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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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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下的褥子還算軟,夏日打地鋪,倒也十分涼快。

不讓睡床就不睡床,搞得誰稀罕似的。

這鳥女人也是奇奇怪怪,明明很多時候對她已經非常好了,好到她都覺得自己就算上房揭瓦也未必挨打了,結果轉頭就能被狠狠打臉。

就比如今天,幽硯在送她血凝珠之前,分明十分溫柔,無論眼神還是語氣,都溫柔得讓人想要落淚。

可送完血凝珠後,便忽然又回到了從前那副討人厭的樣子。

這鳥女人怕不是鱔變的。

亦秋這般想著,悶聲嘆了一口氣。

幽硯上床後便沒了動靜,亦秋不由得悄咪咪翻了個身,擡眼望向了此時此刻坐在床上凝神調息的幽硯。

那幽綠的靈光縈繞在她的身旁,她眉心微蹙、唇色蒼白,氣息有些許紊亂,顯然身上的內傷外傷皆沒有她所表現出來的那麽不值一提。

亦秋不禁想,她其實不該和幽硯置氣的。

至少,在幽硯傷勢好一點之前,她都該乖巧一些,而不是因為點小委屈就在那兇巴巴的。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想多了,亦秋總覺得幽硯雖然嘴上什麽都沒說,心裏卻好像並不怎麽喜歡現在的她。

就好像,以往幽硯閑來無事便會伸手揉她,時而是腦門、耳朵、脖頸,時而是後背、肚皮、四肢,反正但凡能揉的地方,幽硯都很愛揉。

可今天,幽硯卻只揉了揉她的頭發。

她的頭發,有以前的毛毛軟嗎?

亦秋下意識伸手去摸了摸自己額前的發,發現被包上的手摸不出軟硬,便用手腕感受了一下。

亦秋:“……”

她大概明白幽硯為什麽對她態度變化那麽大了。

將心比心,如果自己養了一只可以每天挼毛毛的貓貓狗狗,忽然有一日,它變成了人,不再那麽軟和可愛了,應也會十分失落吧?

可鳥女人失落,她也失落啊。

原以為,革命的友誼已經十分深厚了,誰又料得到再深厚,也厚不過小羊駝一身絨毛呢?

亦秋這般想著,也不知是不是失落帶來了某種心理作用,竟忽然覺得屋內十分昏暗,昏暗得讓她有些不開心。

她咬了咬唇,思慮片刻,用手腕撐著身子站了起來,輕手輕腳向窗邊走去。

幽硯聞聲睜開雙眼,視線一路追隨著那瘦瘦小小的身影。

亦秋沒有發現身後的目光,她皺著眉、忍著痛,小心翼翼走到了緊閉的窗邊,擡起右手,用手背推開其中一扇。

午後的陽光,瞬間灑進了昏暗的房間。

一瞬的光芒刺目,讓她不由得瞇了瞇眼,短暫適應後,她在陽光下張開雙臂,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幽硯靜靜望著那個背影,陽光再刺眼,也沒有挪開視線。

亦秋伸完懶腰,打著哈欠轉了個身。

打哈欠時朦朧了視線的水霧還未散去,她便已對上了幽硯神色覆雜的目光。

這,這什麽眼神啊?

都說當一個人看不起你時,你在那個人眼中,就連呼吸都是錯的。

不會吧不會吧,總不能小羊駝在變成了人以後,開個窗都能惹鳥女人不開心吧?

亦秋局促地站在窗邊,兩只小白粽子乖巧異常地擱在肚子前面,一臉無辜地沖幽硯眨巴著雙眼,試圖討饒。

可幽硯沒有說話,只是靜靜望著她。

她下意識側了側身子。

“那個,那個……主人要是覺得,覺得太亮了,我可以關上,現在就關……”亦秋說著,伸手想要關窗。

“開著,挺好。”幽硯輕聲說道。

亦秋遲疑片刻,縮回了自己伸出的手,再一次回身面向幽硯,心虛地低下了腦袋。

幽硯望著亦秋看了許久,忽而低聲說道:“你既已是人身,便不用再叫我主人,莫讓旁人聽了奇怪。”

今天,是亦秋重新做人的第一天。

短短不到兩個時辰的時間裏,幽硯已經兩次對她伸出了「我要把你變回羊駝」的食指。

她有資格懷疑,幽硯現在後悔了,每時每刻都想找個理由把她變回去。

正因如此,幽硯剛才這話說得亦秋害怕極了。

她越想越覺得是個陷阱,深怕自己一腳踏進去,就會立馬被這鳥女人釣魚執法。

於是,她卑微地選擇了拒絕:“不可不可!尊卑不可逾!”

幽硯不由輕笑一聲,揚眉道:“你得寸進尺、上房揭瓦的時候,可不是這麽說的。”

亦秋戰術性後仰了些許,擰著眉頭沈默片刻後,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反駁幽硯的話,一時竟失了言語。

她深吸了一口氣,大著膽子向前靠了幾步,在一個相對較近的距離裏,認真打量著幽硯此時此刻的面部表情——看上去,心情似乎不錯。

那應該就不是什麽陷阱咯?

片刻猶豫後,亦秋小心翼翼地問道:“那,那我……往後在旁人面前,也,也叫你幽硯嗎?”

幽硯彎了彎眉:“可以……”

亦秋有些不可置信地問道:“我往後,真不叫你主人了?”

幽硯笑道:“你先前,也就只有道歉的時候,才會叫我主人。”

她說這話時的語氣,沒有半點責備之意。

亦秋聽了,不由欣喜。

往後都不用叫主人了,是否就意味著,幽硯不再將她當一個小寵物了啊?

不可思議啊,這鳥女人怎麽忽然就想通了?

“在想什麽?”

“我,我在想……”亦秋猶豫片刻,老實說道,“我在想,你怎麽忽然就不討厭我了?”

“我何時討厭過你?”幽硯問道。

“也不算討厭吧,我只是感覺……比起現在的我,你更喜歡從前的我。”

亦秋小聲說著,眼裏有幾分委屈,“你送我血凝珠,見我幻化成人,沒從前那麽軟和了,忽然就後悔了……”

幽硯沈默數秒,道:“你說得對。”

亦秋:“……”

幽硯:“要不你變回去?”

亦秋:“不要!”

她就知道,這個鳥女人,果然只是喜歡她的毛!

因遇禍鬥,大家都傷得不輕,一時只得在這租借來的小院中靜養。

幽硯身旁那個愛吐人口水的小靈寵,忽然就變成了一個小丫頭,大家心底雖有詫異,卻都心照不宣地沒問緣由,相互間給足了尊重。

亦秋那點輕微的燙傷,在幽硯的靈力催愈之下,自是好得比誰都要快,沒幾日,便成了最活蹦亂跳的那個,每天都在努力為自己找事兒做,也不知是不是為了向幽硯證明自己並非一無是處。

幽硯見這小丫頭閑得慌,便給了她一些銀兩,讓她自己上街買點衣裳首飾。

世人皆愛財,亦秋第一次拿到這個世界的錢,一時開心得不行,在幽硯身旁繞了半天。

幽硯見她拿了錢還在自己眼前瞎晃,不禁皺了皺眉,問道:“怎麽,嫌少?”

亦秋連忙搖了搖頭:“沒啊,我這不是……想讓你陪我一起去買嗎?”

幽硯沈默片刻,對她伸出了一根食指。

“哎,我自己去!”

話音落,少女一溜煙兒跑得沒了影。

次日,曦城下起了濛濛細雨,從早到晚,不曾中斷。

這些日子,每天來屋裏送藥的都是朝雲,可今日來的卻是江羽遙。

亦秋接藥時好奇問了一句,便見江羽遙輕嘆一聲,目露擔憂道:“朝雲說,禍鬥是兇獸,必不能任其為禍人間。她想尋到禍鬥的行蹤,再設法將其降服。”

“啊?”亦秋皺了皺眉,“這……這很危險吧?”

“我也擔心她出什麽事,可她說得沒錯,禍鬥是我們放出來的,它若為禍人間,便是我們害的……

況且,將我們引去蕪州,放出禍鬥之人還未出現,我們總是要找到他的。”

“待傷好些,我與師弟也會前去,此事不了,不得心安。”

江羽遙說著,轉身離去。

亦秋習慣性用腳踹上了房門,將江羽遙送來的藥放在了桌上。

她轉身坐回床旁,一邊哼著小曲兒,一邊試起了昨兒上街買的新衣裳。

幽硯靠坐在窗邊,望著窗外之雨簌簌零落,許久,終是忍不住出言譏諷:“這些天神,還真是喜歡自詡正義,除魔衛道啊。”

“難道不對嗎?”亦秋於旁側小聲嘟囔道,“大黑狗那麽可怕,走哪兒燒哪兒,尋常人類遇見它,只怕是逃都沒得逃,就葬身火海了。”

幽硯聞言,淡淡問道:“禍鬥若真是什麽十惡不赦的兇獸,那它活了上萬年,怎還沒將這人間燒作一片火獄?”

亦秋楞了半晌,皺眉道:“可那黑狗……”

“若要說降災於世,這禍鬥可比不上天帝那寶貝兒子。”幽硯說著,目光下意識朝洛溟淵的房間望了一眼,“千年前那十個太陽,可是差點就將人間化作了焦土。”

“這些神啊,自己犯事的時候,便是下凡歷劫思過。可當妖魔犯事的時候,便要將其降服、封印,亦或是誅殺。”

幽硯說著,不禁冷笑一聲,道,“反正這三界的規矩都是由他們定的,他們若說誰是惡,那誰便是惡,哪有辯駁的機會?”

幽硯每次提到天界都這樣陰陽怪氣,亦秋癟了癟嘴,屁都不敢放一個。

數秒靜默後,亦秋覺得自己有必要緩和一下氣氛。

於是她搖身換上一套新衣,喊著幽硯的名字,幾步小跑至幽硯跟前,拎著裙邊轉了個圈。

“好看嗎?”

“……”幽硯不由得楞了楞神。

亦秋等了許久不見回應,不禁皺了皺眉,小聲嘟囔道:“不好看嗎?”

幽硯回過神來,將頭別向窗外。

“你說句話呀!”亦秋伸手扒拉了一下幽硯。

幽硯回頭看了她一眼,眼底似帶幾分詫異。

短暫詫異後,她終於開了口。

“你……”

“嗯?”亦秋一臉期待。

“姿色平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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