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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衣默默念了一聲,聽來清冷寥落。

門口二人聞言,卻只見一襲黑衣緩緩而去。語氣間,帶著幾許悲愴之意。步履,亦是有些漂浮輕顫。

天命,難違麽。

待得玄衣遠去。穆修二人回身進了客房,卻見房中一切布設皆同方才,只是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三爺。”老六不自覺的揉揉肩膀,四處打量一番,上前問道,“你有沒有覺得怪怪的?”

“恩。”穆修緩緩道。

“總覺得,鬼氣森森的。”老六嘖嘖道,“明明方才出去才不到片刻,卻又偏偏覺得哪裏不對。”

穆修聞言,也不答話,只是精金上前,席地坐在方才玄衣奏琴之處。俯身細察,見那幾上竟是細細密密的無數道劃痕,再細看之下,慢目皆是,不光幾上,地上,四壁也是一樣,無處不是,仿佛有過什麽爭鬥一般,然而又非是人力所及。

穆修擡手,輕輕摩挲著那幾上淺痕,正在思索間,那幾案突然就四處裂紋,轉眼之間,不待穆修著力,便自行散了,不光是散了,甚至是化成齏粉。

然而卻又不讓人覺得突兀。仿佛只是自然而然的腐朽散落。

“我明白這種感覺了。”穆修淡淡道。

“三爺?”

“只是時間太過久遠了而已,雖然不過片刻,但這裏的時光,卻仿佛過去了百年。”穆修淡淡道。

“啊,這……這也太……”老六抓耳撈腮,似是頗為不解。“這得是,何等修為啊!”

“只是打個比方而已。”穆修道,“我等,皆不過是凡人而已。”

“啊。啊?”老六一沈吟又隨即詫道,“三爺這是什麽說法,難道玄衣大人就不是?”

“玄衣大人,自然也是。”穆修道,“只是每個人,所背負的宿命,皆不相同。”

“唔……”二人說話間,卻聽得榻上之人似有了動靜,齊齊望去。

作者有話要說:

☆、萍蹤

二人聞聲,卻見榻上行蓧居然有了動靜。緩緩擡手,竟是支撐著身體半坐了起來。只是似乎有些眉心隱痛,只手按著額頭,面色苦楚。

老六不由一楞,“三爺,這玄衣大人也太……厲害……了吧。”望著穆修竟是忘了去扶。

穆修也不搭理,只是搶步上前扶住行蓧。但見行蓧死死按住眉心,咬牙皺眉,忽的一聲大喊,旋即又暈了過去。

“啊,這……”老六愈發覺得腦子不夠用了。這不過片刻之間,行蓧方醒而又暈過去,不知究竟算了哪般。

穆修扶行蓧躺下,便探手搭上行蓧脈門,凝神片刻,又將手指放到行蓧鼻間,覆又放下。替行蓧蓋好薄被,便拍拍手,起身而立。

“怎麽?”老六問道。

“一切無恙,脈搏呼吸皆同睡眠一般。休息一下便該醒來了。”穆修道,面上卻似帶著喜色。只是二人四目相對,穆修忽然又似想到什麽。當即便回頭,探下身去,撥開行蓧前額的碎發。

“這是什麽?”老六問道。

行蓧額間,不知何時落下一個印記,形如牙月,隱隱生輝。

穆修也不禁皺皺眉,“老六,你可曾聽說過封魂之法。”

“啊,三爺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六抓抓腦袋,“老六我在道上行走,憑的就是一身蠻勁兒,哪懂那些什麽術什麽法的。”

“也是。”穆修道,“我也不甚了解,這印記該是玄衣大人施為所留。”

“應該,差不多吧。”老六道。

“只是玄衣大人封魂所奏之曲。”穆修淡淡道。

“啊,曲子什麽的……這個……”老六不免有些張口結舌,“這個老六我也……不大清楚。”

“你聽來有何感覺。”

“啊,只覺得揪心得很。”老六答道,“這說,也說不清楚,只是覺得雖然在這房間裏,但卻跟站在大漠裏一樣。”

“身居鬥室卻如處曠野,勾弦停柱之間,便帶起一種天地悲愴之意。”

“老六雖然聽不太明白,不過三爺所說,應該就是這個意思啦,嘿。”老六抓抓腦袋,接道。

“雖不相同,但卻聽得出,這樂律中的精魂,卻是如出一轍。”穆修淡淡道。

“三爺,你這又是在說什麽。”老六聽了半天,卻是越來越覺得腦子不夠用了。

“我說玄衣大人所奏的曲子,跟行蓧平日胡琴所奏的曲子,神韻頗有相近之處。”穆修淡淡道。

“這個,老六我就聽不出來了。”老六道,“不過怎麽聽也不是歡快的曲子。這玄衣大人倒也是跟行蓧一般,都沒見笑過。”

“對啊,行蓧也是從未見他笑過,卻也不曾見他如今日這般痛苦顏色。”

“這孩子,倒也苦楚得很。”老六道,忽又雙臂張開仰頭咆哮了幾聲,然後道,“也不知道老九那家夥跑哪兒去了,到底找到沒有,還說要去尋找治療行蓧頑疾之法的。”

“不妨,若真天命如此,便是老九,恐怕也束手無策。”穆修淡淡道,神色似有不甘,又似有無奈。

“可是,行蓧他……”老六接道,激動之間,鼻子竟有些抽動。

“我知道你對行蓧這孩子比誰都看重,不過……,也罷,放心吧,我們都會盡力的。”穆修拍拍老六肩膀,道,“你看,這不是還有玄衣大人這般貴人相助麽。”

“三爺,你真覺得玄衣大人算得行蓧命中貴人?”

“我就知道,你始終不能放心。”

“三爺,這不是……”

“放心吧,便不是貴人,玄衣大人也不會加害行蓧的。”穆修道,嘴角似有似無地淡淡一笑。

流光城中,天色已晚。

這流光城倒也不愧是西域第一城,確實大得驚人。堯華這般被百裏巫拎著也似的上了馬車,已不知走過了多久。其間堯華倒是悶聲不做言語,只是百足尊卻腆著個大肚子,滔滔不絕,口若懸河。

似乎皆是些各地風物,風花雪月,堯華聽來無甚緊要,甚至有些俗不堪聽。堯華起初還有興趣打量著這裝飾尤華的馬車,細細品味著那些來自中州的綢緞尚精致的圖案,看似繁覆卻又別有韻致,倒不似這馬車的主人一般。不過待得久了,亦是無精打采,早已入定去了。

百足見了堯華這般模樣,嘿嘿笑著,探問一聲,“堯華大人?”

“啊。”堯華這邊如夢初醒一般,“大人之稱萬不敢當,百裏大人直呼堯華名姓即可。”

“也好也好。”百足嘿嘿一笑道,“想必堯華公子這般少年英氣,也是聽不慣這些套話的。”

然而堯華聽那公子一聲,頓時又不覺後悔,倒不如叫“堯華大人”好了,混身上下一身雞皮疙瘩。

“呃,倒是……還好。”堯華已不知如何接下去。

“此處非是宮中,大人長大人短的未免煞了風景,若堯華公子看得起在下,此番同行,不如就以兄弟相稱,百裏年長幾歲……”百足尚未說完,那邊堯華已是要跳了起來,連連打斷道。

“豈敢豈敢,堯華何德何能,這稱呼是萬不得含糊的,大人若再有這般言語,那還請恕堯華無禮,這宴,是萬萬不敢輕赴了。”堯華連連拱手,看那情形,便是隨時都可投窗而去了。

“這,也罷也罷。堯華公子就請自便吧。”百足見狀,也只好作罷。堯華聞言,自是渾身一輕。

“堯華多謝大人體諒,實在是堯華這般小人,高攀不起。”堯華道,長長舒了口氣。

“堯華公子言重了。”百足笑道,“這裏畢竟是流光城下,堯華公子貴為祭司,何以如此客氣。”

幾個回合下來,堯華早已是筋疲力盡,往日都與芷際同行,交涉往來之事,皆是芷際之事,哪用他這般幸苦應付,這時早已口幹舌燥,口不擇言。

“似堯華公子與芷際公子這般風華正茂,少年才俊,往日當也是少不了引來閨秀傾心,俊采風流自然是不在話下……”

“大……大人,咳咳……”堯華打斷道。

“啊哈哈哈,堯華公子不必如此,公子與芷際公子年紀輕輕,俱是無夜大祭司弟子,只是芷際公子素來英姿冷峻,不似堯華公子這般隨和親近,故而少卻了公子一段風流。何況公子這般年紀,若在尋常人家,也早就迎娶佳人了吧。”

“哪裏,我們生在流光城中,自是不比尋常人家。”堯華回道。

“近來又是各國使臣來訪之時,相比二位公子少不了勞神費力吧。”百足道。

“啊,好說好說,何況我本愚鈍,那些事情自是有大祭司和芷際他們擔待,我倒是一貫的清閑。”堯華心念道,這老狐貍終究還是耐不住的,平白無故又豈會跟我一介小輩套近乎,不過又暗笑自己竟是半句不假,自己原本疏懶,往日辦事的多半是芷際,若要探聽消息,自己還真是一問三不知,嘿嘿。

“公子謙虛了。”百足朗聲笑道。

二人尚未有下文,卻聽到馬車前一聲長籲,不知已行了多久,然而那馬車這番卻是終於停了下來。二人下車來,便在一方大院門前,匾額上書著,“萍生一醉”四個大字。

兩旁門柱上,各有一聯,撰著:

千山有月何獨成孤影,

萬傾無波總自賴飄蓬。

堯華念過數遍,不禁皺眉,自立在門前不肯前進。似是思忖著這兩行慘句,眉峰微皺。但見身後的百足卻是得意滿滿,心中不免詫異,這“萍生館”主人向來冷漠孤高的很,便是風雅聞名之士也未必能得一見,如何這俗不可耐的百足胖子居然直向這萍生館大步而來,還隨隨便便,叫上自己。

奇也奇也。堯華暗自沈吟道,見那百足已然大步當前,也便旋踵跟上。

“倒要看看這萍生館主,究竟何般人物,今番居然如此失了眼光……唉唉唉。”

作者有話要說:

☆、一醉

這萍生館著實大氣得很,形制典雅,依舊是中州風骨。

不過可惜的是,中州之地,尚有另一間“萍生一醉”。而流光這一間,卻是數年前新開的,無論形制規格,皆是仿照中州,連館中禮儀風範,已是沿承不二。

不過人所言及,皆知這不過是行商之計而已。萍生館乃是中州堪列榜首的章臺秦館,然而卻不同於尋常風塵之地,姣美而不落妖嬈,彈歌而不顯輕媚,袖舞而不染塵煙。

世人謂之,秀兮不妖,姣兮不媚,艷兮不俗。

然而既謂之中州風骨,自然非是西域可及,人道是流光城裏的萍生館主雖也有意效仿,然終失之一二。

不過雖只能得起十之六七,在這流光城裏,甚至是南域之內,依舊是堪居榜首,無人能出其左右。比起東施效顰來,這西域館主,儒風雅骨,亦算是一方人才了。

故而人們皆知這兩處萍生館,除了名字一樣,卻是兩處迥異之館,只是相去千裏,並無糾葛,相反,中州之館反因此番效仿之舉,更落得中州十處風雅之地榜首之稱,正是名播千裏,四海聞名,倒也不失為一件雅事。

堯華隨著百足,二人漫步而過。但見周遭皆是黛瓦白墻,曲院回廊,一花一草俱是精心修剪,位置布局亦是恰到好處,便是堯華這般,既見慣了宮中,又出沒於市井之人,此刻卻也不得不說這裏是自己平生僅見。

流光宮殿靜穆卻顯落寞,市井之中雖然熱鬧卻染俗塵,均不似這萍生館中淡雅,行走其間,若有若無的花香,著實讓堯華渾身舒暢。

甚至是,從未有過的舒暢。

前面的百足,原本總覺腦滿腸肥之輩,此刻卻也是輕袍緩帶,似是沾染了這館中氣氛。堯華皺皺眉,心中倒也是真真好奇心起了。

“堯華公子是否,也覺得十分美妙。”前面百足行走間,忽然輕描淡寫的問過一句。

“啊,確實……別有味道。”堯華一時楞住,隨口接來一句。

“公子能說說,什麽別有味道麽。”百足笑著追問。

“這個……,這個,堯華著實說不清楚,這風雅之事,堯華自是不能跟諸位大人相比的。”堯華連連拱手,心中卻是生怕百足這廝再問下去。

“公子可能不知,這萍生館乃是效仿中州另一間萍生館而建,亦是分為南樓北館,前者為歌舞歡沁之所,後者卻是館主自居之地,而館中翹楚,亦在此間長住,故而非是揮土擲金便可往來。”

百足說著,突然一笑,卻是頗多喟嘆的味道,叫堯華聽來不覺一詫。不由凝神望了望百足,似是眼前這人,什麽時候神不知鬼不覺的已然換過了。

“百裏大人有理,堯華這番著實沾了大人榮光,不勝榮幸,不勝榮幸。”堯華道。

然而百足這次卻似絲毫沒有聽到堯華答話,已然沈浸在這滿園風光之中,自顧自言道,“這園中之花,四時常開,並非是秋下才有的菊,此花無名,乃是館主親自培育而出的異種,蕊寒香冷,色白無瑕,似雪如冰,便是妙在幾分冷意。”

“哦?”堯華不禁也為百足這般描述吸引,道,“當真不俗。”

“然而這還不是此花最妙之處。”百足搖搖頭,淡淡笑道。

“啊……?”堯華此刻著實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心中一百個疑問,這真的是百足麽?真的是百足麽?真的是百足麽?

“唉。”百足搖搖頭,竟是有幾分落寞之態,“可惜世人難知。”

“是麽,堯華倒是真不知道。”堯華答道,倒是坦蕩。

“世間如堯華公子這般灑脫坦蕩之人,而今,倒真是難得了。”百足道,言語之間嘆息之意更濃了。

“大人過獎了。”堯華聽這一言,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但心中卻又是受用無窮,往日芷際只會責備自己粗枝大葉,惰怠成性,就從沒誇過自己坦蕩性情,這麽說來,百足這胖子倒也真有幾分識人的眼光。

“也罷,我便說與公子聽聽吧,至於是否能有緣一見,便看公子緣分了。”百足說到此處,竟是駐足長嘆。

“啊,大人請講。”堯華不禁立身,拱手答道。

“這花,若在花上逢雨,其痕如墨。似淡煙流水,素雅明凈。”百足道,“若中州之地,江南梅雨落時,滿目皆是清淺墨痕,便如山水潑墨,又似雲崖無端,如見山河萬裏……”

“此真,人間奇景也。”堯華答道,心中卻也是被百足這般言語,引得心生向往。

“到了。”正待堯華滿目遐想之中,卻聽得百足淡淡一聲,頓時如夢初醒。

“啊。”堯華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麽,只得拖長了這一聲抑揚頓挫兼顧的“啊”。

但見那不過是一棟三層小樓,玲瓏雅致,而正對著園中一片白色花海,堯華望去,心中頓時一片清冷寥落之意,當時那無名之花無誤了。

而那小樓前門柱上,亦是撰著一聯。乃是:

千山獨行任平生,百世疏狂輕一醉。

堯華立在那樓前,暗自念了數遍,心下默然。

“堯華公子可是在想,能取這‘千山獨行任平生,百世疏狂輕一醉’之意,這萍生館主竟是何等非凡之人。”百足見堯華這般嚴肅之態,不禁笑道。

“啊,大人明鑒,一眼便知,堯華佩服。”堯華答道,覆又擡眼望了望這棟小樓,方見這小樓其實也有一塊橫匾,只是懸在二樓欄外,亦難怪自己方才竟沒有註意到。

那匾上所撰,乃是“萍蹤”二字。

“能為此狂語,卻又嘆這一聲萍蹤。堯華公子是否覺得,這萍生樓主,著實是個矛盾的人。”百足探問道。

“哪裏哪裏,堯華豈敢,倒是百裏大人,似是對這館主頗為了解。”堯華答道,連連搖頭。

“啊,自古風流人物,皆是千裏聞名,百裏也不過是附庸風雅,故而聽聞得一二罷了。”百足答道,從容自然。

“原來如此,堯華還以為……”堯華搖頭晃腦,卻未待他說完那一句“大人跟館主乃是故交”,頭上早已吃了一記,不覺生疼。

卻是百足回身過來,不知何時從那袖中抽出一把折扇來,“啪”的一聲拍在堯華頭上。

“小小年紀,莫要學人太多心機。”百足淡淡道,言下雲淡風輕,卻似有幾分儒雅之氣,堯華這一下,只覺得被拍懵了。

不過,他也確實是懵了。

但見那百足擰著肥胖的身子收起折扇,堯華又有些懷疑剛才是不是自己眼花了,不禁又搖了搖頭。

“走吧。”百足見堯華站定,忽的淡淡一笑,當先而去。

留下堯華佇在原地,一陣恍惚。本是腦滿腸肥大腹便便一人,臉上亦多是肥肉,只是這一笑卻非但不讓人覺得惡心,反倒是覺得如沐春風,天然儒雅一段風流。便是無夜大人那邊天人神姿,恐也要輸上一段俊逸從容。

然而怔了不過半晌,堯華緩過神來,百足已在通往二樓的樓梯之間,只得連連追去。

這“萍蹤”小樓著實如這萍生館各處一般,玲瓏雅致,不落凡俗。少有古玩奇珍,卻四處明窗,當真明凈素雅,看來便覺得舒適。

正待堯華踏過二樓轉角時,突然一道人影飛奔而下,只聽得噔噔噔噔,堯華躲閃不及,正被撞個滿懷,然而卻連正臉都沒看清,那人卻已奪門而去。弄得堯華一楞一楞。百足倒是淡淡一笑,也不見如何作勢,胖胖的身子卻是輕飄飄一步移開,正閃開了來人。然後閃身避在門後,望著一傻一楞的堯華嘿嘿笑著。

堯華才是苦悶,莫名其妙站到一邊,待轉身去,那人早已經沒了蹤跡。全然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麽,只是隱隱辨出,那身影玲瓏嬌小,卻似是個女子。

“啊……”堯華驚詫道

作者有話要說:

☆、且笑

明明來人已無蹤跡,而自己甚至連她究竟容貌如何也毫無印象,堯華卻是頗有些撲通撲通跳個不停的意思。

“好啦,別想你的小姑娘了,館主正在三樓等候呢,走吧。”百足見堯華有些木訥,一邊招呼他繼續上樓去,一邊已是當先走去。只是言語間,頗有些戲謔的意思。

“哪有。”堯華犟嘴道,“堯華不過是好奇,這萍生館主看起來頗有修養之人,園中怎會還有這般莽撞行徑罷了。”

“這麽說呢,倒也是說得過去,”百足嘿嘿笑了一聲,“不過公子還是先凝神聚氣,吐故納新,讓自己這撲通撲通的小心肝兒消停下來。”

“大人這般,咳咳,可當真不厚道。”堯華面色自是難看得很,回道。

“哈哈哈哈,誒,到了。”

“啊。”

二人談笑之間已在小樓三層。當中掛一簾珠玉,遮去二人眼界。百足既當先,探手便將折扇輕輕撩起珠簾,另一只手輕輕攤開,道,“堯華公子請。”

“大人盛情,堯華恭敬不如……”堯華像模像樣的尚要一躬,卻為及說完,已被百足忽然發勁,一把推了過去。堯華一步跌跌撞撞,腳下尚未落穩,便聽得珠簾劈劈啪啪滑落的聲音。

“小小年紀,莫學得八旬老叟一般惺惺作態,叫人看了便不舒服。”卻是百足言語。

“可是……”堯華正欲拿出往日芷際訓斥自己一翻說辭回敬,卻又被百足一語生生按了回去,絲毫發作不得。

“可是什麽,百裏不過是心疼這一掛昆山玉簾,不忍心被我二人之間俗氣沾染,方才當先已扇骨拂開,此處館主之地,只興風雅,無謂權貴,且未有旁人,堯華公子莫不是還怕被芷際大人知道?”百足道。

“大人言重了,堯華,堯華當真是受用無窮。”堯華答道,心知自己萬不是百足對手,索性以退為進,也不對,這其實是只退不進,不覆多言,只求落個清靜。

“百裏大人,堯華公子,當真風趣之人。”二人一來一去之間,忽然聽得那邊有人輕輕笑道。淺笑輕語,自有神韻。

“堯華粗淺之人,實不敢擔此……”卻未等堯華說完,已被百足打斷。

“你這小子,當真頑石一塊。萍生館內,此般俗禮皆可免去。館主厚愛,我二人自銘記在心即可。”百足道,言語輕描淡寫,卻又如行雲流水,不見滯澀。

倒是堯華不語,原本“堯華”兩個字跟“公子”兩個字頻頻放到一起已是令他頗不自在,此刻突然蹦出來一句“你這小子”,更是令他啞然無語。

這難道真是萍生館中神奇之處,這分明是滿身酒肉銅臭之氣的蜈蚣大人,突然換了一人似的,這番竟然連“公子”二字也折去,換了個“你這小子”,言語之間,倒真像是親密無間共赴良宴的好兄弟了。然而想到此處,又不禁惡心作嘔了。

“誒,堯華公子,莫不是有些不舒服?”樓中主人笑道。

“館主費心了,堯華自是無恙。”堯華答道,心中不覺,背上已是汗涔涔濕了一片,直欲有舉步維艱之喟嘆了。

說話間,二人轉過一扇屏風,終於見到了那可稱奇人的萍生館主。

一襲素影,半倚在欄桿上,正望著樓前那片無名花苑。

斜釵鳳翹,金歩緩搖;

巧笑明眸,淡掃眉梢;

雲鬢花顏,蘭心玉質;

長裙曳地,廣袖流雲;

銀羽為髻,白雪著衫;

方念璧人,覆嘆仙姿。

實話說來,未見之時,堯華心中自有思量,一路而來,每到一處,無不見天然巧妙,此間主人,何等風貌,雖未親睹,亦是懷想七分。

然而此時,館主本人即在眼前,堯華反倒看不清了,想不清了,也辨不清了。

素白宮紗,素錦年華,皆成夢幻。

館主容色清麗,卻偏又以輕紗覆面,眉目之外,皆如墜雲中。

而一雙秋瞳,毫無瑕疵,流連於樓前芳叢之間,輕描淡寫,飄渺無跡,平添了幾分仙姿。

是的,這般神姿,堯華並非是未成見過。無夜大祭司,皇嵐大祭司,雪若城主,皆是不染凡俗煙火氣息之人。然而其間,卻又有著天壤之別。

皇嵐眼中總似對蒼生的憐憫,雪若眉間卻有著世人難解的倦意,而無夜卻是無懈可擊的冷靜,恍如天人。卻均不同於萍生館主的這份仙姿,這份從容。

或許,這就是天人與凡人的區別?

“咳咳,無論如何,這般直視,對於一位女子,卻也略顯失禮了吧。”百足見堯華半晌不語,兩眼直勾勾的落在館主身上,覆又投出袖間折扇,“啪”的一聲,穩穩落在堯華頭上。

“啊,堯華失禮之處,還請館主見諒。”堯華亦是醒過神來,答道。

“璞玉未琢,百足大人既有眼光如此,卻又何苦偏要說是頑石呢。”卻是萍生館主淡淡笑道。

“館主英明。百裏這不是正在琢磨呢嘛。”百足一邊笑說著,一邊上前去,與館主並立於欄前,向那萍生館周遭景致,放眼望去。

“好一個琢磨。”館主道。

“館主過獎,過獎。”百足道。

“你們……在到底看什麽,又在說些什麽……”二人話鋒一轉,堯華頓時落了清凈,卻又不明這二人究竟在打些什麽機鋒,只得問道。

“公子既問我等在看什麽,又何不親自上來看看呢。”館主答道,笑意清淺,讓人如沐春風。

“啊,有理有理。”堯華答道,渾身輕飄飄的,真的便大步上前去了。正在館主百足二人之間。

“堯華公子,你可曾看見什麽。”館主問道。

“啊。我想想。”堯華一時語塞。

卻聽“啪”的一聲,頭上又挨了一記折扇。

“為什麽這也要敲我!”堯華不滿道。

“讓你看,不是讓你想。”百足搖頭,淡淡道。

“這有什麽分別麽?”堯華反問道。

“也許有,也許……”百足道,凝神看著堯華,緩緩搖搖頭,“也許沒有。”

“什麽叫也許?百裏大人,這是戲耍堯華麽。”堯華皺眉道。

“是否戲耍,不妨一試。”百足道,卻將一手輕輕按在堯華肩上,隨即望向萍生館主。

“也好。”館主聞言,亦是將一手輕輕放到堯華另一邊肩膀上。

“公子先閉上眼睛如何。”

“嗯。”堯華應言閉上了雙眼。

堯華閉上雙眼,頓時如墜虛空之中。神思一片空白,卻有些飄零落寞之感。雙肩之上,各有一人手掌,原以為會是怎般施為,卻發現二人似是當真只是單純的放在肩上而已。原本自己尚凝神抱元,卻也不消片刻,便各自散了。反倒是堯華不禁去用心感受那兩手了,左邊乃是百足的手,手掌寬大,雖是平平一按,五指卻也能見其力道,然而又坦坦蕩蕩,似能穩人心。而右邊館主指如蘭蔥,盈盈一握,似有似無,虛無縹緲,卻讓堯華無端受用得很,心中無波無痕,平靜疏淡,竟有幾分超脫之感。

堯華靜靜站著,心神卻漸漸收斂,有無之間,超然化境,渾身頓有飄然無待之感。而片刻之間,周遭感覺皆成虛無,連自己仿佛亦不存在,肩上淡淡觸感,也如遙夜寒星一般,遙不可及。靈覺所憑,卻從此無端散開去,此刻靈臺清虛,周遭一切卻如水月鏡花一般,徑自倒映在心中。

眼目雖不辨,靈臺卻清明。

這是堯華從未有過的感受,然而漸漸,這靈覺似是無端無涯,堯華任是心鶩八極,神游萬仞,神識如化鯤鵬,直上九霄,便是整個流光城,此刻看來,也渺渺不過如一局棋。

逍遙無待之間,卻有什麽東西似有感應,堯華直墜而下,往城中而去,卻是外圍一間宮樓。樓欄之上,有一人正絕塵獨立,空蕩蕩望著遠方。

堯華既見,心中頓時欣然,連連揮手,然而“芷際”兩個字卻怎麽也叫不出口,這感覺,似是自己根本無法發聲一般,沒有舌頭,沒有咽喉,也沒有手,甚至是,沒有整個身體,自己,不過是九天之上一縷飄渺神識而已。

而那邊孤身佇望之人,自非旁人,正是芷際。然而正當堯華意識到這一切都不過是夢幻泡影,不可企及時。那凝望著虛空之人,卻略略皺了皺眉。

“如何?”正待堯華訝然之間,卻突然聽得耳邊百足一聲,周遭一切只在一瞬之間還歸虛無,方才猶見芷際嘴角微翕,此刻卻只剩自己眼前一方碧空。

恍然如夢,而夢醒之後,自己猶在原處,在這萍蹤小樓之上。身邊,猶是館主與百足二人。

“如何?”卻是百足覆又問了一句。

“啊。”堯華張嘴,卻只是一個簡單的音節。並不答話,館主見他只顧著揉揉眼睛,抓抓後頸,倩然一笑,宛然如玉。

“百裏大人。”待堯華凝定,卻是當先問了一句,“堯華方才所見,可是……真的?”

“哦?”百足淡淡一笑,“你見到了什麽?”

堯華皺眉片刻,卻又不知從何言起,只得沈默不語。

“世事如棋,虛虛實實,真真幻幻。只道是仙佛難知,鬼神莫測。”百足道。

“亦虛亦實,亦真……亦幻。”堯華忽然自言自語道。

“不壞不壞。”館主聞言,淺語笑道。

“堯華公子,你現在,能否回答我,你此刻,看見了什麽。”百足臉上也似有滿意之色,舉手一指那樓外虛空處,問道。

“啊,又已是深秋了。”堯華皺皺眉,卻想也未想,便出言答道。

“這庭院深深,花草幽幽,四時如常,公子如何一語便道出深秋之語來。”百足問道。

“這……堯華也不知道。”堯華答道,“並不知道,也不曾思量,只是,有這般感覺而已。”

“嗯。”百足點點頭,“這滿園芳華,雖然四時如常,然而開謝之間,亦是春秋一度。天行有常,只是人心……”百足言到人心二字,卻是沈默不語,搖了搖頭。

“一花一草,一時一瞬。”百足嘆道。

“一開一敗,一世一生。”館主接道。

“啊。”堯華卻似有所悟,只是無言。

小樓之中,半晌寂靜。

“既然如此,百裏大人又何需勉強。”此番卻是館主當先打破了寂靜,只是不問堯華,反問百足。

“館主大人何出此言。”百足從容一笑,饒有興致的反問道。

“百足大人何出此問。”館主亦是淺淺一笑,容姿恍然。

“哈哈哈哈……館主果然不負百裏期望。”百足聞言,忽然朗聲而笑,

“百裏大人,亦是風采如舊。”館主回道,二人相視而笑。

“館主大人,百裏大人,你們究竟在說些什麽?”堯華見二人如發魔怔,不解問道。

百足卻只是輕輕揮手,問道,“此處風光正好,凡事自由它去。堯華,你且答我,此時此刻,該當如何?”聲音朗朗,氣宇不凡,猶似脫胎換骨一般。

“且盡千杯,且盡歡笑。”堯華唯這一語所激,霎時便覺豪氣滿懷,揚聲答道。

“好一個且飲且笑。”百足振聲道,“館主以為如何?”

“二位此番豪氣,此等雅興,小女子自當奉陪。”館主答道,驀然起身,似沖那樓外虛空長袖一揮,道,“來人,備酒。”

作者有話要說:

☆、夜輝

“啊,天都黑了。”堯華趴在欄桿上,早已神色昏昏,雖說自己酒量也不算太差,然後另外兩個卻似喝茶一般,常人飲酒,往往是越飲越昏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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