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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八十四(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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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八十四(1)

“杜姑娘,離抵達水舟縣還有段路程,您喝口水歇息會兒吧?”

應庚坐在張家派遣馬車的前頭,回望正打著簾子眺望沿途的杜明昭。

今日的日頭格外曬人,離村之前宋杞和還百般叮囑過應庚定要時刻照看杜明昭的安危,應庚因而不敢松懈。

也是入城之後,在泰平堂杜明昭聽得何掌櫃稟報,說是水舟縣的一戶張姓人家派人跋涉趕來溪川縣,特意昂求杜明昭走一趟,為他家中的小少爺過府看診。

杜明昭本不願應承,無他,水舟縣雖是溪川縣的鄰城,但路途奔波至少要去一個多時辰,若是張家少爺病重,她怕是得徹夜留宿在水舟縣。

人生地不熟的,總會生出幾分擔憂。

可張家命人求醫來前便考量過這事,那丫鬟紅葉是說張家夫人願出百兩診金,若杜明昭需得留宿,張家會為她備好客房,免於勞苦。

杜明昭最後還是因錢動的心,後應下隨紅葉去往水舟縣。

這還是杜明昭頭一回離開溪川縣,去一處陌生之地。

路上她好奇地起簾打量晃過的景物,直到手背被曬紅發了疼感,她才收手給自己上藥。

見杜明昭老老實實窩回車廂,應庚稍撩車簾,輕聲道:“杜姑娘,紅葉姑娘請你去的張家,是朝中張首輔的本家,如今張家雖搬入京城,可留下了三房在水舟縣。”

杜明昭快速瞥眼坐在應庚身邊的紅葉。

外頭駕車的是張家馬夫,而紅葉和應庚同守在外,應庚這般開口,卻沒要避諱紅葉的意思。

他話音落,紅葉回頭笑道:“小杜大夫,這位小哥所言不錯,我家夫人是為張家三房的太太,老太爺與大房、二房同在京城,唯有三房是在水舟縣的本家守著老宅。”

“需看診的亦是三房的少爺了?”

“是的,是夫人膝下的小少爺。”這些事紅葉沒什麽好隱瞞的,身為張家奴婢,她反而還為這點感到自豪,“小杜大夫,您的名聲在水舟縣多家提起過,奴婢隨夫人身邊,聽到過旁人說起你皆是讚譽,可溪川縣離著水舟縣著實遠,若非求不得醫,夫人也不會命奴婢匆匆趕來溪川縣。”

杜明昭聽出她那股“張家看重你是你的福氣”的隱晦之言。

有些不得勁。

但在古代,這確實算是一種稱讚。

杜明昭岔開話題,問道:“我從未去過水舟縣,你們是如何得知我的?”

“夫人有位知交,那位夫人的表親與易家有些關系,剛巧易夫人屢次誇過溪川縣有位女大夫,極善醫術,包治百病,連怪病都不在話下,光是您為女子這一點,便足以令夫人覺著新奇想見一面了。”

杜明昭琢磨著紅葉的話。

易家?

水舟縣的易家。

怎麽這般的耳熟?

杜明昭沈思片刻,突然有一塊片段在腦裏閃過。

對啊,水舟縣易家的夫人,可不就是荀家二小姐荀華月?

竟然是荀華月在水舟縣為她連番美言。

想起為荀華月看診,每回她流露出的愛惜,還多次贈她新制的首飾,杜明昭是說不出的感懷。

杜明昭問紅葉,“那位易夫人,可還好?”

“小杜大夫是認得易夫人?”紅葉疑惑。

杜明昭緩緩點頭。

紅葉卻道:“抱歉,易夫人與張家關系平平,奴婢不大了解。”

杜明昭擺手:“無事。”

荀華月若回到易家,定尊她囑咐在用藥養身子,若她懷疑易少爺身體有恙,總會去信給荀榮康,命他來泰平堂尋她的。

但荀華月多日未來過信,該是易家仍在掌控之中。

杜明昭從袖裏掏出藥盒,用食指摳挖塗抹在下巴之處。

她又想起應庚所說,張家是京城張首輔的老家,張三夫人還是首輔大人的親兒媳,那小少爺豈不是嫡孫子?

呵,這可比溪川縣的施家來頭還要響亮。

施家怎麽說都是偏枝,張家可是嫡系啊。

高門的那些彎彎繞繞,光是想想便叫她頭疼,只希望不要和苗家一樣。

杜明昭揉揉額頭。

這趟路途花了近兩個時辰,一行人才最終進入水舟縣城。

一入城,杜明昭又是沒忍住掀簾子瞥水舟縣的大街小巷。這裏與溪川縣相差無二,無非是過街的店鋪牌匾寫的名字不同。

杜明昭觀察走過街道可有醫館。

一數,還真有一家。

杜明昭便問紅葉,“張夫人請大夫看過後,可有說什麽?”

“小杜大夫,”紅葉搖了搖頭,“小少爺的病是老毛病了,城裏的大夫都請入府過,但不見好轉。夫人本想著先這麽養著,可小少爺的病情在前些時候突轉加重,夫人不敢再耽擱了,這才打聽到您曾治過溪川縣秦大人家的那位小少爺。”

是老毛病了?

杜明昭蹙眉。

小兒能得老毛病,她想到的是慢性疾病一類,這類病難以痊愈實數常事。

她還在思索之中,張家的馬車卻突而停下,杜明昭聽到應庚的聲音,“見過夫人。”

嗯?

什麽夫人?

“還真是你啊,莫非是明昭來了水舟縣?”

杜明昭掀開簾子的時候,耳邊傳來一道開朗的笑聲,她偏頭一看,竟是笑容明艷的荀華月。

“二……易夫人!”

杜明昭註意措辭,改口喊了荀華月“易夫人”。

“明昭,真是你啊!”荀華月得見杜明昭是笑容滿面,她正乘坐易家的馬車,露出整張臉與她笑談,“方才我那小丫鬟說看見應庚,我還疑惑是她花了眼,沒成想是你們呢。”

杜明昭同笑道:“夫人這是要回易家?”

“是啊,我出門一趟,正要回去的。說起來我還想給五弟送個信,讓他去當面謝謝你,恰巧你來了水舟縣,就還是由我來說吧。”

荀華月那雙眼含笑,“明昭,托你的福,我有一個多月的身孕了。”

“這可是天大的好事,祝賀你!”

杜明昭真心為荀華月感到高興。

不管荀華月是笑裏夾雜的是否有苦澀,但這個孩子都是她期盼已久的。

“我真想請你上易家小住一段時日呢,可惜眼下不是好時機。”

荀華月笑容收起,她目光一移,落在張家馬車上的紅葉身上,紅葉連忙做了禮,她又看回杜明昭,“明昭你這是要上張家?”

“嗯,張夫人請我過府為小少爺看診。”

“那敢情好,我送你去張家。”

杜明昭杏眸怔楞,她當即回絕,“那太麻煩你了,夫人你是雙身子,先回去吧。”

荀華月沒懷孩子,她都不會答應,更別說她胎都未坐穩。

“不行。”可荀華月不依,“你剛來水舟縣,身邊又無一人認識,這是半路遇到我了,我當然要將你引薦給張夫人。”

後荀華月再不與杜明昭說,她招手就命兩府的馬車繼續往張家駛去。

杜明昭只好應下。

抵至張家門前,紅葉去正門稟報。

杜明昭下了馬車便立刻去易家馬車邊幫攙扶荀華月,見她那小心翼翼又細致的模樣,荀華月笑容不免慈愛起來。

“你啊,還是老樣子,一點兒都未變。”荀華月牽住杜明昭的手,拍了拍,“總是擔心這啊那的。”

杜明昭杏眸彎彎道:“夫人這一胎身孕來的難,我自盼著您日後能安穩。”

“我定然會的。”

荀華月邊笑,眼中還很堅決。

杜明昭看了眼張家緩緩打開的大門,她輕聲說道:“夫人就送到這裏吧,我與紅葉入府就是了。”

“不,我得親自把你送到張三夫人那兒。”

荀華月說什麽都不讓步,她帶著杜明昭便往張家去,“你在我心中等同我孩子的幹娘,明昭,水舟縣沒人比我更知曉你的本事,你來與平民百姓無差,可我不願張家怠慢你,因而我得當面告知張三夫人,不可委屈了你。”

杜明昭緩步跟在荀華月身後,擡眸之間見她後背挺直,是為庇護於她。

易家在水舟縣做布莊生意,雖家業大,可不掌官職,在首輔本家面前不值得一提。盡管如此,荀華月還是決意要為她出頭。

她焉能不感動?

張家正門之中,紅葉躬身請二人入內,“易夫人,今日的話夫人恐不得空接見於你。”

“不打緊。”荀華月擡了下手,她本也不是為這個來,“我只是陪同明昭去小少爺的院子。”

紅葉還未答,另有一道男音隔空而來,“這不好吧,易夫人?”

杜明昭和荀華月同時聞聲望去。

只見一位二十出頭的男子大步走近,他的笑十足張揚,可那雙眼下微有青色,杜明昭分辨他的面容,是有沈欲之態。

杜明昭收眼。

嘖。

想來是張家哪個少爺。

紅葉忙行禮,“五少爺。”

五少爺張文林,乃是三房的長子,在張家三房之中位列第五,他並非張三夫人所出,是為庶子。

“我母親請的是小杜大夫是吧?嗯……是易夫人身後那位?”

張文林待已成親的女人一向不友善,他勾笑朝荀華月道:“那易夫人可以走了。”

杜明昭生得一張瑩白明麗的臉,尤其那雙杏眸在日頭之下如有水波,幹凈澄澈,一時引得張文林挪不開眼。

感觸到張文林火熱註視的杜明昭,立馬把頭垂低。

而荀華月懂男女之事,如何看不懂張文林的眼神,她傾身擋在杜明昭身前,蹙眉怒道:“五少爺,請人是依三夫人之命,還輪不到五少爺來插手吧?莫非張家的規矩便是,讓五少爺隨心所欲,連本夫人都不放在眼裏了?”

“確實,不過你只是易家的夫人,你想護著誰,在張家你又能護得住她?”

張文林口無遮攔,“而她,說是大夫,不過是個平民女子,看不看得病我不管,模樣倒是很周正,上我張府做個姨娘可多好?”

這話在杜明昭心頭重重一錘,於她如同侮辱,她怒火都燒起一片。

應庚更是肅目,手執刀,另一手隨時意欲從袖裏掏出宋杞和的那枚禦王府玉佩。

可惡!

這人膽敢當他面辱杜明昭!

應庚咬了咬牙,如若在張家暴露宋杞和身份,還不知會引發多大的軒然大波,不到萬不得已,他不能貿然。

荀華月拉住杜明昭發涼的手,安撫她,邊冷眼對視張文林,她冷笑道:“很好,看來我今日非要面見三夫人不可了。”

“見了母親又能如何?”張文林聳肩,他喊來紅葉,“還不快將杜~姑娘~請去八弟院裏?”

就連喊杜明昭的時候,那腔調都在有意無意地越界。

杜明昭卻是忍無可忍,“五少爺當眾辱我還想我為府上少爺看診?對不住,這病我不接了,應庚,我們回溪川縣。”

應庚巴不得趕緊走,“是,小姐。”

可杜明昭才剛轉過去一半的身子,張三夫人便攜人趕到,她露出不解,還有幾分迫切,“什麽不治了?小杜大夫,我一直在等著你來。”

張三夫人留意到杜明昭臉色很難看,再一看連荀華月、張文林都在,她又問:“易夫人怎麽上張家來了?”

“夫人,不請自來是我唐突,不過明昭於我是乃恩人,我看不得她在張府光天化日之下被迫侮辱。”

張三夫人腦中一轉,了悟半分,她怒瞪張文林,“林哥兒,可是你說了什麽話惹怒了小杜大夫?”

張文林吊兒郎當回道:“母親,我可沒啊,我只是想請杜姑娘入府。”

“五少爺真會蒙騙。”荀華月冷哼,“三夫人,你未來前,五少爺只差強搶明昭入府為妾,不過一介庶子,您還管教不得了?”

荀華月說的可是嚴重,都不給張家留顏面便將那虛偽的面皮直接給撕下來。

杜明昭能聽明白,可她也為荀華月擔憂,這樣直截了當不會引張家懷恨在心嗎?

那面被打臉的還有張三夫人,她臉色更不好看,都說家醜不外揚,她並不情願荀華月插手張家家事,可眼下張文傑的病更重要,她必須把杜明昭留下來。

因此張三夫人忍著屈辱,怒斥張文林,“林哥兒,給小杜大夫道歉!”

張文林指著自己,“我,道歉?”

“你還不樂意了?”

張三夫人恨不得上去給張文林一巴掌,醜事的源頭還不就是因他起。

“要我給她道歉,不可能!”

張文林冷哼,扭頭要走,“誰樂意道誰道。”

張家門內爭執不休,恰在這時,正門口候著的家仆沖到張三夫人跟前,“夫人,是,是老太爺的馬車,老太爺到水舟縣來了!”

“什麽,老太爺?林哥兒,站住!”

張三夫人是又驚又著急,她喊住張文林,讓家仆壓著他往正門去,自己趕忙奔去正門迎接張老太爺。

荀華月這邊更是不知所措,杜明昭小聲問她,“老太爺……不會是京中的那位吧?”

張家的首輔大人?

荀華月點頭道:“是,好似張老太爺有意告老返鄉。”

“祖父。”

“父親。”

正門那邊,張三夫人與張文林同見禮,張三夫人更是上前攙扶漲老太爺,“父親,您來水舟縣怎也不先送個信?媳婦好將家中好好收拾一番。”

張老太爺中氣十足,聲音爽朗,“哈哈哈,這不是一時興起便告假來了水舟縣嗎。”

“大爺和二爺都知道您要回來嗎?”

“知道,當然知道。”

張三夫人又回看跟在張老太爺身後的老者,問道:“父親,這一位是?”

杜明昭才擡頭,雙眼就瞪得大大的,她先是看到了頭發花白的張老太爺,而後——

半花白眉毛的老者。

那不是她師父嗎!

張老太爺笑道:“這位是薛老,是我的故交。”

杜明昭按耐不住激動,她擡腳便主動去見禮,“見過張老太爺。”

“哦?家中還有別的客人?”

張老太爺打量著杜明昭,他眼底閃過精明,只用了一剎便猜出杜明昭是行醫之人。

張三夫人答:“是媳婦為傑哥兒請來看診的大夫。”

“這還真是巧了,我的故交,他亦是一位大夫。”

“那……”張三夫人這麽一聽,就想打發杜明昭離府。

可下一刻薛徑開口道:“張老,這丫頭是我與你說過的徒兒。”

“哦呀?”

張老太爺望向杜明昭的眼神瞬間變了,很快他哈哈大笑起來,“真是沒想到啊,薛徑你這怪脾氣竟是在晚年找個如此乖巧的小徒兒,小丫頭生得秀氣,是個好孩子。”

張三夫人徹底蒙了,“這……”

誰也沒想到薛徑會是杜明昭的師父,還和張老太爺交情頗深。

杜明昭看薛徑,流露求情的目光,“師父……”

“徒弟,來。”

薛徑將杜明昭帶到身邊,杜明昭順從站了過去。

在場唯有荀華月松了口氣,眼見杜明昭背後靠山來頭這樣大,她更是咽不下那股氣,拜張老太爺就道:“老太爺,方才您未歸張府之前,府上的五少爺屢番出言不遜,還意欲要納這位薛老的徒兒為妾,五少爺的意思是說我們明昭只配做個擺著看的玩意,請您體諒明昭好好一介清白姑娘,還她一個公道!”

張三夫人暗叫不好。

誰能想到荀華月能這麽為杜明昭豁出去?

還非要捅到張老太爺跟前。

張三夫人悄悄瞪張文林,攙著張老太爺笑道:“父親,那林哥兒是混了點……”

“把文林帶過來!”

張老太爺沒管張三夫人,板臉便要下人們將張文林押到杜明昭面前,老太爺上位多年,又是張文林的祖父,張文林下意識地渾身哆嗦。

張文林喊道:“祖父!”

“你仗著張家為非作歹,是為不肖子孫!”

張老太爺冷眼道:“給杜丫頭道歉!”

“祖,祖父。”

張文林看出張老太爺是真動了怒,他垂頭都給杜明昭拜了拜,“杜姑娘,是我這張臭嘴混說,對不住了!”

“一句對不住便完了?我小徒兒只配做張家三房庶子的姨娘,這話你還真敢說!”

杜明昭沒開口,薛徑半擋住她,一張臉冷沈,“別說是庶子的正房,便是張家嫡子的正房夫人,只要我徒兒想做都可做得!你算是什麽東西,看不起她?”

這話張三夫人聽著不舒服,可旁的張老太爺卻大笑應和,“那是自然,小丫頭是你的徒兒,就算是讓文英娶做正妻,我都是樂意的。”

張三夫人心頭大驚。

文英可是大房所出的嫡長子,今年已考上進士,是老太爺親手培養,有意往入閣栽培的嫡長孫啊。

薛老是什麽來頭,能讓老太爺如此看重?

張三夫人在心中徹底重新掂量杜明昭的地位。

張文林更嚇得不輕,跪地就磕道:“祖父,是孫兒錯了,孫兒不該調弄杜姑娘的,杜姑娘,是我該死,我該死!”

薛徑嘴裏發出重重一道哼。

他最是護短,有數月未曾見過杜明昭,才一回來,就看到有人當他面欺辱小徒兒,怎麽能行?

薛徑才不會輕易接受張文林的道歉。

這點張老太爺與薛徑知交,哪會看不穿?

張老太爺扭頭喊來下人,“把五少爺帶去祠堂,請家法吧。”

“祖父!”

“父親!”

張文林和張三夫人同時出聲。

張家的家法可是二十鞭打加罰跪一宿,張老太爺輕易不會請出來的。

張文林雖說是庶子,可也是張家的少爺,細皮嫩肉的,哪受得住二十大鞭?

張三夫人遲疑道:“父親,二十下有點多了。”

“你還想求情?”張老太爺看張三夫人的眼神不耐,“老三媳婦,我還沒治你的罪呢,老宅交給你和老三打理,這家你就管成這個樣?”

張三夫人被斥的臉紅,再不敢多嘴。

張老太爺一身眼神,張文林喊叫著被家仆們拖走。

薛徑抱拳笑道:“有張老親身管教,張家這一輩幾位少爺定會成材。”

張老太爺暗道“老狐貍”,後笑瞇瞇去看杜明昭,“丫頭,你師父要在張家留宿幾日,你也留下吧?”

杜明昭立馬去看薛徑。

張老太爺又說:“你不是要為文傑看診嗎?安心好了,文林既辱過你,老夫不會輕易讓他出來,更不會再擾你,可行?”

杜明昭杏眸一彎,頷首。

張老太爺又笑說:“正好正好,老三媳婦,給兩位貴客準備好院子。”

張三夫人應:“是,父親。”

“行了,那先讓丫頭去看文傑。”

“紅葉,為杜姑娘引路。”

有張老太爺坐鎮,張三夫人哪還敢怠慢杜明昭。

紅葉給杜明昭比了個“請”,杜明昭走前回頭看了眼荀華月,和她點點頭,又道了謝,兩人這才作別。

“小杜大夫。”

張文傑住的院子得走一刻鐘的路,紅葉以無比恭敬語氣道:“您竟是薛老的徒弟,莫怪易夫人對你的醫術讚不絕口。”

“你認得我師父?”

杜明昭對薛徑的歸來仍有驚詫,雖說她收到了薛徑在路途的書信,可在水舟縣的張家乍與薛徑重逢,還微有幾分不真實感。

紅葉點頭道:“奴婢聽府上的老嬤嬤嘴過一句,說是當年老夫人過世之前病重,老太爺連太醫院的人都不信,執意請薛老入張家為老夫人看診,後老夫人氣數已盡,但老太爺有多信服薛老,奴婢是知曉一二的。”

“我師父的醫術是極好的。”

而且,杜明昭還知道薛徑很疼愛她。

連堪佩張家長房嫡子正妻都說出來了。

換作杜明昭,她可不覺得張家這種高門會擇她。

紅葉笑說:“小杜大夫為薛老的徒弟,自不逞多讓。”

杜明昭回她一笑。

在兩人談話之間,便來到了張文傑所住的清苑。

張三夫人早命左膀右臂之一的白嬤嬤在清苑候著,紅葉快步上前拜道:“嬤嬤,是小杜大夫來了。”

正門的喧鬧有丫鬟已傳報給白嬤嬤,白嬤嬤是個人精,她掛上笑臉就與杜明昭恭敬道:“老奴見過小杜大夫。”

杜明昭擡手虛扶她,“嬤嬤,先帶我去見小少爺。”

人還未進裏屋,可咳嗽聲已至,白嬤嬤嘆著氣跟在杜明昭身後,她道:“小杜大夫,八少爺這一月咳嗽愈發厲害,吃了多少藥都不見好。”

張文傑在張府行八,因此是八少爺。

裏屋有兩個丫鬟正在給張文傑順氣,杜明昭看見他咳得滿臉通紅,抽氣似得像隨時要喘不過氣。

張文傑不過七歲,神色懨懨。

杜明昭眼眸一涼,兩步之下來到張文傑身邊,她擡手搭在小孩的手腕。

“咳咳咳。”張文傑咳得捉住了衣領。

杜明昭一聲令下,“拍八少爺後背。”

丫鬟拍著張文傑的背,杜明昭這面又將手摸到他的喉嚨,順著向下往氣管處按捏了兩下。

張文傑發出了“呃”的聲音。

杜明昭垂眼,喊紅葉去取紙筆來,她與白嬤嬤道:“你們給八少爺吃的什麽藥?”

白嬤嬤被她冰涼的眼看得後背起汗,“呃,就是一般的風寒藥。”

“八少爺不是風寒,是喘鳴,也可以說是上氣。”

俗稱哮喘。

而且張文傑是因夏季炎熱加之空氣幹燥引發的哮喘加重。

如她所料,是慢性疾病,十分難痊愈。

紅葉奔著帶紙筆折回,“小杜大夫,您要的。”

室內張文傑還要咳嗽,他壓抑著斷斷續續,“嬤……嬤,我,我可是要……死了?”

“哎喲小少爺,您可別渾說,有大夫在,您不會有事的!”白嬤嬤可不想從張文傑口裏聽到“死”這種不吉利的話。

“啊……”張文傑往杜明昭的背影那處挪眼,“咳咳咳。”

恍惚之間,他聞到了清淡的香味,很溫柔的味道,嗓子裏似都被安撫了不少。

杜明昭正專註於寫方子,她寫好後交給紅葉,又吩咐她:“你再找個人去買些驢奶來,熬煮開後餵給八少爺,往後記著,但凡八少爺上氣發作,你們就給八少爺餵驢奶喝。”

白嬤嬤則接道:“老奴去安排驢奶之事,紅葉依著小杜大夫的方子去抓藥。”

紅葉狠狠應道:“是,奴婢這就去。”

張文傑又是一陣猛烈咳嗽。

白嬤嬤半刻也等不及,得了杜明昭的準信後,馬不停蹄就去後廚尋驢奶,再煮開忙端回清苑。

杜明昭望著丫鬟們給張文傑餵驢奶。

驢奶是緩解哮喘最直接的法子,可喝入口,見效快。至於藥方,那只能算做日後給張文傑調養身子,喝驢奶治不了本,但眼下能減退張文傑的痛楚。

一碗驢奶入肚,丫鬟怕張文傑肚脹,又為他揉揉肚子。

咦?

張文傑摸摸嘴,咳嗽聲果真消退,連喉嚨的疼意都好轉一半。

他扭過頭,看見端坐著含笑的杜明昭,小孩糯糯開口:“謝謝……姐姐。”

白嬤嬤幾欲老淚縱橫,她拜謝杜明昭道:“多謝小杜大夫,您可真是當世妙手,夫人去溪川縣請您來是請對了!”

“客氣了,嬤嬤。”杜明昭起身,她笑了笑,“這驢奶平日不必多喝,只八少爺咳嗽時餵,藥方你們記得每日要餵八少爺三次。”

“是,老奴定銘記。”

清苑外紅葉空手歸來,她先是瞥眼白嬤嬤,後又看杜明昭道:“嬤嬤,奴婢已讓後廚將藥熬上了,只是,只是老太爺那邊問小杜大夫可是看完了。”

白嬤嬤瞬間了悟張老太爺有話要傳見杜明昭,她便道:“紅葉你先將小杜大夫送去老太爺那院吧、”

“是。”

紅葉朝杜明昭笑道:“小杜大夫,這邊請。”

杜明昭遠遠又看了張文傑一眼,見他病情暫緩,未再咳嗽,她稍許安心,應了個“好”後隨紅葉離開清苑。

福上院。

張老太爺正與薛徑在主屋內喝茶,兩人身前還擺有一方棋盤,只是這一局下到一半張老太爺不再落子,像是就此作罷。

此時紅葉將杜明昭帶到,在門外稟覆:“老太爺。”

“哦!”張老太爺瞬間心情大好,“讓杜丫頭進來吧!”

杜明昭獨自入內,紅葉只送她到這裏,轉而退下。

登時,兩雙慈祥的眼眼望於她,杜明昭見了禮。

“來,杜丫頭。”張老太爺招招手,“你來的正好,這棋你師父下不過去,你來陪我下一盤!”

薛徑瞥他,不禁腹誹:分明是他下不過自個兒,什麽叫他不行了?

不過薛徑還是讓出了位子,引杜明昭坐在了張老太爺的對面。

杜明昭有些為難,“老太爺,我,我不大會下棋啊。”

這話沒說錯,她前世就只是隨爺爺學過一丁點兒圍棋,說下棋那是真沒有天賦。

張老太爺捋著白胡子,“你試著下一子看看。”

杜明昭求助似得看薛徑,而薛徑卻是笑笑:“別怕,輸了亦無妨。”

“好吧。”

杜明昭認命,琢磨一刻後落下一顆白子。

張老太爺邊笑,邊摸起一顆黑子飛快落在棋盤的一處。

這一子過後,杜明昭的眉頭頓時蹙起,她捏著白子,陷入沈思。

看杜明昭那認真的勁兒,張老太爺情不自禁與薛徑感嘆,“你這小徒兒端真的模樣還真和你是一個骨子裏刻出來的。”

薛徑露出一個傲然的笑。

“我以為你離京之後,只會去瑯州,從此再不問世事。”

“如何見得?”

“當初你對京城可是厭惡的不得了,我會看不出?”張老太爺憶起往事,無端的嘆息,“若非那時候老婆子病重,你早就離開京城了吧?”

薛徑沒吭聲,但這已經是他的回答了。

杜明昭本在思索如何落子,可思緒不知不覺就被張老太爺和薛徑的對話給引跑。

師父原來在京中還有過一段?

薛徑沒有要避諱杜明昭的意思,他直言:“我當也留不住,那事一過,陛下派人找過我四回,每次都為覆職,我待府上都煩透。”

張老太爺笑道:“陛下還不是憐你那身醫術,想你重回太醫院嗎?”

“我可不稀罕再做那太醫院的院正。”薛徑冷笑。

杜明昭心頭大駭。

薛徑此前是太醫院的院正!

她一吃驚,白子脫手胡亂落了個地方。

張老太爺看向杜明昭,輕笑道:“你沒把以前那些事告訴小徒兒啊?都給小丫頭嚇著了。”

“確實沒來得及說,前些時候我回了瑯州,本想回來再告訴她的,而後在你這府上遇到了這丫頭。”

薛徑對杜明昭的疼惜張老太爺看在眼裏,他還說:“杜丫頭雖是村中長大,但醫術天賦極高,隨我不過學了個把月,連我那套針法都已掌握,在我心裏,她比京城裏那些千金小姐還要金貴。”

“這麽一說,我還真想為文英討個媳婦了。”

薛徑聞言,胡子一翹直瞪張老太爺。

張老太爺爽朗笑他太過緊張徒兒。

薛徑哼道:“這回三夫人請丫頭過府,你就安心吧,有她看診,八少爺不會有事。”

張老太爺一楞,他落下一顆黑子,兀自讓杜明昭頭疼去,自己哈哈笑起來,“當然,你都如此說了,我肯定是信的。”

杜明昭聽著兩人交談,還要細思怎麽下棋,根本無法集中註意力。

偏張老太爺又問薛徑:“我們都幾年未見過了,你真不願在張家多留幾日?”

“不必,我和丫頭同時回去。”

“唉。”張老太爺才覺得可惜,“聽說太子要來菏州,這回我返鄉還被陛下召見叮囑過,殿下怕是有八成可能要來張家,我還想著你能留下為殿下看個病呢。”

薛徑那張臉頓時劃過一抹郁沈。

張老太爺知曉他心結,嘆道:“當年陛下是做的太過,對你不公,可太子殿下卻是無辜的,他那病……太醫院都說難以活過年底。”

薛徑還是不作聲。

往事過於沈重,他是連提都不願提的。

當年薛徑為太醫院院正,因他醫術精湛備受尊崇,可後來宮中的一樁驚變徹底結束了他在京城的一切。

薛徑忘不了那一日。

懷有龍種的於美人突而大出血召他進宮,可他沒能保下孩子,近七個月的皇子就那麽死在了於美人的肚裏。

而後便是太子在東宮昏迷不醒,他才剛聽人傳過話來,陛下那面已是震怒,當時就將他押入天牢。

後來在牢中薛徑得知,太子雖是蘇醒過來,可身中劇毒且無藥可救,太子究竟能活幾年,太醫院也無準信。

至於於美人那事,卻是沒能查出真兇。

只是五日之後,德妃在自己的寢宮內自縊。

十幾年來,宮中似被詛咒一般,再無一位妃嬪誕下皇子,於美人那死在胎中的龍子,成了最後一位皇子。

此事從此成為陛下心中的禁忌。

他將全部的怒火都怪在薛徑的頭上,一意孤行認為是他失責之過。

薛徑在牢中被扣押了十餘年。

就在薛徑以為這輩子都得在牢中度過之時,他聽到了些許風聲。

似乎是禦王府找回了遺落在民間的庶子,那孩子僅用幾年便坐穩世子之位,在朝中與太子平分秋色。

而後,宋杞和上奏請聖上重查於美人一案。

頂著陛下的重怒,宋杞和來到了牢中。

他在見到薛徑的第一面,那雙桃花眼迸射出令人不自覺臣服的睥睨。

宋杞和說:“薛徑,我為你洗刷冤屈,而你,得應我一件事。”

薛徑還不明白宋杞和為的什麽,不過他應了。

就這樣宋杞和讓薛徑獲得了新生。

而他的要求,便是隨他去往撫平村,收杜明昭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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