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龍怒吼著再撲過來，一條白虎，一條青龍，你來我往，在江底下打鬥起來法力高深，而白虎年幼力弱，又斷了一條尾，身體不能平衡，再加上從來沒有打鬥經驗，沒鬥幾個回合，白虎便累得氣喘籲籲，毫無還手之力，身上被青龍抓出斑斑駁駁的血痕。

好漢不吃眼前虧，白虎虛晃一爪，一抽身躍出水面，變作一個白衫少年，沿著江邊小路，一路跑入深山老林。

青龍也不追趕，大笑著自回水府去了。

說那白虎，正跑著，突然腳下被一根大木柴一絆，李阿白狠狠摔了一跤。爬起身，回頭一看，絆倒他的不是什麽木柴，卻是一個人。

李阿白連忙把那個扶起來，一看，原來是個壯實的采參老人，那老人看上去五十來歲，滿臉風霜，一只手緊緊拽著一把挖參的鏟子，另一只手握著一個空空的褡袋。老人睜開眼看到李黑，張開嘴想要說話，卻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他伸出手指，指向遠處山溝的茅屋。

李阿白明白他的意思，馬上背起老人，翻過山溝，走進那間茅屋，把老人放在床鋪上。老人又用手指指向一根小人參，示意李阿白拿去煮湯。李阿白燒起火，煮了一碗人參湯，餵那老人喝了。

喝過參湯，老人才緩過氣來。

李阿白問他：“老伯是哪裏人，為什麽獨自昏倒在山路上呢？”

“一言難盡啊！我原本是東山人，在這裏挖了十幾年人參，人人叫我‘老把頭’。”老人嘆了口氣，“前天，原本福星高照，皇天眷顧，讓我挖到一棵千年人參。沒想到，才剛得寶，又馬上失了寶。”

李阿白一聽，馬上變得憤怒：“這地方有強盜？”

“要說強盜，也算是強盜了——那青龍江裏青龍，自稱是江裏龍神，其實比強盜還不如！他喜怒無常，時常強搶民間女子，一不順意，就要發大水淹田淹地。他又喜好人間珍寶，我那千年人參一挖出土，他就嗅到了，當即駕起一團雲來搶，我躲閃不及，被他一尾巴掃倒在地，搶了千年人參歸水府。可憐我人老力衰，在路邊昏迷兩天醒不轉，若不是遇見你仗義相救，只怕性命也難保——唉，後生你又是哪裏人，為什麽來到這片深山老林？”

李阿白說：“我也是山東人。只因母親早逝，我被父親嫌棄，故鄉不容，無家可歸，昨日才流浪到這裏。剛剛在江水那邊被惡人打傷了，現在也無處投靠。如果老伯不嫌棄，我就在這茅屋住下，相互間也好有個照應。”

老把頭一聽十分高興，於是李阿白在茅屋住下，他每日清晨早起，馬上扛一把鋤頭到山坡開荒種地。那片山坡滿坡全是大石頭，李阿白硬是一塊塊背起，背到後山的深潭邊，在潭邊築起一道高高的石堤。李阿白力氣又大，人又能吃苦，很快開好一塊田地，在田裏種了麥子，麥子一種下，馬上又養了一群羊。

當下風調雨順，到了秋天，李阿白種的麥子收成很好，十二只小山羊也長成大山羊了。

收了麥，磨了面，李阿白跪在地下，向老把頭磕了三個頭，說：“老伯，你我有緣相聚，也是鄉親，現在我有一事求你，請老伯務必應允。”

老把頭連忙扶起他：“白兒，這大半年你我相依為命，你有什麽話直說不妨，只要做得到，我一定盡力。”

“不瞞老伯，我雖是凡人所生，卻是一條真龍。我母親吃了暮春李子有感，懷孕生下我——後來我才得知，那顆李子原本是上天孽龍的耳朵。我經歷凡胎孕育，吃母乳成人，也略略懂得人間仁義。那江裏白龍強搶民間女子，搶奪人間珍寶，又時時興風作浪，沈船搶劫，我一直想要鏟除它。無奈從前力氣不足，糧食也不夠，沒有必勝的把握。”

老把頭看看剛收下的麥子，沈吟一會，問道：“你現在有把握嗎？”

“如果老伯幫我，有八九分希望。”

老把頭忙問：“怎麽幫？”

李阿白說：“我明日入水與青龍打鬥，江上泛白水，便是我浮上水面，你就往旋渦扔一只山羊，再倒一籠饃饃。我吃飽了，力氣充足，自然支撐得下去。等到白水下沈，青泡升起，你便往旋渦處撒生石灰，扔大石頭，那青龍被石灰迷眼，受石頭幹擾，我便有機會勝他。”

“這樣好，我年老力弱，就叫上附近山東老鄉一起到江邊幫你。”

兩人當即蒸好十二籠饃饃，又上山準備了大石頭和生石灰，通知了附近的山東老鄉，當晚便好好睡了一覺。

第二天一早，李阿白躍入江中，現出原身，粗壯矯健的禿尾黑龍，到水底去找青龍喊戰。

青龍出了水府，見是從前那條無尾白虎，不由得哈哈大笑：“禿尾小子，手下敗將，你又來找打？”

白虎正色道：“我這次來，要和你一決輸贏。如果你勝，我任你處置，要殺要剮隨你心意。如果我贏，你要離開這江中水府，遷到山裏龍潭居住，從此修身養性，再不可為害人間。”

“禿尾小子，你好大口氣，快過來受死！”

兩條巨獸一個噴白火，一個噴青火，在水底翻騰打鬥，只攪得江底泥沙泛起，江面惡浪滔天，天上集結了濃雲，人間彌漫著霧氣。

老把頭叫來附近的山東老鄉，齊聚在江邊等待，過了一個多時辰，也沒見龍躍出水面，正焦急呢，忽然看見水面翻起白浪，那山東鄉親連忙向白水旋渦扔下一只山羊，倒入一籠饃饃。

過一會，白浪下沈，江面冒出青泡，他們齊齊朝那青泡倒生石灰，扔大石頭。

兩條巨獸在江裏大戰了三天三夜，白浪青泡交替了十二回，十二籠饃饃，十二只山羊全扔下水，江面漸漸恢覆了平靜。

等到江岸雲開霧散，一條禿尾巴白虎躍出水面，人們看到它用鐵鏈鎖了青龍，飛入林木茂密的深山。

深山的那個深潭，從那時起，就叫做青龍潭。那青龍果然信守諾言，從此在潭中修心養性，不再興風作浪。

那江水換了白虎鎮守，那白虎恪盡職守，按季節興風播雨，因為風調雨順，江兩岸年年都有好收成。人們時時見天上有白虎行雲布雨，知道他姓李，就都親切地喚他“禿尾巴老李”，又尊稱它為“白虎王”，日子一久，那條江也改名為白虎江了。

那禿尾巴老李感謝山東老鄉的幫助，也格外照顧他的東山老鄉。白虎江的船老大全都知道白虎王這脾性，每每開船渡客，總要問一聲：“船上有沒有東山人哇？”

不管有沒有，只要有人回答一聲：“有哩——”就能保證一帆風順。

有時船開到江心，江上躍上來一條鯉魚——人們說，這是禿尾巴老李給山東老鄉送禮來了。船上的人呢，也不當真收這個禮，往往也就捉起鯉魚，放回江裏，說一聲：“情收了，魚放回，多謝老李哩！”

那白虎王身在白虎江，仍然時時掛念遠在東山的母親，每到母親的忌日，也就是六月初八，他要回到母親墳前拜祭，他每次來，帶來的風雨和冰雹，往往能緩解山東六月的暑旱。

後來，白虎江絕流，白虎無處可去，便飛到了附近的一座大山上隱居。

歲月如梭，光陰似箭，數個世紀過去，白虎江變成了現在的瀟江。而白虎不見了蹤影，它的故事，只有少數知道，它的背部有兩個突起的地方，那就是它退化的一對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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