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宇文將軍可能已經陣亡了，你跟我回東都吧。”單雄信遠遠地向她伸出手，再做最後一次努力。

淚如雨下，她輕咬下唇，語氣堅決得不可動搖：“不，他不會死，我一定要找到他，單將軍，你走吧，不要再勸我。”

單雄信急道：“夫人，萬萬不可啊。”

她搖搖頭，繼續向戰場深處馳去，堆疊一地的屍體，橫七豎八的箭枝，燃燒的火焰，她全身心地找著宇文成都，沒有註意到那個書寫著李字的旌旗正在悄悄向她逼近。

馬突然驚了，仰天嘶鳴一聲，撒腿狂奔。

她急忙抱緊馬脖子，嘴裏不停叫道：“停下，停下。”戰馬瘋了一般，根本不聽她指揮，跑得越來越快，離那個戰場越來越遠。

有一匹烏黑毛色的戰馬從斜刺裏奔過來，馬上人大聲呼喊著什麽。

她聽不清，只覺得遠遠的，他的面容似曾相識，他的聲音似曾熟悉。

他拼命打馬追趕她，眼看戰馬越跑越快，上了一處高陡的山坡，眼前竟是一道深淵，霧氣繚繞，綠影重重，一眼望不到底。

說時遲那時快，一只強有力的手臂猛地伸過來，把她攬到他的戰馬上，另一手緊勒馬韁，馬在原地打了個轉，偏巧馬蹄蹬到腳下一塊石頭，一滑，他和她，連人帶馬，一同栽下山崖。

馬發出一聲慘鳴，砰的一聲墜地。

風從耳邊呼呼刮過，她感覺到他一手緊緊地摟著她，另一手握著長槍，深深地插入崖壁，長槍止不住下落的重力，啪的一聲斷了，百忙中，他又抽出腰中劍，用力插向崖壁，長劍在石壁上劃出一道耀眼的火花，繼續下墜。他拔劍又刺，如此反覆多次，下墜的勢頭終於消減慢下來。

砰的一聲，他抱著她落在生長崖壁的一棵大樹上，樹枝承受不住下墜的重量，叭一聲斷了，他們繼續下墜，她感覺到他在空中翻了個身，讓她在他上面。

來不及思索，砰，他和她雙雙落地，又沿著斜坡不停翻滾，他始終緊緊地抱著她，最後，他們滾落到厚厚的草叢中，終於停了下來。

她想睜開眼看看他是誰，下腹突然一陣劇烈的絞痛，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少年把她摟起來，緊緊地摟在懷裏，輕聲呼喚她的名字：“雙兒，雙兒。”

她閉目不答，臉色慘白得象紙。

他突然覺得腿上有什麽熱乎乎濕漉漉的東西，低頭一看，只見一道血流從她身下不停湧出，很快染滿衣裙，刺眼的，鮮紅的血，晃得他眼花。

心頭巨震，幾乎停止跳動，他急忙抱起她，四處尋找，這處山崖，崖壁陡峭，並無可以攀爬之處，只能等上面的人下來救援。

她的血還在不停地流淌，打濕了他的手，染紅了他的銀色戰袍。

“雙兒，雙兒，你不能死，你絕不能死，我不許你死。”少年的聲音莫名哽咽，滾燙的淚滴在她蒼白的臉頰上。

一個好長的夢，她夢到宇文成都，還在他們初見的花園裏，她狼狽地躺在樹下，他向她伸出大手，拉她起來，他漂亮的眸子裏隱著淡淡的笑意，他手心的溫暖傳到她心裏。

場景突然變幻，血與火的戰場，大火沖天而起，他松開她的手，奮不顧身地殺向唐軍陣營。

她看到刀槍如林，她看到他在人群中冒死拼殺，他手裏的軒轅劍閃著寒光，最後寒光被鮮血掩蓋了，他的劍一直在不停地揮舞，更多的刀劍向他身上揮舞，血，噴湧而出。

“不，不要離開我。”她向他伸出手。

心如刀絞，淚不覺滴下。

下雪了，天空紛紛揚揚的雪花鋪天蓋地落下來，飄落在她身上，她站在雪地裏，抱緊雙肩，好冷，沏骨的寒冷，她冷得不住顫抖。

夢中，有人緊緊地擁住她，用他火熱的身體溫暖她。

她用力蜷縮進他懷裏，緊緊貼著他的胸口，他的心跳是如此強有力，一下一下強勁地搏動，靠在他的懷抱裏，他的臂膀可以為她遮擋所有刀劍危險，風霜冷雪。

身子漸漸暖和過來，只是小腹依然一抽一抽地痛得厲害。

她轉了個身，換成右側臥位，試著讓疼痛減輕一些。

那個抱著她的身體也跟著她一起轉過來，緊緊地擁住她。

她把臉在那個懷抱裏磨了磨，伸手摟住他的腰，他的身體突然輕輕顫抖了一下，雙臂一緊，更緊地抱住她。

不知為何，腦子裏瞬間掠過一個奇怪的念頭，她一下睜開雙眼。

唐明放大的臉就在她眼前，咫尺之間，楞楞地看了他半晌，她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一把推開他，縮到一旁，寒氣襲來，她這時才發現自己身上只穿著單薄的內衣，而唐明更過分，上身居然什麽都沒穿。

她用手捂住臉，啊的又是一聲尖叫。

唐明唇角露出一絲苦笑，起身向她走了一步，她嚇得不停大叫：“不要，別過來，別過來。”

唐明停下腳步，開始穿衣服，系上腰帶，他拿起晾在火堆旁她的衣服，遠遠地拋給她：“衣服幹了，穿上吧，別著涼。”

她抖索著手，把衣服迅速套在自己身上，自始至終不敢看他。

“放心吧，我沒碰你。”唐明溫和的語調傳過洞裏的空氣，傳到她耳邊。

他脫光衣服抱著她，還說沒碰她。鬼才信他的話。

小腹又是一陣絞痛，額上頓時滲出一層密密的汗珠。

她突然想起了昏迷前的事，她和這個少年一同墜入山崖……

腦子裏轟的一聲大響，她伸手摸自己的肚子。

“你摔下山崖，流了很多血，孩子……沒保住……。”唐明看著她，艱難地開口，緩緩道。

心猛地縮緊，她和夫君的孩子，他們的孩子……沒了……

“不，不，這不是真的，你騙我……。”她不住搖頭，搖著搖著，淚水紛紛滾落。

“別難過，雙兒，你還年輕，以後還可以再……。”唐明輕聲安慰道。

“不，不會的，我不相信，我和他的孩子一定還活著，你不要騙我，我不信。”她低聲喃喃著，眼前已是一片模糊。

“雙兒。”唐明走過來，將她輕輕擁入懷中。

她顫抖地靠著他的胸口：“不，不會，不會……。”

“雙兒。”他嘆息著撫她的背。

極度的驚恐，痛苦，愁悶，頭一痛，她又昏迷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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