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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愛莫能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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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雅說不要新衣服也不要吃蛋糕,只想媽媽抱她到外面看看花開的樣子,媽媽什麽也沒說,又哭了一晚上。”

司徒嫣長嘆了一口氣:“X市的春天哪有什麽花可以看,所以你才不惜拖著全島人陪葬,也要圓雅雅最後的心願?”

“我沒有!我只想讓雅雅看花開,”小妖拳頭握得緊緊,大聲爭辯道,“我沒有要人陪葬!雅雅也絕對不想的!你們不要誣陷我!”

“我們誣陷你?”兔子毫不客氣地冷笑起來,“我們都吃飽了撐的嗎?你自己看看X市都被你毀成什麽樣了,門窗變形的都是小事,困在車裏的人差點就被壓成大拉皮了你知道嗎!剛才要是沒有司徒長琴,現在整個島都沈了!沒了!你家雅雅根本不用等骨髓,直接海裏餵鯊魚嗚嗚嗚——”

唐小棠手掌一蓋捂住了兔子的三瓣嘴,任它抓狂地撓自己的手,牢牢按住不放,說:“我們沒有誣陷你,老師說的都是實話,你告訴我們,你怎麽會想到用這個法子讓雅雅看花開的,是什麽人告訴了你,還是你看到了什麽?”

小妖撇著嘴,目光在面前的三人一兔之間打了個轉,極不情願地說:“我遇到一個小女孩,是她教我這麽做的。”

四個聲音幾乎是同時發問:“什麽樣的小女孩?”

解決了滿城肆虐的花藤後,司徒長琴被市長千恩萬謝地送出門,婉拒了轎車送的好意,獨自漫步往回走。

寬闊的鷺江道上還有花瓣尚未來得及清掃,年歲近兩千、外表卻風韻猶存的司徒家家主吹著海風,信步前行,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你就是當年跟在燧人之子身邊奉筆研墨的小丫鬟?”朗朗動聽的女童之聲從身後傳來。

司徒長琴面上沒有絲毫意外之色,停下腳步,卻不回頭:“是我,敢問閣下尊姓大名,仙山何處,何故要置鷺島數萬無辜百姓的生命於不顧?”

女童嘻嘻笑,聲如銀鈴,她說:“我哪有,我愛他們都來不及呢,怎麽會傷害他們。”

中山醫院住院樓天臺。

“就……這麽高,頭發這麽長,”小妖架不住四雙如狼似虎的眼逼供,老老實實招道,“臉圓圓的,穿一件破破爛爛的白裙子,頭上還帶了個花環。”

“哦……”三人紛紛腦補,司徒嫣的英倫式思維搭建出了一個古典油畫中的小天使,黃綺回的傳統東方思維搭建出了一個頭戴柳條身穿背心裙的野丫頭,唐小棠則發揮少數民族地區無奇不有的想象力,搭建出了一個騎在大青牛背上的山野小仙子。

只有兔子金眼一瞇,充滿疑惑地反問:“花環?”似乎想到了什麽。

鷺江道。

女童咯咯笑著,親熱地招呼道:“別害怕嘛,好歹過去見過兩次,你是須女的丫鬟,我還能吃了你不成?轉過來唄。”

司徒長琴仍舊不回頭,淡淡地道:“閣下知道解開後稷的封印會引發怎樣的後果嗎?縱然時間有餘,能叫島上居民逃離避難,然而鷺島卻是毀定了,我勸閣下還是趁早放棄,否則縱然螳臂當車,我也必不會坐視不理。”

女童置若罔聞,仍舊堅持:“你轉過來唄。”

天臺。

兔子十分嚴肅地問:“那女孩頭上的花環長什麽樣,是什麽花,你認得嗎?”

小妖努力回憶著,一邊用不太確定的話語描述:“一種紫色的小花吧,我以前也沒見過,叫不出名字,有五個花瓣,中間是三根白色的花蕊,大概……這麽大一朵吧!”它圈起食指和拇指,比了個圓。

兔子瞬間倒抽一口冷氣,整個身子都哆嗦了起來,唐小棠被它給嚇一跳,趕忙問:“老師你怎麽了?”“沒、沒事……沒事!”兔子從難以接受的震驚中迅速回過神來,跳出她的懷抱,“你們在這裏等著,哪兒也別去!”

說著化作一道紅光,朝著西南方疾疾飛去。

“怎麽了這是,老師是不是發現了什麽?”唐小棠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鷺江道。

司徒長琴終於還是緩緩地轉過了身,看向站在自己身後不遠處的女童。

八九歲小孩兒的個頭,身穿白色的背心裙,雙手雙腳都裸露在初春乍暖還寒的海風中。

她的面龐看起來稚嫩無邪,笑容甜美,黑亮的頭發及腰長,一圈青藤編就的花環戴在額上,深紫色的五瓣奇花怒放,仿佛有無盡的生命力。

司徒長琴的眼睜得近乎圓形,她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麽,想開口,發不出聲音,向後退,挪不動半步,只能直直地望著那還不及自己腰高的女童,渾身僵硬。

“哎呀,那只討厭的狐貍又來了,”女童突然遺憾地聳了聳肩,“本來還想和你敘敘舊,不過算啦,我可不想再被它追得滿山跑,以後有緣再見吧!”一轉身,紫光閃爍,身形已經自原地消失。

司徒長琴這才猛【縱橫】喘了一口氣,退後兩步,靠在了一棵樹上。

緊接著紅光天降,兔子落在她腳邊,立起身子大聲道:“餵,老太婆!這次的事情可能不妙,我剛問過那小妖,聽起來像是那個人在背後操縱這件事一樣!——老太婆?司徒長琴,爺在跟你說話!”

司徒長琴面色蒼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兔子敏銳地覺察到了什麽,問:“你……你見到她了?”司徒長琴艱難地點了點頭,兩眼仍看著女童剛才駐足的地方,眼神空洞,像被奪走了魂似的。

……嘖,這破事兒比想象中還要麻煩,居然連她也來了。

兔子嗅著風中殘留的一點氣味,確實和記憶中的一樣。

……看來當年的事情遠沒有結束。

再回到醫院時,司徒嫣已經借來了輪椅,黃綺回和她一起推著唐小棠下了天臺,三人正按照小妖的指點在找雅雅的病房。

“老師?”對於突然間就出現在腿上的兔子,唐小棠已經見慣不怪了,只是看它一出現就趴下不動,安靜得有點反常,有點不放心地問,“你剛才去哪兒了?怎麽回來就垂頭喪氣的。”

兔子攤平了耳朵任她撫摸,懶洋洋地一個字也不說。

小妖指指前方的一扇病房門:“就是這裏了。”

病房門上的卡牌似乎是新換的,沒有名字,司徒嫣透過門上的玻璃窗朝內看了看,也沒看到裏面有人,十分奇怪地問:“真的是這裏嗎,裏面怎麽都沒人的?”

“就是這裏,我不可能弄錯的。”小妖個頭不夠,只能將臉貼在地上,從門縫裏朝內看。

這時隔壁病房的門一開,一名醫生邊摘口罩邊走出來,見了他們,就問:“你們找誰?”司徒嫣說明了來意,那醫生嘆了口氣,惋惜地說:“你們來晚了,患者譚麗雅上個禮拜已經過世,現在應該在殯儀館了。”

三人齊齊一驚:“什麽?上個禮拜就已經死了?”

醫生費解地看著他們:“很奇怪嗎?她病得很嚴重,又一直沒有匹配的骨髓,院方為她墊付了大筆的治療費,最後還是沒能留住她,我們已經盡力了。”

“我們不是這個意思!”唐小棠趕忙擺擺手解釋,“我們……其實是在網上看到她需要幫助,所以特地來想看看能不能幫上點忙,只是沒想到來晚了,有點……嗯,有點接受不了。”

醫生看了看她打著石膏的腿,很受觸動,說:“自己都還坐在輪椅上,還惦記著幫助別人,唉,要是每個人都像你這樣,匹配的骨髓早就找到了。”說著又是搖頭又是嘆氣,繞過他們走了。

病房門前一片沈默,三人都不知道這時候可以說點什麽,倒是兔子看多了生老病死,雲淡風輕地道:“死了就死了吧,死了總好過活著受罪。”

這話聽著冷酷無情,卻也是實話,與其被病痛折磨,倒不如痛快一死,只是愛她的人還活在世上,往後的十幾年幾十年,都要在痛苦中度過了。

唐小棠忽地就想起自己腿剛摔斷那晚司徒嫣說過的話。

兩個不對等的生命,根本就不該走到一起去,否則百年之後,一個仍然風華正茂,另一個卻青冢白雪,是何其的悲哀。

也許自己一直想要老師留在身邊的想法,是錯的吧。

火葬也是要排隊等的,司徒嫣利用家裏在X市的一些人脈打聽到了譚麗雅火化的日子,仍然用輪椅推著唐小棠,一同去送別。

譚麗雅的媽媽一身清潔工的制服,哭得兩眼紅腫,身旁陪伴著她的都是差不多年紀的同事,或好言安慰,或陪著垂淚,沒有看到譚麗雅的爸爸。

“聽說雅雅的爸爸也是很早就死了,工地老板雖然賠了一筆錢,但是……你懂的,沒多少,尤其是後來雅雅還病了。”司徒嫣小聲在唐小棠耳邊說。

唐小棠抿著唇點點頭,說:“她媽媽也真是不容易。”

殯儀館裏幾乎都是譚麗雅媽媽的公司同事,看到陌生人推著輪椅進來,紛紛投來訝異的目光。

譚麗雅媽媽在同事的攙扶下走上前來,哽咽著點頭示意:“謝謝你們來送雅雅,謝謝你們一直以來給我們的幫助,謝謝!”幾乎要跪下去,虧得旁邊的人趕緊扶住。

“我們來得太晚了,沒幫上什麽忙,”唐小棠被她哭得心裏也是一陣陣發酸,一面忍住眼淚,一面打開放在腿上的包,從裏面拿出了洗幹凈的布娃娃,“這個是雅雅的,我帶回去洗了洗,補了補,手藝不太好……讓它陪著雅雅一起走吧。”

自從那天在病房門口聽到譚麗雅已經過世的消息以來,小妖就再也沒說過一句話,甚至連動也不會動了,就像個再普通不過的布娃娃,唐小棠把它帶回醫院,重新給它縫了一條胳膊,又把身上被咬破的、扯綻線的地方一一補好,針法蹩腳,湊合能看,然後又用肥皂把它洗的幹幹凈凈,甚至那為數不多的幾根毛線頭發,也用心地編了小辮子,紮上蝴蝶結。

有人幫忙接過了布娃娃,殯儀館的工作人員將它和譚麗雅的遺體一並送進了焚化爐,在熊熊火焰中化為了一體。

譚麗雅媽媽一直癱坐在地上大哭,失去了丈夫又失去了女兒的她徹底沒了精神支柱,往後的日子真不知道要怎麽過下去。

“小嫣。”

司徒嫣正在擦眼淚,聞聲偏過頭去:“怎麽了?”

唐小棠舔了舔幹燥的嘴唇,懨懨地說:“我想通了,你是對的,我和老師之間沒可能,他喜不喜歡我另當別論,我既然喜歡他,就不應該讓他將來也為我的死難過,那樣不好,我寧可他以後忘了我,開開心心地活下去。”

司徒嫣什麽也沒說,伸出手臂抱了抱她。

死總是太容易,而活下去的人卻會永遠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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