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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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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溪這次仍在鳳鳴山過到了大年初五, 初六的早上她帶著阮紅軍幾個人拿著行李離開鳳鳴山,到鎮上坐吉普車去縣裏火車站,再坐火車回城裏。

走之前阮翠芝還是在私下裏往阮溪手裏塞了錢, 阮溪拒絕不掉也還是收下了。她自然沒有因為錢多就胡亂揮霍, 而是把這些錢都攢在手裏,打算留著等到以後更需要的時候再用。

從鳳鳴山到軍區大院,這一路折騰下來差不多要五天, 到家的時候已經到了初十的下午。

路上折騰得累, 阮溪她們到家後先去澡堂洗了個澡,吃晚飯的時候和阮長富聊了聊鄉下的事情,跟他說了說阮志高和劉杏花的身體狀況, 其他的都沒多說, 吃完飯便回屋睡覺去了。

這一覺睡得時間也長, 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

起來後阮溪去拉開窗簾,眼睛被明亮的陽光刺得瞇了片刻。

今天天氣很好,陽光明媚,尤其現在正午時分,太陽曬在身上又暖又舒服。

阮潔埋頭在被子裏適應了一會,把臉露出來,帶著鼻音問:“姐,幾點了?”

阮溪站在窗前曬著太陽拉了拉渾身筋骨, “快十一點了。”

阮潔聞言忙起床穿鞋,穿好棉襖外套出去洗漱。

等阮溪洗漱完, 阮秋月剛好接上,姐妹三人洗漱完一起下樓的時候, 正是家裏吃午飯的時間。現在家裏沒人沒事找事陰陽怪氣她們了, 睡到這麽晚起來也沒人說。

吃完午飯阮溪阮潔和阮秋月出門遛彎消了消食, 回來的時候渾身舒服。舒服了自然上樓準備學習,去鄉下來回這麽多天算是放松夠了,也該收心了。

然她們到樓上坐下沒一會,翻開書還沒集中起註意力呢,忽聽到樓下傳來一聲男生的聲音,“阮溪!”接著是一聲嘹亮的口哨。

不用看聽聲音就知道是許灼,阮溪起身到窗邊往下看,只見來的不止許灼一個人,連陳衛東在內的另外四個也都來了,五人一人騎一輛自行車,炸眼的不行。

阮溪從窗口俯視他們,“幹嘛?”

許灼清一下嗓子,“看不出來我們今天有什麽不同嗎?”

阮秋月這時湊熱鬧來到了窗邊,她和許灼他們不熟,本沒打算說話,但在看到許灼他們以後,她忽眼睛一亮說:“哇,你們都要去當兵啦?”

聽到阮秋月這麽說,阮溪才發現,許灼五個人身上穿的軍裝確實變了。以前穿的都是舊的,五個人的制式顏色都不一樣,但今天五個人穿的一樣,而且都是新的。

阮潔聽到這話也過來了,從窗口往下看。

看到她伸出頭來,陳衛東沖她一笑,叫她:“小鬼。”

阮潔看看他身上嶄新的軍裝,只開口問:“你們要去當兵啦?”

陳衛東仰著頭說:“是啊,明天就得走了,今天找你們出去玩,下來。”

阮潔沒應這話,轉頭看向阮溪。

這次阮溪沒有開口就拒絕,而是問他們:“打算去哪玩呀?”

許灼看著她說:“隨便轉一轉,晚上一起吃個飯。”

阮溪應:“好,那你們稍微等一下。”

說完阮溪帶著阮潔阮秋月回到桌子邊,把書桌上的課本收拾一下,然後和阮潔換了件衣服整理了一下頭發,背起書包的時候問阮秋月:“你去不去?”

阮秋月立馬搖頭,“我不去,我和他們又不熟,而且我太小了,說不上話。”

阮溪沖她笑笑,“那我們走了啊。”

阮秋月點頭,“去吧去吧,玩得開心一點。”

不管是誰家的兒子,當兵進部隊起先都要去地方部隊,肯定是要離開這裏的。頭兩年義務兵期間訓練嚴苛,怕是直接回不來,以後至少兩年時間見不到。

阮溪這次會答應和他們出去玩,自然也是這個原因。

明天就走了,那今天就給他們好好送個別吧。

阮溪和阮潔背著書包下樓,出門的時候去和馮秀英打了個招呼。

馮秀英早看到了許灼他們在外面,因為葉秋雯之前的事情,她現在對這種事幾乎有點心理陰影。心裏是不舒服的,但想到阮溪的脾氣,她到底沒出聲說什麽。

她也知道自己管不了阮溪,出聲也是白搭。

阮溪也沒等她出聲應答,打完招呼直接和阮潔出門走了。

到外面她們跳上許灼和陳衛東的自行車後座,跟著他們一起風風火火出大院。

整個下午的時間,他們就在城裏城郊到處找地方玩。

阮溪阮潔來到這裏這麽久,都沒有好好逛過這個城市,尤其是城郊的山景古跡和江景磯石之類的。這半天玩了幾處,也算是深入了解了一下這個城市。

坐在江邊看江水拍打岸石的時候,陳衛東過來阮溪和阮潔這邊,清清嗓子跟阮溪說:“我想和小鬼單獨說兩句話行不行?”

阮溪仰頭看他一眼,起身拍拍屁股去許灼那邊坐著去了。

陳衛東這便在阮潔旁邊坐下來,但並沒立即說話。

阮潔有些不自在,抱著書包低著頭,問他:“你要跟我說什麽?”

陳衛東被江風吹得瞇眼,轉頭看著阮潔,半天說:“你……那個……我等你!”

阮潔沒聽懂,微微瞇眼看向他,“你等我什麽啊?”

陳衛東猶豫片刻心一橫,“你今年初二畢業就能去當兵了,我比你早一年到部隊服役,到時候我等你義務兵服役期結束提了幹,我再正經追你。”

阮潔聽完這話立馬挪挪屁股,“誰……誰要你追我啊!”

陳衛東說:“我不追你,我們怎麽在一起?”

阮潔的臉蛋瞬間紅成了猴屁股,她感覺屁股發燙立馬站起來,“我不跟你說了。”

陳衛東伸手拉她袖子把她拉回來坐下,“跑什麽?我跟你聊正經的呢。”

阮潔不想和他拉拉扯扯,於是便坐著沒再動。她也不想別人看到她的臉蛋紅成了兩個紅蘋果,便抱著書包直接把臉埋在書包上面,不擡頭。

書包的布料厚,臉上的熱度散不掉,就燙得更明顯了。

陳衛東還是問她:“行不行?”

阮潔片刻出聲說話,聲音悶在書包裏,“我不知道。”

阮溪和許灼坐在不遠處的礁石上看著他倆。

阮溪嘀咕著說:“都要走了,還想拐我們家小潔。”

許灼在旁邊接話道:“那還不是怕小潔被別人給拐走了。”

阮溪轉回頭看向許灼,“放心吧,小潔至少五年內不會談戀愛的。”

今年一年結束,她們作為初中應屆畢業生可以直接參加高考。對於考上大學她覺得自己和阮潔都沒有問題,上大學以後大部分高校也是明文禁止學生在校談戀愛的。

許灼算了算,“難道不是三年?為什麽是五年?”

今年這一年的初中,加上兩年義務兵服役期,服完義務兵提了幹留在部隊或者是覆員轉業,都是可以正大光明談戀愛的,打個戀愛報告就行。

阮溪看著他笑一下,“她是我妹妹,我說五年就是五年。”

許灼眉眼帶笑看著她的眼睛,“那你呢?”

阮溪自然道:“我也最少五年。”

許灼笑,“希望你說話算話。”

阮溪被江風吹得瞇瞇眼,“怎麽?你還對我有想法?當初開學的時候你不就是看我長得漂亮嘛,現在都看一年了,應該也看膩了吧。”

許灼沒回答這個問題,反過來問她:“都看一年了,你有沒有把我看順眼?”

阮溪笑一下,“還行吧,現在看起來還挺像模像樣的。”

許灼還是看著她的眼睛,眼底顏色深,“那我爭取以後更像模像樣一點。”

阮溪有點坐累了,從礁石上站起來。

她吹著江風走在岸邊的石頭上說:“你肯定會更像模像樣的。”

他這樣的家庭,以他爸爸的影響力,還有他從小耳濡目染的學習,他去地方部隊當兵跟神仙下凡歷劫沒有差別,在地方鍛煉鍛煉,遲早都是要往上走的。

就算他以後不想留在部隊,跟著時代的東風想出來幹點什麽,也是比別人容易上不知道多少倍。有些人出生就在羅馬,許灼便就是這樣的人了。

兩人在岸邊吹著風漫步。

走了一陣以後,阮溪忽停住步子回身。

許灼跟著停下來,和她面對面站在岸石上。

阮溪站片刻沖他伸出手,看著他說:“同志,以後有緣再見。”

許灼深深吸口氣,伸手握住她的手,好半天說:“別有緣了,都是一個大院裏的同志,父母都在這裏,肯定會再見的。”

阮溪笑著把手縮回來,又繼續往前走,“那可說不一定,現在世道已經在變了,誰知道以後會變成什麽樣子,或許再過兩年就完全不一樣了。”

今年恢覆高考,明年改革開放,時代的拐點就在這兩年。

許灼跟著她慢慢走,“你這是不想讓我好好走。”

阮溪笑著回頭看他一眼,只好又說:“行,你安心去當兵吧,我們一定會再見的,但是到時候首長您別貴人多忘事,不記得我這個小老百姓了。”

許灼:“我這人膚淺,但凡看到過覺得漂亮的,都不會忘記,放心吧。”

……

阮溪和許灼幾個人在外面玩到傍晚,回到城裏去餐館吃了頓晚飯,仍在天色剛剛黑下來的時候回到大院。在岔口分道,最後一次揮手說再見。

阮溪和阮潔並肩往家裏走,剛走幾步,又聽到許灼和陳衛東在後面叫她們。

兩個人一起回過頭,許灼和陳衛東卻又沒說話。

好像是憋了一肚子的話,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半句也說不出來。

這樣默默遙視片刻,許灼說:“睡個好覺。”

從今天開始,就沒有明天見了。

許灼他們次日走得很早,阮溪和阮潔自然沒有送去火車站。雖說她們平時不是大部分時間都和許灼他們在一起,但人一下走了,還是會覺得少了點什麽。

當然她們對這個事沒什麽感傷的情緒,畢竟去當兵在這年代是件值得開心的大好事,不然許灼他們也不會拿了軍裝就穿出來,招搖了一天。

而許灼他們走了,阮溪和阮潔的生活就變得更為單調了。

她們在家調整休息了幾天,幾天後學校開學,她們上初二。初二的生活和初一沒有什麽不同,每天仍然是那些事情,學習依然不是學校生活裏的主要內容。

學校裏沒有什麽動靜,但上面對科學和教育的問題一直在做探討,討論會開了一輪又一輪,意見提了一波又一波,但一直沒有定論。

到了七八月份暑假的時候,有些隱約的關於恢覆高考的消息開始傳出來,但也只是一些沒有明確的小道消息,所以大部分人並沒有真的放在心上。

秋季開學,學生們仍然和以前一樣背著書包上學混日子。

但也有少部分嗅覺敏感的學生,或者是之前就對學習知識有興趣的,比如說葉帆這種,就比之前更加認真了起來,每天拿著書本抱在手裏啃。

阮溪阮潔她們自然也聽到了小道消息。

阮潔問阮溪:“姐,你覺得會是真的嗎?”

阮溪搖搖頭,“不知道,反正有備無患,我們也努力就是了。”

阮潔說:“就算是這消息最後是真的,我們努力也不能考吧,我們才初中畢業,還有兩年高中沒上呢。考大學的話,不應該先上高中嘛?”

阮溪看著她笑,“鬧革命這些年,你覺得這初中高中上與沒上有什麽區別?能考上的是平時學習的人,不是上了高中的人,這年頭的學歷一點用都沒有。所以上面如果真的做決策,不一定會看學歷。你想高考停了十年,現在國家為什麽考慮要恢覆?就是因為這十年荒廢得太厲害,年輕人都廢了。國家人才緊缺,所以要抓緊招攬一批人才培養起來。他們要的是有真學識的人才,不是學歷。”

多的是學生上到了高二,但初中高中四年什麽也沒學的。

這十年全國上下就不重視成績不重視學歷,做決策的人自然也知道,學歷是最虛假的東西。所以恢覆高考後前兩次招考,報考條件都放得特別寬。

等把社會上散落的那些人才全部都招完了,只還剩下學校裏正經上學的娃娃是儲備人才,就恢覆到正常的應屆高中畢業生才能參加考試了。

阮潔想了想,“有點道理,有備無患,那我們接下來就努力覆習。”

阮溪點頭,“別的多想也沒用,好好覆習吧。”

她們到城裏兩年多的時間,基本上可以說什麽都沒幹,每天都撲在課本上,每晚都學到夜深,已經把初高中四個年級的課本全都學透了。

現在還剩下三四個月的時間,用來覆習差不多也足夠了。

她們這兩年一直學習一直沒撂開手,總比那些當兵當工人或者下鄉幾年十幾年沒學習,得知高考恢覆的消息後,匆匆忙忙覆習一個月的有優勢多了。

而且第一年出卷子考慮到了這個情況,所以出的題都很簡單。

之前的兩年時間裏,阮潔撲在學習上一來是因為答應了阮溪,二來便是她能在學習中獲得一點成就感。而現在有了隱約的目標以後,她學得就更起勁了。

於是接下來的時間裏,阮溪和阮潔便真正進入了“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狀態中去。沒有心思關註其他任何事,生活裏只有覆習刷題這一件事。

然後開學連兩個月都沒到,高考確定恢覆的消息便登上了國內各大媒體的頭版頭條。也就是消息確定下來發布的那一天,學校裏整個都炸了鍋了。

當然其實炸了鍋的不止學校,而是全國上下能接收到消息的每一個地方。

不管是覆員軍人、工廠裏的工人,還是在鄉下插隊的知青、機關部隊裏的幹部,或者是初高中應屆畢業生,甚至扛著鋤頭種地的農民,符合條件都能報考。

不搞群眾推薦,不搞成分論,全部自願報名,最後擇優錄取。

阮溪和阮潔是在學校的廣播裏聽到這個消息的,校長親自在廣播室給全校師生發布了這則通知,讓大家把學習重視起來,抓緊時間沖刺高考。

消息一讀完學校裏就沸騰,阮潔在一眾沸騰的學生們更顯興奮,幾乎要跳起來跟阮溪說:“姐,是真的!知識真的能改變命運!真的能啊!”

阮溪雖然早就知道這一天,以為自己會很淡定地迎接這個時代拐點。但聽完通知的一刻,她也激動得很,好像熬了這麽多年,終於看到曙光了。

她握著阮潔的手說:“我們一起改變命運!”

當然沸騰的學生裏有不少人是純屬是湊熱鬧瞎起哄,因為他們肚子裏半點墨水都沒有,高考恢覆了和他們的關系也不大,報名去考試也是當炮灰。

所以校長讀完通知沒多一會,班主任謝老師就進教室給大家潑冷水來了。

他站到講臺上掃視一圈說:“作為初中應屆畢業生,你們也可以報名參加這次的高考。但是你們什麽水平你們自己心裏清楚的啊,平時考幾分十幾分的,咱就別去給國家添亂了,你覆習一年都沒用,別說覆習一個月。覺得自己有能力的,可以去試試,但也別報太大期望,畢竟高中畢業生比你們占優勢。第一年競爭肯定很大的,不止你們這些應屆畢業生,還有這十年來往屆的所有畢業生,都會報名參加。你們是和十幾屆的初高中畢業生一起競爭,實打實的,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你們自己掂量一下自己的水平,決定要報名參加的,下午到我辦公室拿報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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