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間七點，手機的鬧鈴準時響起。與那喧囂聲並排著的另一部，早已陷入了關機的狀態。

但那反射著的奢華暗光，仿佛時時都在提醒，有那麽個誰，曾將我壓在身下，進行了一場兇狠的報覆。這人是個狡詐的商人，也深谙報覆的最高境界。

讓我即時就明白了，對他們葉家不馴，是要付出代價的。

“啪”的一聲，我抓住那部與梳妝臺並不相配的手機，狠狠砸向了墻壁。機體摔落在地面安靜的躺著，居然仍是完好無損著，仿佛昭示著某人的強大。不由得，更是恨入了難休裏。

今天是去光耀入職的日子了，真的不想再與葉家人碰面啊。

正陷入兩難的糾結裏呢，電話鈴聲居然又再唱響起來。

“餵，起身了吧？”電話的那邊，傳來娟姐熟悉的聲音。

“沒起的話就給我快著點兒，別想賴著不去。人是鐵飯是鋼，沒工作就沒收入的要餓肚子，再者那違約金可是會讓你那微薄的小金庫化為烏有的。還有，昨天讓你看的書做的功課，你有沒有做。千萬別輕賤了職場，你可以沒有什麽大的志向，但絕對不可以不小心一點！”

我從沒有輕賤任何人與職場的習慣，只是我們同被葉家的男人們給輕賤了。她不知道，而我又不能說破。如果哪天被她給知道了這其間貓膩，那我們這些年的關系，又會走向怎麽樣的結局？

我不想跟娟姐，成為敵對。所以，實在不想與她一起去入職光耀。

如果當真是狠了一顆心的不去，葉斐那家夥，會讓我賠付違約金嗎？

想想那天他在葉家的冷絕態度，說不定會諷笑著進行一番對他來說不痛不癢，但對別人來說可能是毀天滅地的報覆。而且也許是不屑再見的，派遣他人來對我進行打擊。

我有些了解他，他比之葉欽，報覆欲要更持久一些。

而葉欽通常認為，報覆一場就行。時過境遷的再去追溯一些東西，只是在浪費時間罷了。從前，他不止一次的為此教訓過葉斐的這不夠沈穩的貪戀玩耍。

……葉家的男人們呵，可真是讓人不知該如何來評價了。

似如娟姐這樣明辨是非的豁達之人，應該不會捎帶著，將我也恨上的吧……

墻壁上的窗，因沒關得嚴謹，而灌入了一陣風來。這股風吹得人更是困頓幽幽的，不願起身了。但娟姐說的也沒錯啊，人需要衣食住行，而這些全都建立在金錢之上。

所以世人，皆是困在錢眼裏的俗人。不用分出個高下的，彼此來輕賤。

於是，朝電話那端的人給去了答覆，“嗯……安心吧，我會陪你再走一陣的。”

掛斷電話，又在床上糾結了一下，便掀了薄毯開始按部就班的洗漱。

洗漱完畢拉開衣櫃後，我在腦中琢磨著不那麽有競爭感的搭配與顏色。最終，選了件淺灰色的棉麻上裝，再搭配了一條白色的束腿型九分褲，一雙坡跟的碎花涼鞋。

發型依舊是便捷的丸子頭，最後還在鼻梁上架起了一幅無框的平光眼鏡。

然後站在鏡子前端看，棉麻微微的皺褶設計，綜合了冷色系搭配給人的距離感。

不是絕對的低調，也不會太顯存在感。很好，我是個有心機的龍套。

對於光耀那樣以服裝為事業，走在時尚尖端的上市集團。這樣的打扮，真正是上不了臺面的。但我只是去做個不需動什麽大腦的版師而已，又不是設計師。

然後，遲疑了一陣，終是背起背包，抱著那匹跟隨了多年的布，去奔赴了那不見硝煙的戰場。

外邊，天藍璀璨下的綠化帶，人行道上匆忙的人群，馬路中央速度奔行的車流，馬路兩邊各式各樣的商鋪。總算讓我這個深宅了一段時日的廢渣，嗅到了一股人間匆忙的味道。

我回來了，又得帶上偽善的面具去戰鬥了，只為果腹的兩頓不愁。

什麽恨啊怨啊的，在窮困之下，統統都見鬼去吧。

是以，邁開腳步離了小區的出口。

在進入地鐵旁的一排早餐店裏，我打包了兩份早餐跟兩杯咖啡。剛轉過身，迎面便走來了一個九、十歲的女孩子，模樣生得非常好看，衣著也十分得體。

最難得的是，她還有著一幅非常底氣十足的嗓音，“阿姨，來份早餐。”

微微有些忐忑的心，在這個孩子底氣十足的嗓音之下，竟恢覆了些平靜。

忍不住回頭一瞬，多看了她幾眼。

但讓我萬萬沒想到的是，在地鐵行進的擁擠人群中，又再次遇見了她。

她依舊微微笑著的，卻不說話。手中拿著一個小本本，比劃著手勢的朝人群索要著什麽。

待她被一個又一個人無視或是拒絕，終於來到面前時，我才看清了她手中的本子封面上寫了些什麽。XX聾啞人學校，請對殘疾人士伸出援助之手，捐助金額最低二十元。

我默默無聲的對視上她笑笑的眼，她又開始比劃著我看不懂的手勢。那雙微笑的眼，看著有些……狠狠的紮了心。一個這麽小的孩子，就學會了直面這麽多的人進行欺詐。

這等心智與城府，認真是，可怕得有些寒了人的心！

“嗯，你有多大了，九歲，還是十歲？這麽小小的年紀就染汙自己的雙手，真的好麽？人們僅存不多的善念，經不住你們這樣的消耗。現在立刻，從我身前離開。”

我不是個毫無底線的人，都泛起了一股深深的，被欺騙的惡心感。

但這個女孩還是裝著聽不懂一樣的，微笑甜美著的不肯離開。

真的不想再看她的笑容任何多一秒，我迅速從包裏翻找出二十塊錢，朝她遞給過去，“就當是打賞你的演技了，希望你哪天能為你現在所做的事情，感到後悔與慚愧，雖然這個可能性很微小……”

雖然我知道這個可能性幾乎是等於零的，但還是這麽去期翼了。

不然這顆被震驚惡心了一把的心，又該怎麽快速的恢覆過來？

女孩還是沒有走，還在做戲的遞給一只筆過來，讓我在那本子上簽名。

輕顫著手，我快速接過那支筆，潦草的簽上了自己的名字。等完成了這個簽名後，女孩還是甜美微笑的鞠躬了一下，然後離開去找下一家。但她不再容易，因為鮮少有人能像我這麽沖動的蠢傻。

“噗……”座位的對面，有誰發出了一道笑聲，“這樣的錢可真是好賺啊，要不明天我也拿著個小本本隨意的比劃些手勢，來到你面前糾纏。以我的演技，肯定能得到更多的打賞……”

略起了些窘迫，我朝說話之人瞥去一眼。性別為男，年歲應該不過三十，模樣生得好看。

生得好看的人，一般會讓人忍不住的多看那麽幾眼，就像剛才的那個女孩。

出於職業的毛病，我首先打量起他的衣著來。穿著身極淺的粉色襯衫，下邊搭配著休閑褲與休閑鞋，斜挎著一個棕色公文包的雙手插著袋。看上去很幹凈與爽朗，嘴角還含著一抿輕笑。

“你這樣目不轉睛的盯著一個男人看，可是很容易讓人誤會想歪的哦。”他笑著說，語氣裏有明顯的逗弄意味，“想要我的電話號碼嗎，只要你說想要，我就會真的給喲……”

這人，分明給人的是一股不具備攻擊的爽朗溫柔表像，卻為何要這樣的讓我下不來臺？

周圍的人群，都因他這逗弄的言語，低低竊笑起來。我也更起大窘的忙避開了視線，甚至不敢再坐在這節車廂或是坐在他眼皮底下的，起身朝前邊車廂擠了過去。

擁擠的人群，讓我幾乎想要放棄拿著的早餐與抱著的布匹。艱難行進中，忍不住的憤憤扭頭瞪一眼回去，卻見那人還在原地安好的坐著，仍就雙手插袋的側目笑望而來。

但那雙眼裏，遠遠而直白的透露出一股，深深的嘲諷意味。

真是出師不利，被個十來歲的女孩戳了心窩一瞬，還因此被人給輕賤了一回。

憤怒中的人，步伐也快。出了地鐵後，大約十五分鐘的路程，我只用十分鐘就趕到了。

當仰首遙望著眼前的一棟四十幾層高的大樓時，因腳步急匆而激烈跳動的心臟，反而迅速的冷卻平息了下來。此後一段時間，我就要這棟大樓裏工作了麽。

可要知道，我只是個連大學都沒來得及去讀的廢渣一枚。是因為葉家的人暗中施力，廢材如我這樣的人，才能踏入這對於我來說遙不可及的領域裏吧？該說聲感謝麽，卻並不想呢。

深呼吸了一口氣，我最後遙望了一眼大樓整體深藍色的玻璃外墻，舉步邁階而上。

敞開的大門前，安保人員盡責的將我攔下詢問了一遍情況，然後拿起手中對講機又朝人事部那邊核實了一下我的名字，這才放了我進去。葉家人行事嚴謹的風格，處處都體現得淋漓盡致。

一入門，便因視野裏的大廳設計而感到震撼，只因這裏，無處不彰顯著氣勢不凡的奢華。

努力了好一陣，我才由震驚裏恢覆過來。現在時間應該還早，大廳裏只有三三兩兩穿著保全制服的人，走來走去的巡視著，還有一個推著清掃車的阿姨在埋頭工作著。

低頭望了望腳下光潔得可照出人影來，我有些不敢挪動步伐。

遲疑的一瞬間，正面墻壁，漂亮前臺小姐們的頭頂上方，那超大的電視屏幕亮了起來。那上面，無聲的回放著光耀集團的發跡使，與龐大的生產基地。

我有些看入了癡迷，等再醒神的時候，是因聽見一群人節奏異樣的腳步聲。

讓人驚詫的是，為首的那個，居然會是葉欽！他不是並未坐鎮光耀的麽，怎麽會出現在這裏？而且他身側跟著葉斐，而葉斐的一只手插在褲袋，一只手居然放在一個孩子的頭頂上。

在他們的身後，同隨著十來個人，年歲各不等，看不出是什麽職位。

但皆是腰板筆直，目不斜視的跟隨著那誰，維持著一定的距離，又不算遠的邁動著步伐。

他們葉家的兩大一小，就這麽首當其沖的帶領著一群人。由那寬敞的側門而入，大概是預備橫穿大廳進入專屬的電梯內。在很久之前，我有來過這裏一回，知道地下車庫裏有專屬的直乘電梯。

但葉家大佛曾有規定，只要來上工一天。葉家的人，必須要在大廳裏經過一回。

某些有錢有權者，骨子裏與行走之間，皆會攜帶一股讓人感到被壓迫的氣勢。然後，他們會將這氣勢揮灑得淋漓盡致。讓一些人深深嗅到一股遙遠的，不是身在同一世界的距離。

所以，他們與我，自然也是不屬於同一個世界裏的人了。從身前不遠處經過時，葉欽葉斐沒有看我任何一眼，葉斐掌中壓制著的那個孩子也沒看我任何多一眼。他們，就這麽錯身而過了。

周圍一片安靜之下，我呆呆的環視一眼，三三兩兩的人都已經擡起了俯彎了一瞬的腰桿。

再度扭頭回望著那群人的背影時，我又自嘲的記起，剛才似乎忘了給他們鞠躬一下了。

怎麽來說，以後都是衣食父母的頂頭BOSS了，得罪不起啊。

“喲，小傻，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裏再遇到你啊。這世上的緣份，還真是讓人說不準啊。”

聞聲回眸，躍入視野裏的，是先前在地鐵裏，打趣嘲諷過我的男人。葉家男人們的腳步，還沒離開得太遠呢，只怕也已經聽了他的這聲去，這樣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忍不住的，我起了些微微的尷尬，想回避他的這聲驚訝。

能做出的，也只是將他徹底無視的，提著自己的早餐與布匹，不願與他再發生些什麽的，預備錯身而過去。可誰知，他又是跟了上來的，落下了一串串的笑聲在發頂。

“怎麽了小傻，還在生我先前的氣嗎？這麽多的東西，需要我幫你拿一些嗎，小傻？”

因他一句一句的嘲笑著喊小傻，我終是忍不住的仰上朝他低聲喊開，“我們在今天之前有認識到很熟悉的程度嗎，我是有哪裏得罪你了嗎。我不過是耐不住那糾纏而已，想要……”

他又是一笑的打斷了我的憤怒，眼眸深深裏還是不懷善意的嘲諷。

“呵，還不夠傻麽，你以為那樣的舉動，可以讓她醒悟的回歸正途？你那樣的行為，只會讓她在心裏想。喲，又碰上了個心軟的傻蛋，錢這麽容易就到手了。最好每一天，都多賜給我一些這樣的傻瓜。要想絕了這種人不勞而獲的貪戀，最好的手段是分文不給的，讓她徹底的明白這世界殘酷的真理。”

你的心慈手軟，只會將她推入更深的貪欲裏不可自拔。知道了嗎，自以為是的傻瓜。

啊～啊～，今天這是怎麽了，連個剛見面不久的男人，都要這樣來捅我一刀……

---------------------------------------

作者有話說：我曾捐助過這樣的“聾啞”人士，就是個只有十來歲的小姑娘。

我十歲的時候還在玩泥巴呢，看看人家十歲在幹嘛。【攤手笑……】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