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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虛空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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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虛空靨

仿佛沈睡了很久,堯華覺得自己的頭昏昏沈沈,眼都像是睜不開的。

然而在睜開眼的剎那,看到第一眼,他還是把眼掙到了最大。

難以描述的詭異場景,翻飛不定的妖異白火。

“餵,芷際你怎麽回事。”堯華俯下身子,抱起了芷際,然而少年緊閉雙眼,沒有絲毫回應。

森白的火焰還在燃燒,然而芷際的四肢卻是入骨冰涼。

堯華渾然不知如何是好,使勁的甩了甩腦袋,將芷際抱了起來,擡起腿便往出口跑去,然而禁制太久,四肢不聽使喚,竟是一路跌跌撞撞。

方才跑出幾十步,堯華已然氣喘籲籲,然而懷抱著芷際冰涼的身體,即便是眼冒金星,也咬牙不曾停下。

終於出了石室,走出一方毫無人煙的小院,來到大街上,堯華頓時怔住不動了。

石室中見到全身浴火的芷際那畫面若是妖異,眼前這畫面便是毀滅。

巨龍騰空,火光彌天。

而那一座高塔上,隱隱有他熟悉的白色光華,然而在那無盡的火焰之下,莫名的悲壯。

“芷際,你撐住,那一定是城主他們,我這就帶你過去。”

在石室裏呆的久了,面對茫茫一片的火紅蒼穹,堯華瞇起了眼睛,而當他到達那座木塔時候,更是皺起了眉毛。

整整一座高塔,居然沒有樓梯。

堯華那一瞬間明白了什麽叫欲哭無淚,然而一看芷際蒼白無神的面容,頓時咬咬牙,依舊如同那次爬出井口一般,將芷際背在身後,楞是一點一點,沿著高塔開始攀爬。

途中仰頭看過一眼,堯華頓時腳下一酸,在他眼裏,這塔簡直高聳入雲,少年貼在木塔上停了半天,方才緩過勁兒來,繼續攀爬。

……

……

高臺頂端,孤高絕塵的男子負手而立,望著禦龍在天的羯舒暮炎,神情平靜,“比起你們這種權力傾軋的孤家寡人,我從來都不曾孤單。”

無夜回頭看了看身後的皇嵐和雪若,視線重新回到羯舒暮炎身上時,瞳中忽然燃起了白色的光芒。

無夜單手擡袖,並指淩空一劃,仿佛於空中淩空劃出一道時空裂隙,燃起了一道妖異的白色火焰。

問彼離中火,奈何坎中求。

巨龍一聲低吼,俯沖而來,無夜竟是從容而立,不避不讓。

無夜擡手劃過幾道,便輕輕垂下,回覆了負手而立的從容姿態,而那白色火焰已然環繞無夜周身。

鋪天蓋地的紅色火焰迎頭砸下,本是毀天滅地,鬼神動容之威。

卻在觸及無夜周身的那一剎那,令人驚詫。

白色的火焰仿佛根本不存在於這世界,不過是異界一點火焰留下的投影,羯舒暮炎的火焰竟是毫無阻攔的穿過了無夜布下的結界。

“形同虛設。”羯舒暮炎冷冷哼了一聲,彎刀一揮,聲勢愈盛。

然而火龍穿過白色火焰的那一部分,再往前行時,竟已變成了冰雕雪鑄一般,晶瑩剔透。

迎上無夜淡淡的目光,化成無數的冰屑,落滿了無夜的衣襟。

無夜雙瞳裏的火焰,未曾熄滅,而他目光鎖定處,白色火焰一點點吞噬了那條淩空而立的巨龍。

森白的火焰,帶著妖異的鬼氣,忽然焚燒了漫天。

而它焚燒過的一切,包括那本屬於人間的紅色火焰,盡皆化成了冰屑。

堪稱詭異的景象讓所有人瞠目,然而感受到空中灑落的冰屑,無不感到脊背發涼。

仿佛雲破日出,被火光映得赤紅的天空又恢覆了本色,帶著些渾濁的蔚藍,只是那蔚藍的空中,迷迷蒙蒙散落著冰屑。

不可一世的火龍來不及掙紮,便化為烏有。

落回高臺的羯舒暮炎帶著冷冷眼神盯著眼前的這個男子。

然而無夜的眼裏,卻是空無一物,仿佛方才的白色火焰,已將他眼中一切,一並焚去了。

……

……

高塔下面,不遠處的一處庭院中,白須老者盤坐在地上,遙遙的望著高臺上發生的一切。

“須彌離中火,偏向坎中求。”巫起掩飾不住眼中驚詫,白須皺起,暗暗道。

“天下至陰之火。”身後金發男子微微一笑。

“這,就是所謂的流光啊。”

“這就是沒有柏奚的術麽。”巫起道。

“可是凡人如何能承受,這陰火反噬。”巫起依然不解,搖了搖頭。

“沒有人能承受,即便是他,也不行。”金發男子微微笑著,嘴角上揚的弧度,看上去幾分邪魅。

“那是什麽?”白須老者忽然發現了什麽,皺眉問道,“那不是……囚禁在石室裏的兩個年輕人麽?”

遠處的木臺上,沿著橫七豎八的木頭,一個少年艱難的攀登著,更令人感到心驚的,是他背上還背著另外一個人。

金發男子前額的劉海歪歪斜斜的蓋住了眼睛,此刻微微擡起頭,卻不知他如何能看得見,然而他微微一笑,“他們終於來了。”

“你放了他們?”武器瞥了一眼金發男子。

“我只是給了他們一種可能。”金發男子答道。

“什麽可能?”巫起問道。

“斬斷宿命的可能。”金發男子笑得很滿意。

“難道你讓那個少年自己承受陰火反噬?”巫起驚愕道。

“我也沒想到,他的憎恨真的足以突破肉體的限制,召喚陰火。”

“明明讓別人做為柏奚,卻又寧願舍棄自己性命也要救他,你說,是不是很有趣。”

“直接引動陰火會怎麽樣?”巫起問道。

“好像會……焚虛。”金發男子略略遲疑,答道。

“好了,你就在這裏好好看著吧,好戲還在後面呢。”金發男子轉而笑道。

“恩?”巫起問道。

“你可知道,柏奚本身,就是把雙刃劍,尤其是會動的……人。”金發男子微微一笑,轉身往一旁的側門走去。

“你要去哪兒?”

“我要準備準備啊,差不多到我辦事的時間了。”金發男子側目望了望高塔,含笑離開。

金發男子離開後,巫起望著他消失的地方,良久良久,然後打了個寒戰。

……

……

高臺上一時雲淡天清,仿佛方才種種,鬥不過浮華倒影,夢幻泡影,未曾發生。

站到南域頂端的兩個男子,相隔五六步的距離,遙遙對峙。

風聲呼嘯,羯舒暮炎鮮紅大氅依舊張揚如火,帶著肅殺戰意。而無夜依舊是神色平靜的戰著。

只是瞳中有些茫然。

高臺上寥寥數人,沈寂無語。

忽然,高臺的邊緣,伸出了一只手,啪的一聲,拍在地板上,緊接著是另一只手,一條胳膊。

然後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一個少年掙紮著爬了上去,令人驚訝的是,他的背上還有另一個看似昏迷的少年。

“真是的,搭這麽高的臺子,居然沒有樓梯。”堯華解開繩子,放下芷際,大汗淋漓中隨口道了一句。

少年焦慮的目光從眾人臉上掃過,哪怕是烽火城主,也未曾多瞧一眼,直到看到無夜,少年竟是微微抽泣,差點便淚流成河。

“大祭司,你快,救救芷際。”堯華拼勁力氣,將芷際抱到了無夜身前。

然而無夜卻像是沒有看見似的,緩緩轉過頭,目光依舊是一片茫然,仿佛落在極遠極遠的地方。

大祭司微微擡手,顫顫的摸索一番,這才輕輕落到堯華肩上。

“大祭司?”堯華忽然覺得無夜的表現有些怪異,不禁問道,“你的眼睛……你的眼睛怎麽了?”

無夜不答,緩緩搖了搖頭。

良久之後,方才淡淡一笑,竟是風輕雲淡,不落塵煙。

“當年種因,今日得果。一切都是宿命,沒什麽。”無夜淡淡道。

“大祭司……你……”堯華不明白無夜話裏藏著些什麽,只是聽到這話卻莫名的心中一陣絞痛,道不出的哀傷。

高臺之上,所有人都怔住了,方才還好好的流光城大祭司,竟然莫名其妙的忽然就瞎了?

難道方才看到無夜瞳中的火焰,竟然是通過眼睛引動的無名火焰。

“芷際怎麽了?”無夜蹲下來,神情平靜而安詳。

堯華卻是鼻子一酸,兩眼滾下淚來,仿佛回到了從前那個空曠的大殿裏,看到身邊靜坐冥想的芷際,看到眼裏大雪紛飛的大祭司。

然而眼前芷際昏迷不醒,大祭司雙目混沌。

“大祭司……,”堯華張口喚了一聲大祭司,亦是帶了哭腔,“芷際他,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無妨,容我看看。”無夜微微一笑,仿佛慈祥的先生輕輕安慰受傷的學生。

原本針鋒相對的生死之戰中,那種肅殺和硝煙不知為何,煙消雲散,所有人靜靜看著大祭司安慰著自己的弟子,竟是無人出聲。

無夜摸索著輕輕搭上芷際脈門,頓時微微皺眉。轉而探手叩住堯華眉心,面上有些慍怒之意。

“誰給你們下的禁制?”無夜冷冷道。

“不知道,我醒來的時候就這樣了。”堯華低聲道。

“他要害死芷際了。”無夜冷冷道,叩在堯華眉心的拇指忽的一點,隨即換做食指中指並齊,輕輕劃過幾道似圓非圓的痕跡。

堯華頓時眉心如有芒刺,隨即遍布全身,接著便覺得芷際身上無數的力道洶湧而來,頓時一陣惡心暈眩,胸中翻江倒海一般,險些支撐不住。

那洶湧而來的力道,遠比堯華經歷過的任何一場都要劇烈,然而看似混亂的氣蘊中,卻隱隱有些奇怪的潛流。

在抵達堯華眉心的時候,那幾股潛流忽然匯聚,盤成了一個略近圓形的圖騰。

一閃而過。

然而堯華並無大礙,卻見無夜面露驚詫,指尖一顫,猛然吐出一口血來。

“大……大祭司,你沒事吧。”堯華見狀急忙問道。

“你不想先問芷際麽?”無夜拭去嘴角血痕,忽然淡淡一笑,恢覆了沖和平靜。

“大祭司……”堯華兩眼頓時淚如雨下,竟是孩子般抓住無夜衣角捂住了臉,任憑胸中萬千種心緒傾瀉而出。

“芷際至少性命無憂,因為那人……”

“要殺的是我。”

無夜淡淡一笑,輕輕拍了拍堯華的肩膀,緩緩站起身來。

“我得快些動手,我怕……”無夜擡頭,仿佛望了望天穹,可惜他的眼中一片混沌,瞳孔已經化成了空洞的白色。

“我的時間不夠了。”

在場的人,誰都能註意到,無夜站起來的剎那,身體微微搖晃。

“無夜。”身後死死抱住雪若的皇嵐擡起頭,已成烏青的臉上刻滿了哀傷,想要說什麽,卻終又不知如何開口。

終究只是輕輕喚了一聲他的名字。

“我從來沒有想到,當年的一個選擇,自己居然到今天,才明白原來是這樣的後悔。”無夜淡淡道,然而臉上卻是坦蕩而安詳,俊美的容貌,挑不出半點瑕疵。

皇嵐虛弱的擡起手,輕輕抓住了無夜的手,緊緊的握住。

“真沒想到,直到這一刻,我們的手,還是那麽冰涼。”無夜搖了搖頭,笑容裏有些苦澀,又像是帶著些自嘲。

皇嵐的眼角,無聲的滑落了什麽,輕輕的,滴到了衣襟上,滴到了雪若的臉上。

忽然,皇嵐的懷中,什麽東西滾落了下來。

圓圓扁扁的小盒子,依然帶著清晰的銀質光澤。靜靜滾落到木板上,發出彭的一聲。

盒子的表面還帶著一點淡淡的淚痕,迎著陽光閃耀著,淚珠裏倒映著很多的容顏。

噗的一聲,小盒子歪倒在一旁,留下了一個磕碰的痕跡,然而那小盒子,卻也默然的打開。

蓋子滾出去很遠,盒子,則靜靜躺在原地,躺在皇嵐身邊。

風有些淒厲,夾雜著淡淡的血腥,卻隨著這只小盒子的打開,忽然洗去了一切塵俗的味道。

淡淡的一縷異香,靜靜彌漫開來,清淺而綿長,陰沈而又似濃烈,若有若無,亦真亦幻。只是不知為何,讓人感到莫名的傷感,仿佛心底深處,有什麽種子,早已生根發芽。

而這一剎那,破土而出,開成了滿目繁華。

而皇嵐卻是微微怔住,眼中閃過斑駁的光,染花了原本寧靜的純白,仿佛雪原上開滿了花,卻不知改用淒艷還是繁華。

……

……

“行蓧大人,你看那裏,剛才好大的火龍,忽然有變成了白色的誒,你看你看,忽然又不見了。”荒雀伏在欄桿上,不停地指著遠處的高臺,一邊吃著行蓧買來的甜點,一邊驚訝的喊著。

然而行蓧卻已很久沒有回應。

少年扶在門框,腳下卻是許久沒能邁出門檻,右手死死的按住眉心,面上有些痛苦的扭曲。

忽然間,穿過小樓的風裏,仿佛帶了些淡淡的香,幾乎微不可聞,卻又偏偏讓你無法忽視它的存在,就像是藏在記憶深處的東西,明明很久遠了,卻不讓你忘掉它。

荒雀抽了抽鼻尖,使勁兒的嗅著這莫名而來的異香。

而身後的行蓧,卻是忽然一聲痛苦的j□j。

仿佛眉心有什麽東西突然破碎,天空中一道銀白的月牙散落了一地。

漆黑一片,不知晝夜。

行蓧不停的四處張望,卻什麽也不曾看到。

有些無助的他低下頭,忽然看到自己的雙手散發著淡淡的白色光芒,清淺明亮,皎皎若月明。

啊,月光……

月光?

月……

月!

真月!

不知為何,行蓧忽然喊出了這兩個字來,好熟悉的感覺,卻又像是隔了很久所以有些陌生,恍如隔世。

真月。

我叫真月。

行蓧忽然睜開了眼,透過按在眉心的手指間的間隙,他看到了一座高臺,看到了一些同樣熟悉而陌生的身影。

心頭彌漫著那股淡淡的香,然後深深的痛。

原來心痛,是這種感覺。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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