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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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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修平乃東城兵馬司副指揮使。

不同於其他幾處兵馬司,由於東城兵馬司指揮使李信為人嚴謹,處事認真,每日按時來兵馬司衙門點卯處理公務,連帶下面的兩個副指揮使也不得不以身為表,做出個樣子。

你想,指揮使都來了,你副指揮使能缺?

也是東城兵馬司與其他幾處不一樣,另外四處兵馬司都是皇親國戚擔任指揮使,但不管事,所有事物由副指揮使掌管。他們這反倒調了個頭,副指揮使是皇親勳貴,相反指揮使是個身無爵位之人。

不過不服氣也沒用,誰叫指揮使背後是陛下呢。

為了把面子做得光燙,陸修平跟另一副指揮使商量好了,兩人換著當值,也就是一人一天,每天按時把卯點了,另一個就能回去了,剩下的一個負責調配各處。

這事李信也知道,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陸修平二人自然樂得高興,平時輪到自己當值時,也格外認真。

一大早,陸修平打著哈欠騎著馬,帶了一隊兵卒,在大街上巡街。

由於起晚了,也沒用早飯,中間他還停下在街邊酸湯鋪子裏,喝了一碗酸湯,吃了兩個炸油果子。

別看陸修平出身高貴,在兵馬司裏和這些兵油子混久了,也是一身匪氣。再加上為人大方豪爽,下面很多人都願意跟著他。

這不,十多個兵馬司的人將酸湯鋪占得滿滿當當。

老板對他們熟悉,也不擔心吃了不給錢,只管把好東西上來。

一碗酸湯下了肚,陸修平頓時清醒多了,甩了錠銀子給老板,其他兵卒也是趕緊吃完抹抹嘴,繼續巡街。

其實兵馬司裏,還真用不上堂堂的副指揮使來巡街。說白了就是做個樣子,顯得自己不是沒做事,也免得在衙門裏和指揮使大眼瞪小眼找罪受。

陸修平剛翻上馬,前面傳來一陣喧嘩聲。

他眺望過去,前方不遠處街角十多人圍在一處,似乎出了什麽事。

“過去看看怎麽回事。”

一兵卒忙跑了過去,不多時轉回來道:“似乎暈了女子。”

一聽是女子,陸修平就來勁兒,打著馬往前去,圍著的人一見兵馬司的人來了,忙讓了開,又七嘴八舌道‘看著可憐’、‘好多血’、‘好像是出了事’、‘不是尋常人家女子’。

陸修平下馬去看,果然如此。

此女雖衣著普通,但皮膚白皙細膩,就是那種一看就知花了不少銀子才能養出來的細膩。衣裙上沾了不少灰和血,鬢亂釵橫,額上似乎受了傷,那處的發絲濕乎乎地黏在她的額頭上。

生得一張芙蓉面,偏偏如此形容狼藉,就像一株精心被人養護的海棠,突然遭了風雨,格外讓人扼腕心疼。

本來陸修平以為此女暈倒了,誰知他方湊近,對方幽幽地睜開一雙水眸,他心裏突突了幾下,不禁關切問道:“姑娘,你這是怎麽了?”

“梅芳死了……”

此女大抵是受驚過度,又或是神魂失據,根本無法完全表述自己的意思。

但通過她只字片語,陸修平很快尋到了事發地點,並將整件事大致還了原。

應該是一主一仆坐馬車外出,卻突遭匪徒,丫鬟為了保護主人和匪徒玉石俱焚,做主人的此女跑出來求救。

事發地點與女子出現的地點隔了很遠距離,也不知她是怎麽跑過來的。

可是車夫呢?

車夫跑了?

兵馬司本就管巡捕盜賊及火禁之事,雖刑名查案不是他們本職,但在交給順天府之前,最起碼要對案子有個大致脈絡。

而陸修平查得這麽細,其實也是有點私心的,因為他的這點私心,他還把女子帶回了兵馬司衙門,又尋了大夫來給她處理傷口。

可接下來的發展,就有些超出他的預計了。

先是下面人發現毀壞的馬車是趙國公府,再是他想去向美人獻殷勤時,發現此女的衣衫雖普通,但裙子卻是緙絲的。

要知道緙絲有一寸緙絲一寸金的說法,工藝極其覆雜,常用於織造帝後妃嬪冠服及摹緙書畫。市面上的緙絲大多都是貢品,極少一部分流散於民間,也是非極貴極富人家不可得。

即使得了,也是拿來做了袍子、外衫,旁人一眼可見的位置,萬萬沒有拿來做一條裙子的理。

所以此女到底是什麽身份?

陸修平在兵馬司衙門一通搗鼓,作為指揮使的李信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他剛踏進門,就見陸修平正循循善誘問那女子的話。

勳貴子弟多貪花好色,李信也是聽說此女貌美,才會過來看看,誰知剛進來就聽此女道:“不、不,不去,我要陛下、陛下……”

他渾身一震,走了過去,和陸修平一樣面色僵硬震驚地看著蜷縮在小榻上的女子。

陸修平一把拉過他,將他拉到外面,也顧不得小心思了,將之前查到的大致說了一遍。

“我見馬車是趙國公府的,便詢問她身份,想送她回去,誰知她反應如此之大,還說要陛、陛下……”

陛下是常人能叫的?還是這種場合!

此女明顯受驚嚇過度,也就是說她喊出陛下是無意識的,可恰恰是無意識才讓兩人如此表情。

這就好比有人受驚過度叫著‘娘’一樣,得極為信任極為親密,才會如此。

此女出自趙國公府,偏偏與陛下親密,還穿著一條看似普普通通,實則價值千金的緙絲裙子。

身份似乎呼之欲出。

現如今京裏誰不知陛下有個新寵,是趙家的兒媳婦。

可由於陛下積威,當年叛王謀逆,事後不光文武百官被他殺膽寒了,勳貴皇親們也沒少殺,以至於明明此事驚世駭俗,卻沒幾個勇人敢明面上議論,但並不代表大家不知道這事,實則私下早就傳遍了。

李信沒有說話,轉身進了屋裏。

那女子還是蜷縮著,抱著自己膝蓋,縮在那裏一動也不動。

陸修平以為他還想問話,也好確認身份,正想與他說此女不進人言,他方才問了許久,她都對他置之不理,只提到趙國公府要送她回去時,她才有所反應。

下一刻,見李信說道一句‘失禮了’,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掉了女子頭上僅剩的玉簪。

這玉簪看似平平無奇,但玉質極好,雪白粉潤,得細看才能看出是珍品。

李信將玉簪拿到手中看了一眼,心下已經有了主張。

“怎麽了?”

李信將玉簪遞給陸修平,他開始還沒明白,旋即在簪上摸到一個印記,正是內造的印記。

這又是一個佐證,此女的身份幾乎可以確認了。

“這可怎麽辦?”

陸修平也不傻,這位奉天夫人坐著趙國公府的馬車出了事,出事後除了那個死了的丫鬟和匪徒,竟一無車夫二無護衛。

也可能是有,跑了?

由於兵馬司特殊屬性,再加上陸修平的身份,也知道不少高門大戶裏的陰私。他想了好幾個可能,都是膽戰心驚,而眼下情況就是此女該怎麽辦?

他倒是尋了大夫,可此女根本不讓人看她傷口,她又不願回趙國公府,且當下局面陸修平也不敢把人往回送,再羊入虎口鬧出人命,他們都逃不了罪責。

“指揮使,你說該怎麽辦?”

李信見他明知故問,瞥了他一眼,走了。

“我往宮裏傳個信。”

陸修平露出笑容,他就等著這句話。

再轉頭看看屋裏,想到此女身份,他頗有一種扼腕之感,卻只能長籲短嘆,一個字也不敢往外頭說。

……

既然有人將事情攬下,接下來陸修平就輕松多了。

想著若等會宮裏來接人,就讓那位夫人這麽著也不行,他還專門讓隨從回府叫了兩個平時侍候他的丫鬟,大夫也沒讓走,想等著丫鬟過來,也許她就沒那麽緊張害怕了,指不定還能看看有沒有其他傷。

陸修平想,宮裏的事最是麻煩,等人來估計也過了午時,誰曾想不過半個時辰,一行十幾騎以風馳電掣之速,來到兵馬司衙門。

他還沒看清來人是誰,為首身形高大的男子已進了屋,再看李信陪在一側,這時又從後面跑來一抱著拂塵的人。

竟是福內侍!

那、那剛才進去那人是——

陸修平下巴都快驚掉了。

再看屋裏,男子背對著外面,半蹲下身,看其姿勢應該是抱住了那位夫人。

屋裏傳來女子傷心欲絕地哭聲,似乎壓抑許久、不敢向外人顯露的恐懼與驚慌都在此時宣洩了出來。

“陛下,梅芳、梅芳死了……”

乾武帝心裏鈍生生的疼。

他還沒弄明白這種感受,已經有人比他速度更快,沖上去抱住了她。

“陛下,梅芳、梅芳死了……”

她小臉臟兮兮的,額上的傷口懸懸掛著條白布,布上隱有血跡顯出。

一見到血,紀昜的眸子當即紅了。

感受到一股暴動,乾武帝也不敢再走神了,忙道:「她現在當務之急要看大夫。她此時受不得驚嚇,你別嚇到她。」

「死!都死!」

「就算要死,也要先弄清楚該讓誰死!你先安靜,我讓人叫大夫。」

乾武帝臨走之時根本沒帶大夫,只能先用陸修平找來的。

老大夫見如此陣勢,早就嚇得手腳發抖,全憑著一股救死扶傷的仁心在支撐。

他也不想害怕,一大把年紀被嚇得腿發抖像什麽。可旁邊抱著此女的男子,他替女子清洗傷口,女子顫抖一下,他瞪自己一眼。

清理傷口哪有不疼的!

好不容易弄罷,人家還看不上自己調配的傷藥,讓人拿來了個小瓶,說用人家的藥。

用就用吧,反正老大夫現在是一句話不想說。

臨下去之前,他還是多了句嘴,說最好看看衣裳裏有沒有傷,雖是沒有流血,但若有鈍傷或是骨傷,還是越早發現越好。

於是所有人都被揮退了下去,屋中只留下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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