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誰過來了？”

顏堇昀和樓孝珩並肩走出樓遠章的書房，顏堇昀腦海裏還回味著剛剛看到的窗外的那一幕, 心裏雖然有了幾分模糊的猜測, 但是畢竟沒有證據, 還是先問清楚的好，免得自己冤枉了好人。

“那坐輪椅的肯定是張津諾，咱們九氏中，除了嬰兒和臥病在床的老人外, 不良於行的也只有他一人。另外陪在他身邊的我沒太看清, 可能是張家大哥吧。”

“張家大哥，他不是前幾天離開秦都去龍城了？我記得他在那邊有生意吧, 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顏堇昀對張家大哥張津喻對印象比對張津諾對要更深一些, 畢竟之前為人占蔔的時候就已經在幻象中見過他一面了, 之後也有過一次對話交流，比單純的見面打招呼肯定要熟絡一些。

對於張津喻回到秦都的事, 樓孝珩看上去卻並不意外, “我們這幾家人, 雖然老輩們都還在，但是也到了該培養小一輩的時候了。咱們這些個人家推崇的都還是老一套，嫡長為尊，我們家、方家、曹家都是嫡長孫就當用的, 張家呢, 比較特殊——但是也不能無人可用吧？所以我們這一輩, 張家人雖然也在極力培養張津諾, 但是他只能是‘腦’, 還需要‘手’才行。王桓和張津喻都是‘手’的人選。”

顏堇昀微微長大了嘴，“那他們兩個……就甘心一輩子當張津諾的‘手’啊？”

“這我就不知道了。”樓孝珩難得地做出了聳肩這樣的動作，“他們家內部怎麽樣，我也不大清楚。但是我看張大哥和王桓，都不像是心甘情願的。王桓呢，怎麽看都有點游離於張家之外，很多九氏中的事，他雖然也牽扯其中，但是如果按照他自己的意思，恐怕是不太願意摻合的。張大哥呢，幹脆就自己去龍城創業去了，雖然也借用了些張家的人脈資源吧，但是不怎麽回來，和本家也有些疏遠。”

“這看著可……”樓孝珩對於張家的了解，比方焱和曹飲熙都要更多些，觀察也更細致。顏堇昀回想起上一次和張津喻見面的情形，當時自己只覺得他偶爾神色古怪，特別是在提起張津諾的時候。現在想想，他恐怕是不願意當張津諾的副手，更是對家裏的事不想摻合，可是礙於身份，還得負責跑腿……這其中的不甘心、不情願和意難平，也是一時半會兒說不太清楚。

“對了。”顏堇昀又想起一事，“剛剛你爺爺說，這一次如果咱們不帶別人一起去，其餘幾家恐怕不會答應，這是為什麽啊？”

樓孝珩略有些無奈地看了顏堇昀一眼，“我剛不是說了，我們這幾家都到了要培養小輩的時候了。之前我爸爸他們那一輩，遇見的最大的事，就是……”

他猛地頓住話頭，臉上泛起猶豫，顏堇昀先是不解，琢磨了片刻才會意過來，眼底也浮起些黯然，“你是想說我爸那事吧……”

“對，還有我二叔……”樓孝珩帶著些不自在地補全了這句話，“那件事中幾家都折損了些好手，但是在那之後，九氏就再也沒遇見過什麽棘手的事。這二十多年過得無波無瀾，太平盛世，之後的幾十年說不定也就這麽平平淡淡地過去了，想要鍛煉小輩，又哪來的機會？所以這一次，幾家大人都不會輕易放過的。之前進始皇帝陵，那是沒辦法了，長輩們因為那些玄之又玄的東西，只放心讓你我兩個人冒險，但是後面的機會，他們可不會錯過了。”

“這又不是什麽好事。”顏堇昀輕聲嘀咕了一句。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了樓家的客廳。阿雯正陪著徐馨坐在客廳裏，徐馨在織毛線，阿雯就在一旁心不在焉地幫徐馨纏毛線團。見他們兩個過來，徐馨忙放下手裏的織衣針，阿雯也扯回了自己的註意力，正了正神色。

“孝珩，你爸剛去你曹爺爺家了，說是有些事要和那邊商量。你爺爺找你們說話，說完了？”

“說完了。”樓孝珩笑著回答了母親一句，問：“剛才我們在書房裏坐著，好像看到了張家那兄弟兩個？他們來做什麽？怎麽不去和爺爺打聲招呼？”他的話裏帶著一些不滿，像是在指責張家兄弟兩個不懂禮數，但是顏堇昀能聽出他話中的試探。

徐馨不疑有他，“那兩兄弟說是擔心阿雯姑娘，過來看看……本來說是想去跟你爺爺問聲好的，聽說你爺爺在書房和你們兩個談話，就說不打擾，告辭走了。”

樓孝珩和顏堇昀對視一眼，又很快雙雙移開視線。

張家兄弟這做法委實有些古怪。不說別的，就說阿雯剛在樓家住了一個晚上，他們兩個就打著關照的旗號過來……

阿雯可還沒嫁給王桓呢！更用不著讓張家人關照。他們這個做法，其實很不尊重樓家，好像樓家會怠慢了自己的客人似的。顏堇昀能聽得出，徐馨其實也對這兄弟二人的做法有些微詞，但是她為人厚道，不愛背後說人是非，除了自己的丈夫外，更是很少吐槽別人，因此這一點不滿的情緒，也就帶在話音裏了，沒有明說出來。

但是，要說他們兩個來樓家是為了打探消息——那未免也走的太快了。而且，只在客廳坐坐，能談聽出什麽來？

顏堇昀轉了轉眼珠，拿出手機給阿雯發了一條微信，又示意阿雯看手機。

阿雯很快就給了回覆。【沒有，他們兩個只問我昨天在這邊住不住得慣，沒問別的。】

那就更奇怪了……

顏堇昀琢磨了一會兒，依舊百思不解，只好暫且放下心中的疑竇，和樓孝珩商量著安排起正事來。

***

有樓遠章出面做主調停，他們去尋找神農鼎的事很快就被安排上了日程，並且完全按照顏堇昀的預想，她和樓孝珩被安排了雙線出行，樓家兄妹，方焱、曹飲熙表兄弟兩個一道去龍城，顏堇昀和阿雯兩人先去海城。至於之後在哪裏匯合——表面上自然是在申城，但是具體實施起來，就隨他們兩個的心意了。

而苦主張家，無論是在同行人選上，還是日程安排上，都沒有提出什麽異議——或許有，但是既然沒有提到顏堇昀面前，樓遠章也沒有拿這件事出來邀功，那她就當成是沒有了。

因為在時間安排上來說，顏堇昀和阿雯的行程是單獨加出來的，所以她們兩個比樓孝珩一行人先一天離開秦都。

“你千萬小心些。”離開秦都的前一天晚上，樓孝珩難得主動敲響了顏堇昀的房門，進來叮囑她。

顏堇昀一開始還有些感動，但是這一次分開行動，她反而不覺得自己會出什麽危險。“我和阿雯雖然只是兩個女孩子，但是離開秦都，對方反而不容易監控我們——他們對我們兩個又不熟！”

樓孝珩搖搖頭，“你們要是和我們一道去龍城，再從龍城去海城，還能真的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但是你們兩個的機票提前一天買好，無論對方通過何種渠道，此刻恐怕都已經知道，在海城安排上人手了。”

“那又如何？”顏堇昀無心和樓孝珩爭吵，但是她是真的預感這一次的海城之行，不會有什麽危險。“他們還要靠我去拿神農鼎呢，在海城不會對我做什麽的。而且你放心吧，我已經和周寧還有晴青約好了，酒店是用她們兩個的名字訂的，周家雖然離開龍城的時候有些落魄，但是在海城根基還在，我們一下飛機就有周家的人來接——對方如果篤定他們的消息來源是真的，就算再一手遮天，準備好的翁也在申城，臨時準備，哪是那麽容易的事？”

“但是……”

“我倒是覺得。”顏堇昀一口打斷了樓孝珩的話，“你們在龍城，恐怕更危險些。你那個藏著千年寒冰的地方……”

“那地方肯定安全。”樓孝珩湊到顏堇昀耳邊，低聲說出一個地名。

顏堇昀有片刻的晃神，但是很快就回過神來，神色詫異地看向樓孝珩，“行啊，都能把東西藏在那裏！確實，那個地方不可能不安全。”她失笑著搖了搖頭，“我是真沒想到，龍城還有那樣一個地方，也真的能讓你給用上。”

“都是我們家的老關系。”樓孝珩並不願意居功，“其實也是因為鄔婆婆說我體質特殊，我爺爺恐怕早就知道我的前世是誰了，不然這件事真不一定能讓我去做。”

顏堇昀認同地點點頭。她現在也必須承認，這件事到現在為止，能任憑他們兩個小輩牽頭安排，也確實是沾了兩人“前世”的光。

不過，如果沒有“前世”，顏堇昀現在還只是個人氣平平的小主播呢，日子過得好不好不知道，但是更逍遙自在是肯定的。這樣說起來，倒像是沒有“前世”更好一些了。

“阿昀。”離開之前，樓孝珩在即將踏出房門的時候，忽然回身，將顏堇昀抱進懷裏，“阿昀，過兩天我就去海城找你。你……等我！”

顏堇昀鬧不明白樓孝珩這是忽然在鬧哪一出，但是也自然地擡手擁住樓孝珩的背，淡淡的溫馨充盈在兩人之間，顏堇昀只覺得心臟跳得飛快，但是心底卻又出人意料的平靜。

“好，我在海城等你。”

顏堇昀想，今天晚上她一定可以做一個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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