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交公糧

說到出主意, 牛瘸子就蔫了, 把頭轉到一邊去, 似乎不願意參加這個話題。牛富貴瞪他一眼, “就能瞎吵吵，一說起正事就沒氣了。”

這確實是個難題，畢竟誰也不能憑空變出糧食來，說幫容易, 但其實真不好幫。

“鮮花, 你主意多, 你看看有甚好辦法麽？”牛富貴的眼就剩下個煙屁股了，他不舍得扔，用兩個指甲掐住吸了最後一口。

牛鮮花低著頭撓了撓鼻子，牛鮮花看看旁邊的牛蘭花, 牛蘭花是管著小隊錢袋子的，這時候知道又是要花錢了，頭迅速的轉到旁邊去了。牛富貴也顯然看到了，嘆了口氣，“俺也知道, 咱們村的光景也不好過，但該幫的咋也得幫呢，這有人命的事了。”

沒法子，賴頭子只好站出來說，“看看能不能拿豬肉頂，咱們村就多出上幾頭豬, 讓各村少交點糧食緩一緩。”

這話賴頭子一說，旁邊的牛瘸子不樂意了，其實他自己也早有預感，畢竟牛家村能拿得出手的，能頂替糧食的只有這豬肉了。他站起來拍著大腿，“俺就知道，俺就知道！叫俺來就沒甚好事。你們早就盯著俺這幾頭豬了。”

說完都要哭了似的，牛鮮花知道，在這豬身上，牛瘸子付出了多少心血，牛瘸子這人雖然平時算不上德行很好，但是光在餵豬這一件事上，他做的不比賴頭子在木工活上差。以前是沒機會，現在好不容易有機會了，他今年一年的時間幾乎都在豬圈度過，天天都在豬圈忙活著。現在人家忙活了一年了，隊上一句話，所有豬都要送出去，任誰誰都不會樂意的。

牛會計拉著激動的牛瘸子坐下，“你坐下，這又沒定你急甚？”

“沒定俺也知道八九不離十了，俺早就知道，你們就盯著俺這幾頭豬了，你們知道甚，俺多不容易才把這十五頭豬養大，現在就盯上啦，說拿走就拿走，俺們養豬小組一年就白幹了，本來全村人去年就沒吃豬肉，說今年給大家好好補償補償，現在又不行啦。”牛瘸子激動的控訴著一屋子的人。

“行啦，現在不是討論麽，你要是有別的主意俺們也不願意動你的豬。”牛富貴哼喊了他一聲，旁邊幾個牛家村的老人也質控牛瘸子，牛瘸子氣的坐在那喘著粗氣。

“俺們也不白拿你的豬，等俺們小隊有了錢第一個就給你們養豬小組，讓你再養二十頭。”賴頭子在旁邊安慰著激動的牛瘸子，畢竟這主意是自己提的，現在看牛瘸子這樣，沒辦法只好這麽說。

牛瘸子斜了他一眼，“行啦哇你，你那木頭小組，到現在人搭進去不少，可是錢呢？在哪呢？一個字兒都沒賺，等你賺錢，怕是牛家村人再也吃不上豬肉啦。”牛瘸子不客氣的說著。

牛瘸子說的沒錯，賴頭子的木頭小組一直在做水泵，一個水井都有個七八米，用料又多，要求的人工又多，但是確是是白忙活。各村都是掙紮在貧困線上的人。都快要餓死了，還哪有錢給牛家村呢。幹了一整個夏天，還真是只賺了個口碑，但是別說現在，就是明年，想在這個項目上賺錢，還真是有點異想天開。

家具廠那邊還沒聯系好，就是聯系好也騰不出人手來做，因為賴頭子他們一直在忙著做水泵，後來就是忙著秋收，直到現在才閑下來，還沒去城裏的木材廠看看能有沒有什麽可以做的活計。賴頭子其實心裏也沒底，就說了一句，“肯定會賺的。”

牛瘸子撇撇嘴，“沒這能耐就別說話，要是牛鮮花說哇俺還信。”

說起來，這本來就是小隊出的錢買的豬崽子，牛瘸子再咋也是給牛鮮花面子，自己據理力爭，一方面也是因為這豬不是他的，嚴格算起來算是人家藥材小隊投資的，他們養豬小隊，也是牛鮮花一手支持的，小豬生下來，中間還給過錢，讓牛瘸子去買豬飼料。

牛瘸子話一說，大家還是把目光都聚焦在牛鮮花這裏了。牛鮮花就知道，最後這主意也得自己來拿，她之所以一直不說話，其實自己也沒想出來好的解決辦法，要是能靠幾頭豬能解決眼前的困難也就算了，但是事實上根本不是那麽簡單的事。

牛鮮花在眾人的矚目中開口了，“這事也不是幾頭豬就能行的。”

牛瘸子一聽這話，一拍大腿，“就是麽！鮮花這話才在理呢！”牛瘸子一聽這事有緩和，急忙在旁邊搭腔。

牛富貴板著臉說，“興甚興！讓你出個主意沒主意，現在倒跳不下你了。”

牛瘸子悻悻然的閉了嘴。

牛鮮花繼續說。“現在是缺糧食，今年農民交上去的糧食少，如果沒有其他省份往來運糧食，城裏的糧站怕也沒有足夠的糧食。俺前兩天上城裏，聽說現在糧站都只供應有糧本的糧食了，糧票都要等糧本上的人買完，才能限量供應。”

“那咋弄，那不是都得餓死啦？”有人似乎理解了問題的嚴峻，畢竟，牛鮮花藥材小隊的糧票現在也得在城裏買糧食。

“俺們藥材小隊夏天的錢和糧票還沒發，秋天的藥材已經備下了，但是李幹部還沒來收，上次他來你們也知道了，今年咱們全省的農村都是大旱，糧食肯定是最搶手的，俺是這麽想的，咱們今年交的公糧少，剩下的也差不多能維持咱們村裏人吃到明年夏天啦，俺們小隊先表個態，俺們小隊秋天和夏天的錢和糧票全不發，等錢到位，咱們就開始買糧，在城裏買不著，等李幹部來，咱們借著他的車，去省城買糧，能買多少買多少，俺估摸這現在他們秋天雖然剛發了糧，這個冬天暫時也不會出甚大事，等明年青黃不接的時候，咱們再一村給上點。”牛鮮花說著自己的計劃，牛鮮花這樣，也是怕現在都發給他們，現在就能都吃完了。

“那今年的公糧咋辦？”牛富貴問牛鮮花，現在他是一點主意都沒有。

牛鮮花看了看旁邊的牛瘸子，“那咋辦？糧食肯定不能交，糧食是救命的，只能委屈咱們的養豬小隊了。”

牛瘸子本以為牛鮮花會有什麽好辦法呢，沒想到最後還是落到了他的頭上，他知道這事沒有什麽轉圜的餘地了，把頭撇過一邊去，“俺不管，那母豬和新生的那八頭小豬俺不能給。”

牛鮮花笑笑，“不白要，明年咱們撥出五百塊來給你們隊，想買小豬啦還是想買母豬甚的都歸你支配。”

牛瘸子轉頭看著牛鮮花，明年就是62年，因為連著兩年的災年，也該出臺政策讓大家隨意養殖了，牛鮮花跟旁邊的牛蘭花說，“給他五百塊錢。”

“現在就給？”牛蘭花瞪著眼睛問。

牛鮮花點點頭，牛蘭花不樂意的從包裏掏了五百塊錢出來，因為知道要有事，所以她帶了賬本和錢過來。

牛會計在旁邊探頭一看，那一袋子好東西，他在大隊也沒管過這麽多錢，這小隊可夠富的。

拿了五百塊錢的牛瘸子總算舒服了，“那今年又不能吃豬肉了？”

“那能咋辦，那小豬你又不給吃。”牛鮮花笑說。

牛瘸子嘆口氣，“小豬不好吃，等養一養吧，這會兒還沒上膘了，等長到兩百多斤再吃。”

牛鮮花看著牛富貴說，“隊長，今年又不能吃豬肉，那明年就甚時候豬長好了就吃哇，也別等過年啦。”

牛富貴還滿臉愁容呢，豬肉的事情他是不關系，“豬肉甚時候吃都行，你們定，就是豬都頂上，再加上他們其他村自己的豬，一個村也就是三四頭豬，到時候怕是不行呢。”

牛鮮花看著他，“實在不行俺們就那錢給頂上，你就說鄉親們湊了點錢，糧食是一點都沒有了，給錢看看行不行，畢竟各村都死人了，那公社也不能不顧人的死活。糧食是說什麽都不能給的，這買糧現在可困難著呢。”

沒辦了，畢竟誰都不能變出糧食來，牛家村就牛鮮花這個藥材小隊能賺錢，而且牛鮮花已經表態了，願意把小隊的錢全部都拿出來買糧食，這已經是牛家村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做的最好了。

事情定了就散會，牛瘸子捏著五百塊錢出了牛富貴的門，問旁邊的牛會計，“這一頭小豬二十塊錢，這五百塊錢能買多少頭？”

牛會計還沒說話，牛蘭花就說，“二十五頭。”

一聽這話，牛瘸子眼睛都瞪大了，“多少？”

“二十五頭。”牛會計重覆了一聲。

牛瘸子咂咂嘴，“呀呀，這二十五頭，再加上俺那五頭，就是三十頭小豬，這又比去年更多了。”雖然牛家村已經兩年沒吃肉了，但是這牛家村的豬卻成倍數的增長著，他心裏還是滿意的。

事情已經這樣定了，牛家村人就立馬行動起來，牛家村人都不是冷血的村民，一聽牛富貴在喇叭上說各個村都死了人，現在要做出這樣的安排來，也都願意配合。自己村不吃豬肉是小事，可是這眼睜睜的看著別人餓死自己吃豬肉，牛家村人也做不出來那樣的事。而且村裏現在紅紅火火，明年養豬小隊有三十只豬崽子，說是養大就宰了吃，牛鮮花的藥材小隊持續賺錢，因為人工養殖了藥材，今年的產量要比去年能多了一半，賴頭子的木工小隊現在也開始準備幹一些真正的木工活計。畢竟未來可期，有了這些，牛家村人什麽都不怕，希望比什麽都重要。

牛瘸子的一頭頭大肥豬都被五花大綁的送去各村了，人民公社看著交上來的公糧，也是沒辦法，看著那帶著汗的一分兩分湊起來的錢，和那一個個瘦的皮包骨的農民，其實都挺難的，今年也就只能這樣了。

總算交了公糧，大家都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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