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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沒用的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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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破解之法。”邪修縮著脖子,趴在地上不敢擡頭,“這個祭魂陣名為萬骨枯,是邪修界最厲害的陣法大師所設,以山川河流為陣,以人的性命為引,便能得到無數的煞氣與怨氣。”

站在箜篌身後,一直沒有出聲的桓宗聽到“萬骨枯”時輕輕皺了皺眉,他走到箜篌身邊,拉了拉她的手腕。

“桓宗,怎麽了?”箜篌轉頭看桓宗。

“別踩著他。”桓宗道,“臟。”

邪修:“……”

他被人當成墊子踩在地上,都還來不及嫌棄地上臟,反而被人嫌棄他身上臟。這些名門正派說話做事,也太不要臉了,就連侮辱人的手段,都這麽創新。

箜篌把腳從邪修背上挪下來,鞋底在地上蹭了蹭,恍然道:“你說得有道理。”

“殺人不過頭點地,你們枉為名門正派,竟然如此虐待俘虜。”邪修註意到箜篌的動作,小聲嘀咕道,“這不是我們邪修才幹的事情麽?”

“公子,身為名門正派的修士,我決定滿足他人生最後一個願望,讓他的頭點地。”林斛拔劍出鞘,走到了邪修面前。

邪修連連求饒:“真人饒命,我們邪修說話不算數的,您千萬別當真。”

“你的意思說,那個叫萬骨枯的陣是假的?”劍尖直指邪修的眉間,邪修嚇得抖了抖,劍上絲絲縷縷的寒意,似乎已經浸入了他的腦子。

“不不不,我們邪修有時候也很誠實。”邪修立即開口,“我是邪修裏的奇葩,我最愛做好人好事了。”

林斛懶得跟他廢話,收起劍道:“這個陣,當真沒有破解方法?”

“這樣的陣法,創造出來就是為了制造怨恨與怒火,哪還需要什麽破解的方法?”邪修聲音不敢說得太大,他怕劍修的劍不小心落在他身上。

林斛轉頭看桓宗,眼底有幾分擔憂,待萬骨枯陣成,只怕大半個凡塵界都會牽連其中,到時滔天的怨恨與怒意被邪修帶到淩憂界,淩憂界被負面情緒淹沒,會是怎樣一種景況?

他不敢想,也無法接受安寧許久的淩憂界變得混亂不堪。

聽到這席話,皇後先是驚愕,隨後變得憤怒。她扯下頭上沈重的鳳冠扔到地上,上前兩步抓住邪修的衣襟,憤怒地吼道:“你們這些仙人高高在上,把我們凡人當成了什麽,可隨意屠殺的牛羊嗎?那是人,有血有肉,有家人有父母有孩子的人!”

她吼得破了音,毫無皇後該有的威儀:“昏聵的帝王折磨他們,高高在上的仙人,當我們是豬羊,我們凡人究竟做錯了什麽?”

見一個普通的人類女人也敢朝自己大吼大嚷,邪修不屑地冷笑:“凡人生死,與我們何幹?”不過是一群生命短暫,又無能的普通人罷了。遇事只知求神拜佛祈求上蒼幫助,被他們當做魚肉,也是活該。

“我們凡人渺小無能,但不會永遠都如此。”皇後推開邪修,面上肅然,“你是仙人又如何,在生死面前,與我們凡人又有什麽不同?”

“我們凡人有的恐懼、憤怒,你在面臨死亡前,也一樣不少。”皇後一巴掌扇在邪修臉上,邪修想要發作,箜篌水霜劍出鞘,指在他的喉間。

邪修忍了忍,把張開的五指縮了回去。

“看吧,你也不過是個畏懼他人的廢物。”皇後反手又是一巴掌扇在邪修臉上,“終有一日……”

終有一日,他們凡人能靠著自己的力量,讓生活變得越來越好,不再像狗一樣,在這些高高在上的仙人面前茍延殘喘。

可是……真的會有那麽一日麽?

皇後茫然回望,就連她自己,也是仗著有姬箜篌在,才敢找這個邪惡的仙人出氣,若是姬箜篌不在,她敢麽?她捫心自問,得出的答案不言而喻,她不敢。

她不敢與這些高高在上的仙人作對,怕他們一個不開心,讓更多的百姓受罪。所以最終她只會選擇妥協,用一切方法來換取天下百姓能夠活著。

“皇後娘娘,你先回去休息。”箜篌看出皇後情緒不對,出言道,“我與朋友將去疫情嚴重的地方,宴席就不參加了。”

來這裏只是為了找出潛藏著的邪修,並不是真的為了吃一桌宴席。

皇後雖然不懂什麽陣法萬骨枯,但是也從邪惡仙人的話中,猜出事情並不簡單,甚至無法可解。姬箜篌就此一去,也不知會不會有危險。她實在無法心安理得的看著對方陷入為難之中。

“你……”皇後苦澀的開口,半晌往後退了一步,行了一個深蹲禮,“你的大恩,無以為報,多謝。”

“你不必謝我。”箜篌虛空一擡,不讓皇後繼續行禮。她向來帶著笑的臉上,前所未有的嚴肅,“我曾經想過,若是當年我能夠制止父皇的行為,也許會有不少百姓免於苦難。”

皇後沈默了。當年的姬箜篌才多大,五歲還是六歲?她被巡邏軍抓回來時,臉上掛著仆從們故意抹上去的灰土,看上去格外狼狽,唯有那雙眼睛又大又亮,還不知道迎接她的,有可能就是死亡。

面對這樣一雙眼睛,她心軟了。是她跟陛下說,留著一個皇女做傀儡,比殺了她更有用。她與陛下雖然已經不再恩愛,但是對她卻還是帶著尊敬,所以接納了她這個建議。

從那以後,她便讓宮人處處監視著箜篌,不讓她與前朝的人接觸。讓那個小姑娘活下來,是她對前朝餘孽最大的仁慈。

此刻,她無比慶幸自己當年那一時的心軟,如若不然,遇到今日之事,天下百姓當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生死都掌握在這些善惡不分的仙人手裏。

“娘娘,告辭。”箜篌轉身看桓宗,揪住他的衣角,“我們走。”

“好。”桓宗對箜篌笑了笑,燦若星辰。

箜篌心底微顫,看著微笑的桓宗,彌漫在心中的點點擔憂與失落,竟漸漸消失不見。

“請等一下。”哭得雙眼紅腫的長公主站起身,“這些年,對不住。”

無論她的夫君是多麽的才德兼備,無論她這些年,為天下百姓做過哪些事,都無法掩飾她把怨恨,撒給了一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小孩子。

“立場不同,再提對錯已是無益。”箜篌看著長公主,表情不悲不喜,“水不能倒流,人也不能從頭再來。當年的我,經歷了這一切。現在的我,已經不需要一句道歉。從此天高地闊,各安一方,對或是錯,提起又有什麽意義?”

桓宗輕輕握住了箜篌的手,他冷冷的看著大殿上神情扭曲的皇宮貴宗,文臣武將,開口道:“當她弱小時,你欺淩她。在她強大時,你終於發現,原來過往是錯的。”

“呵。”桓宗很少笑,更未笑得如此嘲諷,他眼神冷如臘月寒冰,“可笑。”

“我……”長公主怔怔地站在原地,看著箜篌與其他兩位仙長飛空而去,半晌說不出話來。

她回頭朝禦座上望去,皇兄已經清醒過來。不知他是否聽見姬箜篌的話,只是眼神直楞楞的看著皇嫂,面上似悲似悔。

“梓童……”

“陛下。”皇後轉身看他,眼神平淡無波,“箜篌仙子與她的仙友已經趕去疫情多發之地,我去靜室為她、為天下百姓祈福。”

說完,不等景洪帝反應過來,她已經挺直著腰,朝殿外走去。

景洪帝頹然嘆息,轉頭見太子也已經清醒過來,對太子道:“太子隨朕去太廟祈福。”

“是。”太子站起身,目光遙望著殿門外,那裏有著燦爛的陽光。

“林前輩,你怎麽把這個邪修也拎來了?”箜篌看了眼被林斛拎在手裏的邪修,松開與桓宗握在一起的手,“留著他有何用?”

“破陣的時候帶著他一起,破不了就讓他去填陣眼,破了就留他一條命。”林斛語氣平靜,絲毫不像是在說威脅人的話。

邪修欲哭無淚,他以前遇到的正派修士,行事大多講究名門正派的臉面,哪裏遇到過這種人?這個陣法根本就沒有阻止破壞的方法,他註定要死在自己人弄的陣法裏。

“這個主意好。”箜篌點頭,對桓宗道,“桓宗,我們再快些。”

凡塵界比淩憂界要小上很多,從京城到東南邊染上疫病的城池,只需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

越靠近東南方向,煞氣、瘴氣還有郁郁的怨恨之氣就越濃烈。普通人看不見,身為修士的箜篌卻能看到,整個東南方上空,都彌漫著黑色的怨氣,這些怨氣在雲層中翻滾,夾雜著雨水落到地上。

帶著煞氣與郁氣的雨,淋濕了花草樹木,雨水順著溪流匯入河中,這些水流向下游,煞氣開始向下一個城池蔓延。

箜篌倒吸一口涼氣,這條河的下游是一座非常繁華的城市,這個城市有超過二十萬的人,若是被疫情感染……

她掏出一瓶青元師叔親手煉制的靈藥倒入河中,河中的黑氣頓消。

“沒用的。”邪修被法器捆得渾身不能動彈,他看著暫時恢覆清澈的河流道:“只要雨水不停,這條河還是會再次受到汙染。”

話音剛落,他看到白衣劍修從袖子裏拋出一枚散發著金光的印章,印章掉入河中,四周的煞氣紛紛避散,還有更多的煞氣被金光吞噬。

“這是什麽?”箜篌發現金印落入水中後,方圓十幾裏內的煞氣都消失得無影無蹤,金光似乎還有往四處蔓延的趨勢,來勢洶洶,逼得煞氣無處躲藏。

“山海印。”桓宗耐心為箜篌解釋,“定山之固,護海水之平,有辟邪鎮海之效。”

“山海印……”箜篌隱隱約約記得在哪兒聽說過這個東西,眼看方圓近百裏之內的煞氣,都被山海印吞噬得幹幹凈凈,她低呼一聲,“我想起來了,山海印是仲璽真人所持的天級神器之一,執此金印萬邪莫侵。仲璽真人的隨身神器之一怎會在你這裏?”

邪修聽到“仲璽真人”四字,肩膀忍不住抖了抖,背脊發涼。

因煞氣快速潰散,箜篌終於有了說笑的興致,“難怪……”

“難怪什麽?”桓宗看著箜篌,眼神裏有擔憂,有期待,還有幾分不安。

“難怪我向你提起有關仲璽真人那些傳言時,你總是談興不濃,原來他與你是密友。”箜篌感慨,“若非如此,他怎麽會把這麽重要的神器借給你?”

以桓宗的為人,確實不愛在私下談論好友。

林斛:“……”

這小姑娘,怕是個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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