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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師門多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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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成魂魄,師父就認不出我是誰了嗎?”

青灰色的光球在空中劃著弧線飛舞,裊裊旋轉,化作透明的人形。

“那麽,變成這樣呢?”

靈魂特有的半透明體質,在封印這個特殊的介質裏以人形的方式呈現,就像最初肉身被毀的朱槿、沒有實體的小悅,甚至司南,都能在這特殊的環境中發揮在現世中不能發揮的能力。

朱槿張著口,緩慢而艱難地呼吸著,眼前的人就像是早晨未完的噩夢重現,夢中那毒蛇一般的女人,真真實實地站在了自己面前。

烏發盤成倭墮髻,珠釵光彩熠熠,姣好的鵝蛋臉上眸若曉星,唇如蔻丹,蜀繡的緞子包裹著曼妙的身軀,舉手投足間嫵媚多姿,絲毫也看不出她已經是四個孩子的母親。

他完全無法抵禦那種發自內心的恐懼,只能將眼瞪到最大,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女魂巧笑嫣然:“怎麽了,還是認不出來嗎?師父,我是扶香啊。”

朱槿抱著昏迷的唐小棠向後退了一大步,大聲問:“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你想幹什麽!”

他的色厲內荏令女魂掩口笑了,道:“我當然是因為想見師父才出現的啊,快兩千年了,我可是一直,一直一直都想再見到師父你啊。”

朱槿恐懼得手都在顫抖,面前的明明只是一道魂魄,縱然生前有通天之能此刻也無法施展,更何況那還是自己曾經的徒弟,她會的都是自己教的,自己修為遠勝她千百倍,根本是不需要害怕的。

但他還是害怕,如果說這是上還有什麽人能令他方寸大亂,想要不戰而逃,也就唯有此人——自己苦苦愛戀了幾百年,最後卻為了另外一個男人出賣了他的徒弟,扶香。

都說愛一個人就像是給了她一把刀,你分不清她會給你削蘋果,還是給你心口一刀。

時過境遷,曾經的愛戀已經在漫長的囚禁中變成恨,給出去的刀也生了銹。

但刀終究是刀,哪怕生了銹,殺不死人,也仍然能叫人痛徹心扉。

扶香廣袖輕擺,發絲微揚,淒然一笑,說:“師父另結新歡了?難怪見了我也不認得了,這世上的男人吶,俱是一般的薄情寡幸,口口聲聲說愛你,時間長了,相看兩厭,還不是又轉身去擁抱別的女人了,我還以為師父會和他們不一樣,結果到底還是一類人。”

朱槿憤然一揮手中藤鞭,“啪”的一聲脆響,抽中那煙青色的人形,沒有造成什麽傷害。

“不要把我和司馬懿那奸邪老賊相提並論!”他怒目切齒地道,“你也有臉說出這種話,當初我是怎麽對你的,而你又是怎麽對我的?你為了他機關算盡,利用完我又過河拆橋,事到如今你竟然還有臉怪我移情別戀!”

恁是他怒發沖冠,扶香也依舊言笑晏晏:“我哪敢責怪師父的不是,不過隨口一說,抒發心中感慨,難道也不成了?”

說著,她又飄上前幾步:“師父該是恨得我要死吧,剛才那一鞭怎麽不使出全力,把我抽得魂飛魄散呢?”

朱槿臉色青黑,牙齒咬得咯吱響,抱著唐小棠又退了幾步。

“來吧,你不是恨我麽,師父神通廣大,就算毀了肉體,要讓我灰飛煙滅也不是難事,動手就是,我絕不閃躲。”

朱槿一動不動,小悅卻忍不住了,從他們腳下的影子裏騰起身,慍怒道:“這就成全了你!”

“住手!”

小悅被喝止住,氣憤地大聲叫道:“你倒會護著你的老相好,怎麽不想想是誰舍了成仙的機會救活你,有本事把小棠放開,跟著這女人走啊!”

朱槿對她的怒火視而不見,沈默了幾秒,擡頭問:“為何不去投胎,這些年你躲在了何處,竟沒被黑白無常抓到?”

扶香莞爾一笑:“師父這是在關心我嗎?”

朱槿沈著臉,扶香於是回答:“這一千七百多年裏,師父你在封印中不見天日,我也被大師姐鎖在煉妖壺中,受盡了煎熬,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報應吧!”

“……你說千千?”朱槿神色轉為訝異,“她三千年前就死了,如何能囚禁你?”

扶香眨了眨眼,故作驚奇狀:“哎呀,師父莫非一直不知道?師姐她在蘇妲己肉身被毀時逃了出來,一直寄居在朝歌山神傾堯的身體裏呢。”

此話一出,朱槿和小悅同時大吃一驚:“你說什麽?”

扶香籠著手道:“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她帶著煉妖壺來抓我時親口對我講的,說她得不到的東西被我糟蹋了,無論如何也不能原諒我,要我也永無寧日。這回要不是有人擅闖祭天臺,打開了煉妖壺,我說不定還在裏頭煎熬著呢。”

小悅聲音顫抖起來:“難怪他突然就跟換了個人似的,不見我和小喜,朔塵莫名其妙死了他也不難過,原來……原來哥哥已經被她殺了!”

“恐怕不只是這樣,”朱槿眉宇間添了一道疑色,“雙面梟形影不離,傾堯若是換了個靈魂,他的影子朔塵必會第一時間察覺,當初狴犴本要追查此事,但被他以不必麻煩了為由阻止,現在回想起來,有理由殺死朔塵的,應該只有他自己。”

扶香笑而不語,朱槿意識到時機不合,立刻又警覺起來:“你既已脫身,為何不去輪回轉世,又是如何找上丫頭的?”

“自然是為了再見師父一面。”

扶香美目流螢,顧盼神飛,深情地註視著他:“這一世我負了你,欠了你,唯有來世再還,然而一碗孟婆湯飲下,這輩子的事又能記得多少呢?只我來這裏,無非是想向你道一聲歉,當初是我少不更事,對不起你,煉妖壺中千年歲月令我輾轉反思,只恨自己有眼無珠,所愛非人,辜負了你的一番情意……”

她話還未完,朱槿便豎起手掌示意夠了:“教不嚴,師之惰,當年的事不必再提了,你自去轉世投胎,下輩子做人做妖看你的造化,我亦不會追著要討回當年的債,便就此兩清,你走吧。”

扶香柳眉輕皺,顯出悲痛之色:“師父,我知道自己對不起你,就算再關一千年一萬年也抵消不了我的罪過,你能原諒我,我卻萬萬不能原諒我自己!你縱是打我罵我殺了我,毀了我的靈魂,我也認了,就是千萬不要再委屈自己,你為我吃了那麽多苦頭,已經夠了!”

那話語間聲淚俱下,悲慟之意盡顯,分明是懊悔至極情難自持。

朱槿默然不語,似是被她打動了。

“誰信你的一派胡言!”小悅卻在這時語氣尖銳地插進話來,“你要真是覺得後悔,又怎麽會強奪小棠的肉體,你分明就是來意不善,還在這裏裝哭扮可憐,想騙得了誰!”

扶香正低頭拭淚,聞言手指一顫,很快又擡起頭來,淚眼盈盈地說:“是我不好,我看她未曾修煉,體內只略微有些妖力,以為不過是師父跟前伺候的小婢,就想借她身子一用,和師父能多說一會兒話,沒想到……沒想到她卻是師父的……”

“你想多了,丫頭是我不久前新收的徒弟,”朱槿淡淡打斷她的懺悔,“自從當初被你灌下毒藥,再被唐由心封印以來,我便下定了決心,永生永世不會再對任何人動情,否則同一個坎上跌倒兩次,連我自己都會看不起自己。”

他這麽一說,扶香更是悔恨得淚珠連連:“對不起!對不起……師父,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害了你……”

任何男人都不會忍心看著一個美人哭成淚人,更何況那還是自己的徒弟,自己愛過的人,朱槿雖然沒說話,表情卻明顯地犯起躊躇,被她的話語所打動了。

同樣身為女性,小悅就不會感到不忍,反而因為她剛才二話不說加害唐小棠,對她格外地反感,看到她哭,只厭惡地驅趕:“哭夠了沒有!黃泉路漫漫,有得你慢慢撒眼淚的,還想在這兒賴到什麽時候?”

扶香哭得雙眼紅腫,哽咽道:“求你們再讓我多待一會兒好嗎?扶香此去,後會無期,惟願多看師父一眼,我一生作孽甚多,下了地府必要歷盡各種折磨,刀山火海,割鼻剜眼,只有想著師父,想著自己受的罪遠不及師父萬千分之一,心裏才能好受一些。”

“少在那兒假惺惺了!”

“小悅,這事與你無關,不要多嘴。”

朱槿漠然制止了小悅的驅逐行為,將昏迷的唐小棠打橫抱起,走到繞指柔的花藤架下,將她輕輕放在地上。

扶香也跟了過來,輕聲問:“師妹她……不會有事吧?”

“你覺得呢?要不是我有先見之明,去安陽求來的護身符,她現在已經魂飛魄散了。”朱槿的聲音不聞喜怒,扶香自覺地不再言語。

唐小棠仍然昏睡著,剛才扶香的突然侵入令她體內經脈瞬間被打亂,如果不是護身符及時發揮了作用,再拖上一時半刻,簡直是必死無疑。

朱槿將她放在自己腿上趴著,握著她一手渡入內力,助她重新理順經脈,那一道道在皮膚下浮現的紅色痕跡逐漸淡去,但朱槿知道,經脈被打亂的後遺癥會持續很久,有一定修為的人尚且要每日調息,才能保證不會在練功時走火入魔,而像唐小棠這樣的普通人,後遺癥則會一直伴隨她後半生,體虛畏寒,容易疲倦,甚至會突發其他的病癥。

當初打算利用她時,朱槿是早就想到了這一重可能,但仗著自己本身修為高深,唐小棠又是個勤於鍛煉、身體底子很好的孩子,便想靈肉融合不會有大礙,就算有,憑他的能力,花個百年時間調養,也不過是小意思。

什麽本體魂飛魄散怎麽辦,根本沒想過,他想要的,不過是一具健康的新肉體,男的固然好,實在不行女的也湊合。

那時的唐小棠之於他,相識了五年,卻仍然只是一副皮囊而已,脫身以後,不到一年的時間裏,卻完全超脫了當初的定位,想到她往後的日子會因為剛才自己埋下的禍根而格外艱辛,就心疼得不行,恨不得馬上再去搖晃著第一武的肩膀,騙顆什麽靈丹妙藥來塞給她吃。

……明明是不會,也不敢再把什麽人放進心裏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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