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裏, 站著一個活的陶俑人！”

顏堇昀幾乎是被彈回自己身體內的, 靈魂離體對精神力損耗巨大, 對肉體的消耗也不在小，她只來得及說出這麽一句話, 下一刻，巨大的想要嘔吐的欲望和眩暈感同時襲上大腦，她忍不住爬在地上幹嘔起來。

“你怎麽樣？”樓孝珩焦急地扶住顏堇昀, 此時也顧不上壓低音量了，只急著想要得到一個答案。

顏堇昀癱在地上——她也確實是沒有力氣了, 又幹嘔了兩下，才勉強克制住眩暈感，有氣無力地擡起一只胳膊，擺了兩下, 示意自己並無大礙。

樓孝珩這才松了一口氣, 回身從自己的乾坤袋內掏出一瓶水，擰開瓶蓋, 又不知從何處翻出一支吸管插到水瓶內，遞到顏堇昀嘴邊。

顏堇昀迫不及待地吸了兩口水, 擡頭睇給樓孝珩一個感激的笑。手電早就在慌忙中被丟到一邊，那一點光只夠照亮兩人身側的地面, 自然不能讓樓孝珩在昏暗中接收到這個飽含感激的笑容。但是顏堇昀此時依舊說不出話來, 又喝了幾口水, 這才恢覆了一些力氣。

“要不要吃幾口東西？”

“吃不下。”顏堇昀深吸了一口氣, 把水瓶重新塞回樓孝珩手裏, “你也喝一點吧。”

“我剛剛喝過了。”樓孝珩收起水瓶，見顏堇昀雙手撐著地面，大有要站起來的意思，忙阻止：“你剛剛差點暈倒，再多坐一會兒。”

“不用了。”顏堇昀著實有些無法理解樓孝珩的大驚小怪——她當然不是不知好歹之人，知道這是樓孝珩在體貼她，怕她堅持不住。但是，這樣的緊要關頭，多歇一秒，恐怕都會造成難以預料的後果。“咱們現在快走，我知道那邊有根柱子，有個會動的陶俑人正在指揮這些陶俑，肯定是要困住我們！”

“會動的陶俑人？”樓孝珩的聲音驟然緊繃起來，“是啊，他們肯定是試圖困住我們的……”

他猛地停住話頭，顏堇昀也沒有接話，在這突如其來的安靜中，一些之前被忽略了的微弱聲響瞬時間變得無比清晰可聞：“嗒！”，“嗒！”，“嗒！”……

初聽，只是一聲一聲，可是再細細聽去，這每一聲“嗒”都是由無數更細微的“嗒”聲組成。樓孝珩和顏堇昀依舊是蹲坐的姿勢，身子放得很低，手電筒擺在地上，照亮的地面範圍有限，卻足以讓兩人看清包圍在兩人周遭的無數陶俑的腳。

顏堇昀猛地捂住自己的嘴，生怕一不小心尖叫出來，更加刺激到這些陶俑。

無需她再向樓孝珩更多說明，樓孝珩自己也已經看清了他們所處的情況——甚至比顏堇昀還要更清楚。顏堇昀是一動都不敢動的，樓孝珩卻悄悄從腰間的乾坤袋中摸出幾樣東西，同時另一只手去夠一旁的手電筒。

顏堇昀只覺得自己的心已經跳到了嗓子眼，她不知道樓孝珩拿手電準備做什麽，只好目光緊緊跟隨著他的手，為他祈禱。

手電筒雖然不在兩人手邊，但是既然是剛剛慌亂間被遺忘在一邊的，總歸距離兩人不是很遠，不過兩三步的距離，樓孝珩動作雖輕，卻勝在快，不過眨眼之間，手指尖就已經沾到了手電筒的邊。

下一刻，他沒有拿起手電，而是眼疾手快地按下開關，關掉手電筒的光茫，同時將兩張不知作用是什麽的符咒貼在自己和顏堇昀身上，又在手電的光將滅未滅之時就地一滾，閃電似的抱住顏堇昀，一齊往旁邊滾了幾滾。

墓道徹底陷入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只有身邊男人的體溫和氣息是切切實實的。顏堇昀也說不清自己此時的心情是什麽，她心底泛起一絲尷尬，但是同時又覺得無比安心——黑暗之中，身邊有人，總歸是會安心一些的。

“能站起來嗎？”

說話帶動的氣息在她耳邊騷動，稍微有些癢，顏堇昀強忍住沒有躲閃，生怕稍微一躲，就聽不清樓孝珩說的什麽了。

“能。”她也同樣回以氣聲，同時壓下心裏的古怪：她總覺得自己剛剛似乎忘記了什麽，但是樓孝珩動作太快，以至於她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他帶到了一邊。剛剛兩人停留的位置或許不遠，但是黑暗之中，她又如何尋找到剛剛到那塊地方？更何況，那麽多陶俑人圍在兩人身邊，她也真的不敢在什麽都看不見的情況下隨意行動。

“那就先站起來，咱們想辦法離開這裏。”

“可是，要怎麽才能離開這裏呢？”顏堇昀有些迷茫地輕聲反問。

樓孝珩顯然也還沒有主意，但是如今他自知自己不能慌亂，不然顏堇昀若是沒了主心骨，情緒崩潰，兩人就更出不去了。

他抿了抿唇，一手摟住顏堇昀，同時把手電筒移到這只手拿著，另一只手翻找片刻，才拿出一張符咒，貼在手電筒上，又把手電筒放入懷中，用外套裹著，輕輕打開了手電。

有外套稍微遮掩，又由兩人的身軀遮擋，這一次手電筒的光更顯得微弱，而且只照亮了兩人腳間的方寸之地。這一點光能照亮的地方不大，但是卻謹慎得讓人更加有安全感。顏堇昀輕輕籲出一口氣，就聽樓孝珩在耳邊說，“還好，陶俑人還沒有圍上來。”

顏堇昀呆了一秒，才小心翼翼地朝四周看了幾眼，雖然燈光微弱看不得很遠，但是也能看到，陶俑人確實並沒有很緊湊地圍上來。她註意到自己左邊手臂上貼著的符咒，輕聲問：“這是什麽符？”

“閉氣符。”樓孝珩鎮定地回答，“我本來是想用隱身符的，但是我剛註意了一下，這些陶俑人，確實是沒有眼珠的。既然看不見，那麽他們感知我們的方法應該靠的就不是視覺，隱身符的效用就會大大降低。閉氣符是張家的家傳手藝，貼上後能隔絕一切活物——甚至是死物的氣息，或許最適合現在這種情況不過了。”

這也是樓孝珩見機得快，顏堇昀點了點頭。

“這墓咱們本就不得擅闖，現在已經是破例，更不能傷害裏面的東西，能躲起來不被發現，就是最好的了。”

而且，就算是傷害——殺，又要殺到什麽時候、什麽程度才算是過關？

眼下若是能以這樣的狀態離開這段墓道，就再好不過了。

顏堇昀低頭思忖著離開的方法，剛剛她借由塔羅牌靈魂離體的時候，看到的那兩根柱子……

塔羅牌！

顏堇昀雙眼驀地瞪大，她此時才想起來自己剛剛究竟忘記了什麽。

“塔羅牌！”她輕輕戳了樓孝珩的腰眼一下，“我剛忘記拿塔羅牌了。”

“要回去拿嗎？”

顏堇昀稍微糾結了幾秒，“不……用……”

說不覺得可惜，自然是假的。她手裏一共就只有兩樣勉強屬於她自己、又偶爾能使用一下的寶貝，星天司南是祖上傳下來的，效力甚大，她每次使用之後的後遺癥都讓她有些不堪重負。鄔婆婆給她的塔羅牌在使用之後雖然也稍微有些後遺癥，但是還可以負擔。

更何況，衛瑛前兩天才剛和她細細說明了這副塔羅牌的使用方法，她剛剛和這副塔羅牌稍微培養出了一點感情，可現在，就這麽丟了二十二張牌……

丟了二十二張牌的事實固然讓她遺憾，但是更多的，還是對未知前途的懼怕。第一關已然如此艱難，沒有了那副塔羅牌的幫助，後面的行程，她又能幫上樓孝珩什麽忙？始皇帝陵內禁忌重重，這也是為什麽兩人到現在為止除了符咒，任何同術法沾邊的東西都不敢輕易使用的緣由，更不用說占蔔之術了。

就在心神不寧之時，顏堇昀忽然感覺有什麽東西，輕輕扯了一下她的衣角。

她猛地僵住了身子，不敢開口說話，生怕驚動了什麽東西，自然也很難向樓孝珩示警。樓孝珩的註意力放在了周遭，一是關註兩人處境，試圖找出出路，二也是因為剛才聽出了顏堇昀話中的勉強，知道她定然舍不得那副塔羅牌，想要幫她尋找回來。

顏堇昀戰戰兢兢地伸出手，試探地觸碰了一下自己的衣角，勾住自己衣角的東西初摸上去像是一張硬紙片，她細細摸了一下，心中一喜：不只是一張，摸上去似是有一沓，應該就是那二十二張塔羅牌中的大阿卡納了。

大拇指稍微摸索了一下紙牌邊緣，衛瑛那天說這副塔羅牌會“認主”，塗抹過鮮血之後更能通人意、能“尋主”，顏堇昀原本是將信將疑，但是如今是由不得她不信。

“牌自己回來了。”她高興地湊到樓孝珩耳邊，下巴遮住了手電筒的光，兩人身遭更暗，顏堇昀卻興奮得暫時忘記了害怕。“等下——”她驀地微微瞪大了雙眼，甚至擡高了音量，在樓孝珩低頭看向她的時候，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衣角。

那二十二張塔羅牌合並成沓，正勾住她的衣角，試圖把她向某個方向引導。

一張塔羅牌的力道不大，但是二十二張合並起來，就好似有一只小鳥在叼著顏堇昀的衣角似的，已經是一股無法被輕易忽略的力道了。

顏堇昀同樓孝珩對視一眼，同時點了一下頭，開始順著塔羅牌的引導緩慢移動。

兩人間始終保持著只夠放下一個手電筒的距離，說不上遠，卻尚在安全範圍之內，移動的時候也不會踩到對方的腳。就這樣不明方向地走了一段路，樓孝珩輕輕拍了一下顏堇昀的後腰，又輕輕一撇頭，提醒她看向四周。

顏堇昀這才註意到，他們身側，竟然就是那根通天石柱。

回頭看去，石柱的另一側，竟然連接著一道石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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