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牛身影的忽然消散, 也是顏堇昀和樓孝珩始料未及的, 它的離開，就像是它的突然出現, 幹凈利落。

“囚牛……就這樣走了？”顏堇昀詫異地看向阿雯, “阿雯，你這是什麽神物？”

阿雯唇邊勾起一抹笑，搖了搖頭，拿出手機按了幾個字, 遞給顏堇昀。【囚牛生□□好音樂，我就聽著它話裏的韻律，隨便吹了一段。】

“哇, 幸好你跟著一起來了。”顏堇昀驚呼, “不然我可不知道該怎麽過這一關了。”顏堇昀雖然不是音癡，小時候也跟風學過兩年電子琴, 但是對於音樂一道, 始終是個門外漢。就像剛剛她能聽出囚牛話音裏隱含的節奏和韻律，但是該怎麽利用, 甚至化成一段音樂, 這就做不到了。

阿雯打了個手勢, 是讓他們繼續往前走的意思。顏堇昀知道阿雯心裏一直掛念著王桓, 比她和樓孝珩都要更心焦一些, 前幾日一直壓抑著不表現出來, 但是如今進入龍塚之中, 神農鼎就在眼前——眼看著可以救出王桓的“贖金”就在觸手可及之處, 她怎麽還能淡定下來？

將心比心，顏堇昀也不是不能理解，她用眼神催促了一下樓孝珩，樓孝珩又看了幾眼墻上的夜明珠，確認了去路，才繼續在前帶路。

“第一個遇見的就是囚牛。”顏堇昀一邊走，一邊低聲數著，“後面還有睚眥、嘲風、蒲牢……哎呀，那豈不是下一個就是睚眥了？睚眥可是兇獸，這要怎麽對付才好？”

“何人在叫我的名字？”一個怪桀的聲音忽然在半空中響起，顏堇昀被嚇得心裏一突，樓孝珩和阿雯也警惕地停下了腳步。

“誰在哪裏？”樓孝珩厲聲問。

“我還沒問你們是誰，你們這些闖入者反倒來問我？”半空中的聲音冷哼一聲，“你們剛剛說我是兇獸，這時候又不認賬了？”

顏堇昀拉住樓孝珩的袖子，“是睚眥！”

在上古神話中，睚眥本就是兇獸，而且生性氣量狹小，顏堇昀低聲背後說人壞話，本就有幾分失禮，還不巧被對方聽個正著……想著“睚眥必報”這個成語，顏堇昀只覺得後背的汗毛都立了起來。

“對，我就是睚眥。”睚眥的身影漸漸在他們頭頂上空浮現，只看外形就畢囚牛兇狠了不少。它的虛影在低空中盤旋一圈，才緩緩站立在眾人面前，顏堇昀等人必須仰著頭，才能看到它的頭。

在睚眥面前，顏堇昀的氣勢先就矮了三分，“睚眥大神，我不是有意詆毀您的，只是外界都傳您是兇獸，還有個詞叫‘睚眥必報’，我這才……”

“哼。”睚眥冷哼一聲，“外界那群人知道什麽？剛剛我囚牛大哥說，有個帶有炎帝神農氏血脈的姑娘，還有個帶著帝俊血脈屠龍之力的小子，另有鳳凰花神女進了這龍鄉，想來就是你們幾個了？”

沒想到睚眥分辨他們的身份是靠聽說，而不是嗅覺。顏堇昀暗暗記下，看來這些神獸擅長之事各有不同，不能一概而論。

“哪個是炎帝神農氏的女兒？”

顏堇昀躲無可躲，只好無奈地上前一步，“我就是。”

“原來就是你。”睚眥的聲音裏帶著些許不屑，忽然又兇狠起來，“當初你夫君屠盡了龍族，你父親連我們幾個混血龍子都不肯放過，不僅銷毀了我們的肉身，還將我們的靈魂囚禁於此，讓我們做這個勞什子守衛！我幾個兄弟大多性情溫和，天生好靜，它們不計較，我卻不能甘心！你——”

“睚眥大神！”顏堇昀柔聲打斷，她身體微微挪動了一些，重新躲到樓孝珩身後，而樓孝珩早就偷偷在手裏準備好各種法寶符咒，只等情況有變，就立即作出應對。“我祖上做出這些事，也是事出有因，我們這次來就是取神農鼎的，畢修先生說，等取出神農鼎，你們的禁制就會放松一些。您覺得……我怎麽才能得到您的原諒？”

“你是炎帝神農氏的後代，但是到底不是他——我要你朝我道歉！只要道歉，並且真的帶走那個神農鼎，放我們自由，我就放你們過去！”

顏堇昀一楞，沒想到兇獸睚眥竟然如此好說話，隨即又是一陣狂喜，只要不用舞刀弄槍，不危及生命，道歉這樣的小事又有什麽不能做到的？“睚眥大神，對不起！”顏堇昀微微低頭，看上去真心實意。

睚眥似是自覺贏了一陣，當下就松了口。“好吧，看在你這麽有誠意的份上，我就放你們過去好了！不過——”顏堇昀等人正準備快步繞過睚眥，睚眥又一個轉折叫住了他們，“你們不要覺得我是好糊弄的，如果不能做到你答應的這幾件事，你們進來容易，出去可就難了！”

“一定、一定！”顏堇昀一邊謙遜地答應，一邊推了推樓孝珩，示意他趕緊帶路，盡快離開這個感覺很不安全的地段。

睚眥的身影心滿意足地淡去，顏堇昀三人頭都不回地跑了一段，才慢下來休息。

“真沒想到，這一關竟然就這麽過了。”顏堇昀難免有幾分感慨，又微妙地帶著些遺憾，“我本來以為睚眥肯定會為難咱們的。樓孝珩，你說——”她輕輕拽了一下樓孝珩的袖子，壓低了音量，“我怎麽覺得，這上古神獸們，都有點……二啊？”

樓孝珩神色微妙地看了顏堇昀一眼，顏堇昀也覺得這樣背後說人不大好，而且這龍塚之中，安全系數不高，剛剛一句“兇獸”被睚眥聽個正著，誰知道這一次會不會被誰聽見呢？

“這些上古神獸們生活的年代，還是炎黃二帝尚存的年代，那時候的人……”樓孝珩頓了一下，“總比現在要淳樸一些。它們恐怕也……沒有太多心計吧。那個時候，它們都是強者，人類在它們面前何其渺小，它們恐怕從心裏就不屑於為難人類吧。”

如今總有人感嘆“人心不古”，就連畢修都發出過類似感慨之言——他還是一直經歷著世事變遷的呢，都能一不小心被人擺一道，漏出神農鼎的線索，雖然後來被他用假消息應付過去，卻依舊說明他心底對人類是不設防的。

更何況龍塚裏守護著神農鼎的幾位神獸，它們在龍塚之中被困了不知道幾千幾萬年，更不會知道現在人心裏有多少花花腸子。

樓孝珩說的是實話，可這實話不怎麽好聽，顏堇昀聽著心裏也覺得錯雜。阿雯忽然拉了拉她的手，顏堇昀才放開這一點浮念般的感慨，“怎麽？”

阿雯指了指前方，動作剛做了一半，手還沒來得及放下，一個洪亮似鐘的聲音就震響在了幾人耳邊，“你們就是來拿神農鼎的幾個人？睚眥說你們可以放松這龍塚中的禁制。嘲風已經看見你們了，你們在那邊嘀嘀咕咕說些什麽，怎麽還不過來？”

“這位恐怕是蒲牢。”顏堇昀提前做過功課，網上寫的雖然不多，但是大致的特點她也記了一些。龍子蒲牢，好鳴好吼，聲似洪鐘。只是不知道，它的話語裏為什麽還提到嘲風。

正疑惑著，那洪鐘似的聲音又響起，“你們快些過來，讓我們哥兒倆好好瞧瞧你們——多少年了，這龍塚裏除了我們幾個外，一個活物都沒有見過，今天可算是來了新鮮人了。”

看起來，不同於囚牛和睚眥，蒲牢和嘲風這是把他們三個當成新鮮玩意兒了。

只要不喊打喊殺，威脅到性命，能好言好語地放他們過去，就算把他們當成玩物消遣那又如何？顏堇昀覺得自己從小到大就沒這麽能屈能伸過，聽著蒲牢的語氣，覺得它態度還算和善，就加快了步子。

這一段狹窄的甬道盡頭，又是一間稍顯闊大一些、墻壁上鑲嵌著夜明珠的空間。

他們走進去，半擡著頭，同時頓住了腳步。

不同於先前看到的單獨某位神獸的虛像，這一次半空中，只能瞧見一片光暈，似乎有好幾個虛影都在其中蠢蠢欲動，讓人無法分辨。

“竟然是三個人類？”一道聲音忽然響起，不同於先前蒲牢洪鐘一般的聲音，竟帶著幾分柔和。

“你們為什麽要拿到神農鼎？”又一道陌生的聲音響起。

顏堇昀分辨不出上空到底有幾位神獸，但是問題不能不答，她整理了一下思路，“我朋友被壞人抓走了，對方讓我們拿神農鼎去換——”

“竟有這樣的事！”質問他們的聲音忽然變得憤怒非常。

“狴犴你先不要生氣。”又有聲音安撫它，“你把狻猊都吵著了。”

“是啊，快小點聲！還有，你們剛剛聽到沒有，睚眥果然沒有騙咱們，這女娃確實打算帶走神農鼎。”

“那可太好了！當初炎帝神農說，他女兒來拿走神農鼎之日，就是咱們幾個重獲自由之時。就算沒有肉身，去不得遠處，能出這龍鄉，看一看海面也是好的！”

“真的？”有神獸半信半疑，“可是，炎帝說的是他的女兒，這小女娃是他的後人，可未必是他的女兒吧？她……真的能拿到神農鼎嗎？”

被這麽一提醒，幾位神獸也忽然意識到這件事似乎並不像它們預想中的那樣好，說不定還會出現某些意外。

“炎帝的後人。”聲似洪鐘的蒲牢再次開口，“你真的有把握，能拿到神農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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