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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角落裏的書&群青色的厄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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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傳來了隱隱約約的歡呼聲。

蘇顏倚在窗臺上望著婆娑的樹影,目光有些呆滯。向陽的那面樹葉朝上舒展著,蔭裏的自然是向下耷拉著了。兩種不同的樹葉就連顏色的深淺都不同,被遮蔽的樹葉似乎很難脫離這種狀態了,因為沒有人能把這棵樹搬離到對任何一方都有利的地方去。想逃走的話,就只有從樹枝上脫落,那會是一個難熬的秋天。有的角落陽光永遠探不到,它們不願意出來,那麽再怎麽嘗試也沒用。

可她不想要樹葉脫落,起碼不要讓人們厭惡它。

她們居然反目了,那麽決絕,像一場噩夢。蘇顏清楚那個女孩已經不是常年今了,那她便不會再牽掛她,除了替她贖罪。

現在她大概在籌備晚上的進攻了吧,還是說她已經籌備了不少時間了?蘇顏不清楚這次進攻的規模,也許沒有她想得那麽簡單。無論如何,棱空那樣的桃源世界怎麽可能抵擋得住人類的進攻呢?

“蘇——顏——”不用猜也知道是許書鈴來了。

蘇顏回過神來,扭頭看見白衍和許書鈴氣喘籲籲地向她跑來。

“我們,找了你,好久。”白衍大口喘著氣,說話也跟著起伏的呼吸聲斷斷續續。

“抱歉。”

許書鈴焦急地說:“全校······”

“全校的學生都走了?”蘇顏猜到了。

許書鈴點頭。

白衍還沒緩過來,補充道:“老師,也走了。”

“老師也走了?”這倒讓蘇顏有些吃驚了。看來這次事情確實沒有她想得那麽簡單。

“太奇怪了,問他們也沒人搭理我,”許書鈴又委屈又無助,“我們現在怎麽辦?跟著他們走嗎?”

“不用,”蘇顏果斷地說,“他們要在晚上進攻一個叫‘棱空’的世界,可以把它理解成一個平行宇宙。我們晚上混進人群中和他們一起進去。至於其它事情我晚點會和你們解釋。”

“平行宇宙?這個宇宙的蛀洞不是在百慕大三角嗎?”許書鈴問。

蘇顏輕笑:“不是哦。棱空的‘蛀洞’是由年今掌控的,棱空居民稱它為‘門’。我們先去準備,然後晚上七點到原野,明白了嗎?”

“要帶刀麽?我私藏還蠻多的。”白衍問。

“最好——帶。”

“這個世界不正常了!”許書鈴略顯痛苦地抱住頭,“我還想過平靜的生活啊!”

“只是認知範圍擴充了嘛,”蘇顏摸摸她的頭,努力朝她笑了笑。她也想過平靜的生活啊。

但無論如何都不能洩氣,她知道她們三個中有任何一個人洩了氣另外兩個都會撐不下去的。總之,必須振作起來!

晚上七點,原野。

從純白到五顏六色的花瓣被汙泥玷染零落飄搖,滿地是被踐踏至糜爛的花,絢麗中被染上了塵土的汙漬,像是混亂不堪的夢境。四周的人們無視這些破碎的花瓣,呆望著中央,像是等待著誰的到來。

“真的不會有問題嗎?”許書鈴有些擔心。她戴著墨鏡,和其餘兩人所在原野中不顯眼的一小塊兒裏,不敢輕舉妄動,擔心把這些僅存的小花也弄壞了。

“化妝改骨相嘛,再加上這些遮擋沒問題的,有蘇顏你還擔心?”白衍肯定道。她面部的二分之一都被純黑的口罩遮去了。

“人越來越多了。”蘇顏提醒道。

“大家看起來都好奇怪,沒人說話也沒人動。”許書鈴縮在蘇顏身後,瑟瑟發抖地環顧周圍。

“別擔心,有我在。”白衍按住她的肩。

一望無際的原野原本只有零星幾人,此刻已多如泥沙。人頭如風吹麥浪般攢動,也許快要到約定的時間了。

“不止有學校的人。”許書鈴驚訝地說。

越來越多的人湧入了這裏,原本空曠的原野此時擁擠得像是演唱會現場,萬人空巷。年今的力量遠遠超出了蘇顏的想象,事情更加棘手了,不,是完全沒辦法控制了!

“這也太······多了吧。”

“不用擔心混不進去了······”白衍不由自主地吐槽。

一群男人推著箱子進入原野。那些箱子足有一人高,統一漆成白色,一時數不清有多少個。

“是那些軍火商!那些全是武器!該死,”白衍皺眉,“那批訂單全是他們的。”

接著有人分發武器和裝備,還有一頓的量的食物和水。他們配合得井然有序,像是機械的零件般工作著,期間沒有任何交流和多餘的動作,簡直像是傀儡一般。原野寂靜得很詭異。蘇顏接過沈重的銀質匕首,怔住了。年今確實是有備而來,棱空這次絕對撐不住了。

“劣質品,做得不是很精。”白衍翻轉著手中的軍刀,她們的武器各不相同。“如果有意外先讓我知道,我會盡量保護你們。”

“嗯,但是先不要打草驚蛇。”

“明白。我還沒真正用武器傷過人······難道這次要破戒了麽。”白衍的語氣有些涼。

“但願不會。”蘇顏目光一掃,發現了花海中那朵不起眼卻又與眾不同的小花,頓時明白了一切,說:“我明白了。你們還記得那些街道上憑空出現的花嗎?”

“記得記得。”許書鈴很喜歡花。

“是年今用那些花迷惑了眾人。來自不同世界的物品會有一定程度的扭曲和異變,比如棱空的花在人類世界會釋放出巨大的誘惑力,而相應的,人類世界的武器在棱空也將獲得更大的殺傷力。那個世界兇多吉少了。況且就目前看來,只怕是······”蘇顏面色凝重,“全城的人都來了!”

白衍倒吸了一口氣。

“至於為什麽我們沒有被迷惑,大概是因為它吧,”蘇顏晃了晃手上的朝聖花環,“棱空的信物,能夠回顧過往和庇佑心靈。”

人群中突然響起了高昂的歡呼聲,常年今在眾人的簇擁下大步流星地走到了原野中心,那些沈寂的“死人”仿佛覆活了一般沸騰起來。三人離她不是很遠,學著其他人的樣子揮舞著雙臂,表情卻都很難看。蘇顏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周圍,只覺得隱隱一陣惡寒。

年今神采奕奕,神色虔誠又不失瘋狂,像是她要做的是多麽神聖的大事。

“歡迎大家!將和我一同征服世界的勇猛將士們!從今天開始,大家都將成為我的······黑聖徒。”

“什麽啊。”中二的羞恥感讓白衍表情覆雜。

更高的呼聲在原野回蕩著:“英雄!”

白衍小聲說:“不是精神控制嗎?為什麽還要自導自演這樣一出戲,不累麽?”

蘇顏一笑,笑得有些苦澀。

她凝視著人群中央的那個人。原來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嗎?垂下眸去,一團赤色火焰映入她的眼眸。

“狐貍先生!”蘇顏低聲暗呼,內心有些疑惑。

“爾等何不助這世上最偉大之人一臂之力呢!”萬人振臂高呼,呼聲如滔天洪水直沖天際。

常年今打開了“門”率先進入了棱空,狐貍緊隨其後。“黑聖徒”們也陸陸續續地跟著進去了。這是棱空第一次迎接“外來賓客”,四周一片混亂,蘇顏不清楚裏面發生了什麽。但是毫無疑問,一場荒謬的戰爭已經打響了。

一場世界的浩劫。

冷汗不自覺地從蘇顏額角滲出,她不敢相信這一切真的開始了。命運仿佛一駕列車,而現在常年今將這輛列車駛向了一個任何人都不曾預想過的未來。她看著手中的武器,這份重量讓她有些擡不起手來。想到那個世界裏可能正在發生的事,她的心隱隱作痛。

“好荒唐。”許書鈴心裏也清楚他們現在在做的事,沒有辦法擡起頭來。

“好在我們還有彼此,不是孤軍奮戰。”蘇顏笑著安慰她。

“可是我什麽也做不了。”她像是一只受傷的小鹿縮成一團,翹著的羊角辮也耷拉了下去。

“你什麽都可以做,”蘇顏伸手把她的碎發撩到耳後,“我們誰也不知道怎麽做,那就意味著我們什麽都可以做,不是嗎?”

“勇敢一點!”白衍也給她打氣。

“走吧,”蘇顏拉起她的手,說,“還有一個世界等著我們去拯救呢。”

她們穿過人群,蘇顏瞥見人們臉上真誠純凈的笑容,細看才發覺那笑是多麽僵硬麻木。他們誰都沒有錯,只是他們的心都被汙染了。雖然如此,蘇顏還是感到一陣發涼。那個人已經離她好遠好遠了。

好寂靜。

空中只剩下耳鳴音。

“門”呈現出和她的精神世界一樣的群青色,有碎光在周圍飄舞著。她有些害怕。所有的動作都像是放慢了倍速,蘇顏已經能淺淺地聽到另一邊的動亂聲了。生命在時間的縫隙中流走,所有景象都像是夢,但所有事實都提醒她這不是夢。

“門”的觸感微涼,她們穿過門,感覺像是鉆進了垂直的水面那樣。“門”上的群青色泛開淡淡的波紋。後面的人也陸續緊跟著進了棱空。她們位於隊伍的中後端,這樣不容易被發現。

蘇顏內心忐忑不安,她握著白衍的手不由得微微加力。

“會好的。”

可她還是那樣溫和地笑著,只是眉頭控制不住地皺了起來。

“這一切都只是暫時的。”

目光所及之處,皆混亂不堪。

蘇顏三人跟隨隊伍行進著。無處不蔓延著戰火和鮮血,生靈塗炭。兩個世界素未謀面的人們相見了,與之而來的是無盡的罪惡。蘇顏第一次見到這樣殘暴的場景,路上已沒有鮮活的生命了,紅光遍布每一個角落。這條街道上的居民們無一幸免,房屋被摧毀得破敗不堪,滿地是殘渣粉屑,地上的花瓣被踩碎,點綴著眼前灰暗的場景。在這裏再也找不出任何一件屬於棱空的完整的東西了,也已辨認不出這是棱空的哪一條街道了。這裏完全變了樣,它們在蘇顏的夢中曾那麽美好。居民們先前的生活痕跡還未被完全抹去,蘇顏聯想到它們的主人的經歷,悚地閉上了雙眼。黑色的粉塵凝成成片的黑煙染上原本純凈澄澈的天空,這也許是棱空的第一片烏雲。

花環亮了起來,那些傷痛都活了過來,耳邊的尖叫如此真切,她像是刑場的觀眾。這些恐怖的畫面不是她所能承受的,可她不知道怎樣才能停止花環發揮作用。貿然摘下也太沖動,她只能死死地低著頭,盡量什麽也不去想,什麽也不去看。苦難下的悲哀像洪水猛獸般撞擊著她的心靈,沒有一點憂傷的感覺,徒有無盡純粹的“哀”。她頭痛欲裂,指甲簡直要扣進肉裏。

她是害怕著的。

看來不摘下花環是不行了,可這時花環卻漸漸熄滅了。

“用盡了。”她低喃道。花環“回顧過往”的能力用盡了。

她們經過一家損壞不重的小店,花香仍然彌散著,蘇顏想店主在生前最後一秒也還緊緊握著花吧。被打翻的長木桌下壓著一本厚厚的賬簿。棱空鮮有書籍一類的文字記載出現,蘇顏將書抽出來翻了翻,是一本舊得泛黃的厚欠賬簿,書頁已被糟踐得歪歪扭扭了,最後一頁上還寫著“年今”兩個字。

她還記得這個地方,這個地方留給那人的印象很深刻,所以她在回顧過往時記住了這家店。

真是諷刺啊。蘇顏合上書放回原處,離開了這裏。

滿眼狼藉,存在了數千年的棱空的安寧就這樣毀於一旦。

“但願他們能在安息者的世界獲得安寧。”蘇顏祈禱道。

靈力者的屍體都跟隨著靈魂去往了安息者的世界,但鮮血、廢墟如同棱空的碎片仍殘響著。在這裏聽不到難民的哀嚎,但無處不是絕望的回響,四處上演著同一出悲劇。

“我爹!”許書鈴指著人海裏的一個西裝男人驚呼,“他早上還說要帶我去吃螃蟹呢!”

白衍見她要上前,立馬拉住了她:“你幹嘛!”

“萬一我能用真情喚醒他呢?”

“別傻了。”白衍罵道。

“他······也傷了人了?”許書鈴怔在原地。

“不要看,快走吧。”蘇顏用手遮住她的視線,拉著她退到人群後面。

浩浩蕩蕩的人群向前行進著,人們的神情呆滯,周圍像是喪屍圍城。四周連哭聲都沒有,有哭聲的都被解決了,不需要哭聲也已足夠蒼涼。有多少條鮮活的人命被奪去了?蘇顏不敢想。一切都像是噩夢成真了,暴力、掠奪、殺傷、占領······而她們是誤入噩夢的人。

隊伍暫時停下了,有前面領隊的人下來分發第二次的食物和彈藥。就蘇顏觀察來看,棱空死傷慘重,死者遠比傷者多,幸運的傷者都在“黑聖徒”看不到的地方躲避了起來,不幸的就都留給隊伍後面的人類補刀了。而前線的人類不出意料地毫發無傷。

“這根本······”白衍的表情不可置信,“不是說他們有靈力麽?”

“棱空的居民受靈力條件的限制,心靈保持著絕對的純凈。他們不可能反抗的。”

“這根本不公平啊。”白衍有些煩躁地皺眉。

“不過這僅對靈力者而言,靈獸和靈器是沒有這樣的限制的。”

“所以棱空還有機會麽?”白衍問道。

“嗯,一定還有。”

“餵,你說······”白衍轉頭,卻只看見許書鈴一個人呆呆地坐著,無神地盯著腳前的空地,手中捧著剛才發下來的壓縮餅幹。

蘇顏也探身順著白衍的目光看去,擔心地小聲問白衍:“是她父親的事嗎?”

“我覺得是。”白衍小聲回答。

蘇顏悄悄從後面繞到許書鈴身後嚇了她一跳。

“蘇顏!幹什麽啦。”許書鈴回過神來,轉身看著蘇顏說。

“不喜歡壓縮餅幹嗎?那我用我的面包和你換好啦。”蘇顏笑著遞上面包。

“才不要呢,面包我也不喜歡。”許書鈴悶悶地轉了回去,下巴搭在了膝蓋上。

“真的嗎?我記得你可是很喜歡面包的。”白衍在一旁說道。

“我喜歡有奶油的啦。”許書鈴還是悶悶的。

“好挑嘴哦。”白衍說著,把有奶油餡的面包遞了過去。

“哼哼,就當我好心送你個壓縮餅幹吧。”許書鈴終於眉開眼笑了起來。

蘇顏看著她苦笑,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說:“還能堅持嗎?”

“嗯。”許書鈴看著她點了點頭。

其實蘇顏也很害怕,但是她明白自己必須要克服恐懼,因為還有人在等著她。

“蘇顏你看,大衣的紐扣摸起來像阿爾卑斯糖一樣。”

蘇顏溫柔地註視著許書鈴,默默地看著她玩大衣扣子。

“我也好想吃阿爾卑斯糖。”許書鈴悄悄說,但還是被蘇顏聽到了。

“等我們回去,就給你買很多很多的阿爾卑斯糖,硬的也好,軟的也好,都買給你,好嗎?”蘇顏小聲安慰她。

“好,但是不要告訴白衍,不然她會怪我吃太多的。”

白衍吃完了壓縮餅幹,扭頭問:“你們嘰裏咕嚕什麽呢?再不趕緊吃沒時間了。”

隊伍休整完畢,又開始行進。三人牽起手,互相鼓勵著前行。力量和勇氣似乎通過手掌傳遞到蘇顏心裏,她的步伐越來越穩,內心也越來越堅定了。

周圍那些總讓她覺得有點熟悉的面孔似乎都淡化了,厄運降臨的時代,世界只剩三個光鮮亮麗的少女,她們的手緊緊地牽在一起,信念堅定而執著。她們站在世界的中央,為改變“惡”的軌道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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