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夏和寧母是將近晚飯時間才回來的。她們出去逛了一下午，買了兩雙合腳的運動鞋，寧夏與寧母各一雙。

本來說是出去給寧夏買鞋的，因為她的鞋子脫了膠，眼看著鞋板都要掉了。不過寧夏固執得很，堅持寧母不買自個兒的，那她也不要。沒辦法，寧母只好給自己也買了一雙。回來的路上順道還買了一點排骨，打算回家做紅燒排骨吃。

寧母完全忘了今兒是寧父被放出來的日子，因而瞧見那個在家門口蹲著的身影時，差點沒嚇一跳。

而寧父餓了一天的肚子，此時見著寧母拎著大包小包的回來，心頭的火氣那是噌的就冒了出來，站起身張口就罵：“你個婆娘還知道回來，不知道老子今天出來啊，找抽是不是？”

在警察面前再三保證以後會改，一呼吸到自由的空氣就原形畢露，寧父在派出所待著的十餘天一點悔改的意思都沒有，滿心都是對寧母還有寧夏的怨憤。

他額頭上被寧夏掄著酒瓶子砸出來的傷口已經結痂了，不過還是會一陣一陣的疼。每當疼得厲害，他就止不住地罵寧夏，罵她是個不孝女，還敢跟自己的老子動手，傳出去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罵寧母正罵得痛快呢，寧父陡然擡眼，一下瞧見寧夏站在後面似笑非笑的眼神。她沒有說什麽，可那個表情卻嚇得寧父一抖，像被人捏了脖子的雞，霎時安靜了下來，額頭上的傷口又在隱隱作痛。

寧夏手上拿了鑰匙開門，寧父如陰溝裏不敢吱聲的老鼠，灰溜溜地跟著進來。見狀寧夏沒有阻攔，順手拿了立在門背後的撐衣桿，在寧父大爺似的想坐下歇息時，一桿子抽在了他的背上。

“坐什麽坐，還不滾去廚房做飯？也不看現在什麽時間了，一天天的就知道吃現成。”大門一關，寧夏立刻就變了臉，將撐衣桿當成藤條捏在手裏晃了晃。

見寧父嚎叫出聲，只在原地瞪大眼睛看她，寧夏眉毛一擰，又是一桿子抽了下去：“看我做什麽？一只豬都比你勤快。豬好歹知恩圖報，養肥了能夠殺了吃肉。再看看你，除了欺負弱小還能做什麽啊？沒用的東西！”

寧父被罵得人都傻了。不是不惱怒，只是根據之前的經驗總結，他居然打不過寧夏。盲目動手，吃虧的還是自己。可他到底不甘心，咬牙道：“我是你爸！你就是這樣對長輩的？”

“長輩？”寧夏挑眉，揮手又抽了一下，笑道：“小區門口就有個配鑰匙的小攤，你配個幾把？還有心思在這兒說廢話，看來是我下手太輕了。”

瞧著寧夏又揚起了撐衣桿，寧父一蹦三尺遠，趕緊往廚房的方向挪了挪：“我不會做飯！”

“不會可以學，誰天生就會做飯的？”寧夏絲毫不為所動。

好說歹說都不行，加之寧夏還把大門堵了，寧父摸著自己被抽得生疼的皮肉，直嘶冷氣。不敢再跟寧夏犟嘴，他屈辱地轉身走進廚房，在心裏將寧夏罵了一萬遍。

其實寧父是會做飯的，因為寧夏偏心眼的爺爺奶奶做飯並不好吃，為了避免食材被浪費，寧父很小就學著自己做飯了。當然，他只做自己那一份，把肉、蛋之類的先給處理好，剩下的焉不拉幾的菜葉子才是留給家裏人吃的。

自私是從小養成的，偏寧夏的爺奶沒覺得這有什麽不對。是家裏的獨子還是個孩子，小孩子哪有不貪吃的？於是硬生生錯過了教育的最好時機，將寧父縱成了這個樣子。

寧夏可不慣著他，使喚得十分順手。倒是寧母有些猶豫，擔憂道：“夏夏，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她不心疼寧父，只是怕傳出去連累了寧夏的名聲。畢竟還是有好些人覺得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做父母的再怎麽不好，子女也不該心懷怨恨。

“沒什麽不好的。”寧夏知道寧母在憂心什麽，抿唇笑了笑：“別人都知道寧健是個什麽人，只會罵他沒擔當，哪裏會說我們什麽？”

之所以沒直接鬧開了公然與寧父撕破臉，寧夏就是考慮到這點。總有些人拿著孝順說事，放言不管父母再怎麽不負責任，好歹把你拉扯大了。又扯什麽夫妻情分，一日夫妻百日恩的。寧夏自己不在意流言，可她怕心思敏感的寧母會受到傷害。

為了堵住這部分人的嘴，也為了徹底與寧父斷開，寧夏想了想，還是覺得繼續維持自己與寧母飽受欺淩的受害者形象比較好。人都是習慣性偏向弱者的，傳出來的流言蜚語也會是刺人的尖刀，寧夏偏就想用好這把刀。

如今算是初見成效。她一點不擔心寧父將自己的所作所為跑到外面到處說，因為根本不會有人相信，只覺得他在說假話。

可惜憤憤不平的寧父壓根沒看明白局勢，邊在廚房忙活邊惦記著自己的那點小心思，勢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他遭受到了怎樣的不平與屈辱。

約莫一個小時，紅燒排骨就燒好了。再炒了個小菜，燒了碗紫菜蛋花湯。飯菜上桌，寧父迫不及待就想去夾紅燒排骨，筷子一伸就觸了個空。

寧夏將整盤紅燒排骨端在手上，給寧母和自己各分了一半，等寧父伸長脖子一看，就剩下個空盤子了。他頓時怒了，隨手就要摔碗，就聽寧夏輕飄飄道：“不想吃飯就別吃。”

扣在碗底的手頓了頓，寧父知道寧夏是來真的，心裏憋著氣悶不吭聲。忽地他屁股下的凳子被踹了一腳，若不是他反應快，恐怕當場就得仰倒在地上。

驚愕地看著寧夏，寧父手中的筷子都掉了一根，囁嚅著唇問：“你做什麽？”

寧夏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慢悠悠擱了碗喝了一口湯：“男人不能上桌吃飯，這是規矩。你不知道嗎？”

“……誰定的規矩，我怎麽沒聽說過？”寧父都顧不得撿地上的那根筷子，目光充滿怒氣地盯著寧夏。若是眼神能殺人，寧夏怕是早就被淩遲了。

“我定的。以後你就用那張小板凳吃飯吧。”寧夏仿佛沒瞧見寧父噴火的眼神，說話聲音緩慢清朗，又蹙眉問：“還是說你不想吃？”

一天沒吃東西他早就餓得胃疼，怎麽可能不想吃飯？寧父憋屈地將角落裏那張折疊小板凳拿過來，捧著自己的碗悶悶地吃了起來。

寧夏只準他夾兩筷子青菜，連口湯都不許喝。因而寧父就著那一小撮青菜吃了兩碗飯。狼吞虎咽得太急，還噎著了，灌了一杯子涼水下去才好受些。

吃過飯，寧父被迫還將碗洗了，又把地板拖了兩遍。終於洗了澡，臥室門卻鎖了。一床破舊的被子扔在客廳，意思是讓他自己打地鋪。

寧父張嘴又想開罵，就見寧夏手裏玩著把水果刀開門出來，他嚇得立馬閉了嘴，抱著被子滾到角落邊，麻溜地躺下挺屍。

直至從臥室門縫透出來的那點光徹底暗下，寧父才悄然放松脊背，小聲地又罵了幾句才漸漸入睡。

如今已是深秋，差不多就要入冬了，夜裏溫度驟降，蓋一床被子顯然是不保暖的，更別提這被子又舊又破，還很單薄。

果不其然，夜裏睡不安穩的寧父第二天起來就染上了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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