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離我和宇文墨澤成親的日子還有兩天，我心不在焉地吃著琉璃果盤裏的水晶葡萄,吐下籽兒的時候,眼前倏然出現修長的手指。

指間捏著粒晶瑩剔透的葡萄。

宇文墨澤道：“妹妹,張嘴。”

我順從地含下宇文墨澤手上的葡萄,咽下的時候，心裏頗是不自在。宇文墨澤笑吟吟地看著我，細長的丹鳳眼裏多了幾分柔意。

我生怕他又要給我剝葡萄,連忙將琉璃果盤裏的最後一粒水晶葡萄捏在了手裏,狼吞虎咽地解決。

有小廝進了來,向宇文墨澤稟告道：“門主，人來了,就在外邊候著。”

我微微一怔。

宇文墨澤含笑看向我,“妹妹不是想邀請雲裳麽？哥哥把人給叫來了。”說罷，他給小廝使了個眼色，又給我遞了條面紗。

我唯好戴上。

片刻後，雲裳走進了大廳裏。

算起來，我有半年不曾見過雲裳。今日一見，只覺雲裳比以往又美上了幾分，她身上的櫻桃紅軟煙羅繡花裙渀若春日裏花叢中開得最為燦爛的一抹紅，極是光彩奪目。

同身為女子，我都忍不住瞧多了幾眼，可惜宇文墨澤連眼皮子也未擡。

雲裳面上迅速掠過一抹黯色，我瞧得分明，不過轉眼間她又神色如常地道：“沒想到不過半年，阿澤你竟是要成親了，我原以為這輩子你都不會成親的。”她輕笑一聲，“看來顧姑娘的魅力無邊，不僅僅是右……”她打住，又是一笑，“臨近你的大喜之日，說這些也只是掃興。不說了不說了。”

她笑著看我，“我給你帶了些姑娘家喜歡的玩意。”

我此時方是註意到雲裳後面跟了個丫環，樣貌太過平凡，穿著也是不起眼的樣式，一副低眉順眼的模樣。我瞧了幾眼便將註意力放在她所捧的錦盒上。

我興致勃勃地道：“是什麽東西？”

雲裳打開錦盒，裏邊果然都是一些精致的玩意兒。過了會，有魔門弟子進來說是有要事稟告，宇文墨澤拍拍我的手，卻是對阿七和阿十道：“照顧好小姐。”

宇文墨澤離去，雲裳面上仍是笑意不改。

打從上回後，我就曉得雲裳和顧安是一夥的。半年已過，以雲裳對宇文墨澤的癡心想必她還未死心，是以我猜測這回她如此爽快地來，心中肯定是有些想法的，比如如何破壞兩日後的成親。

我不動聲色地看了眼阿七和阿十。

我對雲裳道：“外邊有個園子，種了好幾盆牡丹，都是些難見的品種，雲裳門主，不若我們出去看一看？”

雲裳頷首，行到院子裏時，雲裳笑著道：“錦門裏也有不少牡丹，如今正是開花的季節，不妨同你說，百花之中，我唯獨鐘情於牡丹。以前跟師父習武時，沒有什麽比得上牡丹更好的獎勵了。這幾盆牡丹果真都是些難見的品種，上回我來的時候也不曾見過。”

我聽罷，微微有些詫異。

雲裳道：“莫非你以為我以前沒有來過魔門？”她又道：“你不知麽？阿澤接手魔門時，魔門勢力頗弱。那時錦門暗中幫了不少。”

看來雲裳當真對宇文墨澤癡心一片，宇文墨澤當門主時，雲裳還不曾是一門之主，竟是也能在暗中出一臂之力，武林中人對魔門的態度那是恨不得剝其皮吃其骨，雲裳敢冒著這麽大的危險，怪不得宇文墨澤對雲裳總有些不一樣，原是念著以前的恩情。

雲裳的目光又落在眼前的牡丹上，她笑道：“魔門的牡丹始終是艷過錦門的，這顏色開得可真好。”

我心裏想著法子要如何支開阿七和阿十，便也隨意接了句，“比起牡丹，我更愛桃花。”

雲裳說：“這可真巧了，我們錦門的二門主也甚愛桃花，他住的那個院落裏載了好幾株桃樹，一到開花的季節，滿院子都是桃花香，谷子，你說是不是？”

我瞥了眼雲裳身後的丫環。

她點頭，道：“嗯。”

我道：“說起桃花，我這有些吃桃心酥了。阿七阿十，你們去廚房裏看看有沒有桃心酥，沒有的話便吩咐廚子做幾碟。”

支開他們二人後，我也不廢話，壓低了聲音和雲裳道：“你和他想做什麽？”

雲裳道：“一切都會如你所願。”

我頗是疑惑，武功逆天的宇文墨澤，外加此處是他的地盤，顧安和雲裳到底要怎麽才能帶我離開魔門，且在宇文墨澤不會傷害飛花山莊的前提下。

我問：“我需要做什麽？”

她淡道：“你無需做什麽。”

阿七和阿十很快就回來了，瞧他們滿頭大汗的模樣，估摸著是用了輕功。我又浮上笑意和雲裳閑聊，小半個時辰後，我只覺有些累，便想回去歇息。

雲裳道：“我也有些乏了，待歇過後再與你說說我們錦門的趣事。”

我笑道：“好。”

轉身時，我不經意地又看了眼那名喚作谷子的丫環，恰恰好對上她的眼神。僅僅是一眼，便讓我的心咯噔地跳了下。以前我以為易容術裏木四娘已是高手中的佼佼者，未料顧安卻更甚她一籌。

扮男子還好說，如今扮一個姑娘家，若沒方才那一眼，我也認不出來。

我咽了口唾沫。

雲裳對我含滿深意地一笑。

傍晚時，我和宇文墨澤一道用晚飯，周圍並無任何侍候的丫環，僅有我與他二人。

他道：“妹妹今日和雲裳在外邊賞了很久的牡丹。”

我應道：“嗯，雲裳門主鐘情於牡丹，說了不少牡丹的故事。”我又笑著道：“雲裳門主不僅僅武功好，也極有才情。”

宇文墨澤擱下筷子，目光略有深意。

“妹妹才是最好的。”

我嘿笑一聲，埋頭用飯。許久不聽宇文墨澤起筷的聲音，只覺頭頂的目光甚是灼熱，讓嘴裏的飯菜也難以下咽。我唯好擡起頭來，道：“哥哥怎麽不用飯？”

宇文墨澤問我：“妹妹可有註意雲裳身後的那名丫環？”

我心中砰咚一跳。

“不曾。”

他似笑非笑地望我，我按捺下心慌，鎮定地道：“哥哥怎麽突然說起丫環來？”

宇文墨澤卻是對我道：“妹妹可要記住了，在妹妹心裏只能有哥哥一人。”話音一轉，他陰森森地道：“妹妹定是不知哥哥有雙火眼金睛，就算狗披了狼皮，哥哥也認得出來。”

我佯作詫異地道：“哥哥的意思是？”

宇文墨澤摸上我的手背，輕輕一拍，意味深長地道：“我們成親那一日想必是好戲連連。”

他又對我一笑，“這些話，妹妹不許和任何人說。”

經過這些日子，我發現我的身子無法違背宇文墨澤的命令，但是心卻不一樣。比如那一夜他所說的，我心裏只能有他一人。我雖是嘴中不受控制地應了聲，但心仍然如舊。也就是說，宇文墨澤可控制我的身子，卻控制不了我的心。

只不過現在我曉得宇文墨澤認出了顧安，且似乎還在謀劃著什麽。我自是站在雲裳和顧安那邊，可是宇文墨澤給了我命令，我無法說出口。無數次想提醒雲裳，可是話到嘴邊，卻像是活生生被人打了拳，只能含恨吞下。

我瞧瞧雲裳，又看看她身後的顧安，心中著急地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雲裳問我：“你怎麽了？”

我還未開口，便只聽宇文墨澤的聲音傳來。

“什麽怎麽了？”

他話中含有笑意，整個人如沐春風般地在我身側坐下，長臂一攬，他親密地擁住我，指腹在我的腰間若有若無地摩挲著。

我輕聲道：“我方才正和雲裳門主說起錦門的事。”

雲裳也道：“嗯呀。”

“哦？錦門什麽事？”

雲裳應答如流，“正在說我們錦門的那位二門主，前些時候，原先的二門主病逝，我便在下邊的子弟裏提拔了一人上來。”

宇文墨澤對此並不感興趣，雲裳說畢，他擁緊我，旁若無人地在我耳邊低聲道：“妹妹昨夜睡得不是很安穩呢，可是夢見了什麽？”

我心中猜測出了他的意圖。

“……忘了。”我不願在這裏久待，剛想起身離開時，宇文墨澤忽然對雲裳道：“你這丫環看起來很眼生。”

雲裳面不改色地道：“她已是跟了我十多年，每回辦事都跟在我身邊的。”這話裏隱隱帶了幾分哀怨，言下之意想必是說宇文墨澤不曾在意過她。

宇文墨澤問：“叫什麽名字？”

顧安回道：“谷子。”聲音平靜，模樣也是不卑不亢的。我倏然想起我第一回見到顧安的時候，我還以為他是人牙子手裏的人，他那時也是這般的模樣，回我一句“小五子”。

我不由想起了以前的事，在飛花山莊裏的，在海上的，在荒島的，他心心念念著我，我稍微調侃幾回他便是滿臉通紅。

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

宇文墨澤問了名字後卻也沒有再說什麽，眉眼間是高深莫測的神色。我瞧久了，只覺得像是抓老鼠的貓一般。

成親之日的戲碼，到底是一出貓抓老鼠還是一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