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巢，近衛蜂單間。

瑩藍色魔方半開落於地面，貪華坐在床上，手肘抵住膝蓋，兩手交握，掌心是另一支完整的試劑。

他這樣呆坐了一整夜。

前一支已空的試劑，是他夜裏於晴流門外放出，令對方陷入失控。

晴流有多痛苦，他亦是同樣的痛苦。

貪華深吸一口氣，擡眼望向屋裏唯一色彩幹凈透徹的白色天花板。

白色向來代表純潔，在他這裏卻意味著罪惡。

他痛恨實驗室裏無邊無際的白色，就像痛恨無法擺脫人類控制的自己。

晴流本能脫離深淵，卻被他摧毀了那個機會。

貪華雙手插入發間，緊緊抓握，許多斷裂的酒紅色發絲飄下。

“叩叩。”

敲門聲。

臉上陰郁神情立馬轉變為懶散笑容，貪華收起手中試劑，將瑩藍色魔方踢向床底，略一整理身上侍衛服，手扶腰間佩劍前去開門。

門外是維善，他笑容溫和斯文，身上是他最常穿的黑色審訊官制服，制服腰帶襯得本就長腿的他更加腿長。他右眼眶處夾著金框單片眼鏡，此時猩紅眼眸透過鏡片觀察貪華，鏡框微熱。

維善視線落在貪華淩亂的頭發上，微笑道：“我似乎打擾到了你的休息……往常這個時候，你應該在蜂王宮巡邏？”

貪華斜倚門框，高大身軀結結實實擋住身後屋內景象，懶洋洋道：“我好像快到采粉期了，有點不舒服，和其他近衛蜂換了班。”

維善笑容不變道：“原來如此。即便是這樣，你也應該好好打理一下自己，近衛蜂需要時刻保持精致，你現在的模樣很邋遢，若是被殿下看見，會汙了她的眼睛。”

貪華眼角微抽：“我在自己的單間裏，沒有出門，而且我只是沒弄發型……維善，你一大早閑的沒事做就為了過來向我說教嗎？”

“啊，抱歉，看見你的樣子沒忍住，險些忘了正事。”維善神色一正，從上衣口袋裏取出一張魔力卡片，遞給貪華道：“從今天開始，你被剝奪了侍衛長職位，你需要住進蜂王宮，貼身伺候殿下。”

貪華一楞，他第一反應竟是高興。

如果被殿下監視，他完全可以找理由敷衍對面，他沒有任何再對晴流下手的機會……

剛這麽想，視野裏便出現字幕。

[編號17549，你還有其他任務，拒絕這個要求，否則——]

貪華無法在維善面前回應對方，他沈默地遞回空白的魔力卡片，以表自身態度。

維善雙手交握，沒有看貪華遞回的卡片，他動作彬彬有禮的同時，視線與語氣微冷：“貪華，你可以違背長老的命令，但是蜂王的命令，沒有近衛蜂可以拒絕。”

“看清楚你手上的是什麽東西！”

他示意貪華在魔力卡片上註入魔力。

本來空白的魔力卡片出現了一個數字為1的編號，以及貪華身為近衛蜂的圍度大小、授粉口深緊、時間、硬挺程度和技巧等各方面信息，最後還有一個未填寫的綜合分數。

看見卡片上的內容，貪華的手正在顫抖。

監視他的人類不清楚他為什麽如此激動，[編號17549，這是什麽？]

這是任何一名近衛蜂看到都無法控制情緒的事物。

拿到這張卡片的近衛蜂，便意味著他成為了蜂王王夫候選。

如果他能通過蜂王設立的審核，則能正式當作蜂王王夫之一。

成為蜂王王夫，是每個近衛蜂為之奮鬥努力的目標與榮耀。

維善掩去眸中的羨慕，他端正態度道：“先前蜂巢裏不知名的下毒者，上一次晴流失控的事，以及這一次地下城外圍的探索，都讓殿下感覺到了危機感。長老再三勸說下，殿下同意挑選王夫的事。你是殿下指名的第一個王夫候選。”

[王夫麽……也就是說你有機會懷上蜂王的子嗣，蜂王如何使近衛蜂受孕是我一直沒有攻克的課題，編號17549，這真是一個好機會啊！]

[下毒鏟除不了蜂王，那就讓她成為我的數據采集標本吧！]

貪華心底的喜悅因眼中字幕的出現散去，他不解地詢問維善：“為什麽是我？”

與維善和晴流相比，他近乎和殿下沒有什麽接觸。

他也始終避免與殿下有過多的接觸，不管何時何地，都盡量規避殿下可能出現的地方……也許是維善與晴流的關系，殿下並不厭惡他。

可是，他怎麽可能成為王夫候選？

貪華喃喃道：“殿下不可能看中我。”

維善笑容不變道：“且不談你本就是近衛蜂中的佼佼者，成為王夫候選很正常……殿下的喜好如何，你沒有資格去否認和質疑。”

“殿下的命令，你只能選擇接受，或者……去死。”

貪華欲言又止。

維善收了笑容，神情愈發冰冷，任何近衛蜂得到這張卡片只會欣喜若狂，貪華此等反應，已經稱得上是對蜂王的大不敬。

他手掌按在腰後側的軟鞭上，殺氣洩出，“你想進審訊室嗎？”

[編號17549，不要再多話毀了這個完美的機會！]

貪華閉嘴，收起魔力卡片，有氣無力道：“我明白了。”

他進屋，啪地關門，門幾乎關在門外黑發近衛蜂的鼻子上。

維善：“……”

他第一次面對同伴拳頭發癢。

**

夜深，蜂王宮。

雲妄半躺在床上，手中書籍翻動，這是藏書閣裏關於人類科技程度記載最為詳細的書……

地下城時代到來後，強大魔力與強健體魄以及人類名義上的消失，使得這個世界的科技水平停滯，至少蜂族在地下城生活的時候，未曾聽過“高科技”這種東西的存在。

貪華的情況，尤其是他和看不見存在的溝通方式，雲妄有一點猜測，但她還不太確定。

她所在扶督瑞斯行星的時代，人類各國都會用一種特殊的欺騙手段來控制己方的士兵，譬如在士兵身體某個部位植入芯片，采用催眠方式令士兵對芯片的控制能力深信不疑……實際上那只是一個監視器，想要通過芯片來完全控制一個碳基生物尚且不是她所在世界能達到的科技水平程度。

她父母曾在軍事基地研究的便是這個方向。

貪華的情況，和她見過的一些被地方控制的本國士兵很相像。

只是她沒有更多的信息來源確定當前世界現今科技水平，以及魔法與科技水平結合能夠達到的控制程度……譬如憐綺雙眼自帶的幻覺魔法，若是應用到科技武器上。

她和憐綺在長老殿發覺貪華異樣，他們不會讓貪華再對晴流第二次下手。

憐綺曾經為救蜂王卵去過人類基地，他談及人類時，難得露出了明顯的厭惡神情。

從憐綺那獲得的信息來看，相比於晴流，人類方對蜂王會更感興趣。

她便提出了以挑選王夫為借口實則監視軟禁貪華的計劃。

憐綺聽到她要挑選王夫，十分高興地給她拉了一排近衛蜂名單，特別想讓她假戲真做多挑幾個王夫出來，能對王夫授粉令其懷孕更好。

雲妄無語嘲諷憐綺的賢惠周全。

憐綺居然還因此當真羞赧了起來。

哪怕是現在，她也時常跟不上蜂族的腦回路。

……

蜂王宮裏，雲妄停下翻頁的動作，她聽見了門外細微的動靜。

有人在門外來回踱步，即使聲音克制，也能聽出腳步聲主人的煩躁。

她放好書，走向大門，叩門聲旋即響起。

“殿下，我是貪華。”

開門，薄透的黑紗率先映入眼簾。

蜂族有一個習俗，近衛蜂成為王夫候選被蜂王審核的當天，會換上專門的王夫服。

王夫服與雲妄印象裏的肚皮舞服裝款式相似，細節上更為大膽開放。

純黑色的露臍小上裝包裹結實胸肌，胸口位置緊貼淺粉邊緣，使其完整展現。

銀光閃閃的鏈子一頭連接上裝，另一頭穿過小花，銀鏈沈沈墜下，山峰低頭。

腹肌與人魚線顯現大半，剩餘的一些隱沒在臀部腰帶裏。恰好卡在胯部的燈籠褲大部分為半透明的黑紗，修長筆挺的雙腿隱隱綽綽。

裏面只有一條向上捆綁的同色細帶罷了。

整條燈籠褲都有著垂落的銀飾，與貪華發上耳垂佩戴的銀飾遙遙相應。

貪華本就有些男生女相的俊美，這樣的打扮在他身上絲毫不顯違和，黑色服飾襯得他酒紅色的發比侍衛服的模樣更添一分妖嬈。

煙灰綠的桃花眼擡眸看向雲妄時，水光盈盈，如同上好的綠碧璽。

他唇邊笑容依舊慵懶，只是此時的慵懶多了一分勾人。

貪華手指繞動耳邊的紅發，漫不經心道：“殿下需要現在就開始最主要的審核嗎？”

雲妄從頭至腳將其掃完，未發現能藏武器的地方，她視線重回對方的臉，“你化妝了嗎？嘴巴塗太油了，像剛吃完飯沒擦嘴，讓人沒有興致。”

貪華：“……”差點把手指上纏繞的頭發扯斷。

他擡手，手背用力一把抹去唇上的顏色，殘餘的紅色一路滑至臉頰，如同方經歷一場熱情似火的親吻。

雲妄繼續打量對方。

她應該讓貪華去換一身衣服？

還是就讓他這樣躺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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