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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一場無邊旖旎的噩夢(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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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一場無邊旖旎的噩夢(1)

杜明昭被宋杞和犀利的冷光端詳著,心虛錯開眼眸,她趕緊嗦了兩口糖葫蘆壓驚。

宋杞和見她不吭聲了,轉頭嗓間發出輕笑。

不用多想,這糖葫蘆指定是杜明昭自個人想買,卻又吃不完才留到這會兒的。

買的時候不見想起他,待每每吃不下的時候便要找他來了。

宋杞和給氣笑。

他從杜明昭手裏接過一串,一口啃下了兩個,杜明昭錯愕得瞪圓了眼,她那張朱唇微啟,上唇瓣沾染些許的糖蜜,襯得更為飽滿柔軟。

宋杞和深深凝著她的唇,他就那麽看著她,舌尖在糖皮上輕慢地舔舐。

此時此刻他手裏的糖葫蘆像是杜明昭。

杜明昭不是無感,她略微被盯得不自在,扭頭去牛車取下糕點,“你瞧,我進城還買了這些,喏,這兩樣也都分給你。”

她動手把龍須酥還有四方點心都平分成了兩份,其中一份留著給宋杞和。

宋杞和卻推回去,“你喜甜食,留著吃吧。”

“你不嘗嘗嗎?施家小姐與我說這家流心閣的點心味道不甜膩,很香的,我覺著你該會喜歡。”杜明昭到底還是給宋杞和分了一樣一盒。

末了,應庚擡最後一提肉食的時候,杜明昭擡手攔下了他,“這只雞還有一斤的排骨你帶回宋家。”

宋杞和看向了杜明昭,卻聽她囑咐,“你們公子腿才好,你回頭依著我寫的那張黃芪參雞的煲法給他燉雞湯喝。”

“是,杜姑娘。”

杜明昭是為關切宋杞和,應庚自然應好。

宋杞和腿好全著實令杜明昭意想不到,她大概算到他會在這幾日離了輪椅,但沒料到她算的第一日宋杞和便立於家門前,如完全康健之人。

兩人道別回屋,杜明昭邁入杜家大門半步後又停住了腳。

她那雙杏眸似有自主意識地往宋家那面瞥了兩眼,宋杞和背對著她已推門而入。

墨色的夜與他那身衣袍融為一體,身形潦糊。可杜明昭是醫者,她又主內科,幾乎無需借助其他,只是憑著眼觀,她便可辨察宋杞和的身量。

墨袍之下他屬精瘦,寬肩窄腰,手骨又很細長,此前為他治腿時曾親眼所見他的腿骨,想來雙腿同樣很長。

她常見他穿素色,這還是頭一回見他著墨色。

不得不說,那墨黑包裹宋杞和的全身,令他獨有一番冷冽,硬生生將他那張美人面逼出一股刺人的痛感。

若放現代,他該算是衣架子那款,穿衣顯瘦,脫衣有……肉?

只是不知道宋杞和褪下衣袍之後——

正思忖著,杜明昭楞住了。

她趕忙拍了下臉蛋。

這都什麽有的沒的,她想的太歪了!

杜明昭止住亂飛的思緒,擡腳回了杜家梳洗收拾,準備歇息。

何氏已燒好了水,杜黎先洗過澡,眼下他還在側屋舉燈習書。

杜明昭沒叨擾爹娘,自己去廚房打了溫水提去浴房沐身。

半個月前杜明昭在浴房裏沒站穩差點把自己磕傷後,何氏便叫杜黎進城買入了一只新的木桶,如今杜家也終於能用上浴桶泡澡。

杜明昭放任自己沈沈入水,她只露了一個腦袋,下巴貼著水面漂浮。

不知不覺,一個月都過了。

恍惚間,杜明昭想到了離溪川縣已許久的薛徑,她不知薛徑究竟何時才能歸來,那空蕩蕩的薛家足有一個月無主人居住。

她想師父了。

水汽如霧蒙蒙蓋住她的杏眸,杜明昭有些困頓,她怏怏緩而眼皮耷拉,隨時都要闔起。

霧氣中,杜明昭好似望見了一個女子,她烏發紮成辮,輕垂在肩前,她的身影與自己極像。

下一刻,一只自後探出的手觸到了女子的脖間。

她的頭被狠狠摁入了水中。

是誰!

“咳咳咳!”

杜明昭沈進了水中,嗆入滿嘴的水,她雙手攀住木桶,把身體拉出了水面。

是幻覺。

杜明昭用手抹開臉面的水,眸子終於清明了幾分。

周遭連一個人影都無,更別說勞什子試圖掐死她的暗手。

呼。

杜明昭深呼吸了一口氣。

她太累了,疲倦之下生出幻覺,因而她當即出水擦身,裹上棉衣回屋入睡。

明日還有的忙,她需得好好睡一覺。

夜深人靜,杜明昭卷著被單睡得很不安分,她兀自翻個身,細腿纏在被褥裏。

月色透過窗欞撒入屋中,床內那張瑩白臉龐之上,一雙秀眉蹙成一團結。

她又夢魘了。

她來到了黑暗的地宮之中。

杜明昭看到自己坐於中央唯一的紅帳大床,嘴裏被白布堵住,雙手雙腳都被綢帶捆綁系在床頭,她嗚嗚地掙紮,可是徒勞。

這座地宮十足陰冷,杜明昭似有實感,真切地察覺到冷氣自她腳脖子蔓延。

良久,有一盞燈被點著。

那昏暗的火光便在一雙緋靡桃花眼之中熊熊跳動。

杜明昭瞪大了眼。

是宋杞和?

他怎麽會將她囚在這處?

宋杞和還是那件兩人分別之前見過的墨袍,他打了個響指,四五盞宮燈隨之亮起。

杜明昭看清了他走動見墨袍之上帶動的暗紋。

“你!”

杜明昭想喊,可她只能發出嗚咽聲。

宋杞和涼薄笑著,“昭昭,你又想逃去哪裏?”

杜明昭搖了搖頭,她想說:她沒有逃。

可她什麽話都說不出。

宋杞和掐住了她的下巴,冰涼的指尖小心挑開了她的衣襟,涼氣襲上肌膚的剎那,她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你甩不掉我的,我的夫人。”

泛著涼的吻濕濕落在她的嘴角,他擡手摟上她細軟的腰,直到這一刻,杜明昭才察覺夢裏的自己穿著有多單薄,腰上竟連遮蓋的一件衣物都無。

宋杞和用牙齒將她嘴裏的白布咬出,杜明昭得了空,嗚咽聲自唇邊溢出。

他貼著她,輕呵:“我喜歡聽你的聲音。”

“啊……”

她抑制不住自己的聲音。

兩人之間僅有半分溫情,更多的是宋杞和眼底無盡的陰沈。

他細長的手指在杜明昭的脖頸收緊,紅痕漸深。

被束縛的嬌花連一片葉子都無處伸展,她被囚在這一方土地之中,微涼的風吹拂席卷之時,可憐的小花瑟瑟發抖,繼而被折彎了腰。

這個夢過於真實,以至於杜明昭以為是她記憶錯亂忘卻了什麽。

“宋——咳咳咳!”

杜明昭如鯉魚打滾,登時驚醒一坐而起。

她雙手捂臉大口喘氣,顯然還未從方才的噩夢之中走出。

天吶!

她都做了什麽!

就因宋杞和那件墨袍,她竟然夢到自己被他帶去了暗宮。

還有兩人之間的親密……

杜明昭捂住了臉。

這個夢太過荒謬,杜明昭感覺自己病得不輕,連做夢都過於莫名其妙。

她放空身體,又躺倒回床內,這一回將被褥裹好。

杜明昭心口仍在怦怦直跳,她不知自己是怕的多,還是別樣的情緒,只是她可以肯定的是,她絕對不要再回那座地宮了。

絕不!

杜明昭固執地睜大眼,在支撐了一刻鐘後,她再度閉起眼入了眠。

翌日,杜明昭精神萎_靡。

她深受地宮其害,後半夜勉強入睡後一直不太踏實,翻來覆去好不容易補了會兒覺。

在大白日與宋杞和碰面時,這種萎_靡之感更甚。

昨夜噩夢之中的另一位主角就是宋杞和,且她還將他腦補成了索人魂的惡鬼,杜明昭為自己夢裏帶有的偏視心生愧疚。

今日的宋杞和換下了墨袍,又是一身藍灰色,整個人再不沾一點暗色更顯溫和。

杜明昭不住地做心理建設,宋杞和是個大好人,絕對是個好人。

可當宋杞和走來問“不舒服?”的那刻,杜明昭還是破防了。

她下意識後退拉開與宋杞和的身距,目光躲閃道:“那,那個,應庚可在?我要進城去了。”

是的,杜明昭以為只要自己進城,再見不到宋杞和,她便可平覆心境。

然而宋杞和沈吟道:“今日應庚送你,我也去。”

“什麽!”

顧不上其他,杜明昭扭頭就驚道:“你要進城?”

宋杞和直勾勾盯著她,“我的雙腿已好,有何不可。”

“只是覺著應庚一人便夠。你去的話……”杜明昭總不能說她不願讓宋杞和跟著吧,那多不盡人意,她只能委婉點,“我在城裏怕是要待一整日的。”

宋杞和桃花眼瞇起,他勾唇道:“無事。”

杜明昭直接緊張了。

她怎麽勸都無用,真要和宋杞和同行?

這時一道冰涼的觸感碰到了杜明昭的指尖,她嚇得立馬擡手,宋杞和見她如兔子受驚一反常態,十分不解,“你究竟怎麽了?”

“我……”

“昭昭,你氣色很差,你還要入城?”

杜明昭雙手揪著,她低聲解釋,“我就是昨兒做了噩夢。”

雖說是暗色無邊的地宮噩夢,可後頭發生的那些,她更難以啟齒。

那種宛如親身經歷般的夢,夢裏還幾近被宋杞和扼住命運的脖頸,實在不敢回想。

而她所真實認識的宋杞和從來待她親善。

越是相處的久,杜明昭越是愧於將他比作惡人。

她有罪。

“罷了。”宋杞和沒再勸說,他只是把剛嚇著杜明昭的物什又遞了過來,“我本是想給你個驚喜,沒成想還讓你受怕。”

杜明昭瞧出是一封信,便道:“這是?”

“是薛老給你寄來的信。”

“師父的信?”

杜明昭喜笑顏開,剎那間那些個鬼祟惡念早就被拋之腦後,她捧過便要掀開,而宋杞和桃花眼挑了下,又道:“昨日信便到了,薛老打算托應庚給你,應庚不在村內,於是我代收下了。”

“多謝。”杜明昭洋溢一道燦笑。

薛徑的信中裝了兩張紙,內容左右離不開讓杜明昭用心習書,照顧好自己那幾句,在信的末尾他還說,自己不多時便回折回撫平村。

杜明昭更是欣喜,“師父就快回來了!”

宋杞和問:“他說了?”

“嗯!”杜明昭將信折起收好,塞入隨身的布包之內,“師父在瑯州故鄉,還需待一段時日。”

宋杞和點了頭,應庚已將牛車駕到兩人跟前,他先上了車,扭頭又與杜明昭道:“走吧。”

杜明昭隨即踩著坐入車中。

……

泰平堂。

“廖夫人,咱們醫館的玉肌膏都已賣光,餘下的仍有幾包玉肌粉。”何掌櫃正與面前廖家的夫人交談,“您看您是要這粉包呢,還是過幾日再來?”

廖夫人擰眉不快,“真就一盒多的也無了?”

“確實不剩了,醫館內當期只做十五盒,前些時日皆已被各府夫人買光。”

廖夫人無可奈何,她剛要應下,另一道清麗的女音插入兩人之間,“廖夫人,這粉包與藥膏相差無二,您不比憂心買回不得功效,回頭化開水塗抹是一樣的。”

杜明昭入了前堂。

“你就是……小杜大夫?”廖夫人依稀憶起了她的臉,“我前日在施府見過你。”

“是我。”杜明昭淺笑。

廖夫人當即付了銀子取來一包玉肌粉,她覆而轉身與杜明昭道:“小杜大夫,我是想問問你,這抹臉是一說,你這醫館是否還有那等藥用可入口進食,卻又滋補潤臉的?我是覺著每日以藥膏塗抹,恐有些麻煩。”

“可食用的滋補品……”

“正是。”

杜明昭思索她的話,很快杏眸一亮,“我是想起了一物,不過我這醫館眼下還無存貨,待我尋人購入備些在醫館裏,廖夫人再來買吧。”

廖夫人笑回:“好,我記下了。”

送走廖夫人後,何掌櫃輕聲詢問:“小姐是又想到了置辦何物?”

“阿膠糕。”

“小姐是說那馬驢等皮熬制而出的膠塊?”

“不錯。”

杜明昭還是被廖夫人一提點,登時有了個好註意,“那廖夫人有一樣說的極好,抹臉繁瑣,若是每日進食吃入口的,往後兜賣起來還愁各府不來買?而這阿膠可美膚滋陰,供女子吃再好不過。”

何掌櫃點頭便道:“那小的派人去尋馬驢皮?”

“你得了空再辦吧。”杜明昭環顧泰平堂內,今早來看診的人坐滿了前堂,柳葉一人忙不贏,她就又道:“掌櫃的,你再招兩個幫工吧,光叫柳葉照顧,她真累得慌。”

“是。”

何掌櫃把這事也記下了。

這一上午杜明昭哪兒也沒去,便待在側屋與林郎中一同坐診見病者開藥。

再送走一位病患之後,杜明昭起身去水盆凈手,然而恰在此刻她瞥見藍灰色的衣袍悄然入了內,宋杞和端來一盆新水。

杜明昭挑目。

宋杞和兀自將她手邊的水盆挪開,再將新盆換上。

杜明昭看得一楞一楞的,她瞪眼道:“這事兒不該是柳葉來做嗎?”

“我不可給你做幫手?”宋杞和反問。

杜明昭被他微瞇的桃花眼盯得頭皮發麻,她扭頭去洗手,邊回嘴:“我可付不起你的月銀。”

她何能何德使喚宋杞和來打雜啊?

日後禦王府的世子殿下,怕是給一個月一百兩他都不會來做。

宋杞和嗓間溢出笑,“我分文不要。”

對此,杜明昭心底嗤之以鼻。

說的怪好聽的,可她一個字都不信。

杜明昭拿了布帕擦拭雙手,宋杞和便依在門邊望她,“你這一日都是待在這兒坐診了?”

“是呀。”

杜明昭把布帕擱在盆邊,又道:“你若是在醫館覺著無趣,可以與東宏上街轉轉。”

她是覺著宋杞和腿折後便一直待在撫平村那間逼仄的宋家之中,終痊愈也是時候四處溜達下,最起碼這溪川縣城可供他一觀。

宋杞和平淡地看她將脈枕理好,桌面與座椅皆擦拭了一番,唇角不自覺就翹起兩分。

這一間小屋子裏有她,便是他該待著的地方。

杜明昭洗過帕子,側頭見宋杞和仍維系那個姿勢,便問:“你不去嗎?”

宋杞和一口應:“不去。”

眼看他走來,當即要掀動衣擺在座椅裏坐下,杜明昭擡手阻道:“那是給看診之人來坐的。”

宋杞和回:“這會兒不是無人?”

“可你坐了我需又擦一回。”

宋杞和擡起眸子,他與杜明昭對視了一剎那,後手掌在木桌輕撫而過,他故意道:“你擦吧。”

杜明昭瞪了他一眼。

宋杞和讓開身子。

杜明昭還真就認認真真地將他摸過的桌角又擦了一遍。

之所以要擦桌擦座椅,這是杜明昭前世在科室帶來的習慣。

醫院總是會清理消毒,避免病毒殘留或傳染。今生開了泰平堂後,她也將此延續命柳葉要在每一位病患看過診後,應及時清掃屋內,再請下一位病患問診。

杜明昭朝後回眸,與宋杞和道:“不如你先去前堂?萬一有人來……”

她的話還未落完,柳葉滿臉著急地沖入屋中,高喊著:“小姐您快來,有一位傷者快要不行了!”

“人在哪?”

杜明昭等不及,擡腳便跟上柳葉,那頭柳葉跑來喘氣不止,“就,就在前堂正廳呢!”

兩人先行來到正廳,此地因等候問診的人眾多,頃刻間全圍在了四周。

“請讓一讓。”柳葉喊著。

何掌櫃站在裏,見杜明昭已來,擺手就道:“請各位散開,傷者需及時醫治。”

眾人四散開來。

杜明昭終於得以走至中央躺地之人的近處。

壯漢仰躺在地,他上身的粗褂被撕開大半,露出的肩胛口有一只倒鉤入刺血肉模糊,鮮血湧動而出在他的腋下積了一灘。

“小杜大夫,求您救救我家男人吧!求您了!”

壯漢身側還有一婦人跪倒在地,她是趙二的婆娘柳氏,此刻柳氏悲聲哭泣,斷斷續續難以成句,“大夫,我,我家男人他……他近沒氣了!”

眾人也在說。

“你是沒瞧見流了多少血啊,我真要以為他沒命活了!”

“是啊,那多的血還能救活?”

“光取個倒鉤怕是不得行吧。”

杜明昭蹲下身,趙二如此狀況,貿然不敢再挪動,她便彈指飛快把了趙二的脈搏,好在他搏動起伏還算有力,不至於垂危。

“柳葉,去取我的藥箱來。”

杜明昭先使喚柳葉,再寫了一張方子遞給何掌櫃道:“掌櫃的,抓這些藥磨成粉,我要用。”

何掌櫃應好。

柳葉匆匆從側屋將小藥箱提來。

這藥箱之中裝有薛徑留給杜明昭的一套刀具,她掀開箱蓋後又遞給柳葉一個眼神,柳葉登時領會,取來水盆和燒酒。

杜明昭一一將刀具洗過。

趁這個時候,何掌櫃將止血粉送了過來,杜明昭輕緩地把藥草鋪蓋於趙二的肩胛,沿著倒鉤刺入的傷口處又灑了一圈。

要取出倒鉤,需先止血。

柳氏跪在旁,她目不轉睛地看杜明昭的動作連眼睛都不敢眨,緊張之下忘了哭泣。

柳葉用布帕捧著刀具,道:“小姐。”

趙二肩胛的血逐漸凝固,腋下朝下而淌的血滴終於止住。

杜明昭點頭,她又朝何掌櫃伸手,“麻沸散。”

何掌櫃遞來一只小瓶。

割肉之痛她惟恐趙二抗不過去,杜明昭比著劑量用麻沸散麻醉趙二的肩部。

杜明昭取了一只細尖小切刀,右手執刀順著倒鉤將周圍搗爛泛烏的碎肉切下,而她的左手邊摁住傷口旁的肩胛骨,邊用小勺撚起止血藥繼續在傷口灑藥。

雖有麻沸散,可昏迷之中的趙二還是痛得“唔”了一聲。

他的肩膀無意識地抖動起來,杜明昭的刀差一分便偏離切到了別處,她冷聲喊道:“何掌櫃,你來捉著他的右肩。”

何掌櫃跑去另一邊蹲下照做。

杜明昭清理了腐肉與碎肉後,才發覺這倒鉤入的極深,那個勾刺乘直墜入趙二的肩胛肉,若再入分毫那刺尖極有可能卡入他的肩胛骨。

“柳葉,給我平刀。”杜明昭冷靜吩咐。

柳葉慌忙遞來她所需的刀。

杜明昭改換平刀打算將倒鉤尖周遭再切割開空檔,好一鼓作氣拔出倒鉤。

只是如此一來,趙二肩胛處才止住的血又再度湧出。

杜明昭不住地灑止血藥,她分不出更多一只手,回頭擡起下巴往宋杞和那處看去,“祈之,幫我個忙。”

宋杞和擡腳便走來蹲下,“你說。”

“我需要你與我配合,將他肩處的倒鉤拔出。”杜明昭用平刀隔空在趙二傷口劃拉了兩下,“我切開的時候你須得輕巧取倒鉤,動作不能停頓,也不能過重,你能做到嗎?”

她的杏眸清澈,裏頭端著無聲的信任。

宋杞和輕笑:“信我便是。”

他細長的手搭在倒鉤的最頂端,看似輕捏。

“好。”

杜明昭不敢耽擱,她將止血藥灑好後,左手覆在傷口處,右手掌好力道下刀。

鮮紅的血肉被小心切開,杜明昭沈聲開口:“取。”

宋杞和微微用力,他一鼓作氣便將倒鉤拔出,趙二又是疼得悶哼,何掌櫃死死摁著沒讓他動彈。

“這東西放在哪兒?”宋杞和舉著倒鉤刺。

那是個鐵疙瘩做的玩意,上頭還淋淋落著血,好不駭人,得虧是被取出來了。

柳葉又捧來一張新的布帕,道:“給奴婢吧。”

宋杞和將倒鉤放入她手中。

柳葉緩緩把倒鉤包起。

眾人一見倒鉤被取出,方才還鴉雀無聲的堂內齊齊起聲嗡嗡議論。

“趙二體內的鐵家夥就這麽取出來了?不會有事了嗎?”

“誰知道呢?”

這時有一人不爽扭頭就道:“你們想啥呢?這裏可是泰平堂,給趙二醫治的是何人啊?”

“小杜大夫。”

“那不就是了,有小杜大夫在,你們還怕個啥?”

“有道理,小杜大夫親手醫治,定能化險為夷。”

“鐵家夥一取,想來趙二能脫險了。”

“可不嘛,那血都止住了!”

杜明昭正在清理傷口。

那倒鉤刺入趙二身體,硬生生戳出了一個洞,她切時以刀順著倒鉤而切,因此表面傷口並不大,她將趙二腋下的血跡擦拭過後,又重覆敷了一遍止血藥。

“柳葉,麻布。”

柳葉取來包紮用的麻布,杜明昭側眸又與身側的宋杞和道:“幫我,你與何掌櫃將他上身擡起來。”

宋杞和應了。

趙二被稍帶起後,杜明昭用麻布在他身上纏了幾圈後再包起整個肩胛,最後避開肩胛處的傷口打了個結。

柳氏楞楞爬過來,“小杜大夫,我……我家男人他?”

“已無大礙了,之後上藥養著便可。”

杜明昭剛直起身,放松緊繃的神經想回個笑,她的雙腿蹲久太麻了,像不聽使喚發軟朝地墜落。

站她身側的宋杞和眼疾手快,長臂一伸便撈起她的腰肢,將人堪堪接住。

只是這麽一圈,宋杞和發覺她的腰似比上輩子又細了。

近來真是愈發累到了她。

宋杞和蹙眉,他在思索如何才能讓杜明昭進補,多養點肉。

“小杜大夫說無事了!”

“我就說嘛,趙二來泰平堂準沒錯。”

“謝謝您,謝謝小杜大夫。”柳氏喜極而泣,她跪在杜明昭跟前,砰砰磕了三個響頭,“我家男人這條命是您給救回的,這大恩大德趙家永生難忘。”

杜明昭眼前發暈,她的腿腳更軟,若非宋杞和攬住了她,扶住她的肩膀,她恐會直直落地。

也是因這不適的昏眩感,杜明昭還沒止住柳氏的磕頭。

緩了一會兒,杜明昭恢覆了清明,她拂開宋杞和的手,彎腰又去把柳氏拉起來,“不必再跪於我,你倆既來了泰平堂,我便應當救活你家男人。”

“大夫!”柳氏用手背抹著眼淚。

杜明昭用餘光看了眼趙二,又道:“只是他還需留在泰平堂,這幾日夜晚若起熱,得有人及時照看,以免傷口惡化。”

“好,好,都聽您的。”

趙二身強體壯的,何掌櫃與柳葉自然擡不動,宋杞和便讓應庚搭把手,與何掌櫃兩人將趙二擡去後堂。

杜明昭先去凈了手,她後腰發酸,許是蹲的久了,再結束一盞茶後,回後堂便靠坐在座椅之中,她閉起眼深呼吸了幾口,單手捂住胸口,此刻心臟仍舊砰砰直跳。

良久,耳邊有一道輕聲的男音,宋杞和問:“喝口水吧。”

杜明昭覆而睜開杏眸,見他微垂頭,將茶杯推至她的手邊,唇邊不自覺溢了笑,“今日多謝你。”

“我並未做什麽。”

宋杞和在她對面落座。

“幸好你與東宏入了城,我這醫館確實人手不太夠了。”杜明昭抿口水後,為難地揉揉太陽穴。

宋杞和回道:“人來的多豈不是好事。”

“是好啊。”

兩人對視一剎,相視而笑。

杜明昭以為,這可真是甜蜜的負擔。

柳葉這時找來,問:“小姐,人已在側屋安置下了。”

杜明昭點頭:“時刻盯著點。”

趙二那事畢,泰平堂繼而接待餘下的病患,杜明昭只歇息了片刻,便又打起精神接診。

午時一刻,杜明昭送走了上午看診的最後一位病人,她揉揉手腕緩解酸麻感。

那頭宋杞和大步又來了她這屋,桃花眼一掃,見室內無人,便道:“好了?”

“嗯,不過下午還要坐診。”

宋杞和凝視她略顯疲憊的眉眼,詢問道:“去用飯?”

杜明昭一楞,“你要在醫館用嗎?平日我會讓柳葉買幾樣小菜,不過……”

話還沒說完,杜明昭恍惚間意識到讓宋杞和隨她用膳,恐不太好吧。

尋常在醫館杜明昭不太講究,畢竟用過後還有在前堂候著的病患需要醫治,她不興耗旁人的久等,往往會潦草一吃罷。

可宋杞和也算是客人之一,她總不能隨意待她。

杜明昭抿唇改口道:“不如你和東宏去外頭用?”

宋杞和忽而投來一個眼神,仿若在說“你說的是何話”。

杜明昭看懂了,她解釋道:“那……我叫柳葉多買些葷菜。”

她剛要擡腳出屋,半道宋杞和卻拽住了她的手腕,他只是用了點力,便將她拉回了座椅。

“不必忙活,我已吩咐過了東宏,他應在回的路上。”

杜明昭回眸望他,宋杞和卻坐在那兒兀自抿水,那作態不知道的還以為在喝何等上好的名茶。

“你都買了些什麽?”杜明昭不願宋杞和破費,“可別是上雲江……”

她要說“上雲江樓”,然而這時東宏與柳葉一前一後入了屋,兩人各自端了幾樣的飯菜,東宏道:“主子,您要的有幾樣在雲江樓還需等。”

桌上登時多出三葷三素一碗湯。

宋杞和道:“之後再去看,做好了便帶回來。”

“別!”杜明昭一聽還得了,當即擡手打斷,“不必再去了,祈之,這些光我們兩人又吃不完,再點更要剩著。”

“可……”

“好了好了,真不需那麽多,平日在村裏你我不是沒同桌用過飯,你也知曉我吃的不多。”

宋杞和的眸子挪動,輕落在杜明昭的腰帶之上,那處的腰他今日用手攬過,盈盈細腰不堪一握,當真太瘦。

他是想她多用些。

可杜明昭卻反手將幾盤菜端回給柳葉,還吩咐道:“你帶去與掌櫃還有林郎中分了吧。”

柳葉笑應:“多謝小姐。”

東宏沒吭聲,與柳葉一道退了。

屋內再度留下宋杞和與杜明昭兩人。

杜明昭用了兩口飯,擡眸見宋杞和未動,疑惑道:“你怎麽不吃?”

宋杞和單手撐臉,那雙桃花眼淡淡的,“我在想一件事。”

杜明昭被勾得好奇,“什麽事?”

“怎樣才能讓你長點肉。”

“哈?”

杜明昭筷子一放,她白玉似得臉微微泛紅,想要咳嗽可在用飯之時又不便,立馬擡手去摸水杯,連連灌下幾口水。

再回頭,桌對面那張美人面依舊頓著認真,宋杞和好似真在為此事而苦惱。

杜明昭濃密的眼睫眨動的更厲害,她瞥開眼,不自在回道:“你平日都在操心什麽啊,為這個嗎?”

怎麽還關切起她長不長肉來了?

莫非宋杞和有為人父的心態,與杜黎那般?

宋杞和唇邊輕笑一聲,在杜明昭沒留意的剎那,冰涼的指尖伸出,勾住她的手腕,平攤放下。

杜明昭只能看他的動作。

宋杞和用手指圈了她的手腕,似笑非笑擡眸問:“這還不瘦?”

她那手腕細的連肉都摸不到分毫。

杜明昭抽回手,臉上熱意未褪,她去舀了一碗燉雞湯,回道:“長肉這事也不是我說要長就能長的,你沒看我吃的已經許多。”

“所以我才惱著呢。”

宋杞和聲量極低,他的低吟還是入了杜明昭的耳。

不知怎麽說,她心頭纏繞一股難言的情緒。

下一刻,宋杞和那雙桃花眼又睇來,他的眼總是有些惑人,引得杜明昭不敢直視。

他笑道:“看來日後需得時時刻刻瞧著你用飯。”

杜明昭頭也不擡,“大可不必!”

宋杞和沒回她。

只是看著她烏黑的發頂,眼底升起幾分溺色。

這是沒否定“日日與他同處”?

他的昭昭,還真是好騙。

……

趙二在當夜果真起了高熱,幸好杜明昭離醫館之前叮囑過林郎中該如何應對,有他與何掌櫃在,趙二算是平穩度過。

只要趙二的傷口發炎不引起高熱致命,他的傷便可待慢慢好轉。

翌日,杜明昭一大早便來泰平堂看過趙二的傷勢。

柳氏仍陪在趙二的身邊,她陪夜一日未歇,雙眼是壓不住的發青。

杜明昭嘆了口氣,“你家男人傷情還算可控,這裏有我們看著,你先回去歇個半日再來。可別他還未醒來,你便先倒下了。”

柳葉隨後勸,“是啊,我家小姐白日都在醫館,您莫擔心。”

“好,謝謝小杜大夫。”柳氏確實有些撐不下去,連起身都踉蹌,“那我傍晚再來。”

柳葉將柳氏送了出去。

趙二的高熱在杜明昭眼中,絕對是比他那傷口還麻煩的事。這幾日接連反覆足有三回,每夜起後有驚無險的褪下,白日再不會起熱。

終於在第五日的時候,趙二蘇醒了。

柳氏正陪在床側,趙二渾濁的眼在緩過片刻後,他側頭看向了杜明昭,柳氏見他已然明曉,眼中掛淚笑道:“夫君,醫治好你的正是小杜大夫。”

趙二掙紮起來。

杜明昭擡手就說:“不可,你這傷不易動,莫繃開傷口。”

趙二幹裂地嘴唇開開合合,似乎想說什麽話。

柳氏代為轉達,“小杜大夫,我家夫君是在言謝。”

杜明昭莞爾,“好好養傷,早日好起來。”

柳氏牽著趙二的手,重重點頭。

趙二睜開眼後,杜明昭觀察過他的臉龐,精氣神很是不錯,這樣一來後些時日便不必憂心是否會因高熱而喪命,只管養好傷即是。

杜明昭邊思索著,邊回了側屋。

可屋內空蕩蕩無一人,她頓時楞住,腳下換了個方向,走去前堂找來柳葉,問道:“宋公子與東宏呢?”

柳葉回道:“兩人說是有事離了醫館。”

杜明昭扶了下額面。

自宋杞和傷好後,每日都會隨她前來泰平堂坐診,她對他在身邊都有些習以為常,時不時還會使喚起人。

宋杞和乍突然,竟還有幾分不習慣。

杜明昭搖搖頭,她喊來柳葉又道:“後頭的病患送去我那屋,我來看。”

柳葉應了個好。

杜明昭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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