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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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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前人許久都沒有言語, 齊影呼吸極輕,不確定的看向曲雁,她到底是何意思, 他腦子裏亂的一團糟, 直到女人輕聲開口。

“齊影, 我沒有作踐你的意思, 方才確實是我唐突。你若是厭惡……”她垂下眸子,似乎在思考怎麽說。

齊影屏住呼吸, 藏在桌下的手無意識緊握著, 低聲道:“不厭惡,我可以的。”

曲雁聽聞立刻一笑, 似乎永遠都那麽溫潤如玉。她方才確實是在思考, 只不過思考的是若齊影拒絕,她要如何哄誘他答應,不過很快證明,這個小暗衛極為上道。

難得喜歡一個,曲雁從沒打算放過他。

她像是在說給齊影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現在確實不行,不過也快了, 再等等吧。”

確實快了, 齊影心間一跳,他安靜坐在桌前, 貝齒無意識咬了口下唇, 被曲雁咬破的口子滲出絲絲血痕。

嘗到血銹味時, 他心中竟久違的平靜下來, 他向來無法決定自己的人生, 若真要經一遭此事, 他寧願身上是曲雁。

曲雁神色有些異樣,“別咬了,明日好不了。”

於是齊影松開被蹂/躪紅腫的唇瓣,分明下嘴最狠的是她。

曲雁不欲再待下去,她看了眼窗外漆黑的天色,“時辰不早了,快些睡吧。”

在她轉身離開之際,齊影猶豫了下,似乎有話想說,曲雁本以為他要問關若薇如何處理,卻不想他說的是。

“你之前不是說,對我不感興趣嗎。”

曲雁的表情瞬間變得很奇怪,她看著男人漆黑清透的眸子,瞥開目光將心中念頭壓住。他記性這時候倒是好了,該記住的記不住,不該記住的記得牢固。

曲雁快被他氣笑,指尖擡起齊影下顎,強迫他擡頭看向自己,隨後俯身發洩似的咬了口他唇角,“現在不僅有了,還特別感興趣,你不許嗎。”

齊影眸子一眨,在曲雁走後,兀自擡手摸了摸唇角。

翌日清晨。

谷內一間柴房內,一個被五花大綁的人影正努力朝窗戶旁湧爬,可還沒等她站起來,便被魏鈺一腳踹倒。

女人面容臃腫青紫,鼻子裏留著血,嘴裏塞著抹布,正嗚嗚不知罵著什麽話,若非梁紀倩攔著,魏鈺怕早讓此處變成血案現場。

魏鈺氣的雙目通紅,“關若薇,你怎麽有膽子的!你對得起二師姐嗎!”

此人便是昨夜的淫賊,亦是藥仙谷二師姐關若冉的親妹,她並非谷內弟子,卻能在藥仙谷內來去如常,此事說來也有淵源。

關若冉雖排行第二,卻曾是藥仙最得意的門生,聰明伶俐且熱衷於正統醫學,於當初偏愛研制毒藥的曲雁截然相反,可惜好景不長,她死於采藥途中的雪災。為彌補心中虧欠,藥仙本欲收她妹妹為徒,可惜關若薇完全不是這塊料。

每年二師姐祭日那兩個月,關若薇總會入谷短居幾日,再從谷內拿筆錢財下山,為彌補心中虧欠,藥仙谷從未把這點銀子放在心上過。可她今年竟敢把主意打到許粽兒身上來。

吱嘎一聲輕響,門內三雙眼睛紛紛看向門口,曲雁掃過地上之人,神情似看死人一般。

梁紀倩深吸了口氣,“師姐,怎麽處置。”雖然她與魏鈺都有殺心,但真正定奪還需曲雁做主。

曲雁蹲在關若薇身前,觀察了半響後才蹙起眉頭起身,朝梁紀倩扔去三個小瓶,聲音掩不住嫌惡,“四種藥,挨個試,記得做好記錄。”

“好。”

梁紀倩看向師姐離去的背影,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瓶罐,無聲嘆了口氣,再看地上之人的眼神中都染上憐憫。

魏鈺已擰開一罐,掐著她脖頸將藥灌入,女人如死魚般在地上撲騰,可惜如何都叫不出。半柱香後,她忽而瞪大雙眼,口中抹布被鮮血染濕。

而梁紀倩在旁執筆,安靜記下關若薇的慘狀。憑她如此,怕是連第三個藥都撐不住,便會全身潰爛而亡。

曲雁將其中淵源講給齊影,卻隱去最後一段,只道關若薇已被處死。男人只安靜點點頭,對這個結果沒有任何疑問,他最是見慣生死。

在曲雁去探望許粽兒時,齊影亦跟著去了,許粽兒一副病態,他對曲雁唯唯諾諾,眼神倒是一個勁的往齊影那飄。

“齊影哥哥,本應是我去看你再道謝的,卻惹你為我跑一趟。”

齊影對他這般客氣的模樣頗為不習慣,再聽‘齊影哥哥’這四個字,更為渾身別扭,“不必道謝,你直接喚我名字就好。”

曲雁輕笑一聲,看齊影別扭的模樣,眉眼間皆是笑意,與一絲她都未曾察覺的寵意。

許粽兒哦了一聲,他半張臉掩在被裏,露出眼睛眨了眨,在兩人身上不停掃視。大師姐看起來是真喜歡齊影,當年他跟著大師姐身側時,雖對他溫柔,卻從未對他這般寵溺笑過。

許粽兒掩住心中那不明顯的落寞感,滴溜圓的眼睛轉個不停,在看見大師姐為齊影撥開垂落的發絲,更是瞪大了眼眸。

正趕上任玲帶著零嘴來看許粽兒,她探頭往屋子裏一瞧,在看見曲雁時正欲將頭縮回去,忽而又想起一件事。

“大師姐,方才守門弟子說有您的信,我便順道捎來了,本想看完粽兒哥哥再去給您送去的。對了,三師姐方才還在尋你呢。”

任玲將懷裏那未拆的信拿出,見曲雁接過後,她擡頭看了看齊影,想起昨夜那駭人的聽聞,小聲喚了句。

“齊影哥哥,我給許師兄帶了糕點,你要不要一起吃。”

被喚之人身子一僵,說什麽來什麽,又來一個這般喚他的,他下意識看向曲雁,卻見女人捏著那封信眉頭緊蹙。齊影收回眸子,看向身前的小姑娘。

“不了,多謝。”

任玲顯然有些失望,但也並未說什麽,只把手中糕點送到自己嘴裏。

曲雁唇角笑意微僵,目光古怪的看了齊影一眼。

齊影猜信上內容不是她想看的,而他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已能看懂她的意圖,在曲雁開口前,他已開口道:“我自己回去就好。”

曲雁啟唇又闔,最終點點頭離去。

在她離去後,屋內氛圍明顯輕松許多,許粽兒悄悄松了口氣,擡手喚齊影一同坐下,這才神色認真道:“昨日真是謝謝你,若非你引她出來,關若薇怕是能藏到下山,我也猜不到淫賊竟是她。”

任玲咽下口中糕點,急忙插嘴道:“我聽趙綿師姐說了,昨日是齊影哥哥你一直陪在許師兄身旁,說你打敗了淫賊!”

兩人還在一言一語說著,齊影身子微微發僵,指尖無意識擦過衣角,許粽兒與任玲笑的真誠。他是第一次被善意圍繞,被眾人當做好人,而非隱匿在黑暗的儈子手。這種感覺,其實很好。

任玲年歲小,未註意齊影的情緒變化,只將昨日聽到的接著說,“趙綿師姐還說,齊影哥哥不愧是大師姐的男人!和大師姐一樣令人欽佩!”

許粽兒察覺到齊影微變的神情與羞紅的耳根,他怕任玲再語出驚人,於是拉過絮絮叨叨的小姑娘,“好了好了,你去幫我洗些水果來。”

待任玲不情不願離開後,許粽兒對齊影歉意一笑,“她們年歲小,不太註意言辭。”

“無妨。”齊影垂下眼眸,努力忽視腦中浮現的旖旎場景,唇角似乎又有些疼。

“方才給師姐來信之人定是師母,也不知師母什麽時候回來。你手腕的傷好些了嗎,還疼不疼呀,我這裏有許多補藥,你若不嫌棄便拿去。不過你應也看不上,師姐那裏定有更好的。”

許粽兒見齊影漆黑的目光看向自己,連忙縮著臂膀小聲說,“你莫嫌我啰嗦,如今谷內只有我一個男弟子,我平日都尋不到人說話。”

許粽兒說罷,擡起眼睛可憐兮兮看向齊影,齊影只覺渾身別扭,他忽視許粽兒的表情,出口問道。

“為何藥仙谷僅有你一個男弟子。”

兩個多月下來,他除卻見過那些尋常雜役外,確實只見過許粽兒一個男子。

許粽兒猶豫一瞬,吞了吞口水,“其實有的,但他們出師後都去濟善藥堂了,又或者已嫁為人夫,便少回谷內。我本來應該也去的。”

是因為當年師母有意把他嫁給曲雁,才特免他不用去藥堂歷練,只用在谷內與曲雁培養感情。許粽兒思索後便把這段實情小心說出,他不希望自己被誤會。

“都是師母亂點鴛鴦譜,你別生氣。”

許粽兒邊說邊觀察他的表情,忽而掃過齊影的唇,他聲音一頓,又做賊般小聲說,“齊影哥哥,你和大師姐打算什麽辦喜事呀?”

齊影偏頭看向許粽兒,“什麽?”

許粽兒驚訝啊一聲,他看著齊影不解的神色,猶豫問道:“你、你不是要嫁給大師姐的嗎?”

齊影神色一楞,他從未想過此事,就算他與曲雁有露水情緣,也絕無可能同婚嫁有關。他這種從浮屠樓爬出來的暗衛,怎敢奢望同普通男子一般成親生子。

許粽兒聲音愈發緊張,“你難不成……是要做小侍。”

他忽然很想勸齊影,如果不做正君,那還不如不嫁,小侍的身份太過卑賤,被妻家打死都是常有的事,而正君卻不同。

許粽兒腦中閃過那血腥一面,呼吸都加重幾分,大師姐應不會對自己正夫下手吧,可見齊影昨日下手的狠勁,看起來也不像會吃虧的。

這若是婚後不和,吵起來可是要出人命的。

齊影不理解為何許粽兒眼中又氤氳霧氣,看起來馬上就會哭出來,“其實大師姐,大師姐她小時候對我們特別好,後來……”

許粽兒想了三年都想不通,為何那般好的大師姐,會殺那麽多人啊。

齊影看著開始小聲啜泣的許粽兒,眉頭微微一蹙,他走到許粽兒身旁,指尖搭在他後頸上,“不會有喜事,你別哭了,睡吧。”

齊影兩指發力,許粽兒輕哼一聲,下一瞬便軟身倒下。

出屋時恰好碰見洗水果歸來的任玲,小姑娘被攔住,聽聞許師兄已歇下後便要原路返回。小姑娘走著走著,忽而從籃裏挑了個個頭最大的蘋果塞給齊影,接著便匆匆跑遠。

齊影拿著蘋果走在谷內,遇見的弟子紛紛側目看向他,或是探究或是激動,這種感覺令他不喜,足下步子都快了許多。

曲雁正在院內翻曬草藥,偶爾挑出去些廢藥,都被烏雲它們偷偷叼走,在地上玩的歡快。她手上動作一停,唇角勾起笑意,轉頭看向剛踏入院內的齊影,見男人唇角緊抿著,曲雁眸子瞇了瞇。

齊影看向身前搖尾巴的烏雲,在摸了摸它腦袋後才放松一些,他剛欲把窗戶旁的肉幹取來餵,卻愕然發現自己房間的軒窗破破爛爛的,活像是被撓破,肉幹也消失無蹤。

看那上面的爪子印,元兇是誰再明顯不過,齊影看向乖巧坐在一旁的烏雲,它看起來極為無辜可憐,又轉頭看向在旁看戲的女人,神情有些緊張。

曲雁眼中毫不掩飾笑意,“你早上是不是把肉幹放窗下了,全讓它們三個刨了。”

齊影萬萬沒想到烏雲能這般拆屋,連支撐的木棍都被咬斷,他無措了一瞬,隨即認命走向雜屋。

“我去補窗戶。”

“補不上的。”曲雁看著齊影頓住的步伐,擡手喚他過來,“都爛成那般了,明日叫人直接換一個,你過來。”

她捏起被忽視許久的酸棗糕,目光從他手中的蘋果移到那緋色的唇,喉間不明顯的滾動一下,“嘗嘗。”

齊影本以為又是什麽藥膳,他這段日子幾乎嘗遍了藥制的吃食,味道極其清淡無味,但對比以往吃一頓扛兩天的日子,如今生活已似夢中。

他剛欲擡手去接,那糕點便被餵到唇側,他只好啟唇咬過,曲雁餵完糕點,又從他手中接過不知哪來的蘋果,語氣頗為嫌棄。

“蘋果沒有這個好吃。”

酸甜的味道在唇齒融化,這絕非藥膳的味道,齊影唇角勾了一下,然而下瞬便僵住。曲雁眉眼含笑,此刻正垂下眼眸,溫熱的指腹擦過他唇角,隨後緩緩俯下身。

兩人間的距離逐漸靠近,鼻尖幾乎貼在一處,齊影緊繃著身子等待,然而想象中的吻並未落下,曲雁將壓在他唇側的指尖收回,笑著問了句。

“是不是很好吃。”

女人吐出的熱氣就在臉頰處,莫名令他有些癢意,齊影鴉黑的睫毛一顫,從喉結處含糊擠出一聲是。

曲雁盯著他唇瓣,語義不明道:“我也覺得好吃。”

她說罷拉開距離,方才的暧昧仿佛一場錯覺,她可不是覺得蘋果好吃。

“你身體狀況已好上許多,等過幾日忘塵徹底解開後,我便幫你續接經脈。”

齊影咽下口中酸甜,應了聲好。

黃昏之時谷內起了寒風,眼瞧著就要落雨,曲雁與齊影站在那扇破破爛爛的窗戶前,一時間有些相顧無言。

如今已過白露,夜間蕭瑟秋風襲過,涼意逼人,正是風寒多發的季節。齊影覺得這不上什麽,從前他出任務時,日日風餐露宿也是常有的事,便是大雪皚皚的冬季,他亦要守在外面一動不動。

至於有間自己的屋子和軟床,那更是不可及的奢望。

“不礙事,我從前習慣了。”

“你住我那屋。”曲雁眸子掃過來,齊影咽下口中之話。她步子一動,走向的卻是齊影的屋子。

在意識到曲雁是何意後,齊影心跳快了幾分,他動作比腦子快,擡手便抓住她的小臂。

齊影咽了口口水,輕聲道:“一起吧。”

齊影能感受到曲雁的目光,他也未想到自己有日能說出這種話來,可親都親過了,那事過幾日便會發生。他臉頰燙的像起了燒,只敢屏住呼吸看向腳下。

烏雲正吐著舌頭咧著嘴對他憨笑,尾巴搖的歡快,對自己犯下錯絲毫不知悔改。

曲雁眸色一變,反牽住他的手將他帶回屋內。

窗外夜幕降臨,齊影點燃燭火,看著整理床鋪的曲雁忽而開口,“我走時掐了許粽兒的睡穴。”

曲雁停下動作,偏過頭對他挑了挑眉,他下意識咬了下唇才繼續道:“他一直哭,我應付不來。”

言下之意,他不會哄人,不如讓他睡過去清凈。行事簡單粗暴,倒是暗衛的風格。

曲雁拖長了音調哦了聲,似笑非笑道:“你哭一次,我哄哄你,下次你便會哄人了。”

齊影聽出她的調笑,索性抿唇不再開口,於是曲雁笑意更甚,“我包教包會,你不妨考慮一下。”

“我去洗漱。”

齊影根本不知曉該如何回這種調笑之言,扔下這句便匆匆離去,女人笑聲在身後響起,他閉眼深吸口氣,只想找盆涼水扣臉上,好讓自己燒透的臉頰停下。

待一切收拾妥當,齊影佇在床側,細瞧之下才能發覺那微僵的脊背。縱然意見是他提的,可真讓他去曲雁躺在一張床上,他仍舊覺得十分怪異。

暗衛的領地意識極強,即便能在行動中配合無縫,但私下的交流並不多,至少齊影這麽多年都是這般。他只在幼時和人擠過大通鋪,後來拜師後,便再未同旁人睡在一張床上過。

曲雁路過他身側,神色自若牽起他的手,在齊影坐在床側後,才打開手中的瓷罐。清涼的藥膏被女人指腹輕柔推開,曲雁垂著眉眼,一副溫柔無害的模樣。

可齊影知曉,這只是她的表象,曲雁比他見過的所有人都會偽裝。浴池那夜,或許才是真正的她。

“想什麽呢?”

曲雁收回指尖,擡眸看向男人陷入沈思的模樣,莫名有幾分可愛之氣,唇角也跟著勾起抹笑意。

齊影睫毛一顫,收回腦中思緒,定定看向身前的女人,輕聲說道:“你。”

曲雁眉頭一挑,語氣訝異道:“我?我不就在你面前,你還想我什麽?”

“我看不透你。”齊影聲音不大,亦聽不出太多情緒。

曲雁噗嗤笑了一聲,她眼中笑意愈發濃郁,身子也離齊影愈近,就在他妄圖低頭移到最邊上時,她勾起男人下顎,半強迫的逼他看向自己。

“待過幾日,我皆聽你的可好,你想如何看透,便如何看。”

她愈湊欲近,最後一句幾乎是貼在他耳側說,待曲雁擡起頭,看著齊影通紅的耳根與無措的模樣時,還得寸進尺的用鼻音輕嗯一聲,問他如何。

齊影猛然偏過頭,指尖扣著錦被,努力克制自己平靜開口,“不是那個看,我並非此意。”

曲雁輕笑一聲,“我還沒說呢,你想的是如何看?”

齊影臉頰紅透,僵著身子不知該說什麽,曲雁看著他羞赧的模樣,心中倒有幾分燥/熱,於是收回手,離他也遠了一些。她怕克制不住自己,做些更過火的事。

“不鬧你了,早些休息吧。”

齊影唇角抿了抿,褪下衣衫後與曲雁並肩躺在床上。好在床鋪夠大,睡兩個人也綽綽有餘,不至於面臨肩身緊挨的尷尬境地。

靜謐的夜裏,曲雁擡眸望向漆黑的床頂,想起白日那封信的內容,她眼底劃過縷覆雜神色,隨後轉頭看向裏側的男人。

齊影安靜闔著雙眼,呼吸平穩且難以察覺,她半撐起身子,指尖輕觸在喉間紅痣上,他仍舊毫無反應,似乎睡得極沈。

曲雁安靜註視著他,指尖從喉結移到他唇角,最後輕壓在他鴉黑的睫毛處,即便這般他都未醒,甚至連睫毛都未顫。

她移開指尖,給齊影裝睡的功課在心間打了滿分。

就在齊影以為曲雁不會再用指尖戳他的臉時,女人的聲音響起,她語氣無波無瀾,說出的話卻令他如墜冰窖。齊影霎時睜開雙眼,連呼吸都岔了幾分。

曲雁說的是。

“今日那封信,是浮屠樓送來的。”

曲雁沒戳穿他裝睡,看著齊影怔怔從床上坐起,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盯著自己,她能感受到對方的覆雜情緒。

齊影生澀開口,似不相信一般掙紮重覆問了句,語氣藏著不易察覺的顫抖,“你說,信是誰寄來的?”

曲雁不知齊影心中驚駭,但看著她重覆後便陷入詭異沈默的男人,心間忽然有些後悔,她不知曉浮屠樓對他的影響竟如此大。

齊影喉結輕輕一滾,隱在被下的手死死抓著衣角,仿佛抓著最後的救命稻草一般,良久後才掙紮開口。

“信上所寫,與我有關嗎。”

時間已經過了如此久,齊影以為浮屠樓不會再尋他蹤跡了,她們當初說過,分明不會再管他死活,為何會尋到藥仙谷。

“信、”

就在她開口之際,門口響起篤篤叩門聲。

曲雁轉頭看向門口,就在那一瞬間,她明顯感受到齊影驟變的情緒,和他失了冷靜的舉動。

齊影抓她手的力道極大,指甲無意識緊摳在肉裏,他跪在床上一直在搖頭,借著模糊月色,曲雁看清了男人濕潤的眼眸。

齊影唇角微動,與此同時,梁紀倩焦急的聲音從門口處隱約傳來。

“師姐,你睡了嗎,師母回來了!”

而齊影的唇語是,‘不要。’

他在害怕,怕曲雁把他還給浮屠樓,怕再回到那個人間煉獄的地方。他不想離開這裏,離開這真正的人間。

“別哭,不是浮屠樓,信上與你無關,她們不會帶走你。”

曲雁轉身將齊影摟在懷裏,手背一下下撫著他顫抖的背脊,輕聲哄著他。齊影終於不再顫抖,可身子仍舊僵硬。

梁紀倩還在催命一般敲門,一副誓要把曲雁敲出來的模樣,催促之話不停重覆,在喊到第五遍的時候,終於徒勞放棄。

師母怎會在這個關頭回來,曲雁一邊輕拍著齊影的背,一邊蹙起眉頭思索。

齊影推了推曲雁的肩身,從她懷裏撐起身子,他將眼淚憋的回去,但眼尾卻微微泛紅,一副從未見過的憐愛模樣。

曲雁喉間一動,不動聲色的吞咽一下。

大抵是覺得自己丟臉,會錯了意,齊影低下頭沈默如石般坐在床中間。

門口敲門聲又響起,曲雁深吸口氣從床上坐起。門被拉開時,梁紀倩還保持著敲門的動作,她差點直接摔進屋裏,當看清師姐的冷臉時,她連忙正了身體硬著頭皮開口。

“大師姐,師母剛進谷內,事情緊急,要不我也不會半夜吵醒……”梁紀倩目光掃到她微敞的衣襟與手背,硬生生扭了個詞,“打擾你的好事。”

曲雁眉心緊扭,語氣也泛著冷意,“師母怎會忽然回來,此前可有來信。”

梁紀倩跟著疑惑,她原以為師姐是收到了信,現在看來並非如此,“按說不該如此,可師母回來的匆忙,我也是剛收到守門弟子的消息,才趕來尋你。”

曲雁沈默幾瞬,接著點點頭,“我知曉了,你先去吧。”

梁紀倩朝屋內瞄了一眼,雖看不清裏面景象,可猜也能猜到床上是何景象,若非師母忽然回谷,她也不樂意當壞人好事的。

“對了。”梁紀倩忽然想起,她轉頭補了句,“守門弟子說,師母神情不佳。師姐,師母多年未歸了。”

見曲雁蹙起眉頭,梁紀倩及時停住話語,她知曉曲雁與師母的關系,也知曉這幾年兩人的關系不算融洽。但具體如何,她也不知曉其中淵源。

等曲雁回去時,男人佇立在床側安靜等待,她燃起燭火,簡明將信上內容說出。

“浮屠樓想向我買假死藥。”曲雁看著齊影的神情,將自己的推測說出,“我猜當年想我討藥的那人,就是你師父。”

齊影極快理解的曲雁的意思,隨後便是不可置信,“她們抓到他了?”

曲雁輕嗯了聲,“你莫擔心,我讓浮屠樓把人帶過來,是與不是,你見一面便知。”

齊影神情恍惚點點頭,而一旁的曲雁已穿起衣衫,系著腰帶對他道:“我去見師母一趟,你早些休息,不必等我回來。”

齊影說了聲好,但無意掃過曲雁手背上時,連呼吸都窒了一瞬,那幾道可怖的血棱,是他方才一手造就的。

曲雁看著他小心翼翼碰自己手背的模樣,心中不由失笑,齊影是抓了她的手不錯,留下血棱是因為她轉身抱男人時候帶的。齊影手上力道確實不小,不愧是暗衛出身。

“對不起,我並非故意的,疼不疼。”齊影神情無措,他都不敢用力碰曲雁的手背。

這還是他第一次主動關心自己,曲雁見他這般小心翼翼的模樣,擡手刻意調笑道:“你親一口便不疼了。”

當齊影溫軟的唇覆上來的瞬間,曲雁瞪大雙眸,感受著自己過快心跳。他只是蜻蜓點水的一吻,離開時還小心翼翼問了句。

“這樣嗎。”

曲雁眸色晦暗,終於忍不住將他拉進懷裏,唇與唇貼在一處,齊影睫毛一顫,接著乖順闔上雙眼。

不同於上次的掠奪,曲雁動作極為溫柔,她攬著齊影窄瘦的腰身,在淪陷更深之前,發洩似的咬了口男人的下唇,強迫自己同他分開。

男人唇色緋紅,臉頰染了薄粉,半睜的眸中還有幾分茫然,這一切都足夠讓曲雁動情,可她偏生不能。

“我再不去,師母便來我房中捉我了。”

齊影喉結一滾,缺氧的腦子有些發暈,壓根沒聽出曲雁話中之意,只退了兩步,“那你快去吧。”

“你!”曲雁咬牙止住話語,面上的表情一言難盡。

齊影腦子終於清醒幾分,他緩慢的擡起頭,看著曲雁正色道:“我還需喝五日藥。”

…………

藥仙回谷的消息並未驚動多少人,知曉的也僅是兩個守門弟子,外加梁紀倩、魏鈺與曲雁三人。

曲雁走在谷內寂靜的小路上,腦中思索萬千,關於師母為何匆忙回谷,想來想去都不過是一件事。師母一直想讓她娶許粽兒,如今得知她房裏有人,竟如此焦急。

來到那座多年未邁進的庭院前,曲雁重新換上那副溫柔的笑模樣,推門走了進去,屋內不過三人。若算上她那早亡的二師妹,她們四個才是藥仙親傳弟子。

三雙眼睛一齊望向她,曲雁步伐平穩,待她合攏門扇後,才轉身對那坐於位首的中年女人行禮後又起身。

“師母,恕我來遲。”

“來了呀,我還以為你不願意來見我這老婆子了。”

說話之人正是藥仙黃逸,她面容清瘦和善,寬松的衣袍攏在身上,乍一眼看去也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感覺,與傳聞中藥仙的模樣倒也相符。只是黃逸正值不惑壯年,與她口中自稱的‘老婆子’相差甚遠。

曲雁微微一笑,溫聲回道:“師母那裏的話,您此次回來的匆忙,弟子因事才耽誤了一會,師妹她們不正陪您呢嗎。”

梁紀倩在旁解釋,“師母,師姐確實是剛知曉您回來,來遲也情有可原。”

黃逸不置可否,幾年不見,曲雁仍是從前那副模樣,一點都沒變。坐上人目光停在一處,語氣帶著威嚴。

“你手是怎麽回事?”

曲雁順著師母的視線掃了眼,隨即若無其事的將手背過,淡聲解釋道:“小貓撓的。”

站在一側的魏鈺沒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聲,在看見師母投來的目光時,又擡手假意咳了咳,掩住笑意揶揄道:“師姐何時養了貓,這貓下手也挺狠,應該把爪子都剪了才對,免得再撓傷人。”

曲雁不冷不淡瞥了魏鈺一眼,擡手看了看自己手背,語氣似藏著溫柔笑意,“你懂何為情/趣。”

魏鈺被懟至哽住,而一旁的黃逸早已看不下去,一拍桌子斥責道:“夠了,你倆先回去,我有話同你們大師姐講。”

“是,弟子告退。”

魏鈺咽下沒出口的話,與梁紀倩一同離去,在路過曲雁時,眼中都有幾分覆雜神色,梁紀倩是擔憂,魏鈺則有幾分看好戲。

待屋裏只剩她們師徒二人時,黃逸嘆了口氣,看向曲雁的眸中不再嚴肅,而是夾雜幾分無奈。

“說說吧,怎麽回事?”

“師母說何事。”

黃逸見曲雁同她裝傻,心間有些氣,“別同我裝傻,你師妹來信,說你從山下帶回一男子養在房內,此事可當真。”

“師母既都知曉,何必再問我。”曲雁擡眸盯著黃逸,“遇見,喜歡,便帶回來了。”

黃逸的表情微變,她盯著曲雁看了許久,曲雁七歲跟在她身邊,至今已十六年之久,除了她幼年時自己鼓搗出的一種毒,她再沒說過喜歡二字。

曲雁一笑,低頭看著手背道:“師母莫如此看我,食色性也,我有喜歡的男人不正常嗎。還是說,在您眼中我只能與許粽兒在一起。”

黃逸眉頭緊皺,許粽兒是她為曲雁挑選的夫家不假,那孩子是她自幼看著長大,知根知底的,脾氣性子皆好。

可曲雁卻不喜歡,就算逼著她娶了許粽兒,折磨兩人一遭,最後受苦的也只會是許粽兒。黃逸太了解自己這個侄女,她面上看著有多溫柔,下手便有多狠。

她沈默半響,最後妥協道:“那男子年歲幾何,身家背景可清白,先帶來給我看看。”

曲雁正當娶親之際,若真是合適的,她又是真心喜歡,便趁著她回谷把喜事辦了也好。

曲雁面上劃過不虞,“師母是何意。”

黃逸站起身子,嘆了口氣看向窗外月色,她背著手,語氣藏著幾分懷緬,“曲雁,我知你怨我,別的事我可以不管你,但這件事我必須替你把關。當年你父親離世前,對我最後的囑托,便是托我照顧你長大,再為你擇一戶清白男子成家,安穩度過餘生。”

不求大富大貴,唯求平安順遂。

待曲雁從師母屋內出來時,天際已泛起魚肚白,無人知曉二人的談話內容,但兩人面色皆有些凝重。每次談起母父,她與師母總會不歡而散,但這次沒有。

秋露濃重,她回到院內時,衣衫已染了一身涼意。齊影坐在院內,身上穿的單薄,好似察覺不到這涼意一般。

“你一夜沒睡?”

男人面上有疲色,曲雁見他不語,便知自己猜的為真,索性也不問他為何,拉著他便回到自己屋內。

“我困了,陪我補會覺。”

“好。”

兩人衣衫冰冷,緊貼在一處又生出暖意,她將手搭在齊影腰身,鼻尖緊貼男人的發絲,熟悉的藥香縈繞鼻尖,她心間煩躁才平息下來。

齊影卻並安生,他翻了個身,看了眼闔眼的曲雁,又悄悄拿起她的手,上面血痕已凝,卻是有些腫起來了,他正猶豫著要不要起身去拿藥膏時,曲雁已開口。

“凝膏在床頭小櫃,想塗便塗吧。”

身旁動作極輕,不一會男人指尖輕揉在手背上,似小貓輕掃過的癢意,齊影想了想,俯身在曲雁手背上輕輕吹了口氣,然而下一瞬便被按住肩身。

“別亂動了。”

曲雁聲音微啞,齊影見她還閉著眼,只覺是自己打擾了她休息,連忙應了好便不再亂動。他一夜未睡,此刻閉上眼休息,不知不覺倒也睡得頗沈。

今日谷內熱鬧異常,藥仙歸谷的消息傳開,許多未見過黃逸的小弟子們皆激動不已,紛紛想去一睹真容。

許粽兒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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