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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番外(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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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珊, ”用過午飯, 阿箬就找到阿珊, “你陪我出去逛逛吧。”

阿珊停下手裏的活計,一臉不解地看著阿箬,“出去, 去哪兒?”她覷著阿箬的神色,難以置信地問:“阿箬小姐, 你說的, 不會是……出去吧?”她加重了“出去”這兩個字的音, 不比阿箬的雲淡風輕,但是似乎這樣更能表明,這個“出去”的地方, 非同尋常。

“就是那個。”阿箬神秘地一笑, 難得地展現出如同一個想要惡作劇的孩子的一面,“我都好久沒有出去了,今天之後——不知道還能不能再出去了。”

在桐鄉, 只有聖女才能自由自在地出入村邊的結界, 村子裏的人想要去看外面的世界,就必須在聖女的帶領下出村, 再穿過那一片樹林才行。阿箬自小時確定了聖女的身份開始,就三五不時地送村民們出村。當然, 她自己雖然也去過外面的“城裏”, 但是次數不多, 大多時候都是只在村外樹林裏站站, 就回來了。

而這個道理,簡單易懂,只有聖女能夠自由出村——如果她不再是桐鄉聖女,那麽自然也就失去了這項自由。

阿珊原本就一心為阿箬叫屈,聽了這話更是不忍心阿箬的心願不能達成,她站起來,像是在許諾什麽似的,雙手握成拳,“阿箬小姐,我答應你,咱們現在就去!”

阿箬微微一笑,對於不再當桐鄉聖女,她倒是不像阿珊那樣,覺得不公平,只是可惜自己以後不能再隨意出去了。她還記得幾年前,爹娘剛離開不久的時候,她幾乎隔上三、五日就會往外跑一遭,生怕爹娘回來的時候被擋在結界外面,生生錯過。後來,是祖父勸住了她,讓她從三、五日出去一次,到十日出去一次,再到十數日出去一次。

到現在,若是村子裏沒有村民想要進城,她一個月才出村一次。她心底早就知道,或許爹娘不會再回到桐鄉了——但是,這又如何能夠甘心?如果今天是她最後一次保持自己桐鄉聖女的身份,那麽,她總想最後再努力一次。

既然得到了阿珊的支持,阿箬也就不再多耽擱,兩人趁著長輩們都在休息,沒人註意這邊的動靜,偷偷從屋子裏溜出來,一路躲著人走到村邊。

桐鄉之外,是一片樹林,樹木高大入雲,遮天蔽日。這還是阿珊第一次跟著阿箬走出村子,所有的一切都那樣新奇。阿箬一心在樹林內等待爹娘,阿珊卻不住地四處張望。

“阿箬小姐,你看,那邊樹下,是不是躺著個人?”

阿珊輕輕拉了拉阿箬的衣角,阿箬這才從自己的沈思中回過神來,收斂起失落,順著阿珊的手指看去。

不遠處的樹下,確實躺著個人——具體說,躺著個孩子。兩人對視一眼,快步走了過去,這才看清,這孩子衣著破爛,臉上還被劃了幾個血口子,已經結了痂,深紅色的幾道,一只手搭在草地上,緊緊攥著,被攥在手心裏的東西只露出了一個尖頭,是暗沈的銅黃色。

“他……是不是暈在這裏的呀?”阿珊小聲說道。

阿箬一臉嚴肅地搖了搖頭,她輕輕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臉,又拿起孩子緊攥著的手,輕輕搭上他手腕的脈搏。不想,或許是因為不知道在這裏躺了多久,孩子早就失去了力氣,隨著手腕擡起的動作,他手心裏緊攥著的東西也隨之掉落——是一根簪子。

“這是什麽?”阿珊眼神快,一眼看到就要低頭去撿。

不想阿箬卻比她更快一步,“這是……”她的眼眶內忽然滴下淚來,“這是阿娘的簪子……這孩子是……”

***

祠堂內。

“阿勳,你這……這可怎麽搞?我勸你還是放棄吧。”村長看似苦口婆心地勸著勳老爺,但是勳老爺知道,村長的心裏怕是早就樂開了花——能免費看這一場大熱鬧,又能繼續握住手中的權柄不用交出來,哪裏有不開心的道理?

可是……

“不可能!”勳老爺梗著脖子,先把姿態擺了出來,“肯定是花神娘娘錯了,我家阿筠才是真正的神女轉世,阿箬那個冒牌貨……”

看熱鬧歸看熱鬧,村長生在桐鄉長在桐鄉,親姐又是上一代的桐鄉聖女,這樣冒犯鳳凰花神的言語,還是引得了他的不悅。他重重地咳了一聲,意為提醒,“花神娘娘怎麽會搞錯?她不同意換人,那就不能換人——這桐鄉聖女就還是阿箬!”

他看了看勳老爺難看的臉色,知道自己這話說得有些重了,忙放緩了語氣,可是態度卻斬釘截鐵,不容質疑,“這兩日,我找個機會告訴大家夥兒,就權當沒這件事算了——阿箬那邊,就是知會一聲的事,那孩子我知道,肯定不會給你這個叔叔臉色看。關鍵,還是你回去好好安慰安慰阿筠,她是你的女兒,小孩子若因為這件事覺得委屈了,你總要好生開導才是——等過兩年,我親自出面給阿筠尋個好人家,這件事也就算是過了。”

說的簡單!

勳老爺的臉色更沈,可是鳳凰花神的指示,是他和村長、還有村子裏幾位積年的老人一起看到的,容不得他顛倒黑白。可是籌謀了這麽久,這事如果就這樣算了……也實在是不甘心!

還有家裏的婆娘,向來心高氣傲,若是知道了,還不知道要和自己怎麽鬧呢……

樣樣都是煩心事,因此當村裏的年輕人進來稟報急事的時候,勳老爺也只給了一個敷衍的神色,其實根本就沒有聽見村長家的晚輩說了什麽。直到村長跟著驚呼出聲,才意識到有些不對。

“你說什麽?”他厲聲問。

村長家的二兒子一臉古怪地看了勳老爺一眼,眼神中帶著些許憐憫和鄙薄,但是畢竟是長輩,他還是好脾氣地重覆了一遍自己片刻前剛說過的話,“阿箬和阿珊,在村外的樹林裏發現了勖老爺的兒子,已經抱著人去了歅老太爺家裏。”

“阿勖回來了?”村長搶先問出了勳老爺心中的疑惑。

與此同時,村子裏很多人也都在問這一句:“勖老爺回來了?”

“沒有,聽說是勖老爺的兒子回來了。”

“只有一個小孩子?那怎麽能肯定是勖老爺的兒子?”

“身上帶著表記呢,還有那長相,一看就是勖老爺小時候的樣子,如出一轍呢,這還能有假?”

路邊的人越聚越多,勖老爺夫妻離村多年,除了定期寄回幾封信外,一次都沒有回來過。村子裏的人對他們的所知,也不過是他們在外面又生了兩個孩子,一兒一女——如今,一家四口,卻只有一個小兒子回來了。

村子裏的人難免好奇,他們交頭接耳地湊到一起,又一同朝著歅老太爺家走去。

事實上,阿箬和阿珊一起把孩子抱回來的時候,就有在村門口玩耍的小孩子看到了,跑著去歅老太爺的宅子裏報信。

聽到消息的時候,歅老太爺和老夫人正坐在一起喝茶聊天,說的自然是這兩日改選聖女的事,又有多年在宅子裏幫忙照顧老人家的村中婦女,在一旁說些村子裏別的趣事,逗兩位老人家開心。

“什麽!”歅老太爺手中的杯子掉到了桌上,茶水灑在桌上漫開。歅老太太試圖用手中的手絹擦拭桌上的水跡,但是當她把手放到桌子上的時候,才發現她的手竟然在控制不住地發抖。

“阿爺阿婆。”早有村子裏年輕力壯的人從阿箬手中接過了孩子,阿箬護著弟弟回家,一進門看到站在堂屋外的祖父祖母,情緒就已然控制不住了,“弟弟、弟弟回來了!”她並沒有意識到,兩行眼淚從眼眶中流了出來。

“這……老爺……”歅老太太也早已淚流滿面,激動得已經說不出話來。阿箬趕忙走過去,伸手握住老人的手。“這,是真的嗎……真的是阿勖的孩子嗎?”

***

勖老爺的兒子阿笙終於回來了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村裏的上上下下,很多下午沒有圍觀到的村民,也很快都知道了這個消息。

而對歅老太爺一家來說,這更是天大的喜事。阿珊娘忙著殺雞宰鴨,晚上準備一頓豐盛的洗塵宴。雖然阿笙還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但是,哪怕僅僅是為了安慰經年不見兒子的兩位老人,這樣的儀式也必不可缺。

歅老太太和阿箬一起幫阿笙準備屋子,雖說一直都有人打掃,但是還是要換上幹凈的水杯和被褥。對於阿箬來說,雖然阿爹阿娘沒有回來,但是弟弟回來了,這簡直是額外的驚喜。

不僅如此,眾人還要分出神來照顧阿笙,他不知道在樹林裏暈了多久,如今只能喝些米湯,還需要人來餵,這些都輕忽不得。另外,還必須有人來應酬前來賀喜、或是湊熱鬧、探聽消息的村民們,特別是村長也聞訊而來,這就必須歅老太爺親自招待了。

這一忙,就直接忙到了入夜,村民們才漸漸散去回家。歅老太爺一家終於

第二天一早,天色剛微微發白,勳老爺家的阿筌就已經起床了。他照例簡單收拾了一下自己,走出了東屋,打算繞著院子溜達一圈,就回屋開始讀書。

他沿著院子走了半圈,經過小甬道,走向了後院。他一邊走一邊打著哈欠,一轉頭,隱約看見有一個黃色的身影正蹲在正屋的窗根底下。他嚇了一跳,輕聲走到近前,才看清這黃色的身影原來是姐姐阿筠。

“唔……”阿筌正要說話,阿筠突然沖上來捂住了阿筌的嘴,姐弟倆一起走到了院子角落裏一棵大樹下,阿筠才放開阿筌,還伸出食指豎在嘴唇前,擺出“噓”的姿勢來。

“姐,你在幹什麽啊?”阿筌輕聲問道。

“阿爹阿娘昨天晚上沒說什麽,我放心不下,早上起來聽聽他們可商量出什麽辦法沒有。”阿筠這麽說著,也打了個哈欠。她伸出手背將哈欠掩在嘴裏,眼下是遮掩不住的青黑之色,顯然是一晚上都沒怎麽睡。

阿筌想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阿筠說的是勖伯父和伯母回來的事。擔心的,自然是她聖女的身份還會不會再生出波瀾來。他自認這件事和自己關系不大,也不好多說什麽。

“那你繼續聽吧,我先回屋看書了。”阿筌走的也快,也沒有過去和爹娘說一聲或是安慰下姐姐的意思。

阿筠對於被阿娘教養的一心只讀聖賢書,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弟弟已經習以為常,並不多關註他的舉動,又潛回了主屋的窗根底下,蹲了下來。

主屋內,勳老爺和勳太太也都沒有睡好。前一天晚上顧忌著兩個孩子在場不好多說什麽,等各自回屋了,也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兩個人相顧無言,將就著躺在床上歇息了,卻是輾轉反側,兩個人都糾結了一整夜。

“老爺。”最後,還是勳太太先忍不住了,打開了話題。她知道丈夫一直沒有睡,出了這麽大的事,怎麽可能還睡得著。“這大哥大嫂在外面生的兒子竟然回來了……”

不僅回來了,還是在十月十五之前這個節骨眼上回來了。

勳老爺翻了個身,一夜都沒有睡著,再加上出了這麽大的事難免有些心煩意亂,他就覺得有些頭疼,說話的語氣也不怎麽好。“回來了就回來了!沒死在外面總不能說是什麽壞事!再說,一個毛孩子,就算回來了又有什麽用?”

“但是咱家阿筠……”

“聖女人選是不會再變的!”勳老爺猛地坐起身子,伸手拍了拍床鋪。“之前換咱家阿筠當聖女,也是村裏面大家都同意的事,哪是那麽容易變的?”

與其說是勸慰勳太太,不如說是堅定自己的信念。

誰當村長,誰當聖女,這都是村子裏的事,鳳凰花神——誰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怎麽能靠著風、靠著幾根樹枝子就說自己的阿筠不能當聖女?這也太荒謬了!他不能……他一定不會——

“真的不會變了?”勳太太懷疑道。自家男人分明昨天晚上還和自己一樣的擔心,夜裏也沒有睡好,怎的現在就突然確定了不會變。

“你就放心吧,等中午過了,我再去村長家裏走一走,這件事就更十拿九穩了。”也許是真的連自己都說服了,勳老爺的語氣變得篤定起來。

“那老爺快睡一會兒吧,也好有精神辦下面的事。”勳太太也翻了個身子,閉上了眼睛,打算養養神。

聽著身後漸漸變得平穩的呼吸聲,勳老爺也閉上了眼睛。

不管發生什麽,已經奪到手裏的東西,他都不會讓出去!

主屋外,蹲在窗根底下的阿筠也終於放下心來。她舒了口氣,瞬間想要坐在地上放松下來,但是就這些動作也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讓人發現自己蹲在這裏。蹲的腿已經有些麻了,她坐在地上伸了伸腿,勉強自己站了起來,貓著身子,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東屋裏,阿筌喝了口茶,放下杯子又拿起書冊,翻了一頁。別人給的終究是虛的,這個家的未來最終還是要著落在他的科舉上。

***

勳老爺成算在心,可惜鳳凰花神給予的預示讓村長態度大變,再加上阿笙的歸來,村子裏老人們也都一個個轉了態度。沒過幾天,就算勳老爺想要隱瞞,村子裏也漸漸流傳出了那日花神娘娘的真實態度。

勳太太和勳老爺大鬧了兩日,卻終究拗不過全村人的決定。阿筠退了村裏的女學,整天悶在屋子裏,哭得眼睛都腫了,沒幾日就瘦了一圈。勳太太心疼女兒,卻也勢力眼地認為,這個女兒不會再讓她達成所願,勸了兩天阿筠還不能平靜,就也失去了耐心。

整個勳老爺家裏,只有阿筌一人沒有受到影響,以前就天天一門心思關在書房準備科舉,現在也是如此。可惜閉塞如他,恐怕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當下已經沒有科舉了。

和勳老爺家全家人愁雲慘霧般的鬧心不同,歅老太爺家中卻是在骨肉團聚的欣愉中,又帶著一些擔憂。

“怎麽只有一個小兒子回來了,阿勖和他媳婦,還有二女兒阿笳又去哪兒了?”

“這麽小的一個孩子怎麽能憑自己的本事找到桐鄉?說不定……”

“別瞎說!我看你就死天天瞎琢磨,杞人憂天,這才一身的病。”

“老頭子,我也不願意想這些,可是眼睜著……”

這是歅老太爺夫妻兩個的擔憂,阿箬倒是不擔心這個——或者說,她暫時還沒辦法分出精神來擔心自己的爹娘。眼前有更需要她擔心的事:“阿珊,你說阿笙弟弟這都暈了幾天了,怎麽一直都不見好轉?”

“或許是路上餓得久了……”阿珊也沒有什麽主意——這一點阿箬心裏也知道,還會問她,也是因為實在沒有別人可以商量,聊勝於無了。

阿箬心裏焦急,又擡手摸了摸弟弟的額頭,臉色頓時一變,“怎麽這麽燙!不應該啊,怎麽回來過了兩日,反而發起熱來?”

小跟班阿珊難得機靈一回,“不如請學堂的單均先生過來看看?單均先生見多識廣,上次村西邊阿旺嫂子家裏的小兒子病了,就是單均先生給看好的。”

“好,你在這裏看著,我這就親自去請單均先生。”阿箬一邊說,一邊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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