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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一百零四(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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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一百零四(1)

“嘿呀,才烤出爐的還燙手的緊。”何氏手裏的盤被熱得抓不住,她忙放去木桌上盛涼,又側頭瞥兩人,笑容慈愛地關切,“昭昭可有好些?”

“娘,你看我像有事的樣兒嗎?”

杜明昭聞言下床蹬進布鞋,可何氏過來從木箱邊取出一雙長靴,“娘才給你做好的,天冷,你穿這個。”

長靴是套過棉的新冬靴,何氏怕杜明昭腳涼,這回特地多塞了兩層棉布。

杜明昭乖巧地穿好鞋,端坐在床。

“昭昭,娘中午給你燉大骨頭啊,瞧你這臉,這才幾日呢就瘦成這樣了。”何氏才是心疼地看她瘦出尖尖的下巴。

“我瘦了嗎。”

杜明昭摸摸臉,“娘,我臉不就是那樣?”

“還說沒有,都瘦下一圈了。”何氏瞥眼宋杞和,“不信問小宋。”

宋杞和自然是應和何氏的,他點頭道:“嬸子,昭昭這一場病掉了不少肉,是該補補。”

何氏這才笑:“對嘛。”

杜明昭無奈地望著這一對岳母與女婿一應一答,只能由著何氏攬抱自己。何氏邊用手拍著她,宛如回到兒時,哄最疼的閨女。

何氏笑看小宋:“咱家興許下個月會上長甘縣去,小宋若是能行,不如和我們一起走吧?”

“娘!”

杜明昭第一個不答應。

她前頭說要去長甘縣是奔著做生意去的,沒想在長甘縣租一門富貴地,杜家爹娘平日簡樸,可隨意選處房舍,若宋杞和是尋常宋家少爺還好說,然他卻是實打實的皇室子弟。

杜明昭光想想便頭疼。

倒不是不願意宋杞和與杜家一同過年,過年僅是那麽幾日,屆時她回來或宋杞和再去都好說。

在長甘縣長留,不知道要多時。

何氏沒想那麽多,她只是覺著宋杞和已是杜明昭的未婚夫,更是杜家的一員,便笑道:“小宋獨自留在撫平村多孤獨,咱家要在長甘縣留到你爹放榜,小宋過去咱家能過個團圓的好年,哦對對,還有薛老,你看要不也和薛老知會一聲?”

“嬸子,杜叔不是開春三月的鄉試嗎,你們下個月便要走?”

“是昭昭有事需得先去長甘縣。”

宋杞和桃花一斜,輕落在杜明昭身上,“昭昭?”

杜明昭被他瞄得心虛,兀自挪開了腦袋。

何氏含笑點頭,“是啊,冬日撫平村不好種地,昭昭打算上長甘縣看看可有能往別地遷的生意。”

宋杞和勾唇:“原是如此,那嬸子我一同去吧。”

“你不去嬸子還不高興呢,小宋啊,你既是昭昭日後的夫婿,嬸子和叔就拿你當自家人看的。”何氏說得真切,她的心向來淳樸,無彎彎繞繞,“上回你親自去救昭昭,嬸子這心裏真真萬分感激你,也盼著你不論多久,都能如此善待我們的閨女。”

杜明昭聽得特別不是滋味,她喊了聲:“娘……”

“我們昭昭啊,就拜托小宋你了啊。”何氏滿心俱是一顆為母之心的懇求,她說完便要離屋,走前還說:“娘去備骨頭,你們趁熱把那幾樣給吃了。”

宋杞和應道:“嬸子,你只管放心。”

何氏的懇請令宋杞和莫名的沈重。

前世他遇見杜明昭時,他已被強擄入杜家,做了杜家的贅婿,杜家爹娘更未與他說過這樣的話。

盡管後來他恢覆了禦王府世子的身份,後又走到東宮太子之位,杜明昭的爹娘每回見他都是恭恭敬敬的跪地磕頭,從不敢為杜明昭在他面前大氣出聲。

更有甚的,因他在杜家的那幾年,何氏與杜黎更屢次致歉。

他們以為虧待了宋杞和是為大罪。

雖說宋杞和全然不在乎。

只要杜明昭在他身邊,旁的他都還算能忍。

而這一世,何氏待他如親子,因他早年失母,又是活過三輩子的人,前兩世生母曼奴都走的早,曼奴在他記憶裏愈發的模糊。何氏與他的相處,令宋杞和久違的感到了有母親疼的意味。

杜明昭的父親杜黎是更青睞謝承暄的,這件事宋杞和打一開始便明白。

但杜黎卻是因為杜明昭的緣故,才會更寧願謝承暄來做她的夫婿,並非看不上宋杞和。

在兩人定親之後,杜黎待宋杞和時話語裏是有些冷硬,出於對閨女的疼愛,杜黎會想考究宋杞和,見他能應對自如,杜黎又會覆雜地給予讚許。

可以說,杜家爹娘心皆善,無一點壞心。

也是這樣的杜家,才能接納身為大夫,四處行醫的杜明昭吧。

宋杞和有些懂得為何杜明昭要與自己置氣了。

他的蒙騙,是辜負了杜家爹娘的一片善意。兩人明明是圖家中唯一閨女後半生的平安喜樂,可宋杞和的身份無異於會將她卷入紛爭。

“昭昭……”宋杞和嘴裏、心裏都不是滋味,他傾身靠向杜明昭,長臂伸展,將她自後摟抱,“對不起。”

杜明昭擡起手剛觸碰他的手臂,下一刻卻被宋杞和摟得更緊。

他的嗓音沾著落寞,還有一股苦悶。

宋杞和道:“對不起。”

他知道杜明昭在乎她的爹娘,他沒想令她難過。

也許他們之間註定要犧牲一些東西,但宋杞和希望是自己背負,而非杜明昭。

錯在他,有罪也讓他承擔吧。

宋杞和擡起下頜,虔誠地在杜明昭的側臉親蹭了兩下,“我……只是不願失去你。”

“我知道。”杜明昭臉蛋柔軟,在被宋杞和親後,她也縱容了他的親昵,這表明她已無那麽生氣,“祈之,每個人都有私心,正如我的私心是遠離麻煩事一般,我能理解你。兩個人的結合無非是彼此之間磨合,再向對方妥協,只是我爹娘是否答應,往後需要你親自去談,你得說服我爹娘,嗯?”

“好。”

杜明昭看事一向很淡,船到橋頭自然直,她不會畏懼路上的叢刺,下定抉擇的那一刻,便不會再回頭。

她之所以生氣更有想敲打宋杞和的意思。

蒙騙一次,隱瞞了這麽多日,若還有下回呢?

不可以。

杜明昭從木桌拿過木盤,她遞了一個紅薯給宋杞和,宋杞和卻先接下道:“等會兒,你拿這個。”

宋杞和三下兩下將紅薯那層焦黑的皮扒開一半,遞回給她道:“你吃。”

杜明昭啃咬了一口,軟糯香甜的紅薯芯受炭火熏烤,很有現代路邊烤爐的味道。

簡直是懷念的香味。

就連紅薯皮都是外脆裏軟,輕輕一扒拉便與紅薯脫離。

宋杞和又給自己扒了個苞谷,裏頭的苞谷粒有的焦黃有的帶點黑,一口咬下去香味都在屋中擴散。

聽到他唇齒間的嘎嘣脆,杜明昭有點眼饞。

宋杞和餘光中瞥見她杏眸流露的渴求,將手伸過去,“嘗嘗?”

杜明昭猶豫一刻,還是沒忍住回咬一口他的苞谷。

烤過的苞谷脆甜脆甜的,還有些許的焦味,但甜味更濃厚。

冷天裏,一手一個烤紅薯,一個烤苞谷,別提心腔多暖和了。

“你吃了我的,我也要吃你的。”

宋杞和低頭湊過來,嗷嗚一口。

杜明昭手裏大半個紅薯登時只剩下一半,她氣得笑都歪了,“餵!你這是一口嗎?”

“好燙。”

宋杞和一下咬大半個紅薯,舌尖都燙麻了,直呼氣。

杜明昭小口啃著,笑他:“該!”

宋杞和桃花眼一挑,又湊過腦袋要搶,杜明昭見勢頭不妙立馬轉身舉起不給他夠,她反道:“盤裏不還有嗎,你怎麽總要搶我的?我都沒吃一半呢!”

她臉上的小表情十分生動,宋杞和勾唇笑,兩人之間的身高差使得杜明昭再怎麽舉高,都能被他輕而易舉地捉到。

宋杞和笑說:“你的才好吃。”

“那把你的烤苞谷給我!”

杜明昭飛快把烤紅薯塞進宋杞和手裏,再又奪走他的苞谷,“我們換。”

宋杞和的桃花眼直勾勾盯著她看了半晌,他沒吃紅薯。

杜明昭下嘴的口頓住:“你不會又想吃苞谷了吧?”

“是啊。”

杜明昭氣鼓鼓地啃苞谷。

她發現了,他就是喜歡逗她!

她扭頭:“不給!”

宋杞和徹底笑開,一雙桃花眼都彎起。

……

杜明昭徹底病好後,她與薛徑同入了城。

時已十一月中旬,撫平村的農田皆已收空,杜家餘下的僅有山頭還在生長,看可能留有過冬的藥草。

這幾日薛徑都在泰平堂幫照看,杜明昭問起時,薛徑一副油光滿面。

薛徑摸著胡子笑道:“有些時候沒經歷過這樣的日子了,在城裏開一家醫館,能見形形色色的百姓,感覺很好。”

“師父看來是喜歡在泰平堂看診了?”

“不錯。”

“本來我還想問師父可願與我去長甘縣呢,”杜明昭沒忘記何氏的交代,“看來是我多此一舉了。”

“去長甘縣?”薛徑問她:“你去那做什麽?”

“是我爹正好要參考,我順道想看看長甘縣的生意。”

薛徑了悟後直搖頭,花白的眉毛都跟著甩動,“那我可不去、不去!大冷天的我不想來回跑動,我待溪川縣便可,你不在城裏正好我幫你瞧著泰平堂。”

杜明昭不會強迫薛徑,因而她笑著點頭:“好啊師父,泰平堂交給您看著,我很放心。”

薛徑回了個笑。

他近來才忙哩,好容易配制出一副凝血丸,還要試劑量看是否可行,還有林郎中每日堅持與他習醫,薛徑還得抽空指點他。

長甘縣那麽遠,薛徑懶得折騰。

相比之下,他更願意留在泰平堂,配配藥丸,隨心看個診,閑散快活。

泰平堂。

撫平村的藥房散去大半的幫工,只留守王嬸子夫妻二人看管房舍,因此柳葉隨後回到了泰平堂。

雖離開泰平堂有近半年,但柳葉上手快又勤勞,很快便又應何掌櫃的吩咐在醫館裏忙活起來。

杜明昭來時柳葉剛包好幾樣藥包,她擔心杜明昭,放下活就跑來,“小姐,您可是痊愈了?”

"嗯,已無事了。"杜明昭招了招手讓她離近些,“下個月我要去一趟長甘縣,你可願隨我離開溪川縣?”

柳葉笑回:“一切都聽小姐吩咐。”

這是要隨同杜明昭的意思。

杜明昭便開始交代柳葉需要準備哪些物什,其中包括錢莊寄存的銀票,還有銀飾一類。

柳葉悄聲道:“小姐,秦府給您送來的賠禮,掌櫃的也收進了錢莊。”

襄山事發令秦夫人尤感愧疚,秦順在得知杜明昭是為秦陽雲遭遇不測後,第一時間帶人趕去襄山搜山。

然而找到宋杞和與杜明昭時,兩人已是一傷一昏迷。

後亦是秦順將杜明昭兩人送回溪川縣。

秦府還送來了五十兩的賠禮,以示安撫。

杜明昭欣然接受。

她比劃著道:“用不到那麽多錢,去長甘縣無非租房是大頭,你取這個數即可,旁是應不會去幾個子。”

“是,小姐。”

柳葉得應後,轉身便去置辦。

杜明昭之所以命柳葉買幾根銀飾,是因為恰逢蔣翠蓮的出嫁之日,何氏曾說村裏家中有閨女辦成親禮的,村裏人都會去討一杯喜酒,再盡可能地為新娘子添妝。

村裏各家手頭不寬裕,但好些人家在杜明昭的帶領下,今年得了一個豐收年。

杜明昭問起何氏,她們該為蔣翠蓮添什麽好。

那會兒何氏回的是:“我看城裏的銀飾有個一兩左右,不如咱家送翠蓮銀飾好了。”

杜明昭想了想,不算很貴,便就應了。

不管怎麽說蔣翠蓮與她算是冰釋前嫌,兩人往後更是恐難再見面,作為撫平村人,在蔣翠蓮大喜之日為她添個妝,也是為她撐撐顏面。

來到古代,杜明昭還未參過喜宴,村中的習俗她更不懂。

曾經隨爺爺在鄉下參宴,那大婚場面都是只有一個字,“亂”。

因新娘和新郎皆為村中人,兩個村的鄉親們會齊聚在新娘家這邊迎親,最苦的還是伴娘,地方鬧喜陋習多,伴娘們沒少經摧折。

杜明昭在旁觀禮看得是屏頭蹙眉,分外想阻止一些俗禮。

上回蔣正誠考中秀才擺宴,何氏一手好菜賴得村裏好評滿滿,因而在撫平村蔣翠蓮大喜這一日,何氏又被蔣家請去姜家準備這大桌宴席的飯菜。

蔣裏說是何氏的飯菜香,好為蔣翠蓮添喜。

何氏自然笑著應了。

杜黎這面腿腳將將愈合,但未免行動困難,他出行仍帶上了拐杖,並沒再坐輪椅。

宋杞和與薛徑會陪同杜黎參宴。

而杜明昭,她早早便被鄭佳妮與高小燕上門喊走。

三個未出嫁的姑娘家需得在蔣翠蓮蓋紅蓋頭之前抵達蔣家,以好添妝。

三人被蔣嬸子帶入裏屋的時候,鄰村的方大娘正在為蔣翠蓮開臉,疼得蔣翠蓮沒少嗷嗷大叫。

這方大娘是鄰村有名的旺夫婆婆,早前成親後就一連生下五六個兒女,多子多福身子還很康健,鮮少生病。

杜明昭用眼看過方大娘的面相,只觀相來看,她還真是極康健的體魄。

“啊,大娘,這線是真的很痛啊!”蔣翠蓮眼淚都快繃不住。

方大娘哄著她道:“我的好孩子,這大喜之日,你可不興哭啊!再多忍一會兒,一會兒後可就完事的!”

蔣翠蓮嗚咽著只能咽下。

鄭佳妮和高小燕看得興味,兩人都在後捂嘴偷笑。

蔣翠蓮耳尖,可是聽到了兩人笑聲,要回頭可被方大娘掐住了下巴動不了,只能嘴裏硬,“好啊妮子小燕,你們就笑話吧!以後我看你們也有的好受。”

“可是真的看著很疼誒。”鄭佳妮是真忍不住笑。

這時屋中有兩個姑娘便回頭朝兩人發笑,“妮子小燕你們是幸災樂禍吧?可要成親都有這麽一遭,往後你倆就知道咯。”

杜明昭依稀記得這兩個姑娘是村裏誰家的閨女,只是不太熟悉。

撫平村有許久不曾辦過大婚之禮,這回姑娘家們當然都想沾沾喜氣。待蔣翠蓮成親,便輪到各家陸續該辦喜事。

今日屋中來了許多姑娘家添妝,各家依著家境都為蔣翠蓮獻上祝福,家裏清貧的,親手繡了絹帕,還有的編了寓意吉祥的紅繩。

杜明昭是少有的大氣出手送了三根銀簪的人。

因她的添妝,屋內有一剎那的寂靜,但很快眾人便笑開連番恭喜蔣翠蓮。

這些小女孩其實沒幾個心眼,有幾個依稀記著蔣翠蓮曾愛慕過宋杞和,而如今宋杞和卻是杜明昭的未婚夫,兩者之間是有點尷尬。

當事人之人杜明昭卻贈予蔣翠蓮如此大禮,是暗指兩人皆不計較那點事的。

蔣翠蓮開完臉後,顧不得上妝,她起身大步朝杜明昭走來,狠狠抱住了她,她說:“明昭,多謝你。”

“祝賀你大喜呀。”

杜明昭被她抱的是猝不及防,反應過後回抱了蔣翠蓮。

蔣翠蓮抽了抽鼻子,聲音哽咽,“若不是你原諒我,還開解我一回,我應還在鉆牛角尖。”

“翠蓮,能想開是靠的你自己,往後要好好過日子。”

“嗯,我會的。”

蔣翠蓮使勁憋著沒哭,她仰頭把淚逼回去,破涕而笑開著玩笑道:“想當初我還因宋公子為難你,我可真不懂事,想的是讓你們不能成,可現如今你倆還真成了一對呢!有那麽一點感覺,我好像半個媒婆啊。”

“確實是,我和祈之能成有你一分功勞。”

杜明昭以為某種意義上,蔣翠蓮是激發了她對宋杞和的在乎。

蔣翠蓮笑個不停,“好嘛,不知道你倆的婚期是啥時候,我也想去你的喜宴啊!”

“這個事啊……”杜明昭不知如何答。

好在方大娘及時打斷兩人交談,徑直拉過蔣翠蓮,“哎喲我的好翠蓮,你可得抓緊上妝,不可耽誤了吉時啊!”

蔣翠蓮被迫坐回梳妝臺前,由著方大娘還有村裏另一位嬸子梳頭上妝。

鄭佳妮張口就道:“翠蓮昨夜幾時睡的覺啊,看著你眼下都有烏青了。”

“我那是一整夜都沒睡著。”蔣翠蓮實話實說。

“一整夜!”鄭佳妮瞪大眼,很是吃驚,“你不會是太過緊張,睡不著吧?”

蔣翠蓮應她:“是啊!”

屋內便為這個嘰嘰喳喳起來,高小燕和鄭佳妮一人站在杜明昭的一邊,她側頭與杜明昭道:“我還挺好奇的,明昭平日素來淡然,不知道待大婚可是也睡不著覺?”

“我覺得她心大的很,應一閉眼就睡過去了。”鄭佳妮笑嘻嘻道。

而另外幾個姑娘則在這歡喜洋溢的氣氛裏,追問杜明昭的婚期,大婚之日談不出別的,多是問與成親相關的事宜。

杜明昭搖搖頭失笑,“你們可都別打趣我啊,今日是翠蓮的大喜,又不是我的。”

“哎喲呵,明昭都害羞上了!”

鄭佳妮指著杜明昭的臉蛋,她還在嬉笑,就被杜明昭拍開手指,“我可沒害羞。”

“你臉都紅了啊。”

“明昭估摸著婚期怎麽都得明年開春之後了吧,十二月天太冷還會下血,不多好結親。”

“說起來我都沒見過宋公子著紅袍,那張臉若是由朱色作襯……”

這話落進鄭佳妮的耳,她可就立馬不困了,雙眼登時放光便道:“天吶,宋公子著紅衣,我已經迫不及待想看見咯!”

“對吧對吧?”

“我去過鄰村好幾回的喜宴,可無人能比得過宋公子的模樣。”

“明昭的未婚夫是真俊。”

“好了好了。”

杜明昭無奈的很,幾個丫頭片子湊一團笑談她和宋杞和,她又不是耳朵不好使聽不見了,只能笑道:“你們這是把我丟在一旁,光說那人啊。”

“咳咳咳。”

“我們沒有,哈哈哈!”

姑娘家們又作打哈哈,眼看蔣翠蓮終是裝點完畢,便不再談杜明昭的私事,改為誇讚蔣翠蓮。

外頭有人朝裏喊著問:“可好了嗎?”

方大娘拿來蓋頭為蔣翠蓮蓋好,應道:“好啦!都好啦!”

蔣正誠便來屋門前接蔣翠蓮,杜明昭望著方大娘攙扶新娘子出屋,再又扶上蔣正誠的背。

有兄長送親,蔣翠蓮穩穩攀在蔣正誠的背上。

鄭佳妮感嘆道:“聽說姜翠那身紅嫁衣是她一針一線自個兒縫的,老天爺啊,換我成婚,怕是給我一年我都繡不出這活。”

高小燕問她:“那你可咋整?”

“想法子多攢點錢吧。”鄭佳妮掰著手指頭,“你看我這手,被我娘逼著為翠蓮繡帕子都好幾個針眼了,我還是買嫁衣的好。”

高小燕和杜明昭都聽笑了。

杜明昭更是心中五味雜陳的很。

繡活她鐵定亦是做不來的,要出嫁還要備諸多物什,嫁衣且不說,還有什麽木床家具一類。

再來宋杞和是禦王府世子,身價在京中都無人可比擬,僅次於太子。

那他的大婚——

要命了。

杜明昭光想想就頭疼,眼下她手頭不過七八百兩,這不攢個千兩之多的嫁妝,她怎麽好入禦王府?

京中恐怕都得笑話宋杞和娶了個破落戶。

屆時那名頭都得綁在她頭上,和“黑暗料理”、“廚房殺手”等一輩子洗不掉。

都怪宋杞和!

原本照她的打算家中五百兩都是大款,結婚成親綽綽有餘,又無需再購置多大的房舍,只要和何氏杜黎挨得近便好。

可有了宋杞和這一層,她又不得不繼續忙賺錢。

杜明昭揉了揉頭。

蔣家院外不時有炮竹聲響起,山泉村的何家已到門口接親,連花轎已停靠好,就等蔣翠蓮上轎子。

杜明昭便與鄭佳妮等人朝外走,在院子的另一面,她瞥見宋杞和朝她招手。

腳下一轉,杜明昭緩步走到他身邊。

“怎麽了?”

杜明昭察覺宋杞和那雙桃花眼情緒有些不對,就好像錯失了什麽東西之後流露的慌亂。

宋杞和搖了下頭,輕聲問她:“你們怎麽在屋裏待了那麽久?”

“久嗎?”杜明昭聞言怔松,她的手被宋杞和牽起,他握得很緊,她就說:“翠蓮要上妝,我們在裏面作陪呢。”

“嗯。”

宋杞和發沈的臉色稍緩。

“吉時已到,起轎——”

炮竹聲絡繹不絕,兩人離著院墻較近,聲響也就刺耳,宋杞和擡手捂住杜明昭的耳,遮擋了一會兒,待聲音小下去,他才松手。

杜明昭杏眸淺彎,“祈之,今日你可有什麽感覺?”

“嗯?”宋杞和回頭,桃花眼一派靜默安然,“對喜宴嗎?”

“是啊。”

“村裏講究的禮節好似不多。”

這是宋杞和的真情實感。

蔣家這面蔣翠蓮是徑直被蔣正誠背上花轎的,而何永安也是起轎後便帶新娘回山泉村,後面是各村鄉親們一邊留蔣家,一邊留在何家各吃宴席。

這其中省去了諸多吉禮。

整個成親看下來,確實很簡單。

可杜明昭問的又不是這個意思,她蹙眉道:“我是說,新娘子可好看?”

宋杞和頓了下,“沒看。”

“我們在屋裏那會兒,她們都說你著紅袍定當是一抹絕色。”杜明昭將話覆述給宋杞和。

宋杞和興味垂眼,“那麽我的昭昭,你是起意想與我大婚了?”

杜明昭不知不覺又被宋杞和套進圈裏,她杏眸一瞪他的笑,轉頭就去尋杜黎。

宋杞和沒有追。

他的桃花眼凝在杜明昭纖細的後背之上,緩慢的,有幹涸的歡喜覆在眼底。

杜明昭不愛艷麗,但她著紅衣的模樣,是誰也不曾見過的明艷。

那真的,十足奪目。

只有他看過。

他期盼再見一回。

……

蔣翠蓮嫁去山泉村後,隨著冬日到來,撫平村徹底恢覆了寧靜。

這一個月,何氏抓緊縫制,十二月初時,何氏為杜家人備好近一整箱的冬裝。

十二月中旬,撫平村迎來了第一場雪。

農田幹枯無莊稼,雪花輕而蓋在長武山與田野,撫平村籠罩在白雪飄絮之中。

這雪起初還是小雪,片狀徐徐落至杜家屋檐,杜明昭還不覺得太冷,只裹了一件棉衣襖子,可又過了幾日,雪仍舊未停,天寒地凍的,她又再裏添了兩層厚衣。

何氏生得爐火,想把屋裏烤得暖和些,杜明昭卻問她:“娘,你覺著這雪會下多久啊?”

“明日再不停的話,這一個月就這麽過去的。”

杜明昭等到了第二日,可雪還在下。

她感到不太妙,若再等下去,一家人要去長甘縣的計劃恐會無限期的延長,等步入一月,天只會更冷。

於是杜明昭當機立斷,當日起程。

何氏與杜黎心裏有準備,一聽杜明昭說收拾包裹要出行,兩人很快回屋將一張張木箱擡上牛車。

在這其間,杜明昭還去宋家喊了宋杞和。

兩家各有一輛牛車,杜家行李多,有兩個箱子便放在了宋家車裏。

他們要去長甘縣,路途遙遠絕對不可能乘坐牛車趕路。柳葉得過杜明昭的吩咐,在城裏早先看好了馬車,購好兩輛停在醫館後院。

等入城之後,杜明昭便在醫館和柳葉匯合。

何掌櫃知道杜明昭是要離開,他匆匆過來說事,“小姐,秦大人還囑咐老奴,他說你待離城之前派人給他遞個信。”

“怎麽呢?”

“是秦大人聽聞了小姐的將去之處。”

杜明昭招手命王大去衙門送信。

不到一會兒,王大便領著一方小盒折回,他稟道:“小姐,是秦大人贈您的禮物,秦大人知曉小姐一家有意去長甘縣,杜秀才想參考明年的鄉試,他念及小姐的恩情,特送來給小姐。”

杜明昭挑了挑眉,她剛從王大手裏接過木盒,還未打開,柳葉在前堂門口回頭喊道:“小姐,秦府的馬車到了。”

秦夫人與秦陽策兩人下了馬車,徑直走入醫館。

“小杜大夫。”

“杜姑娘。”

秦陽策抱拳行禮,而秦夫人則主動走近,她一眼望到杜明昭手裏的木盒,笑意又深了一刻,“看來老爺是將東西給你了。”

杜明昭詫異,“夫人知道此物?”

“這還是我和老爺說的,我那丫鬟稟我說你家要奔去長甘縣下場,我就琢磨著怎樣幫你才好。”秦夫人拍著杜明昭的手背,“剛巧我們老爺和長甘縣的縣令項大人有過交情,我便說不如給項大人寫封信,也好在鄉試時候幫你們一把。”

杜明昭感激不盡,“夫人,真是勞您費心。”

“這沒什麽的,不過一封信的事。”秦夫人說時還懷有愧疚之意,“那日若非我執意請你上山,你更不會因我差點喪命,你於我們秦家才是在世恩人。”

“是啊,杜姑娘。”

秦陽策跟著道謝,他還說:“對了杜姑娘,你們還沒找好住處吧?我父親也寫好了請信,你們入長甘縣後,記得將信交去衙門,之後會有衙門的人安置你們的。”

長甘縣要參考的人數眾多,別說客棧,城裏租房都成問題。

但秦家的幫忙,讓這個問題不再是阻礙。

杜明昭點頭應道:“好,我一定記著。”

秦夫人不再耽誤杜家趕路,她招手笑道:“祝你家這一回能榜上有名啊。”

“杜姑娘,一路平安。”

秦陽策笑得勉強,無他,他的餘光裏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在秦府門前曾見過的男子。

宋杞和佇立在後院,他與杜家爹娘的親近姿態已然證實了他的身份。

杜明昭真是已定親之人。

秦陽策覺著他這顆心只能收起。

他無聲地嘆了口氣。

杜明昭與秦家人道別,去往後門乘車。

一行人再駕駛馬車離開溪川縣。

杜黎和何氏坐一輛,杜明昭則去了宋杞和那輛。

杜明昭本還隱隱有些擔心路途不安,可宋杞和卻說:“有應庚和東宏。”

駕車的正是應庚與東宏兩人,柳葉坐在車外,與東宏一道,她還未離開過溪川縣,情緒有些高漲,不時喳喳找東宏攀談。

東宏話很少,可柳葉不介意。

杜明昭放下車簾,宋杞和拉她坐回身邊,她問道:“你實話說,應庚和東宏都是什麽來歷?”

“是我禦王府的暗衛。”

“暗衛。”

杜明昭頓時沈默了。

她想起之前使喚應庚和東宏兩人跑腿,又是當工具人又是當小二的,還要兼備院中劈柴和燒飯的活兒。

似乎和暗衛……差距有點太大了。

暗衛不都是牛皮哄哄,武功高強,喜歡躲在暗處給人以出其不意的一擊嗎?

這兩個大兄弟,已經落入了撫平村的煙味之中。

都怪她。

杜明昭捂著額頭,她發悶道:“你怎麽不早點說?我還把他倆當仆從看待。”

“那有何妨,他們本就是我的侍衛罷了,你也可以當仆從使喚,日後你會是他們的女主子。”宋杞和卻不在意,他擡手收攏杜明昭的衣領,“你的臉有些涼,是穿少了?”

今日杜明昭出門時,何氏特意為她披上了一件鬥篷,以好擋冷風灌脖。

她身上的棉衣是杏色,因有棉絮夾襖,撐得杜明昭身形比平日大了一圈,可宋杞和非但沒覺得她胖,反而覺得這樣更好。

平日的她太過瘦了,因而冬日時常十分畏冷。

杜明昭的雙手都在宋杞和手中,被他搓著,她的手漸漸變熱乎,“不是穿的少,是剛剛吹過風才冷。”

直到這時,杜明昭格外地想念毛茸茸大圍脖,最好是能把整張臉都遮住,只露兩個眼的那種。

不然風吹幾下,她的臉都要起皮。

她不介意把自己裹成熊來抗凍,可棉的擋風能力一般,腳是真的冷,無處可縮。

杜明昭扒開車窗的一角,嘆口氣,“我是想下雪之前離開溪川縣的,這回好了,都不曉得一日能不能趕到長甘縣。”

“實在不行,便就近住一晚。”

杜明昭點點頭。

應庚與東宏駕車大半日後,雪天已入了黑夜,杜明昭知道他們駝了一車行李,馬兒恐是累壞了。

可一行人的行程才過半,離長甘縣還有距離。

因此他們在半路的封西城歇息一夜。

翌日清早,杜明昭等人在客棧草草用過幾個包子和粥為早點,便又踏上路途。

待晌午過後,杜家人終於抵達了長甘縣。

下車時,杜明昭倍感疲倦。

她是個認床的,乍一在客棧入睡著實不習慣,夜裏又沒暖氣,光有個烤爐生火,她那盆烤爐到半夜火竟然全熄了,凍得她的腳直打顫。

早起精神極差無比。

杜明昭沒忘,一家人得趕緊把住宿定下來,她強行打起精神,從布包裏拿出秦順的那封信,打算去衙門尋項大人。

然而宋杞和卻拉住她的手,道:“已是晌午了,杜叔與嬸子都餓的很,不如這事讓應庚去辦吧,我們先帶杜叔和嬸子用飯。”

“好。”

杜明昭把信件交給應庚。

他們找了一家就近的酒館,剛入前堂,小二便迎過來與一行人道:“不好意思了客官,咱家二樓三樓都已坐滿了人,若要用飯只能在正堂。”

這間酒館有三層,杜明昭想來二三樓是包廂,一樓便是敞開式大廳。

何氏回道:“隨意找個地先坐下吧。”

杜黎應和何氏的話,兩人都不在乎是不是包廂的,只要能用午飯便好。

於是小二為幾個人找了個四方桌子,正好能坐下所有人。

何氏讓杜明昭點菜,杜家爹娘都隨著她,宋杞和悶聲不作,他亦是杜明昭點什麽便吃什麽。

杜明昭點了三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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