙眼,她嘴唇蠕動咀嚼著糍粑,耳邊卻是柳葉欣喜地發問:“娘子,咱們可也要點幾個?”

何氏卻道:“飯都還沒吃完呢。”

柳葉頓時如喪氣小狗,杜明昭笑著轉頭,“想點就去點吧!”

“好!”

柳葉蹦蹦跳跳地從庫房擡出早些時候上街采辦的煙花,她擦起火芯子。

一時間,杜家院子的當空被徹底點亮。

柳葉在跟前拍著手,笑聲不斷,濃濃笑聲隨冷風飄到飯桌,這個冬時並不再那麽嚴寒。

何氏為杜明昭盛了一碗餃子,杜明昭邊倒了點醋蘸著吃,邊看柳葉點煙火。

又一顆碩大煙花爆開在她頭頂,

吃著吃著,杜明昭的牙齒“嘎嘣——”一聲。

“哎喲。”她抱住半邊臉。

何氏被引來註意,她笑聲漸大,“昭昭是吃到銅錢了?好啊,這是多好的兆頭!我那餃子也就包了五個銅板,這都被你吃到了,那你來年定然金銀錢財滾滾來呢!”

杜明昭吐出嘴裏的異物。

嗬,還真是一枚銅板。

所有煙火都點完後柳葉又跑回飯桌邊,她聽說杜明昭吃出銅板,也跟著舀了幾個餃子。

“哎呀!”柳葉的牙齒發出咯吱聲,“奴婢吃到的是糖塊。”

而何氏那一碗餃子裏面包的多是花生杏仁。

杜明昭好奇:“那還有的銅板呢?”

很快,她瞥眼望向宋杞和。

飯桌的那頭,杜黎一個人喝酒沒興致,他非要拉著宋杞和幾人一起喝,一杯入肚後,再又盛起一杯,是杯杯不停。

光喝酒也不得勁,還得配著下酒菜,這裏頭最屬醬牛肉為先。

杜黎攀著宋杞和的肩膀,還在吐陳年芝麻檔子事,“小宋啊,叔真不是看不中你,是你太好……嗝,太好的,你不是咱菏州人,終歸是有些不放心……而小謝,小謝是我看著長大的。”

不知宋杞和是喝多了還是怎麽,他那雙桃花眼溢著淡淡的水波,他淡回:“叔,我發過誓,不會負昭昭。”

“知道,叔都知道。”杜黎酒意上頭,啥話都說的出來,“你啊,那回奮不顧身的,叔就打心眼信你了!只不過,昭昭是我和她娘唯一的閨女,是怎麽也舍不得的。”

何氏聽杜黎胡言亂語,沒好氣地給柳葉使眼色,“我看真是喝多了,快把酒壺拿走,莫讓他們再喝了。”

柳葉想去拿,但杜黎不給。

他抱著酒壺嚷嚷,“做什麽!都別來搶,我告訴你啊,今兒我得和小宋喝的不醉不歸!我女婿是小宋,懂不?”

杜明昭看宋杞和似沒反應,覺得他真夠淡然的,她在旁光看著都想捂臉。

“小宋啊,來!”

杜黎又攀宋杞和的手臂,兩人把一整壺的酒都幹光了,杜黎揚首見酒壺倒不出酒,又朝何氏喊:“娘子,再去拿一壺來。”

何氏氣得不行,過去一把拉開兩人,扯過杜黎就道:“行了,再怎麽好日子也不能往死裏喝啊,我看你是不想睡好覺了。”

“哎喲,我還沒喝夠呢!”杜黎要推開何氏,但他使不出力氣,推何氏都軟綿綿的,只能指著宋杞和,“小宋,快,快拿酒來。”

宋杞和端坐在那兒沒動。

應庚與東宏擔心他,上前察看,“主子?”

宋杞和擺了下頭,昏暗的燈下,他那張美人面攏著淡淡的薄紅,唇色沾酒後泛紅,可話裏卻是:“我無礙。”

杜明昭壓根不信,她幹脆走去攙住宋杞和的手。

似乎是她身上淡雅的馨香已深入骨髓,在杜明昭的身子靠過來的剎那,宋杞和就主動擡臂摟住她的細腰,埋頭在她腰部蹭了蹭。

當著眾人面,宋杞和能做出這樣的舉動,杜明昭已萬分確定他是醉了。

杜明昭抿唇與何氏道:“娘,你送爹回屋吧,我帶祈之去歇息。”

何氏滿口答應。

有杜明昭在,應庚和東宏不好再插手,而柳葉則是擔憂杜明昭獨自一人難拖著宋杞和這麽個大男人回房,她走來邊詢問,“小姐,奴婢幫您一起吧?”

“嗯,你到那邊攙他。”

可沒等柳葉碰到宋杞和,本埋在杜明昭胸前溫順的男人突而擡了頭,他那雙蒙著霧氣的雙眼幽暗陰沈,怒視柳葉兇道:“別碰我。”

柳葉被那雙像能吃了人的眼嚇得夠嗆,她哆嗦著顫抖道:“小,小姐……”

杜明昭用手捧住宋杞和的腦袋,強行把他掰轉回頭,宋杞和聞到熟悉的味道,眸子惺忪一軟。

宋杞和回身抱住杜明昭。

東宏在後將方才那一幕看得一清二楚,他捂住額頭出聲道:“杜姑娘,我們主子不喜旁的女子……”

“你們府中就無伺候的丫鬟嗎?”

杜明昭以為古代的親王世子,王府之中怎麽都該有丫鬟嬤嬤在身邊伺候。

東宏默了下,回:“沒有。”

應庚應和:“主子很少讓人伺候,更別說丫鬟近身。”

“罷了。”

杜明昭是一個頭比一個大,這麽看來也就她能應付這個喝醉了的宋世子。

她認命一樣把宋杞和提起來,還好宋杞和沒掙紮,由著她半扛半扶地從飯桌離開。

本來杜明昭是要把宋杞和送去他那屋子的,奈何宋杞和人太重,杜明昭走到自己屋邊都已是氣喘籲籲,索性把他丟入房中。

兩人磕磕絆絆好不容易才進屋,柳葉在門外沒入內,只是問:“小姐,可要點燈?”

漆黑的屋中,柳葉看不見兩人的身影,杜明昭剛要轉身,宋杞和卻自後用雙手將她摟抱,他的頭顱蹭到了她的脖頸,頃刻間,帶著燙意的唇吻住了她的後脖頸。

一下、兩下,他的吻沒停,幾乎是出於本能地四處游走。

杜明昭難耐地發出“唔”的一聲。

柳葉還以為是杜明昭沒站穩摔倒了,喊道:“小姐?”

宋杞和在她脖上貼著親,雙手也不老實,杜明昭立馬摁住他作亂的手,全身僵硬鎮定回道:“不必了,你也回去歇著吧。”

聽到柳葉關上屋門,杜明昭心下大松。

可奈何身後還有個喝醉了的酒鬼在她身上磨蹭,唇齒間全是“昭昭、昭昭”的喊。

宋杞和臉上的熱意像能傳至杜明昭的脖子,很快,她全身都有些發燙,嘴裏更是口幹舌燥。

杜明昭氣惱地回頭,拉開他的腦袋,她道:“好了!”

“昭昭……”宋杞和雙手再度纏住她的腰,他聲色悶悶的,“我好想你。”

杜明昭嘆口氣,她無數次告知自己宋杞和喝多聽不懂人話,她不能急躁,邊說:“你先去睡覺。”

宋杞和自然沒回應她,杜明昭便以兩人這麽別扭的連體姿勢,拖著他去到床邊。

然而杜明昭卻忘了,如今杜家住的房舍裏床榻邊是有腳踏的,屋中黑暗又看不清,走著她腳下忽而一絆,兩人齊齊栽倒在床。

“唔。”

這回輪到兩個人同時悶哼。

杜明昭眸子一縮,下意識摸宋杞和的腰,問他:“沒事吧?”

宋杞和睜著眼,定定凝望於她。

倒在被褥裏,兩人的臉僅有一手之隔,杜明昭可以很清晰地看清他的眼,那雙桃花眼裏夾雜了諸多情緒,有一道最深的莫過於哀痛。

杜明昭不明白,她擡手摸摸他的臉龐,冰冰涼涼的。

“你怎麽了,祈之。”

“昭昭……”宋杞和閉合起眼,他泛著薄紅的面龐湧動著痛苦,像陷入某種回憶之中無法走出,“你為何要拋下我獨自離開?”

杜明昭楞住,“什……什麽?”

良久,宋杞和都沒開口說話。

杜明昭只以為他是喝醉口出胡言亂語,便沒當一回事,她起身擡手為他解開衣衫、褪去靴子,又把他的雙腿放進被裏。

折騰一番過後,杜明昭直起身想去換身睡衣棉褲,可在這時宋杞和昂首直勾勾地望她。

“你為什麽要走?”

杜明昭被宋杞和拽住了手。

他的手勁很大,一拉扯杜明昭便朝他倒去,徑直一頭撞入他的胸膛。

杜明昭推搡著,“我能走哪?放開我。”

“你不要走……你說,怎麽才能讓你留在身邊?我不知道……”宋杞和固執地像個孩子。

杜明昭只能哄他,“我現在就在你身邊啊。”

沒頭沒腦的,宋杞和突而停下動作,目光直視,問:“你愛我嗎?”

杜明昭擡眸,當她與宋杞和漂亮的桃花眼對上的那刻,若非裏頭的迷糊,她甚至以為宋杞和是清醒的。

揉揉腦袋,杜明昭杏眸閃過無奈之色,她應他:“愛。”

反正說了宋杞和明日醒來也不會記著。

可話音剛落,宋杞和的眼中瞬間光亮四溢,他翻了個身,將杜明昭壓在身下,薄唇準確地在漆黑屋中啄住了她的。

他的唇裏滿是酒味,兩人唇瓣的碰觸,杜明昭似乎也跟著吃到了酒。

杜明昭的雙手都被高舉過頭頂,身上壓著一個人,那人的膝蓋還抵住了她的腿,她絲毫不得動彈。

唇裏的空氣皆被奪去,宋杞和松開了她一剎那,杜明昭張大口想要呼吸,只是一個空隙,她又被窒息的吻淹沒。

濃烈的酒氣包裹住兩人。

她有點醉了。

杜明昭眼前逐漸發蒙。

她躺在那,任由宋杞和以吻索取。

直到一絲涼氣席卷她的腰肢,杜明昭終於從發楞的意識裏蘇醒。

“宋杞和!”

杜明昭望到自己半身未著寸縷,臉上燒得慌,兩人再怎麽情深,她都不想在宋杞和喝醉的情況下失身!

聽到喊聲,宋杞和頓住了動作。

他擡起頭,直起身子後又湊過來,桃花眼迷蒙著探尋回她的唇,討好似得親她紅腫的唇瓣,“昭昭,我好愛你……”

盡管他意識不清,可杜明昭心口還是被這句話重重一撞。

她拉過被褥,飛快給兩人蓋上。

在被子裏,她回抱住了他,輕道:“嗯,我知道。”

宋杞和狠狠把她往懷中抱,口齒不清地冷哼,“不,你不知道。”

杜明昭挑了下眉。

後面宋杞和還說了很多,但他大舌頭口齒不清,杜明昭沒能聽清楚他在說什麽,只有最後一句,他說的慢,字詞倒是清晰了。

宋杞和說:“我們的孩子……”

杜明昭被逗樂,她在想莫非在他夢裏他們連孩子都有了,她問:“我們都還未成親,哪來的孩子?”

宋杞和沒答,他眼皮耷拉著,濃密的眼睫眨動緩慢,似隨時都要閉起。

就在杜明昭以為他要睡著的時候,宋杞和又開了口,這次又是緩慢的語氣,“我們有個孩子……”

“是一個嗎?”杜明昭用手指點點他的臉,“你只想要一個?”

宋杞和沒吭聲。

杜明昭繼續問道:“你到底想要幾個孩子?”

“十個……”

“十個?”杜明昭差點臉都綠了,她拍拍宋杞和的手臂,只當他渾說,又道:“祈之,我們生一個便夠了,嗯?”

那頭又沒了聲響。

杜明昭再一瞧,他雙眼徹底閉上,是睡熟了。

她搖搖宋杞和,那人無反應。

於是杜明昭套好衣服起身,她給兩人都隨意擦拭了一遍身體,再又打著哈欠趟回床裏睡覺。

……

隔日,杜明昭頭疼的厲害。

她記得昨日自己分明沒喝酒,可全身都散發著一股酒氣,這感覺更是像宿醉似得渾身上下的難受。

醒來時,身邊也沒了宋杞和。

杜明昭揉揉頭,從床裏坐起來,她身上披蓋的外衫因而抖落,零碎的發散在胸前,再定睛一瞧,她鎖骨之下玉色的肌膚慘不忍睹。

一瞬間,杜明昭回憶起昨夜酒後的荒唐。

在被親得雲裏霧裏之後,許多事她都記不清了,杜明昭爬起來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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