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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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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忱忐忑不安地跟在明熙身後,看著那道傷口從咕咕地冒著黑血到凝固成痂,心疼變成了難以言喻的茫然。等到一切都安定下來的時候,明熙擺擺手不讓車隊的第二隊長不要跟著他,自己離開車隊。

末世多年,安全基地如雨後春筍遍地盛開,留在外頭自己生活的人幾乎沒有,安全區外頭的建築一年年地荒廢下來,藤蔓牽牛花斜斜地依附著建築的表面往上爬,顯得陰森荒涼。

明熙徑直進入其中一棟荒廢民居,打開虛掩的房門走進去,坐在落厚厚一層塵埃的沙發上。他靜靜地看著沈忱。

“陳輝林的手,是你砍斷的?”

沈忱猶豫著點頭。

“那是因為——”

“林雅書,也是你殺的?”

“……是,不過——”

“是因為我嗎?”明熙覺得自己的猜測很荒謬。他跟沈忱可以說是形影不離,他可以肯定沈忱跟他們絕對沒有舊日之仇,他們唯一的聯系點就是自己。而這兩個受害人的共同點就是都跟自己接觸過。

可是跟自己接觸過可以當做沈忱傷害他們的理由嗎?

可是,只要這個念頭一在腦海裏響起,明熙就不可遏制地去懷疑。

他盯著沈忱不願意放過他臉上的每一個表情。沈忱下意識地點頭,看到明熙的眼睛一寸寸地冷下去才覺得不對,他楞了一下,張著嘴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明熙冷冷地笑了。“沈忱,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你——他們是無辜的!”前世多年的末世生活折磨,明熙早就不是心軟的性子,但是那點良心還在。這兩件事情分明是因為他而起,無緣無故背負兩個人的性命,他的心裏也止不住地發冷。

沈忱倔強地撇開頭一言不發。他的心裏難受極了。明明是不相幹的人,明熙卻因為他們而對自己生氣,自己難不成還比上那兩個人?一想起兩個陌生人在明熙心裏的重量比自己還重,他就覺得一股暴虐之氣從心底升起,恨不得將那兩個人挫骨揚灰。

“在你心裏,我還不上他們?”忍了忍,沈忱還是開口了。“我討厭一切靠近你的人!你只能是我一個人的!熙,你看,我的身邊只有你,你不能,不能讓別人在你心裏比我更加靠前。不不,你的心裏只能有我,眼睛裏看到的也只能是我。”說到激動的地方,沈忱猛地拽住明熙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充滿期待地看著明熙。

“你已經是我的人了,你不能再跟別人!”

明熙使勁兒甩開沈忱卻失敗,他厭惡那五天,就是那五天讓一切都畸形扭曲了,偏偏沈忱還要提,用那種“這就是證據”的語氣,讓他又氣又急。

“誰是你的人?!沈忱你放開!”

“你是我的人!你聞聞,你身上有我的味道,你身上有我留下的印記——消褪了?我可以再留下給你看!”沈忱的情緒也有點失控,居然一只大手制住明熙的雙手,另一只手扯掉明熙的衣服。

襯衫撕裂的聲音在夜裏非常清晰,扣子在地上蹦跳了幾下也沒了聲響。明熙這下子是驚怒交加,心裏對沈忱那最後一絲僥幸也斷了個幹幹凈凈。

沈忱的力氣極大,欺身上前將明熙半壓在沙發上,用力地在鎖骨處咬了深深的一個印子。明熙絕望地發現沈忱竟然還用上了自己的力量,他一個小小築基修士根本無法反抗,使出什麽法術根本毫無作用。

當年那個軟糯的小豹子明元寶,那個以幼兒形態初醒來卻捉弄他叫他娘,第二個出口的字卻是他名字的沈小忱,在這一刻都遠去了。

自從父母和爺爺相繼離開他之後,自從錯愛了程容之後,他首次再將一個人裝進心裏。最後這個人卻想完全占據他的心,挖啊挖,想把別人的痕跡挖掉,但到最後他的心已經碎成渣,哪裏還能裝得下什麽東西呢?

他放棄了掙紮,松開手。咬著唇看著頭頂。夜色裏多年荒廢的天花板早就裂痕累累,蜘蛛網遍布。

人在這世上走一遭憑的是什麽?總歸是為了那麽一點念想吧。

在一個在任何方面都完敗自己的沈忱面前,他感覺不到未來的一絲光線。

沈忱將他兩世積累的消極情緒全部激發了出來。

累,他覺得真累。

感覺到沈忱的呼吸漸漸濃重,感覺到腰腹抵著的硬物以及逐漸往下的啃咬。

他說:“沈忱,每個人的生命在這個末世都是自己掙來的,就算你看不上,也沒有資格去抹殺他們的榮耀。真的,我從來只是以為你比較依賴我而已,沒想到你什麽時候竟然這麽地、這麽地——病態。這不是喜歡,喜歡一個人,只會想著將一切好的東西捧在那人眼前,護著他,而不是強迫。”

他說:“你不願意別人接近我?那要不要我把自己的手腳都砍了,把眼睛挖了?這樣多好,兩耳不聞窗外事,你把我擡回去藏著,天天瞧著,我就是你一個人的了,這樣好不好?”

他說:“你覺得這樣好不好?你覺得滿意的話就點頭,如果這是你的心願,我總不會拒絕你的。”

這幾天日思夜想的人就在自己的身下,原先只是想要在明熙身上制造印記的沈忱漸漸情`欲濃重,滿心滿眼都是明熙的味道,乍然聽到明熙的話,思維還混沌著。

明熙冷笑,五指成爪挖向自己的眼睛。劇痛傳來,同時還有一股強力拽住了自己的手。

他瞇著眼睛,透過血霧,依稀可以看到沈忱驚懼的表情。然後一切回歸黑暗。

沈忱震驚地張大眼睛,眼珠子似乎要瞪出眼眶,看起來嚇人極了。明熙卻恍若未見,竟然嘴角微勾地看著他,眼睛微彎,可是那血淋淋的眼睛卻不再令沈忱覺得溫暖愉快,反而覺得心膽俱裂。

“你在幹什麽!”沈忱大吼,手顫抖著想要摸上明熙的眼睛,碰到那還溫熱的血時驚慌地撤回,整個人竟然從明熙身上翻了下來,滾落在地上,發出好大的一聲悶響。

他很快地爬起來,死死地掐著沙發。“你這是在幹什麽?你這是要做什麽?……”

明熙安穩地躺在那裏,眼睛緊閉,濃密微翹的睫毛沾染了血,糊在了一起。他的嘴角卻微揚。

“這不是你想要的嗎?你看,以後我就是一個瞎子,再也看不見別人了,多好,你覺得呢?不回答,那是還不滿意嗎?”明熙摸索著起身,趴在沙發上在地上來回地摸,終於把那把淩晗劍握在手裏。“為了以後我不亂走,這雙腿也不用留了。”

手起刀落卻沒有想象中的疼痛,明熙順勢松手,淩晗劍哐當落地,他也不急著抽回自己的手,靜靜地坐著,似笑非笑地瞪著血紅的眼睛看著虛空。

沈忱一腔怒火在看到明熙那抓爛的眼球後全部澆滅。他猛然抱住明熙,跟以前那樣窩在明熙的肩窩,卻再也沒有一雙溫熱的手無奈地揉他的頭發,再將他推開。

他想要大哭,嗚咽了好久好久,卻一滴淚也流不出來。

在沈忱看不到的地方,明熙收斂了諷刺的笑意,露出勝利的笑容,只是這個笑容有點蒼涼。

他打不過沈忱,卻知道沈忱有一個最大的弱點。如果沈忱真的喜歡他的話,那麽自己就是他最大的弱點。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他從來就不是好性的人,既然讓他絕望,那就一起下地獄吧。

****

這是一個瘋狂的夜晚,紫丹發誓,它從來沒有看到主上這幅模樣。前陣子那個人類服用丹藥重鑄丹田出錯時,主上為了他流眼淚已經足夠震撼它了。但是瞧瞧,它現在又看到了什麽。

它被主上強硬叫醒,這樣歇斯底裏狀若癲狂的人,真的是它的主上嗎?

“看看他!看看他的眼睛還有沒有救!”

主上放開懷裏緊緊抱著的人,那個人低著頭,長長的頭發遮住臉卻一動不動。這樣死氣沈沈的明熙與往常何止天差地別,竟然紫丹一時沒有認出是他。

它的主上溫柔地拂開那人的頭發,小心地擡起那人的頭。它被嚇了一身冷汗。這個人滿臉都是血,眼睛只剩兩個血洞,眉心的紫紅小花瓣在血色中更顯艷麗。

這個人,分明就是那個叫做明熙的人類!

“眼睛還有救嗎?”等紫丹檢查好,沈忱期待地問,眼底醞釀的癲狂讓紫丹心悸,它小心地斟酌著語句。

“這個,眼球被挖壞了,經絡血肉壞死,我試試看可不可以激活這些經絡,再煉制出生肌藥膏——”

“到底有沒有救!”

紫丹被嚇得一抖,閉上眼大聲說:“如果這些都沒有用,那就只能挖掉眼球,植入新的的眼球!而植入新眼球的術法我並不會!”

死寂蔓延,沈忱的腰彎下來,哆嗦著嘴唇親上明熙的眼簾。因為眼睛已經被施上了法術,明熙一點痛疼的感覺都沒有,就連親吻,更是沒感覺。見明熙面無表情的模樣,沈忱心中大慟。

紫丹看到明熙帶血的指甲,震驚地擡頭看著明熙,那眼神,似乎看到了一個瘋子。

它是知道自家主上對這人的執念的,它以為這個人類也是願意的,沒想到不過出去了幾天回來後竟是這種情況。在它看來,這個人類實在是不識擡舉!它恨恨地瞪著明熙,可是看著這個人類渾身的沈寂,不知道怎麽的心裏有點不舒服。

真是討厭!

***

這是回到汴路基地後的第六天。

紫丹已經調制出活血活脈的藥水,沈忱親手給明熙上藥。白色微黃的藥水看起來極其普通,可是沈忱卻看到過它一滴入明熙的眼睛——他的眼睛已經收拾清洗幹凈了,萎縮扭曲的眼球橫在眼眶。只要這藥水一進眼,就像硫酸落地,茲茲咕咕的激起了無數的氣泡。血水在明熙的眼裏翻滾,順著眼角滑落,看起來駭人極了。

明熙死死地咬住嘴唇,死死地瞪大著眼睛,所有的悶哼都咽在喉嚨裏,讓他的喉嚨發出奇怪的咕咕聲。

沈忱是多麽痛恨這藥水,卻不得不將它滴進明熙的眼裏。不過幾天,他已經是一副頹廢的模樣,雙眼通紅無神,嘴角起了水泡。他心疼地伸手撓撓明熙的嘴唇,將他的嘴唇從牙齒中解救出來,想要將自己的手指塞進去給他咬。

“咬我吧。”

可這樣一來,明熙連嘴都不張了,只死死地咬合著牙齒,牙齒發出摩擦的咯吱聲。

“熙!”沈忱的聲音低沈沙啞。

明熙移開頭不理會。

將藥水放到一邊,沈忱抱住明熙低低地說話。

“你為什麽要這樣?為什麽?”

不知道問的是為什麽要毀了自己的眼睛,還是拒絕咬他的手指。

呵,有什麽關系?

藥已經上好了,這劇痛持續的時間長,幾乎是一天一夜,等到劇痛結束,差不多又是新的一天上藥的時候了。

現在明熙不像以前,總是見縫插針地修行,把打坐充當睡覺。上完藥他就沒事做了,沈忱抱著他不放,他也不掙紮,自行閉上眼睛睡覺去。

這樣頹廢的了無生氣的明熙讓沈忱生氣過,傷心過,可是不管他說什麽,明熙都不再回應他一個字。

他餓了不說話,渴了不說話,飯到了嘴邊就吃,水到了嘴邊就喝,看起來最是乖巧不過。可是就連紫丹也看出,他這是真的不再理會沈忱了。

明熙的打算也很明顯:既然沈忱的占有欲這麽重,那他就把人給他,他愛幹嘛幹嘛。這麽完全配合的仆人玩具真是世間少有,沈忱應該滿意得不得了吧?不滿意?呵呵,就此一貨,要退也沒有了。

那天車隊返程的時候,林雅書死得實在是蹊蹺,不少人看到忽然出現的沈忱,由此懷疑他是兇手。偏偏明熙失蹤了,宋舒城接到消息後是大驚失色。人也不用派了,自己親自趕到明熙他們住的房子,沒想到大門緊閉。

等到明熙的情況穩定下來,沈忱才出了幻境,出門采買食材。

宋舒城好不容易才堵到他,卻被他的模樣驚到。

沈忱原來是不想搭理他的,卻忽然想起了明熙的話,他想,如果是這件事,明熙會有所動吧?

可是他失望了。

明熙靜靜地聽著宋舒城的話,聽他說安撫補償了林雅書的親人,車隊的其他人報酬啊什麽的也處理完了……他像一個局外人,直楞楞地看著虛空的某點。

沒有在意的事情,就不會絕望。他銘記著這一點。

宋舒城見到明熙的慘狀時已經驚得數不出話來。在他看來,能夠打得過明熙的人,數來數去就只有眼前這個憔悴的少年,而這個少年對明熙的在意他是有目共睹的,傷了明熙的人不會是這個少年。

那麽到底是誰呢?看著眼前的明熙,他遺憾地想:這雙丹鳳眼以前是多麽地明亮,灼灼的滿是勃勃生機,上挑時顯露出主人的驕傲自信,張揚耀眼。現在這雙眼睛黯淡無光,甚至是醜陋的。眼睛的主人也像是一夜之間被人抽掉了風骨,呆呆的一副無欲無求的樣子……

再聽不到明熙的回應,宋舒城嘆了一口氣,起身離開了。

因為沒日沒夜地睡覺,有時候半夜明熙反而睡不著了。這天晚上他又醒了,聽動靜是半夜,窗戶外頭傳來昆蟲的鳴叫聲。他躺在床上也不動,睜著眼睛發呆。

鼻尖是曬過太陽暖烘烘的被子的香氣。他忽然就想起他第一次生病,那個時候沈忱是五六歲還是六七歲?小小的孩子忙上忙下地照顧他,等他病好了,沈忱還聽了隔壁老太太的話幫他曬被子,說是這樣對身體好。

那樣懂事的孩子,誰不喜歡呢?

現在蓋著這床被子,他的心卻平靜無波,完全沒有了當時的感動。

他覺得自己像一個垂暮的老人,總是想起以前的事情。

實在是太閑了啊……還是睡覺好了,想那麽多做什麽呢?只是徒增煩惱。

意識即將沈睡的時候,沈忱卻摸了過來,頭趴在明熙的床邊,輕輕拉起明熙的手搭在自己的臉上。

“熙……你別生氣了好不好?你不讓我碰你,我就不碰你,我不會再弄疼你的,你快點好起來,我會對你好的……你為什麽不理我,我多麽想聽聽你的聲音……”

明熙心中冷笑,沈忱還是沒有抓住重點,自己明明強調了那麽多遍自己不喜歡男人,他卻偏偏選擇性遺忘這句重點,他恨的是沈忱對他行使的以愛為名的變態占有欲!

算了,本來就不奢望他會懂。

他不再理會耳邊的低語,自顧自地陷入沈睡。

**

明熙胖了不少。吃好穿好,每天除了睡覺就是發呆,動都不動一下,不胖還沒有天理了。終於將明熙餵胖了,沈忱卻沒有了當初想象中的欣喜。

藥水每天都在滴,一個月後,紫丹將最後的藥膏煉好了。沈忱親手為明熙塗上,這次的藥膏並沒有給明熙帶來痛苦,塗滿了整個眼窩之後又纏上一層一層的紗布。

沈忱的眼睛開始有了神采。他每天期待地瞅著明熙的眼睛,幻想著一個月後拆掉紗布,能夠再次看到那雙鳳眼折射出瀲灩的光彩。

明熙繼續過著圈養豬的生活,吃了睡睡了吃。對這眼睛他實在是沒有什麽期待。在他看來,如果睜開眼睛看到的是沈忱那飽含侵略性的雙眸,這樣一直壞下去也沒有什麽不好的。眼不見心不煩。

在等拆除紗布的這一個月來,沈忱興致很高。

他有精力去研究新菜式,不知道花了多少屍晶從外頭弄回來不少補方。不管好不好喝,明熙一律都喝了。

明熙這頭長發他肯定不會去打理,於是這也成了沈忱的工作。他倒是樂此不彼。每隔兩天就幫明熙洗頭發,然後把他抱到陽光下,慢慢地給他擦頭發。

沈忱絮絮叨叨地說著話,明熙昏昏欲睡,最後也確實睡著了。

在明熙眼裏已經沒有時間觀念了,沈忱卻記得很清楚,到了拆紗布那天,他早早就起來了。他做完早餐,明熙也醒了。他幫明熙換衣服,溫柔地梳著他的頭發,再用以自己的羽毛編織成的繩子綁好。

“熙真好看。”沈忱親了明熙一口,又嘀嘀咕咕地說起今天早餐。說他怎麽選材料怎麽煮雲雲。

即使明熙不說話,他也練成了自說自話的本領,爐火純青。

吃完早餐就要拆紗布了。

明熙本來就興致缺缺,所以紗布拆開後還是看不見,他也沒有什麽失望的。

沈忱瞪著明熙那雙外表恢覆如初。卻暗淡無關沒有焦距的眸子,腦子裏那根弦崩斷。他失控了。

紫丹被丟了個百八十裏遠,屋子裏的東西被砸的被砸,丟走的丟走,明熙坐在床上,懶懶地打了個呵欠,歪著床柱睡著了。沈忱發洩了一通,轉身看到明熙的樣子,慢慢地靠近,摟住明熙的腰,啞聲大哭。

明熙被驚擾了好夢,迷迷瞪瞪地睜開眼睛,入眼就是黑漆漆的模糊一片。他眨眨眼,發現這是沈忱的腦袋。

他的瞳孔微張,眼珠子左轉轉右轉轉,最後歸於懊惱。

臥槽真的好了?

這個時候的他只有一個念頭:要裝瞎子沒經驗求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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