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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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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中,二十多位朝中重臣齊聚在此。

“請陛下三思!”

“請陛下三思啊!”

“陛下乃天子,龍體向來康健,龍精虎猛,立太子也就罷,如今又要禪位給太子,老臣等實在舍不得陛下。”

見太和帝實在沒有動容之色,又有大臣拿江山社稷來說事:“陛下忽然立太子,忽然又要禪位,朝中動蕩,時局不穩,實在不能如此匆忙,陛下哪怕不看著朝廷,也要看看江山社稷。”

那話意儼然是,就算你想禪位,你也等等啊,連著搞事,這是想要翻天覆地啊。

“田大人所言甚是,還望陛下三思。”

“望陛下三思。”

“望陛下三思而後行。”

太和帝神色動容、惆悵、感慨萬千,良久才嘆了口氣,道:“諸位大人都是大梁的中流砥柱,是朝廷的肱股之臣,其實以前諸位大人讓朕立太子的話,朕不是沒聽進去,只是朕不知如何抉擇,朕不舍、不忍,總想尋得兩全之法,勿要讓朕的兒子經歷嘉成年間的奪嫡之慘烈。”

這是太和帝自繼位以來,第一次在人前談論當年諸王奪嫡之事。

“朕經歷過,才懂得這也是最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的時刻。朕總想著朕的兒子也許不會,總是抱著僥幸心,可隨著時間過去,朕才發現這一切都是奢望,皇子成年,即使是他不動心思,總有無數人在背後推著他往前。”

說到這裏時,太和帝往下面掃視了一圈。

問心無愧之人自是穩如泰山,那些問心有愧之人,免不得又往下低了低頭。

“其實也是朕想岔了!”太和帝長出一口氣道,“此事越拖只會越亂,不光宮裏亂,朝堂上也亂,所以朕才想來修正朕之前犯下的錯誤,朕為何先立太子又打算禪位,你們都是朝中老臣,輔佐朕多年,應該懂朕的意思才是。”

太子終究是太子,只要他一天沒登基,他就是太子。只要沒登基,就還有斡旋的餘地,例如把這個太子弄死,或者讓太子失寵、失德,總之把太子弄下去後,大家自然又回到同一起點,再次競爭。

那太和帝立這個太子還有什麽意義?

如果立太子還不能讓你們死心,那直接傳位如何?徹底絕了你們的心思。

畢竟大梁遵循嫡長制度,只要太子登基,哪怕他哪天死了,皇位也只會是他的兒子繼承,而不會是兄弟。

太和帝的話令人深思,見大多數人都沈默著,即使有人有異議,也不敢在此時出聲。

“你們都退下吧,朕說的話你們都好好想想。”

一眾大臣魚貫退出大殿,臨走前望了望太和帝沈著的臉龐,心想這次陛下是動真格的了。

就是讓他們以為在動真格。

時間倒回一個多月前。

魏王對無雙說,他會去問問太和帝有關安王之事,並不是嘴上說說而已,而是真去了。

到時,太和帝正在用膳。

見魏王來了,就留他一同用膳。

這是多年來,父子二人第一次在如此氛圍下相處。太和帝也看出魏王找自己是有事,便讓一旁服侍的人都下去了。

食不言寢不語,用膳時二人都沒有說話。

太和帝用膳歷來節儉,無需擺滿一桌,無需多昂貴難得的食材,只是普普通通六個熱菜,兩個涼菜,一個湯鍋。

聽著似乎不少,但對一個坐擁天下的皇帝來說,算得上是節儉了。而且太和帝一個人用膳時,從不用大盤大碗,每碟菜的菜量不過是普通的一半,如此一來,既不顯寡淡,又避免鋪張浪費。

這個習性曾被很多宮妃效仿,魏王似乎也並不陌生他這種用膳的方式,與太和帝一樣,面前放著一碗粳米飯,默默地吃著。

其實若是無雙在就能發現,魏王用膳的姿勢和太和帝簡直一樣,宛如一個模子裏刻出來也似。

吃罷了飯,放下筷子。

若在平時,會有內侍適時為太和帝遞上擦嘴的帕子,可現在人都被遣下去了,太和帝擡起了手才想起來。

正想收回,手邊被人遞了一塊帕子,正是魏王遞過來的。

太和帝接過來,擦了擦嘴,放下道:“找朕有什麽事?”

魏王又回到他側面去坐下,道:“兒臣想向父皇打聽一些安王的事。”

“為何會打聽安王?”

顯然比起無雙,魏王要縝密的多,腦子也要夠用的多。無雙沒辦法避開自己重活去說清楚這些事,但魏王可以。

他輕描淡寫地說自己查晉王,查出了些端倪,這些端倪似乎與安王與胡太妃有些牽扯。他說了那個教晉王識字讀書的老太監,又說了那個打從晉王出生就照顧他的老嬤嬤。

……

所以說聰明人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簡單。

看似魏王言語莽撞,上來就直奔主題,但他說起主要內容時,卻只是輕描淡寫幾句。

說話的最高境界不是舌辯群雄,而是怎麽用簡簡單單一兩句話,勾動對方的心思,讓對方幫你補足你想知道的事,又或是用一兩句話就紮中對方內心深處最忌諱人知曉的存在。

太和帝為何厭惡晉王?

不光是因為那次的事造成了他和宸妃的隔閡,也是因為那個宮女的出現戳破一直以來他和宸妃之間的假象。

宸妃自打進宮後,一直受他專寵,他花了很多時間才擒獲她的芳心,他幾乎忘了自己還有皇後還有其他妃嬪,宸妃也似乎忘了他是個帝王。

可醉酒誤認臨幸了宮女一事,卻毀掉了這一切。

宸妃是個真誠而感情熱烈的女子,敢愛敢恨,她生氣了就是生氣了,吃醋了就是吃醋了,從不在人前遮掩。

太和帝何曾見過這般女子,一直以來女子出現在太和帝面前,都是恭順婉約的,都是不嫉不妒,可她卻明晃晃告訴他,她吃醋了,她不希望他有別的女人。

兩人因此大吵一架,雖事後誤會冰釋,卻也留下了隱患和裂痕。

兩個初識情為何物的人學著相互退讓,彼此包容,太和帝身為皇帝,無法專寵於她,但他盡力給她最好的。她知曉他是皇帝,在以後的歲月裏也慢慢學會容忍,學會視而不見。

可隱患還在傷口也還在,兩人因為一個宮女鬧別扭的事,怎可能瞞過其他宮妃,於是專門針對宸妃的手段接踵而來。

一兩句挑唆的話,一兩個小舉動,一個小小的局,就足以讓身處異鄉表面剛烈實則內心敏感的她一次次心傷。

這些傷一點點累積在她看似明媚的笑顏之下,宸妃開始變得越來越不正常,越來越暴躁易怒,情緒波動越來越大,漸漸宮裏有了宸妃瘋癲之說。

扯得有些遠了。

但這恰恰是太和帝為何厭惡晉王,十多年都不招他回宮的主要原因。宸妃瘋了後,他每次去探望她,都會想起那個宮女,自然就遷怒了晉王。

還有一個讓他一直如噎在喉的原因是,那次表面上似乎是他酒醉認錯人,才臨幸了那宮女,但其實是他被下了藥。

事後太和帝查過,什麽也沒查到,似乎那藥就是憑空而來,這藥也不是那宮女所下,她也只是巧合下出現,被他認錯強要了。

如此的窩火憋屈!

……

這件事少有人知,卻是藏在太和帝內心深處的一根刺。

也所以魏王只是簡短幾句話,就讓太和帝想了很多。

“你懷疑晉王來歷,覺得是和安王有關?”

太和帝說得還算含蓄,若是不含蓄的,大概就是你懷疑晉王不是朕的種,是安王的種?

“若是無關,為何兩個和安王有千絲萬縷關系的宮人,竟會同去照顧一個剛出生的嬰孩?一個可以說是巧合,兩個還能算是巧合?”

即使不說這些巧合,晉王剛回宮時的表現,也驚詫了許多人,這其中也包含了太和帝。

大概就是你覺得他平平無奇,誰知他讓你一再詫異。

一次詫異兩次詫異……當年晉王回宮後,為了站穩腳跟,可是在人前展現出不同一般的天資,讓人們都感嘆奕皇子竟如此聰慧過人,

尤其是那些文臣。

晉王為何身邊能聚集一群文臣,對他推崇至極?很大一部分人都是從晉王十多歲就對他十分推崇的,晉王的才名也是從此時就打下的。

可此事若是細想,就會讓人有一種突兀之感,一個行宮的老太監何德何能能教出這樣的神童?

太和帝生為皇帝,坐擁遼闊江山,見過聽說過很多所謂的神童,這些神童從不會出身普通農戶家,多是望族世家名門之後,多是在極少時,就有家中長輩作為引導,為其啟蒙,聽、讀、看的多,才能小小年紀就能吟詩作賦,通背四書五經。

一個只在內書堂學過幾個字的老太監,絕不可能把幼年時的晉王教成那樣,不過當時晉王也給出理由,說他會讀書識字後,就經常往行宮的藏書閣裏跑。

這些事當時不顯,但也說了,凡事經不起猜疑經不起細想,一旦細想就會覺得處處都是疑點。

“還有武定侯。若兒臣了解無誤,當年武定侯和安王的關系極好,安王死時,武定侯大慟,還病了一陣子。”

太和帝失態一動,手旁的筷子被撞落了。

聽見聲響,馮喜忙快步走了進來,“殿下……”

太和帝站起來道:“把這些撤了。朕和魏王去書房說話,不用讓人跟過來。”

……

所以說,有些事是經不起細想的。

太和帝當年用武定侯,何嘗不是因為武定侯和安王關系極好,有安王給他作保。

當年初登基的他,帝位尚未坐穩,卻外有西境之禍,內還有諸王遺留的黨羽為他添堵生難,他苦於手中無放心武將可用,正發愁時,安王為他薦了武定侯。

可以這麽說,武定侯就是這麽才崛起的,後來更一舉成了太和帝的心腹,並提督了五軍營。

一去這麽多年過去,太和帝以為武定侯是把女兒嫁給晉王後,才慢慢生了異心。如今看來,倒是他想錯了,也許人家一開始就存著異心?

太和帝甚至想到當年武定侯要把女兒嫁給晉王時的情形。

當時武定侯來找他,說女兒不懂事,對晉王一見傾心,他才厚著臉皮來找陛下,太和帝當時並未多想,還當是小女兒家的事。

“你怎會查到安王頭上?”太和帝有些艱澀道,“難道是……”

其實魏王今日直接來找太和帝說這些,並不明智。

所謂天家無父子,並不是說說而已,父疑子,子疑父,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通過晉王之事就能看出太和帝對親兒子們的態度,與其說是父子,不如說更像君臣。

可之前也說了,連馮喜都低估了魏王和太和帝的相處模式,這種模式其實並不是魏王所為,恰恰是紀昜的意見。

當初回京的第一日見到太和帝後,紀昜就與魏王說,你這麽跟他相處不成,你應該怎麽怎麽做。

實際上紀昜教的沒錯,兒子對父親就應該是有什麽就說什麽,雖然被魏王執行時打了些折,但也讓太和帝宛如重回到魏王幼年時期,那個兒子還跟父皇很親密無間的時候。

“那次有人在慈寧宮動手腳,兒子就猜疑上了。當日兒子把王妃托付於太後,就是斷定後宮無人敢在慈寧宮下手,誰知卻被狠狠地打臉。但這恰恰也透露出一種訊息,動手之人乃狂悖之輩,不然何至於膽大包天,還敢明著栽贓陷害給常明惠?

“明知常明惠乃太後逆鱗,還敢如此動手,說明她從沒有把太後放進眼裏,她也並不在意事發後,太後會不會震怒,會不會查到自己身上,顯然這不是後宮嬪妃所為。既然不是後宮嬪妃,他們幾人不借用後宮嬪妃之手,不可能把手伸到慈寧宮,所以……”

所以魏王猜到局外人的身上。

當然這是太和帝順著話想的,他還在想,既然是局外人,又能如此輕易在太後宮裏動手,必然是經常出入慈寧宮,並對慈寧宮十分了解才是。

那麽會是誰呢?

一直和太後交好的胡太妃不免進入眼中。

其實太和帝哪裏知道,魏王是從無雙口中得知了端倪,才逆向去推去查,這番說辭不過是為了讓太和帝順著他的思路去想,以此來隱藏無雙在其中的作用。

“再加上這種做事手法,和當年席芙之死手法極像。”

提到當年席芙之死,太和帝不免又愧疚上了心頭。

當年事情錯綜覆雜,背後牽扯之人眾多,扯出哪一個,都能牽連出眾多人。再加上魏王當時發病,太和帝只顧兒子去了,實在無暇多管,就把事情直接壓了下去。

可這不代表太和帝暗中沒有查。

那席芙因是隆安公主之女,又和四公主和五公主交好,一直是宮中常客,經常出入宮闈之間。

她年紀和晉王、秦王、魏王相仿,又仗著自己美貌,不光和秦王有些私情,竟和晉王私下也有來往。

一個女人牽扯了自己三個兒子,還是隆安公主之女,這事若是被人知曉,就是皇家最大的醜事。

這才是當年為何太和帝把事情壓下去,隆安公主憂慮成疾早亡,太和帝在其死後不光沒讓席芙入玉牒,連妹妹死了都沒有追封的原因所在。

“還有兒子聽姑母說,當年胡太妃曾在祖母溫憲皇後的宮裏住過,懷上安王後,才搬去了別的宮殿當了主位。”

每個宮裏都有一個主位,主位之下有若幹妃嬪,當年胡太妃就是附庸在彼時還是貴妃的溫憲皇後的主位之下。

提到這個,太和帝不免臉色又沈了沈。

胡太妃懷上安王那時,他年紀還小,剛記事,只知曉母妃很不高興,傷心了一陣,但由於胡太妃會做人,即使搬走了,還不忘日日來給貴妃請安,又一副以貴妃為馬首是瞻的模樣,後來母妃就沒有再不高興了,甚至對她多有照拂。

因為這層關系,他對安王也比其他兄弟親近。

不過太和帝終究是太和帝,他並未被憤怒沖昏頭腦。

“這些事千頭萬緒,也沒有直接的證據,如今還是先從行宮那查,你不管,朕命人去查。”

太和帝速度極快,很快就查出了一些事情。

既然查行宮,自然要從行宮的管事太監查起,這管事太監經過這麽多年,如今早已不在其位,但幸虧還沒死,所以還是從他嘴裏問出些東西。

據他所言,當年他之所以安排那兩人去照顧剛出生的晉王,並非受了別人收買,而是他手下的一個太監提的人,他也沒多想就安排上了。

又去找那個提名給管事太監的人,這人竟然死了,他年紀比管事太監要輕,竟然死在了前頭,據說是一次意外摔在湖裏淹死的。

線索自此中斷。

不過那年邁的管事太監倒說了一件事,說當年安王向他問過剛出生的小皇子,還與他說小皇子可憐,讓他多照顧一二,到底是皇兄的皇子,指不定何時就回宮去了。

這也是那幾年管事太監一直照料晉王的原因。

雖沒有給他太多優待,但也沒讓他在行宮裏吃苦受委屈,甚至晉王說過去藏書閣,也是這管事太監破的例。

其實事情到了現在,太和帝心中已經相信晉王不是自己兒子的事,但他不敢置信這事竟跟安王有關。

當年宸妃發瘋一事,太和帝曾多次查過,發現暗中有一只不屬於後宮妃嬪的手,似乎在其中做了什麽。他以為是他那些兄弟死而不僵,留有餘孽還在作祟。

他甚至懷疑過陳王,唯獨沒有懷疑過已經死了的安王,更沒有懷疑上胡太妃。

因為在太和帝心中,安王和胡太妃,一直是自己人。

如果真照魏王所言,胡太妃表面安居在壽康宮,實際上暗中一直興風作浪,那會不會是對方所為?

還有太後。

當年母妃死後,父皇見只有德妃老實,就把他給了德妃養,晉王當年回宮,是太後所提,他當時礙於太後顏面就答應了。

此時再來想,太後是不是也牽扯再其中?更甚者太後是不是早就和胡太妃聯手了?

因為太後無子,所以看中了他做兒子。母妃早死,是不是和太後也有關系?

所以說很多事經不起細想,這幾日太和帝表面無事,實則已多日夜裏無法安眠。

母妃之死,所愛之死,還有最愛兒子的屢遭磨難,一個不是自己兒子的皇子,深受自己信任的太後如今看起來也疑點重重……

越想,太和帝越覺得心寒、心傷。

舉目四望,他身邊值得信任的人,竟除了胞妹、魏王,再無他人。

太和帝病了。

當晚秘密宣了太醫院院正入宮,次日宣了昌河公主和魏王入宮,也就是這個時候,太和帝定下一個足以震動朝野的大計。

其實也不算是大計,他一直想立魏王為太子,只是這一切促使了事情提早發生,更讓他做下了禪位的決定。

群臣臨走時望太和帝,太和帝又何嘗不是在望他們。

等人走後,殿中恢覆了寧靜。

馮喜走上前來道:“陛下,太後那……”

是啊,太和帝做出禪位決定,惹來群臣震動,大臣們震動,太後又怎可能不過問?

太和帝站起來道:“去慈寧宮。”

……

慈寧宮裏,太後憂心忡忡。

“你說皇帝怎會下出這種決定?他龍體尚佳,近多年也未曾聽過有什麽病痛,立太子也就罷,怎麽就想到要禪位了?”

胡太妃坐在她身邊,也露出凝重之色。聽完,她嘆了口氣道:“按理說,有些話我不該說。”

“你我還有什麽話不能說?”

“太後忘了溫憲皇後?”

怎麽可能忘!?甚至可以這麽說,太後活了一把歲數,能在她心上留有痕跡的人不多,但當年的貴妃也是後來的溫憲皇後,卻在上面留下了一抹濃墨重彩。

此女就像一場爛漫至極的煙火,給當年的皇宮帶來一抹秾艷的色彩。其出身低微,不過是宮中的舞伶,卻在和先帝相遇後,迅速得了聖寵,甚至是專寵,這一寵就是十多年,那些年裏,後宮其他妃嬪就像一群擺設。

先帝不該破的例,為她破了,不該做的事也為她做了,在有皇後的情況下,封了她做貴妃皇貴妃,甚至這都還嫌不夠,還想廢後封她做皇後,卻遭受群臣極力反對,只能作罷。

只可惜此女命短,生昌河公主時留了病根,沒兩年就去了。

她死的時候先帝哀慟不已,輟朝七日,在皇後還在的情況下,硬生生頂著群臣反對加封她為皇後,並擬定謚號溫憲,以皇後之儀下葬。

溫憲皇後死時,後宮之人無不歡慶,有幾個傻子可能高興太過,被先帝發現,先帝震怒,大罵其不忠不孝不仁不義,面目醜陋,並褫奪封號打入冷宮,甚至連家裏都受到牽連。

這其中不乏妃位,甚至還有一位皇子,也因此惹怒先帝。

可以這麽說,溫憲皇後的死,也成就了如今的太後。

如果不是先帝把當時的六皇子給她養,日後六皇子登基成了太和帝,當年的德妃應該跟現在的胡太妃一樣是太妃。可能連太妃都做不了,因為她無寵也無子,應該是去守皇陵了,而不是高居太後之位,受天下人奉養。

當年溫憲皇後死後,看似先帝對六皇子並不看重,甚至頗多冷待,但看得日子久了就能明白,先帝還記著溫憲皇後呢,之後的每一樁事每一步棋,無不是在給六皇子鋪路,一直到把他拱上帝王之位。

就跟現在的太和帝做得一模一樣。

所以還難理解陛下為何想禪位給魏王嗎?

胡太妃口中雖沒說,但眼中是這麽表述。

太後怔了怔,良久才吐出一口氣道:“即是如此,也該考慮群臣的反應,和給朝堂帶來的震蕩,這連著兩樁事,隔得太近也太急了些。”

可不是急嗎?

別看胡太妃對太後說的挺好,其實她也不能理解。在她來想,皇帝都是不到臨死不放權的,古往今來多少帝王都快死了,還不想挪位置的,為何紀家的男人就是要和人不一樣。

可恰恰也是這不一樣,徹底讓胡太妃急了、慌了、亂了。

她心裏既埋怨晉王為何還不歸來,又有些絕望的發現就算晉王回來了,也許也無法動搖下了決心的太和帝。

她從沒有像此刻這樣恨紀家男人的癡情長情,都說帝王多是薄幸人,紀家的男人是薄幸了所有人,只長情那一個。

“所以太後您也該勸一勸陛下,如此作為引來朝堂震蕩,實非朝廷之福事。”

大抵是胡太妃一直給太後的印象,都是老實的只知埋頭做針線的,少有談論朝政的時候,她的這一番話讓太後不禁側目。

不過太後也沒多想,只當是胡太妃是憂她所憂。

“哀家不一定能勸得了皇帝……”

這時,有人來稟報,陛下來了。

胡太妃忙站起來想離開,可此時已經晚了,太和帝從門外走了進來,她這時再避太難看,只能又坐下來。

“不知母後喚兒臣來是有何事?”

太後嘆了口氣道:“哀家聽說皇帝要禪位給太子,皇帝怎會無緣無故做下如此決定?”

太和帝把說給群臣的那些話,又說了一遍給太後聽,大致就是不忍兒子們再爭來爭去,不如他早下決斷,一錘定音,打消他們的心思,免得兄弟鬩墻。

太和帝的說法倒讓太後有些感同身受,畢竟當年諸王奪嫡的慘烈,她也歷歷在目。

先帝再是偏向六兒子又有何用,兒子們大了不聽爹的話,各自都有各自的勢力,哪怕是先帝也有壓不住的時候,於是朝堂傾軋,京中亂象一片,各處異動不止。後來太和帝千辛萬苦登了基,面對的不光是廢弛的朝事,還有諸王餘下的黨羽,花費了數年,才將朝堂綱紀肅之一清。

“皇帝想法不錯,就是稍顯急了些。”

太和帝看了低著頭的胡太妃一眼,道:“不急,其實朕就是想趁著晉王秦王他們都不在京裏,就把事情辦了,等事情已成定局,他們也不用胡思亂想了,好好的為人子為人臣,盡心輔佐太子,何愁我大梁不昌盛萬年。”

他都如此說了,太後能說什麽呢?

胡太妃突然站了起來,惹得太後和太和帝都看了過來。

她略有些局促道:“太後,陛下,妾身才想起宮裏還有件事沒做,就先回壽康宮了。”

太後也沒留她,任她走了。

等人走後,太後道:“她大抵是覺得這些話不該她聽,都一把歲數了,處事還是如此小心。”

太和帝笑了笑,沒有說話,眼睛卻看了馮喜身後的趙全一眼。

趙全悄無聲息地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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