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方青郞後，我才回了房裏。一進去，顧呆子就倏地站起，神色頗是不安。我問：“呆子，你怎麽了？”

顧安道：“剛剛那人就是方青郞？”

我道：“是。我和他算是舊識了。這幾日幸虧有他在，不然我也難以適應海上的生活。”

顧安抿住唇瓣。

我瞧他這副模樣，不由得失笑道：“嘿，呆子，你該不會是吃味了吧？”

顧呆子沒有吭聲。過了好久，他才別扭地說道：“晚晚，方青郞此人深不可測，你……莫要喜歡他。從現在開始，我會保護你的。”

我笑出聲來。

“欸，呆子，我才不喜歡他呢。況且他也不喜歡我，而我現在都成親了，哪裏還有心思去看其他男子？”微微一頓，我瞇眼道：“不過說起保護，呆子，你給我從實招來，你的武功是從哪裏來的？”

惡人谷裏有三惡，其一便是江三霸。

慶叔內力深厚，身手亦是不凡，但同江三霸交手，最終也只是平手。而顧呆子和江三霸，僅僅是兩招，江三霸就已是落敗。由此可見顧呆子的武功勝於慶叔。

慶叔的身手在江湖裏也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了，若顧呆子當真有這麽高強的武功，又怎麽可能會落在人牙子的手裏？各大門派皆是求賢若渴，若顧呆子能稍微顯露一番身手，各大門派肯定會搶破頭。

思及此，我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顧呆子毫不猶豫地回道：“我學的武功頗為雜亂，有自學的有偷學的也有李婆婆所傳授的，前些日子岳父和慶叔也指點了我一番。方才見到晚晚險些被人殺害，也沒想那麽多，不曾料到竟能一舉殲滅對敵。岳父和慶叔果真是高手，略微指點，我短短數日就已是進步神速。”

豈止是神速，簡直是逆天了。

莫非我這位呆子夫君是個武學奇才？

我細細地看多了幾眼顧呆子，他神色如初，雙目真摯，一點也不像是在說謊。我轉眼一想，顧呆子為了救我如此奔波勞累，我此刻還在懷疑他，似乎有些不厚道了。再說我同他如今是夫妻，就應該信任對方才是。

若我是趙媚，還說有人會圖我是玄颯後人，可我不是。

我一無傾國傾城的美色，二無富可敵國的錢財，三無令人垂涎的武功，我渾身上下都沒有能讓人可圖的東西。

我嘿嘿一笑。

“呆子，你以後要好好地保護我。”等回去飛花山莊後，阿爹曉得自己的女婿是個武學奇才的話，定會笑不攏嘴的。

顧呆子一臉鄭重地道：“嗯，我定會保護好晚晚的。”

那位玉冠少年像是牛皮糖一樣，我一出現在甲板上，他便笑瞇瞇地纏了過來，偏偏卻嘴又是乖得很，一張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讓我一時間也不好意思趕人。

唯好邊吹著海風邊和他搭著話。

“你叫什麽？”

少年齜牙笑道：“我姓文，單名一個瑾字，還沒有取表字。姐姐叫我阿瑾便好，若是姐姐不嫌棄的話，叫我瑾弟也可。”

還未取表字就是還未及冠，我瞅了下他小小的身板，“你今年有十二麽？”

“我今年十三了！”

“就你一個人在船上？”

文瑾眨眨眼，“出門在外，四海之內皆兄弟。”

我哼了聲，“給我從實招來，為什麽江三霸要追殺你？”

文瑾苦兮兮地說道：“實在是說來話長。”

“長話短說。”

文瑾憤然道：“是那惡人太狂妄了。我本是出來江湖歷練的，見他欺淩弱小一時看不慣就讓家仆去偷他錢袋，沒想到卻被他發現，他殺光我的家仆。我一路逃亡，未料最後他還是跟過來了。”說到這裏，文瑾一轉眼珠子，雙眼發亮地看著顧呆子。

“哥哥，你的武功好厲害，你教我武功好不好？”

我替顧呆子回答，“不好，我們過多兩日就要下船了。”

文瑾一聽，整張小臉就變得皺巴巴的，他思索了好一會，才萬分糾結地說道：“要……要不我也跟你們下船好了。可是我也很想尋寶，哎，這該怎麽辦才好呢。怪不得阿娘常說人生總會遇到許多難以抉擇的事……”

顧呆子此時說道：“你已經過了學武的最佳年齡。”

文瑾頗是沮喪，“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我的嘴角抖了下。

話說詩句不是這樣用的吧……

“晚晚姑娘。”方青郞同我招了招手，笑容可掬地走了過來，“我方才幫你問了船長，船長說還有一日就能到東璃島了。”

我心中一喜，趕緊說了聲：“多謝你了。”

方青郞擺擺手道：“無妨，只是舉手之勞而已，晚晚姑娘不必言謝。”

文瑾忽道：“姐姐，這位叔叔是何人？”

叔叔？方青郞怎麽看都不像是叔叔吧。我哭笑不得地道：“阿瑾，他同我是一個輩分的，你應該喚他哥哥才對。”

文瑾笑嘻嘻地道：“是麽？阿瑾怎麽覺得這位叔叔已經有二十八九了。”

方青郞安靜地打量了文瑾一眼，繼而展顏笑道：“這位小兄弟此言差矣，在下年僅二十有五，同顧兄的年齡應該差不多。”

我剛想開口時，文瑾又目光灼灼地看著方青郞，“是麽？顧哥哥比叔叔看起來年輕多了。”

方青郞仍是很好脾氣地說道：“也許是我長相顯老的緣故。”

文瑾又問：“叔叔叫什麽名字？”

方青郞如實回答。

文瑾眨眨眼，“那阿瑾叫你方叔可好？”

方青郞楞了下，文瑾又說道：“我家中也有個叔叔，他平日裏素來他疼我，如今離家這麽久，我怪想念他的。我見方叔第一眼便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方青郞笑道：“原來小兄弟是想家了。”

“我姓文，單名一個瑾字，若是方叔不嫌棄的話，便認為我當侄子吧。能在這兒相遇，也是一種緣分。”

我聽得頗是無語，哪有人這樣強買強賣的，這喚作文瑾的少年分明就是在強迫方青郞當他叔叔。幸虧方青郞脾氣好，若是換了其他人，興許早就甩臉走人了。

方青郞尷尬地看了我和顧呆子一眼，隨後摸摸鼻子，勉強地道：“盛情難卻，小兄弟既是如此固執，那我就喚你一聲賢侄吧。”

文瑾似乎相當愉悅，整張臉都綻放出光彩來。

他興沖沖地對我道：“晚晚姐姐，幹脆你也認我當弟弟好了。上回多虧了你和顧哥哥，不然我定會在江三霸手裏喪命了。”

我幹巴巴一笑。

我可沒這個到處認弟弟的習慣，只不過這麽拒絕一個面如冠玉的少年似乎有些狠心。

我琢磨了一會，笑道：“這樣吧，相聚就是緣分，若是下回我們還有機會見面的話，你還想著這個念頭，我便認你當弟弟吧。”

“一言為定。”

說罷，文瑾就拉著方青郞到一邊，眼神明亮明亮的，也不知兩人在說些什麽。

顧呆子瞅瞅他們，對我道：“晚晚，他看起來像是沖著方青郞去的。”

我頷首。

“嗯。”方才說認為當姐姐，估摸著只是附帶而已。我笑了笑，道：“不管他沖著誰來，橫豎我們都快要下船了，他們去尋寶也不知要尋多少年，到時候估計都不認識我了，所以也沒有必要計較太多。”

我的手肘撐著船欄，遠遠地眺望著一望無際的海面。

顧呆子站在我身側。

海天相接的地方有半輪紅日，海面桔光熒熒，整個蒼穹好似鋪了層輕軟的紅紗。我輕聲道：“真美。海上的夕陽與陸地上的果真不一樣。怪不得會有這麽多人喜歡到海上來。”

夕陽的餘暉把顧呆子的臉也照得紅通通的，我有些忍俊不禁。

顧呆子的面上似有憂色。

他對我道：“晚晚，你可曾聽說過一句話？事出反常必有妖。這幾日海面雖靜，但是卻靜得太過詭異，竟是連絲風浪都沒有。”

我一聽，渾身就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本來也不曾往那個方面想，如今聽顧呆子這麽一說，還真的覺得這大海有些古怪，太安靜了！就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一樣。

而連續幾日的靜，是不是表示將會有一個前所未有的大風暴？

我渾身又是一抖。

“會發生何事？”

顧呆子面色凝重地道：“也許是大風暴，又或許是其他，當然也有可能是我多想了。”剎那間，我只覺這漫天的夕陽寒得凍骨，若是在這海上發生了什麽，我這個不會水的人，那是必死無疑了。

顧呆子倏然握住我的手，對我一笑。

“晚晚，我一定會保護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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